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 露宸睡得很混沌。
睡梦中，她只觉得嘴巴很干，很想喝一口水, 但根本抬不起力气, 明明闭着眼，却有一种天旋地转的眩晕感，不知又睡了多久，这种感觉才渐渐褪去，意识也稍微清醒。
朦胧中, 她好像听到了雨声。
断了片的记忆零零碎碎闯进来，她昨天好像喝多了？还有, 身下床垫的触感, 好像有点硬？露宸懒懒翻了个身，眼皮眯了道缝，然后就看到了光洁的天花板, 和吊在上面的黑色顶灯, 一旁墙上的时钟停在五点, 陌生又有点熟悉的布置……意识瞬间回笼。
露宸睁开眼, 凌晨的天色半暗, 曦光还没有完全打进来, 光线也是半明半昧, 乌乌蒙蒙, 但她整个人却异常的清醒。
她看到了床边, 坐着睡在椅子上的江白颢。
他侧脸的线条冷硬, 身上只穿了件浴袍, 旁边是换下的衬衫, 但衬衫前襟似乎有一团颜色不匀的污渍, 看不出什么，只留下被擦过的痕迹。
床头悬着一个架子，柜上放了个空着的输液瓶，露宸歪头看过去，是葡萄糖，她愣了下，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右手腕，正贴着一个打完点滴贴的平口贴。
昨晚她失去意识后发生的事，不言而喻。
她喝多了，吐到了江白颢身上，他没有走，为她叫了医生输了缓解酒劲的葡萄糖，又看着她输完，最后可能太累就直接在椅子上睡着了。
这一刻，露宸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什么都说不出。
只剩眼前的场景，在不断放大，放大。
她艰难地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事，只记得喝完酒，封一帆送她回来，两人道了别，然后她就在门口遇上了江白颢，再之后他们说了什么，又发生了什么，她已经完全记不清了……时隔五年，没想到他们又以这样的方式，在一个房间过了夜。
她低下头，自己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没有沾染上任何污秽的痕迹，显然是有人精心照顾，才让她没有在宿醉中胡乱吐到自己身上。
露宸感觉自己的心，很空的疼了下。
一滴眼泪，无声地顺着脸侧从太阳穴趟过，没入了枕中，她撇过头，眨动眼睛，借着枕套静静将泪迹擦干。
为什么要在她已经下定决心的时候出现？在她想要重新开始的时候，一次次打乱她的生活？上次见面时，赵涵说过的话一字字在耳边回荡。
当天她们从家里出来，赵涵原本是要接她搬去住，最后因为临时有事，计划才被推后。
上了车，赵涵也许是不放心，并未立刻发动引擎，而是瞟了眼跟在后面的保镖，问她：这些人是江合派的？还是江岚成儿子派的？都有。
露宸没打算撒谎。
你心里一直放不下这段感情，对吗？不是……不然，你不会从大学到现在只谈了他一个男朋友。
但他呢？你有问过吗？赵涵的话，就像一记闷锤，直中要害，露宸被击地说不出话。
我问过。
赵涵平静地扔下一记重磅炸弹，上次和你打完电话，我就找人打听过他在英国那几年的事，留学生的圈子就那么大，何况是他这样风头无两的人，总有几个同学熟人，感情的事也不是秘密。
露宸脑中浮现出一道身影，心脏浮起又沉下，但在这刻又有了一道小小缝隙，含了渺茫的希望。
赵涵不忍地看了她一眼，你想听答案吗？这个瞬间，露宸已经从她的表情中明白了，有，是吗？赵涵点点头：他在英国有过一个固定的女朋友，应该回国就分手了，在他的圈子里，不是秘密。
我知道了。
露宸没有表情地回答，心里最后一道缝隙关上。
其实，从他所处的阶层来说，他已经算得上非常洁身自好，那个圈子里，有多少人仗着身家背景乱搞花心不停换女友，或者男友，但我知道这不是你想听到的答案。
他们感情很好吗？固定女友四个字，似乎本身就代表了什么。
传闻中，很稳定。
宸宸，这几年，你身边并不乏优秀男孩儿的追求，你一直单身究竟是真的没有遇到合适的人？还是在从心底抗拒遇到的人？赵涵顿了顿，继续道：我只是想告诉你，青春宝贵，人生没有几个五年，也没人值得你为他浪费五年。
这世界上恐怕没有几个男人能为了分手的前女友守身如玉……露宸移开眼神，望向天边渐渐变暗的云层，感到今天的自己和这天气很相称。
