照顾苍齐睡下后,翡云气鼓鼓地盯着北冥,恨不得狠狠踢他一脚。
明知道他体内的阴蛊一直对你虎视眈眈,怎么总爱往他前面凑呢。
这不是找死嘛。
翡云望着再一次一片狼藉的小屋,白眼都要翻上了天。
北冥也有点委屈,你这小岛就那么大点,不和你们挤在一起,难道我一个堂堂……堂堂将军要露天而居吗?再说了,万一被巡查的天眼发现怎么办。
啊……这……翡云被噎了一下,这倒也是个问题,不过好在不是什么大问题。
那你怎么不早说嘛。
翡云故意嗔怨,稍微掩饰一下自己照顾不周的尴尬。
接下来的几天里,每当喂苍齐吃完药茶,保证他不会醒来之后,翡云就会消失一段时间。
一日清晨,北冥打坐完醒来,发现木屋旁边赫然出现了一座崭新的小屋。
打磨平整光滑的木板上未涂清漆,在清晨散发出淡淡的木香。
他走进去,见到翡云正满头大汗地忙碌着布置里面的东西。
这……这是你建的吗?北冥上下打量着这间小屋。
那当然啦。
翡云得意道。
北冥不可思议,才一夜的工夫而已,虽然小屋建的不大,简单又有些随性,可是还算牢固,很难想像竟是出自她那双小小的,自己用手心轻松就可以包裹住的小手。
时间有点仓促,你先将就用吧。
翡云说完,将一张简易的木桌固定在靠窗的位置,这间小木屋就彻底完成了。
翡云见北冥对这小屋子好奇的很,便将他留在屋子里,自己想着出去洗漱整理一下。
北冥看着她的背影,感觉牙根有点痒痒,这丫头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要一定留在这里。
喂,等等。
他忽然叫住了她。
翡云回过头:?你让我住在这里,那你呢?你住在哪里?翡云叹了口气,她觉得自己好惨,明明累得要死,还要回答这个小将军这些毫无意义的问题。
当然还是回我的木屋啊。
北冥听到这个答案,头和双手齐摆,不行不行。
又怎么了?北冥怕她不听自己的话,干脆大走到她面前,我不在木屋,你也不许住在木屋。
为什么?不是你叫我照顾苍齐殿下的吗?北冥:我是让你照顾,可是你不能……不能这样照顾,你这样没日没夜的不休息,身体会吃不消的。
他眼睛一亮,想到一个绝好的说辞。
翡云眨了眨眼睛,你是担心我的身体吗?北冥神情不太自然道,算是吧。
那好吧,我知道了。
晚上我会提前给苍齐殿下服用镇定安神的药茶,等他睡着了我就出来。
可以可以。
北冥这才有了笑意。
你笑什么?!翡云喜欢看他笑,可是看着看着又咂摸出一点异样,不住木屋的话,那我要睡在哪里啊?!你可以睡在我的小屋。
北冥真诚的提议,怕她想多了,又赶紧补充道,到时候你睡床上,我在地上打坐就行。
翡云:你又没中毒,难道还要我照顾不成?算啦,我晚上干脆和云耀一起睡在繁生树下算了。
说完,翡云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北冥还想再劝劝她,毕竟云耀也是公的,可是转念一想,不过是只小猫而已,算啦算啦。
……过了几日她已经习惯睡在繁生树下,除了晨起的时候身上会沾染些薄露外并无不妥,而且一睁开眼睛就可以看到漫天的云霞轻拢慢涌,变幻多姿,倒也生出些闲趣。
其实她并不爱那种虚无变幻的空旷,可渐渐养成了习惯,每日不看上一会儿,便觉得少点什么。
正看得入神,一只指节分明的手从她耳边一探,一枚红叶落入掌心,红白分明,煞是好看。
翡云忍不住偏过头去看个仔细,却见那手掌一握一松间,一只红色的蝶从那掌心翩然起舞,飞入云间。
翡云:……真是奇怪,你这岛上,树是红的,人却喜欢穿绿色的衣服。
北冥变完小把戏,随意倚在繁生树粗壮的树干上同她说话。
翡云不解,繁生树本来就是红的,我身上的绿衣是下等仙姬统一的服饰,这有什么好奇怪。
北冥微微一怔,啊?他这才想起来,他曾经见过的很多下等仙姬都是穿的同样款式的衣服,可奇怪的是,一提到绿衣,他的脑海里只浮现出她的模样。
翡云见他不说话,便又将头转过去,看向云海。
此时朝霞未散,漫天云霞被染成绯金色,远远望去好像一片片绚烂的花海。
