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俏死了,何慧蓉说。
一句话就这么毫无预兆,像当头一棒的敲在池念的脑袋上,打得她三魂丢了七魄,整个人麻木空洞不已。
何慧蓉不知该如何对池念开口,告诉她这个惊天噩耗,却不想池念跟虞老太太那一刻都在傅庭谦的身边,都被她们听到了。
虞老太太双眼一黑,当场昏了过去,被傅庭谦跟池念当即送到了医院。
医院走廊上。
池念坐在冷冰冰的椅子中,听到电话里的何慧蓉说,原本她们订的今天从麻省飞回国的机票,可是昨天虞俏突然说要回费城一趟,说是想起来曾经她出嫁时,虞老太太送了她一个祖上传下来的翡翠手镯。
那枚手镯她曾经没能送给池念,想趁着这次池念跟傅庭谦的婚礼,当做送给她的礼物传承。
池念之所以昨天没能打通虞俏的电话,是因为那时她正在飞回费城的飞机上,由于不想让她担心多虑,虞俏就让何慧蓉留在医院替她瞒着池念,打算取到手镯之后再回麻省跟何慧蓉汇合一起飞回云城。
可就在费城,虞俏出了一场车祸。
据说被一个吸毒成瘾,有社会报复型人格障碍的瘾君子开车撞了。
那一场车祸也有其他路人惨遭损伤,可虞俏是损伤最为惨重的那一个。
她抢救无效,被宣布当场死亡。
那个肇事者在车祸发生的半个小时内被捕落网,据了解所知,他并不认识虞俏,跟虞俏无冤无仇毫无交集。
这是一起蓄意杀人但并不锁定目标的意外事故,只因那个肇事者的毒瘾犯了,有社会报复型人格障碍。
而虞俏是这场蓄意杀人的意外事故中,最不幸的那个。
手机里,何慧蓉哭成泪人,对不起念念,对不起……都怪我,都怪我不应该让她一个人回费城,我不应该瞒着你,都是我的错……从天堂坠入地狱是什么滋味?莫过于现在这样。
无穷无尽的冷意由内自外从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散出,池念彷如失了灵魂。
听到最后,手机从她手中掉落,涔涔冷汗从她煞白到不见丝血的脸庞上渗透出来。
立在她身旁时刻注意着她动静的傅庭谦,凝见她突然捂住肚子弯下腰,他眼瞳剧烈骇然的收缩到一起,池念——傅庭谦,我肚子疼……她一手抓住他的衣角,艰难到快不能呼吸。
傅庭谦心头狠狠一震,一个令他感到极度可怕的念头从脑海中一闪而过。
立刻将她打横抱起,男人五官阴鸷而双眸狂乱,脚步极快,气息与气场格外凛冽。
医生!医生!!!整个医院的走廊,都在回荡着男人凌乱的声音。
……胎儿保住了。
一个小时后,医生道,不过孕妇情绪波动过大,刺激到了子宫引起子宫收缩,有先兆流产的迹象,建议不要再让她受到更多刺激,尽量保持情绪心态平稳,需要暂时住院保胎一段时间。
有先兆流产的迹象,需要暂时住院保胎……医生的话,不断充斥在脑海中,傅庭谦抬起骨骼好看的手指,敛去了一身冷骇而肃穆的气息,这才推开病房门。
池念躺在病床上,正挂着点滴输液。
她睁着一双没有焦距的眼睛,怔怔地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彷如一个呆滞的木偶,毫无反应跟生动的气息。
傅庭谦喉结微微滚动,沉稳的步伐像灌了铅似的,走到她身边。
她就像对他的存在感知不到一样,没有动静。
就这么注视着她娇俏却失血的面孔,良久,傅庭谦才轻轻唤了她一声,池念。
他低沉磁性的嗓音传入耳里,像宁静与空白的世界有了一丝异样。
池念在几秒钟后,终于有了反应。
她转过黑白分明的眼珠,那双眼睛过分平静。
她慢慢的看着他,慢慢的挤出笑脸,不知不觉嘶哑下去的声音扯出笑声来,是假的吧?傅庭谦英俊的脸上没有沉痛之色,唯有一双深黑的眼眸涌聚着此刻万般难言的情愫,脸庞线条绷得很紧。