其实除这个外，我还有个担心……他知道我们的关系吗？我和江岚成以前的事他应该知道，我记得江岚成曾经和我提起过，他们父子关系因此闹得很僵，我害怕他目的不纯，怕你受伤害……赵涵低下音，有些懊悔。
他知道。
露宸回过神，这也是当年我们分手的原因。
他告诉你的？嗯。
对不起，当年的事……过去了。
空气静了片刻。
你和祁霄第一次见面后，我曾经有试探过，看得出，对方对你很有好感，虽然不清楚最后是什么原因不了了之，但如果将来，再遇上不错的男孩子，我希望你可以试试看。
至于你和他……不论是否抛去我这层关系，我都坚持之前的意见，因为这个心结有没有真正解开，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时，赵涵的电话又响起，是那边在催。
嗯走吧，小姨。
好，过几天收拾好东西记得联系我，我先接你到我丽水湾的别墅，那边相对安全一些，保镖我路上请朋友帮忙联系几个，你一个人照顾好自己。
……滴答，滴答，时钟又走出了十分钟。
露宸撑身坐起来，尽量小心翼翼地没有发jojo出声音，但不知是江白颢睡得浅，还是房间太安静，只一点微弱的声音都格外明显。
被子被掀开角，光又亮了点，下一秒，她就对上了江白颢睁开的眼睛。
凌晨五点多的卧室，江白颢望着她，眼底有隐隐约约的血丝和没有睡好的疲倦，但他开口，声音却是温柔的：再睡一会儿？不用了，我回去换身衣服。
露宸说完，犹豫了一下，你在床上睡一会儿吧。
江白颢勾起唇角，答：好。
露宸还以为要费几句功夫，没想到他应得这么快，点了下头，侧身准备下床。
想起什么，又补充了一句：昨天……对不起，弄脏了你的衣服。
江白颢并没在意这个，只问她：身体还难受吗？嗯没事了，谢谢。
下次不要喝那么多酒了。
……露宸头发微散，坐在床边，只想快点逃离这个话题，随意地点了点头。
她在找自己的鞋。
江白颢看出她的想法，说了句等我一下，便起身要走。
不用了，我自己来……露宸说着跳下了床，但奇怪的是，她的目光在整个卧室巡视了一圈，就没有看到自己的鞋，高跟鞋和拖鞋都没有。
她发出疑问：我的鞋在？玄关。
那拖鞋呢？江白颢不赞成地看着她光着的脚，你先回床上，我去取。
说着出了房间。
露宸看着他一直走到客厅，从门口的鞋柜里取出一双崭新的拖鞋。
这时，宿醉后的大脑终于反应过来，那她昨天是怎么没穿鞋从客厅走到这儿的？还是，她根本没用走的……露宸不再深想自己究竟怎么过来的，只是飞速地说了谢谢，飞速地穿上鞋，便加快脚步往外走。
江白颢一直跟在后面，确定她酒醒了，看起来不会摔倒才停下。
等露宸离开后，才给司机兼助理的老高打了个电话，让人送一身衣服过来。
露宸上楼回到自己常住的房间，关上门，脱掉一身酒气的衣服，来到卫生间开始冲澡，随着淋浴头里的水流泄下，才敢梳理昨天可能发生的画面。
她的鞋是怎么脱的？她又是怎么到床上的？她昨天喝多了有没有可能说了什么？她完全不敢细想。
她现在只确定一件事，自己不能再在这里住下去了，她必须尽快搬走。
露宸洗完澡换好衣服，看了眼时间，五点四十，还来得及，她开始收拾行李，用了一个小时，整理出四个皮箱，她想了一下，决定先不提这件事，等搬走后再和江白颢说。
一切都妥当后，她又把房间的卫生简单清理了一下，然后才下楼。
江白颢并没有睡，老高送来衣服的时候，他刚洗完澡。
路上，他还让人带了两人份的早餐过来。
这家店的餐食软糯易消化，做得又很有食欲，极其适合酒后第二天用，江白颢以前吃过不少次。
但南海湾的安保非常严格，加上别墅群占的面积过大，第一次进来的外卖员不仅要接受检查，还容易迷路，通常点餐派送的耗时会很长，并不如让老高带进来的快。
所以当露宸来到餐厅，准备自己动手做个简易早餐时就发现，桌上已经放好了用保温桶包好的一排餐食，还有两幅餐具。
江白颢正在系衬衫的最后一道扣子，见她来了，走过来道：看看喜欢吃哪个？目光柔和，声音体贴，就像他们以前住在一时的那样。
露宸回过神，坐下吃了两口，几分钟后起身：我吃饱了，谢谢江总，我先去上班了。
一排餐点，她只用了面前离她最近的一碗粥。
江白颢很清楚她的食量，知道她并不是吃饱了，而是不想再吃，于是放下筷子，叫住她：露宸……露宸背身，顿住了脚。
今天可以一起上班。
江白颢道。
江总，我想这不太方便。
说说看。
昨天，我已经决定答应别人的追求。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