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蜜以为他要责怪自己乱说话,却见他菲唇轻抿了一下,问了另外一件事:江家那里让你去换工?唐蜜眨巴眼,我没和你说吗?沈卫洲横了她一眼,你只说江家那边的人对你不好。
哦。
沈卫洲见她对江家那里的人是真的平静,不管说恨也好,还是对江家的所作所为,她都表现得太平静了。
但正是这种平静让沈卫洲觉得,她心里的创伤远没有她表现的那么云淡风轻。
所以这就是你恨你爸的原因?不止这些。
唐蜜小口吃着饭,所有和他生活在一起的回忆,都会让我想恨他。
恨不得江启华去死的那种。
但这种浓烈的恨意她只能藏在心里,因为沈卫洲并不喜欢她成为坏姑娘。
同样,她并不想拿这些事去给别人的心里添堵。
她敛去眼底淡淡不散的恨意,习惯性冲他甜甜一笑,江家对我来说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有你在,我就什么都不怕。
沈卫洲看着她讨好的笑容,嘴角不自觉一压,却什么也没说,又扒拉了一口饭。
唐蜜知道他这人挺正派的,不喜欢人心里阴暗,可在他心里早就将她定义为不--良少女。
她担心他嫌弃自己,于是赶忙转移话题,兴致勃勃对他说了今天卖豆芽菜的受欢迎程度。
我敢说,我发的豆芽是集市上最好的,又白又鲜嫩,谁都比不过我。
他斜睨她一眼,你这么不谦虚的吗?唐蜜笑嘻嘻道:你不知道,好些客人看到我把豆芽菜卖光了还问我明天卖不卖呢?我估摸着悬。
沈卫洲想了想,说道:如果你真的要做个体户,得给你弄个营业执照,要不然工商查起来,你跑不了。
现在国家是有出文件,说是各地可以根据市场需要,在取得有关业余主管部门同意后,批准一些有正式户口的闲散劳动力从事修理、服务和手工业者个体劳动。
也就是说,得有当地户口才能弄到个体执照。
但唐蜜并没有本地户口,而沈卫洲自己也有工作办不了个体执照。
唐蜜说:杜欢的堂妹在搪瓷厂干活,就是用别人的个体执照在市场上卖货的,卫洲哥,我是不是也可以找别人弄一个?可关键是找谁呢?她初来乍到,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找不到谁愿意帮她。
沈卫洲说:这事儿你别操心了,我去给你弄。
找谁呀?你别管了。
她见他一副能帮自己妥妥解决问题的样子,心里也安了,饭吃着吃着就开始憧憬自己靠着卖豆芽发家致富的美梦,我以后要是能成富婆就好了。
结果沈卫洲又想到一个问题,给她泼了一盆冷水:你发豆芽要很多豆子吧,豆子要粮票的。
唐蜜其实没忘了这茬子事,沮丧说道:我有打听过,去黑市买要双倍价格。
真是一张粮票难倒英雄汉啊!粮票的作用已经完全渗透进日常生活的各个角落,以前乡下舅舅想进城办点事都要背着一袋子粮食去粮站换粮票,麻烦死了,所以乡下人除非必要,一般不会随便离开大队。
她身上虽然有些钱,可是没有粮票,一个人在城里饿死的概率也是很大的。
但如果真要赚钱,她就只能通过非-常规途径去买了。
男人说:那就别做了。
唐蜜心里很想做,因为卖豆芽的利润很高的。
凭粮票的绿豆一斤一毛五,黑市价格一斤三毛钱,一斤绿豆可以发十斤到十三斤的豆芽,除掉成本,可以赚毛利润七毛钱到一块钱,利润是非常可观的。
只是黑市的绿豆不知道能不能顺利买到,她也没有认识的人。
她看着沈卫洲,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沈卫洲有正式工作,她这么做挺冒险的,有可能会连累他。
这么大的厂子,人际复杂,水很深的。
唐蜜觉得自己之前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没有粮票真的好多事都做不了,她做了一个思想斗争,说道:卫洲哥,要不我搬出去住吧,就在附近租个小房子住着,这次我小心一点,不会给人骗的。
她身上就那么点钱,又要吃又要住,撑不了一年的。
一年后呢?如果没考上大学,她依然会面临贫穷吃不上饭的窘境,如果回乡下,她只能被逼婚嫁给别人。
沈卫洲一开始就表明对这场包办婚姻的厌恶,他不可能会娶她。
那么排除掉他,她没钱没粮票,基本物质生活保障不了,就只能接受盲婚哑嫁。
所以她必须趁着手里的钱还没消耗完,尽可能赚钱!他看着她,问:为什么?唐蜜在他犀利的目光下坦白道:钱我是一定要赚的,但我怕会连累你。
沈卫洲看着少女惶惶不安的眼睛,沉吟片刻道:你知道,我一个月呢有四十斤粮票,以后每个月拿出十斤粮票给你做生意,这些就当是一个月的量,不能再多做了。
的确是可以去黑市买豆子,但容易被有心人抓到把柄拿来攻击他,保险起见就是少做,在合理的范围内做,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又说:我这些大部分是细粮票,一斤细粮能换三斤像豆子这样的粗粮,相当于三十斤了。
按豆芽菜一斤一毛算,除掉成本,每个月能赚二十来块钱,对她来说也够了,关键是还不会太累。
唐蜜心里是无以复加的感动,你怎么不骂我呀?骂你做什么?我特爱折腾。
唐蜜有自知之明,他收留自己已经很麻烦了,正常人都不会希望有爱折腾的租客。
何况她还是他嫌弃的未婚妻。
还好啊,想做就去做,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卫洲觉得自己分明也只是比她大六岁大而已,不知道是不是被岁月磨去了棱角,看到她这么有活力,居然想起了自己曾经放浪形骸的日子。
唐蜜斗志满满道:你放心,等我赚钱了,十斤粮票的钱我按高于市场价格还你。
不用。
为什么?我没有赚女人钱的习惯。
唐蜜:……沈卫洲说:十斤粮票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用放在心上。
我一定能挣到钱的。
唐蜜向他保证。
沈卫洲斜了她一眼,用筷子敲了敲她的碗,拿出家长的样子,严肃提醒:你现在重点的任务是每天好好复习功课,争取明年考大学,其他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可比起考大学,我现在首先得养活自己啊!唐蜜嘟着嘴小声嘀咕,然后又默默扒拉饭。
他心中一软,抬手摸摸她的头,养你一年是没问题的,你好好考大学,其他的事情量力而行,不要勉强自己。
唐蜜扒拉饭的动作忽的一顿,乌溜溜的大眼睛看向他,半晌才将自己的脸埋入碗里,鼻尖酸涩,眼眶发热,低低嗯了一声。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他一直在她最潦倒落魄的时候给她提供无私帮助。
吃完饭,唐蜜正收拾碗筷,沈卫洲拿出一大包饼干给她,然后又别别扭扭拿出一个东西送给唐蜜。
唐蜜正看着饼干欢喜,这可不便宜,又往他手里一瞧,什么啊?看着你可能用得着,就给你买了,不要就扔了。
沈卫洲不自然地将目光看向他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