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云层没有散尽，皎月偷偷露出它原本明艳的样子。
影视城，座落在这个城市的边缘。
这个时间还有几个剧组没收工。
康晴所在的剧组就是其中一个，此时，正在拍摄电影院里的戏份。
停！停！停——扩音器里，传来导演的怒喝，换人，那个群演滚蛋，别耽误大家时间。
这是今天最后一场戏，可是已经重拍几次了，问题出在一个群演身上。
副导演无奈，只能换人。
他走到电影院外大厅的角落里，这里只剩康晴一人。
换你上。
换我——谢谢导演——康晴和通了电一样，精神抖擞起来。
她真要被自己感动了。
大半夜的顶着困意，这是最后一场戏。
自己衣服假发都弄好了，妥妥的原装美女，却因为比女主好看，没被选上。
冤死。
其它没选上的群演都走了，只有她还在这儿。
正席地倚着墙角，睡得流口水呢。
没想到，机会这就从天而降了。
副导演发话后，马上有个化妆师跑过来，给康晴脸上化了妆。
她被带到电影院前排，一个男人身边，副导演就给她讲戏。
知道这是一场亲热戏后，康晴的脸上一阵泛红。
虽说她多年来混迹各行各业，做各种兼职，都是习惯性的女扮男装，且脸皮已经不算薄了。
可是和男人亲热这种事，和自己假装是个男人可不大一样。
听明白没？副导演拍了她一下，康晴这才回过神儿来。
我最后说一遍啊，你听好了——你们两个的亲热戏，就是用来刺激坐在后排的男女主角的情感戏的，必须要激烈，毫无保留，懂了？康晴虽然点头，心里却犯嘀咕。
要求这么多，之前还以为演电影院里的龙套，只要坐这儿看电影就完了呢。
难怪给两百块。
这年头，钱真不好挣。
好好演，知道吗？不行的话就换人。
康晴用力点头，工作先保住，其他都好说。
说完这边，副导演指了下她的男搭档，情绪还不错，继续保持。
方浩深笑着点点头。
副导演说完就离开了，督促后面灯光道具准备好重拍。
康晴小心地坐在椅子上。
她扭头扫了一眼自己的男搭档。
这是民国剧情，面前的男人梳了个大背头，还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
看着温文尔雅特绅士。
他正悠闲地理着自己的发型。
看上去很有经验的样子。
康晴做了个深呼吸。
方浩深的目光落在身边的女人身上，她虽然坐姿豪放，却在暗自抠手。
显然是紧张。
一会儿闭上眼睛，把我当你男朋友，就不会紧张了。
康晴对他咧嘴一笑。
心里暗道，我谢谢你个男朋友，我也得先有一个才行啊。
第一次演戏？……我是说……这种亲热戏，感觉你有点不好意思——准确地说，康晴也不是不好意思。
她是有些不确定。
因为常年扮男装生活，都快忘了怎么当个女孩子了。
这突然间戴了假发，穿了裙子化了妆，还要和男人亲热，她真找不好自己的定位。
她感觉，自己现在是在演一个女孩子。
发现男人正打量自己，康晴这才意识到自己大大咧咧的样子。
她并拢双腿，坐直身板，手也按在了膝盖上。
向男人虚心求教，似乎说话的声音也刻意娇羞了一些，我一会儿，应该怎么演啊。
方浩深抿嘴一笑，正要和他解释，身后传来要开拍的口令，好，各单位注意。
方浩深低声在康晴耳边说，你闭眼睛就行了。
三，二，一，开始——导演的话音刚落，康晴就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她攥紧了拳头，准备破罐破摔。
身边的男人是一秒入戏，转身就贴了过来。
她感到一阵温热的陌生的气息，把自己周身环绕。
男人一只手已经搭在椅背儿上，另一手轻轻摸上她的胳膊。
他已经摸到，她胳膊上因为紧张而绷起来的肌肉。