闭上眼睛,翡云甚至好像闻到了一阵一阵的香气。
瞧什么呢?这么入神?北冥将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又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却完全没看到有什么特别的。
翡云的幻想被打断,不满地翻了个白眼,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你倒说说看,有什么是我不懂的?北冥挑了挑眉,一笑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
翡云被他晃得眼晕,故意别过头不去看他。
北冥不满她的表现,又将她的头扳了过来,来,你说说看。
翡云的脸颊被他的温暖的大手一左一右地包裹住,动弹不得,只得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我喜欢看旷阔无垠的天地,一眼望不到边的那种……可是天界的浮岛太小,只能将云彩看做是土地咯……北冥只顾看着她丰润的唇被自己的手挤压得微微撅起,说话间一张一合得好像一只小鸟,至于她说了什么。
完全没听清。
你说啥?翡云:……翡云无奈,只好又重复了一遍,才说了几个字,北冥便猛地俯身凑了过来。
他的眉眼骤然放大,纤毫毕现,翡云甚至能看清他眼珠中心那幽潭一样的瞳孔紧缩,也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带着炽热的温度喷洒在自己的肌肤上。
太近了,太近了!她赶紧地闭上眼睛,未完的话也被生生的咽回了肚子里。
北冥看着她又惊又怕的小模样,眉眼间笑意再也止不住,越绽越盛。
心里想着,既然她怕,那就再吓吓她好了。
于是他故意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一动也不动。
掌心变得滚烫,是她的脸烧得红彤彤,好像熟透的桃子,鼻尖也渗出一层细密的小汗珠。
他定定地看着她,她的皮肤那样软,还有她的呼吸那么柔,她的睫毛纤长浓密,微微颤抖的每一下好像都拂在自己的心上。
还有她的唇,水光潋滟,就像世间最美味的灵果,微微张着,仿佛在蛊惑他采撷品尝。
他感觉自己的脸也烧了起来,可他不在乎,心甘情愿的接受蛊惑。
一寸一寸地凑近,那美味的灵果近在咫尺,她和他的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炽热。
一切发生得自然而然,忽然他放开翡云的脸颊,腾身后退至数丈以外,背对着翡云,再也不肯转过来。
翡云小心地睁开眼,只看到北冥的背影。
所以他到底是要闹哪样???……浮岛的日子平静又安逸。
北冥实在手痒,便连续几日都趁着夜色,在岛中空地上舞练起兵器来。
他的兵器很多,刀叉剑戟,斧钺钩叉各式各样,就算她不懂,从那些兵器在月华之下散发的光泽来看,也知道那其中每一件都绝非凡品,其中最常用的莫属那柄宽阔长刀。
平时的他,活泼阳光,眼里总是盛着笑意,而拿着刀时,他便好像换了一个人。
横砍,竖劈,刀刀杀机。
他的眼神却很静,没有杀意,也没有战意,只是静,静得可怕,就像是蛰伏在暗夜的猎手,不慌不忙,掌控全局。
啧啧,当真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作为唯一的观众,翡云忍不住在心底赞叹。
翡云是学医药丹术的,平时对武学没什么研究,但看他习武简直就是视觉和精神的双重享受。
你这样大摇大摆的练。
不怕被天眼发现啊?趁他休息,翡云自然而然地递上干净的帕子。
一段时间的朝夕相处,使两人之间的关系亲近自然了许多。