傅庭谦。
池念笑了笑,说,她没死,是你们在骗我,对吧?纵使傅庭谦很想附和她的话,轻描淡写的笑说虞俏当然没有死,何慧蓉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
可摆在眼前的事实,根本令他无法应和,无法哪怕是骗她也要说虞俏还好端端的,根本没有出事。
这不是欺骗,哄骗,就能当做没有发生过的事。
纵使它很残忍冷酷。
池念,那个蓄意杀人的肇事者被捕了。
傅庭谦漆黑的双眸犹如深渊寒凉,等他被移交司法定了罪,开庭后我会请最好的律师到费城,要求判处他死刑,并且立即执行。
他的话,连让她自欺欺人的余地都没有。
脸上的笑意霎时僵住。
可还是不相信,或者内心排斥的根本不想面对。
不对……池念呐呐的摇着头,呵笑了一声,笑得比哭还要悲凉难看,双眼充满了怀疑,你也在骗我……你们都在骗我……虞俏怎么可能会死,她们这段时间一直都有联系,她不过就是昨天没有联系上她而已。
好端端,她怎么可能会死?还是死于那样一场意外事故,死于那样一个人手中……池念目光一闪,突然坐起身,掀开床头跟枕头,急忙又慌乱的不知在翻找什么,挂着的输液瓶因为她的动作而发出晃动的声响。
傅庭谦眼尖的瞥见,扎在她手背上的针头有血液倒流,他忙上前按住她的双手,你还在输液,别乱动。
手机。
她反握住他的双臂,双手无意识的抓得很紧,我手机在哪?池念……傅庭谦,拿你手机给我。
池念认真又恳切的望着他,你拿你手机给我。
她的手机放在他车内没带出来,而他的手机刚刚掉在了医院的走廊上,傅庭谦也还没去取。
傅庭谦深邃如渊的眸子定定注视她,看得出来她要手机想干什么。
她想联系虞俏。
第466章 婚礼变葬礼,岂是可以释怀的疼痛注视她的面孔,从来没有这一刻,让傅庭谦觉得说一句话竟是如此艰难。
但他还是道,没用了,池念。
他话音刚落,池念心尖震动,瞳孔骤然紧缩的盯住他。
她眼眶蓦地一红,大脑空白而唇畔抖得厉害,嘶哑下去的声音带着颤音,你不给我手机,我就去找别人借!没等傅庭谦再说别的什么,她突然一把推开他,将手背上的针头狠狠扯掉,随之滑下病床连鞋子都顾不得穿上,朝病房门外跌跌撞撞的冲出去。
傅庭谦脸色大变。
池念冲到病房门口时,身子被男人的手臂从身后倏然圈住。
他箍住她,她的背部紧贴他宽阔温厚的胸膛。
傅庭谦压抑克制的嗓音随之而来的道,你冷静点。
冷静?要她怎么才能做到冷静这种东西?那是我妈啊!像天地突然崩塌,像山海突然呼啸,更是心脏被人突然生生撕扯开,池念绷紧的情绪忽然再也绷不住,双眸宛如充血一般的通红,泪珠子潸然而下,我不信……我绝不相信!!!她绝不相信,虞俏就这么死了。
傅庭谦喉结艰难滚动,半晌才轻轻吐字道,池念,接受现实吧。
什么是现实?豆大的泪珠在她眼眶中翻涌,扑簌簌的滚落而下,她流着泪却笑出声来,她死了这就是现实吗?傅庭谦深呼吸着。
池念咬牙一字一顿的嘶声道,我不接受这个现实!绝不!话落,她挣扎的想挣脱开他。
傅庭谦将她圈在怀中,他的力量根本不是她可以比拟的,所以不论她如何挣扎,他不想放开,她就绝无挣脱的可能。
池念回头朝他道,傅庭谦,你放开我。
池念。
我叫你放开!对视着她充满痛楚的眼,傅庭谦目光复杂。
须臾,他嗓音沉沉的直白道,别白费力气了,你知道结果是什么。
傅庭谦!!!这是明知结果的无用功,就算你打了电话过去,虞姨永远都不会接了。
傅庭谦下颌紧收,字句清晰的道,不管多么不愿意承认,不论如何不肯相信,这是事实,也是现实,只能接受。
他的话,像针刺一样,扎在她的心尖上。