不过，他的动作没有停。
头在缓缓地靠近，要去亲吻康晴的嘴。
她闭着眼睛，只觉得温热的气息越来越近。
最后，她感觉自己的下巴和嘴唇被按住了。
亲上了？接吻就是这种感觉？康晴缓缓睁开眼睛，那个男人的脸近在咫尺。
此刻，他正把自己的大拇指按在康晴的嘴上，隔开了两人的嘴唇。
他自己正闭着眼睛，深情地亲吻着自己的大拇指。
康晴脸上一阵发热，这是在干嘛？那男人微微睁开双眼，迷离地看着康晴，眼里的欲望没停，暗自用低沉的声音小声说话。
镜头拍不到嘴，可以借位。
借位……啊，就是不用真的亲上，可是这该死的氛围，怎么让人浑身无力呢。
康晴正愣的工夫，导演叫了停。
两人分开后，康晴深吸了几口气才恢复了平静。
这场戏终于顺利地通过，剧组也收工了。
康晴拿到了两百块，一分没少。
本来想和那个临时搭档说声谢谢的，因为他会借位表演，没有乘人之危，也没有让自己尴尬。
给康晴留下了不错的印相。
但是，他人已经不见了。
康晴没想到，他会消失得这么快，还挺遗憾的，她只好去换衣服。
影院外面的大厅，角落里设置了两个临时更衣室，分男女。
每个里面都挤满了人。
群演们都没什么洁癖，只想着早点回家，同性别在一起换衣服也没什么。
但是康晴却没去。
她等在不远的地方，同样，也在等待的，还有方浩深。
他们俩个站在不同的地方，目光却都盯着同一个目标——男更衣室。
现场的人渐渐少了。
只剩导演组，和几个道具师傅在收东西。
不知什么时候，导演组那边，出现了一个金发女人。
方浩深见了，立即闪到了道具箱子的后面。
丁美静，她怎么来了？方浩深正躲的时候，康晴见男更衣室空了，所有的演员都换完衣服走了，她便溜了进去。
要换回自己的衣裳。
康晴等不及了，穿这身行头可真别扭。
长长的假发直扎脖子，还有紧绷的裙子，加上脚踩着高跟鞋，走路都费劲。
她发誓这辈子都不想再穿这么高的高跟鞋，给钱也不穿，除非很多钱。
她刚脱下外面的开衫，突然感觉身后进来一个人。
康晴吓了一跳，后退了两步盯着进来的人，是刚刚和自己演情侣的那个男人。
群演的更衣室只有帘子，外面标着男女，一掀就进来了。
呼，幸好自己还没换衣裳。
不然可就大尴尬了。
见这里有个女人，方浩深也愣了一下，还以为自己走错了更衣室。
他道了声抱歉转身想出去。
可是却从帘子缝隙中，看到丁美静向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越来越近，如果他现在出去，刚好就会撞上。
怎么办，方浩深攥着拳头，本来被这女人发现也无所谓，可是，如果她告诉老头子那自己就完蛋了。
他回身在这狭窄的更衣室里，寻找能藏身的地方，可是，这里极其简陋，除了旁边架子上有几件衣裳假发，就是墙壁。
无处可躲……康晴盯着他，略感疑惑，又满心感激，你要是着急，就你先换，我出去——她想离开这里，就在经过男人身边的时候，手腕儿却突然被紧紧抓住，他注意到这是刚才和自己搭档的女人。
帮个忙——？帮我个忙……男人的声音很恳切，能不能——把刚才的亲热戏……再演一遍。
哈？外面有人在找我，要是被他找到，我就要倒霉了。
亲热戏……再，演一遍？想起刚才拍戏的画面，那种温暖的感觉，让康晴的脸又热起来。
没听到回应，方浩深以为她不愿意。
帮我躲过去，我付你酬劳，五倍。
五倍，一千块？嗯。
这可是个大活儿，康晴来了精神。
她一把拉过衣架子，从上面拿下来件女装。
还愣着干什么，换衣服啊——康晴的眼里冒出光来。
别的先不说，钱可是她的本命啊。
方浩深愣了一下，嘴角飞快闪过一抹轻蔑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