没关系,我早就在你的浮岛上设了结界,外面完全看不……北冥接过手帕擦着汗,话到一半连忙噤声,他刚才有些得意忘形,不小心把不该说的脱口而出了。
翡云看他有些窘迫的表情忍不住掩着嘴笑。
还真以为她不知道呐,往日里那些巡查天眼严格的不行,只要有一丝异常就会被发现,并上报到天宫。
如果不是早早就被设置了掩人耳目的结界,上面肯定早就派人来查这座小岛了。
北冥被她笑得有点脸红,你这小丫头,我还以为逗逗你,却没想到被你给逗了。
什么小丫头啊,翡云不满地反驳,我都成仙三千多年了,再加上我在人间的寿命,妥妥是个老婆婆了好吗?北冥爽朗大笑,那你知道我多大年纪了吗?你是老婆婆,那我就是老公公,哈哈哈……老婆婆……老婆婆……老公公!!老公公!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在柔和温润的月光下追逐打闹了起来。
闹够了,翡云又为他端来了一壶特地调制的灵茶。
尝尝。
北冥自然接过,一饮而尽。
你这灵茶真不错,我在天宫里都没喝过这样好的茶。
那是自然,说到这个翡云可得意了,她这里每一种灵草都是在其生长到最适时的时刻采摘炮制的。
味道自不必说,就连植物蕴含的灵气都被她最大程度的保留,发挥。
北冥看着她如数家珍一般向自己述说炮制灵茶的琐事,那眉飞色舞的小模样,一时竟看得有些呆了。
见北冥呆呆看着自己也没有什么回应,翡云有些尴尬,说起灵茶你不懂,可是说到武道,我也一窍不通,不然你跟我讲讲兵器啊,练武这些事吧。
北冥:你感兴趣吗?嗯嗯,翡云点了点头,不如…你教我啊?教你? 北冥挑了挑眉。
……嗯。
翡云有点不太好意思,怕他会拒绝。
北冥邪邪一笑,只出言提醒一句接住,便将手中的刀凌空递了过去。
翡云的手只抓过种植采集的小铲锄头,什么时候抓过刀啊,一时间都不知该怎么样去接才好,完全呆立在当场。
北冥无奈地摇摇头,刹那间腾身向前,如一道暗色的影子,竟比那刀还先到。
他闪身站到翡云身后,欺身向前一把包裹住翡云的手,十指交握,助她握住了随即破空而来的刀柄。
未给她喘息的机会,北冥伸出另一只手搭在她腰际,带她凌空飞起,辗转腾挪。
手中长刀凌空劈斩,发出兴奋的嗡鸣。
一招一式简单却实用,每招即出,北冥便为她仔细分析拆解。
他的嗓音低醇,带着青年人特有的清冽,一字一句轻抚她耳畔。
学会了吗?小半个时辰后,北冥才带着她落回地面。
他送来了她的手,却又握了握空拳,好像要将什么牢牢抓住。
翡云点了点头。
那你给我练几招看看。
哦……啊?翡云窘迫,刚才她的心思就完全没在练刀上啊。
不过看着北冥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只好硬着头皮举起了刀。
哎呀……谁知道那刀竟然那样重,自己根本拿不起来。
刀尖重重地坠在地面,将铺得平整的石板地面砸了个坑。
北冥:……翡云:……哎呀,看来你得多多练习才行。
说着北冥自然而然地握住了她的手,再次带着她练习了起来。
……十几日过后,翡云总算能独立拿着刀并且完成大开大合的砍劈动作。
北冥作为师父非常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接过她手里的刀,再一次为她演示接下来的动作。
要用腰身的力,而不是手臂的。
虽然你可以使用灵力,但基本的方法要掌握,这样在对战的时候才可以将兵器的威力完全发挥出来。
北冥教得特别认真。
月光倾泻而下,为他的修长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清冷的光晕。
一招一式,举手投足都带着与生俱来的恣意与不凡。
翡云微微仰起头,看得呆了。
喂,我说的你听到了没有?北冥轻巧收招,平稳地落在她面前,将她的呆样尽收眼底。
翡云:……她连忙垂下头,心中暗想,还好是夜晚,不然一定会被发现自己的脸在发烧。
北冥:等一等!翡云:??北冥不等她开口问,便伸出手指轻轻勾住了她的下巴,缓缓抬起她的脸颊。