万箭穿心般的疼痛感,让池念整个人崩溃不已,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神情遍布难以言喻的凄厉,她依旧坚持着甚至是一根筋的固执着,我说了,我绝不……别忘了外婆还没醒。
傅庭谦阻断她的话,一言一句带着无比的沉重,犀利而直白的犹如重锤砸在她的脑袋上,让她激灵的宛如被打了一剂镇定剂。
他说,你也怀着孕,医生说,你有先兆流产的迹象,倘若情绪一直这样波动过大,会流产。
男人平静而镇定的言辞落下后,她宛如被人施了法,僵滞的视线看着他,那目光陌生到他心脏一痛。
傅庭谦感觉自己的呼吸仿佛都变得极其困难起来,可他还是不得不说,你必须得接受这个现实,并且振作起来,你还有外婆,还有孩子。
言下之意,虞老太太那边还需要她,他们的孩子也不能就这样没了。
不论她如何不能接受虞俏已经不在的事实,她也必须得接受,不能崩溃,不能抗拒,不能歇斯底里。
更不能做任何反应过激的事。
她必须得平复好自己的种种情绪,不论是为了虞老太太,还是为了他们肚子里的孩子。
她,连崩溃抗拒的资格都没有。
身体像被抽光了力量,连呼吸都仿佛伴随着沉痛的窒息,池念整个身子都软了下去,疲软的完全没一点力量支撑。
幸而傅庭谦遒劲的力道托起了她,才没致使她跌坐到地上。
双手紧紧地抓住男人的臂膀,池念埋头在充满他清冽气息的胸膛里,低低抽泣的嗓音是数不尽的压抑崩溃,嘶声沙哑而四肢百骸都在不能自控的颤抖着。
傅庭谦。
她抽噎的声音传了出来,你好残忍……这个时候来提醒她,让她必须得收拾起自己完全不能收拾的情绪的他,实在过于残忍。
残忍且冷酷。
她没觉得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感同身受,可是这一刻她还是多么的希望他能对她感同身受一点。
但他却对她说,她不能。
不能……不能因为虞俏不在了,就放纵自己的种种情绪反应,生气也好,愤怒也好,悲伤痛苦也好。
这就好比一个人的心口都被撕裂开了,可是得忍住,哪怕咬牙切齿,也要尽量忍住那疼。
但婚礼变葬礼,岂是可以释怀的疼痛……傅庭谦低眸看着她,深眸涌聚着万千道不明的情愫。
不由自己的抬手抚着她的头,他暗暗沙哑的声线道,对不起池念,是我冷酷了。
可他只能冷酷。
虞俏已经不在了,他绝不能允许她这个时候再发生流产这样的意外。
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坚强。
傅庭谦轻抚着她的发丝,你会振作起来的,池念。
池念没有回答他,痛得撕心裂肺一般。
她埋头在他的怀里低低压抑的哭了很久,久到分不清具体过去了多长时间,傅庭谦胸前的衣服湿了一片,但他并没有在乎。
看到她赤着一双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他不由分说把她抱起来,重新放回病床上。
让她躺好,给她盖上被子。
傅庭谦手指正欲落在她脸庞上,想擦去她眼边的泪光,池念却忽然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在半空的手指僵了住。
他站在病床前,看了她背影良久,分明清楚这个时候不该再说更多了,但低沉嗓音还是在静默无声的病房内响了起来。
虞姨的遗体,我现在就去叫人办好手续把她运回来,让你跟外婆见她最后一面,所以我需要暂时走开一下。
停了下,他语气近乎请求一般,你待在病房里,哪也别去,可以吗?她没有回答他,只是双手紧紧地攥住被单,是那样的用力,却又在努力的克制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