他微垂着眸,定定的看着她,翡云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去看他的眼睛,劳烦那眼里的专注和炽热,心中一阵猛跳。
北冥挑眉,轻笑着凑到了她的耳边,你……流口水了。
翡云心里一惊,慌忙用手去擦。
北冥哈哈大笑,你这丫头,上当了吧!哈哈哈。
你!!翡云的脸颊瞬间红了起来。
她忍不住伸出拳头锤他,却被他闪身躲了过去。
站住!清冷的月下,她在追,他在跑,她轻嗔,他痴笑。
翡云眼珠一转,轻轻一跺脚,拧过身去。
她不说话,只是垂着头,他北冥里一慌,忙回到她身边,你怎么了?谁知翡云轻巧转身,小拳头轻打他胸口一下就跑,哈哈,被我逮到了吧!北冥也轻笑,长臂一揽将她打横抱起。
两人嘻嘻哈哈笑作一团。
木屋内的苍齐一醒来便听到了外面的笑语,肉体的痛苦他已经麻木,偏偏今日,心脏也开始莫名抽痛起来。
那痛就像一根纤弱的弦,一旦被拨动,整个灵魂仿佛都陷入一种极度难捱的苦楚之中。
嗬……听到了苍齐的呻吟,北冥和翡云连忙安静了下来,对视一眼之后,赶紧跑去木屋。
你……你站在这。
翡云强行将一脸担忧的北冥拦在了木屋的门外,你先不要进去,我怕他会……她半吞半咽,但北冥明白她的意思,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
见她进去了,他也转身去她平时储藏灵草灵茶的地窖里,学着她的样子为苍齐调配灵茶。
苍齐殿下,你怎么样?翡云来到床前,从床头的茶壶里倒一杯药茶给他,试图安抚一下他的痛苦。
对于她而言,阴蛊有太多的未知,在等待繁生果成熟的这段时间里,除了压制蛊毒发作,她不知道该用什么别的方法来帮助苍齐。
嗬……夜明珠清冷的光芒下,苍齐的脸色红得极不正常,青筋暴起,就连眼睛也红得吓人。
他一掌拍飞了唇边的茶盏,反手钳住了翡云的下巴。
翡云痛得眉头紧皱,又不敢喊疼,生怕激怒对方,只得强自压着内心的恐惧试图唤醒苍齐。
殿下……是我,我是翡云……她小巧的下巴被他修长的手指捏到几乎变形,声音也变得含混不清。
翡……云……苍齐重复着她的名字,声音沙哑粗噶,像砂纸一样摩擦着翡云的耳膜。
是我,她有些欣喜,还好,看来他还未完全失去理智,殿下,您先把……把药喝了,再睡一觉就会好很……很多了。
一边说着,翡云一边轻轻握住了苍齐的手,慢慢地掰开了他的手指。
不知是不是她的安抚起了作用,苍齐的手指总算开始渐渐松动。
翡云看到他血红的眼睛也正逐渐恢复清明。
正当她准备松一口气的时候,苍齐竟一把钳住了她的脖子。
翡云的大脑充血,眨眼间便失去了意识。
……翡云……恍惚间,翡云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那声音遥远,缥缈,极不真实。
她慵懒地翻了个身,不予理会。
翡云……那声音始终不绝,如泣如诉。
翡云沉沉睡去,忽然,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眼前是一片绚烂的花海,低洼处还有一汪澄澈的清湖。
远处是一片高低起伏的丘陵,与蔚蓝的天空连接在一起。
她揉着一鼓一鼓的胀痛着的脖子,知道自己小命保住了。
可既然她没死,那这又是哪里?自从来到天界,她从未见过这样广阔的天地。
她懵懵懂懂地左右看看,却什么都没看到,怔忡时忽然跌进了一人的怀抱。
翡云,你醒过来了,太好了。
那人在耳边的低沉诉说,带着一丝哽咽,和她在恍惚间听到的一模一样。
她费力地侧过头去,是一个男人正在身后紧拥着她,头深埋在她的颈窝,她只看到一双深邃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梁,不过这并不妨碍她认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