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朱正办公室出来, 正好晚七点。
露宸收拾东西，打卡下班。
她搭乘电梯下到一楼，和几个同事分开往东门走, 没几步, 包里晃起一阵震动。
露宸翻出手机，接了起来：师父？你回国了？前不久，王律修了婚假度蜜月，好容易耳根清净几天，露宸也不想拿工作的事打搅他, 两人有段时间没联系。
嗯，前天的飞机, 你最近怎么样？我？老样子。
露宸边打电话边往出走：师父, 你是不是有事情找我聊？王律不是话多的人，两人平时很少电话闲聊。
果然，那头王律略有些犹豫的声音传来：是有件事儿, 关于强力的……露宸意外, 原地停下。
强力的老总和郑律、井律有交情, 还不浅, 三人是同年毕业的校友, 早年, 你来之前, 律所跟强力也有过法务上的合作……王律缓缓顿了下, 语气难辨：对方知道我们在做江合的法律顾问, 托郑律、井律和我打了招呼, 希望我们帮忙调停。
怎么调停？露宸声音冷冷问。
她对强力印象不好, 但能看出, 这家公司猫道狗道不少, 都找上了他们。
对方想约我们吃顿饭，当面聊，定了明晚八点金睿酒店的包厢，你想过去吗？露宸沉了口气：他们没透露，想怎么谈？听口风，有讲和的意思。
但显然，王律也不确定，具体见了才知道，我听井律说，江合用了点手段，很强硬，强力可能有点受不住，只不过起诉书刚发，不好直接求到江合面前，所以想找个中间人。
露宸大概知道王律说的强硬手段指什么，对方能找上他们，和法务脱不了干系。
我可能得去一趟。
王律微叹，两个合伙人亲自开口，我不好拂了他们面子，见一面算有个交代。
露宸屏神，举棋不定。
要拒绝，很简单，她在这方面没任何心理负担，但问题是，游乐园项目推进受了强力的干扰，接下来大家还有官司要打，这多少让她存下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心思。
王律见她迟迟没说话，又开口：没事，你不想去我一个人去就可以。
我也去。
露宸攥了攥包带，我一直跟着这个案子，对其中细节比较了解，到时可以多探探他们的底。
也好，我们露个面就算有了态度，至于他们提什么怎么提，我们别应承，就当只是去吃饭的。
不过，去之前还是跟江合请示一下，露宸，你现在下班了吗？还没。
王律又问：江总在吗？露宸迟疑了下，不清楚，朱正部长在。
那和朱部长说一声也可以。
不要提郑律和井律，就说几年前，强力跟我们所有过几次合作，这次托人联系过来，想让我们牵个线，需不需要我们出面探探对方？看江合这边怎么说？金岸成立几十年，做过法律顾问的集团公司多了，跟强力有过合作不算什么，但被强力邀约这事儿，肯定不能瞒江合，不仅不能瞒，还得开诚布公、坦坦荡荡地请示。
明白，我现在去问……露宸手握电话，一身驼色风衣立在江合楼下，身后是染了色的夕阳，风不露不燥，让她的身影看起来很沉静。
不远处，一辆黑色车驾驶入。
连号车牌，双R车标，在禁车区一路畅通无阻。
安保人员殷勤接应。
车窗半开 ，露宸退走不及，看着那张熟悉的侧脸从自己面前经过，有一刹车两人目光对上，那双眼睛平静如水。
露宸心钝地猛跳，电话里，王律的声音逐渐模糊，后面的，她一句也没有听清……直至江白颢的车驶离。
露宸？听筒里，她的名字叠声传来，露宸倏地回神，哦，刚刚信号不好……没事了，记得和朱部长请示，可以的话，明天我们一起过去。
好。
有事随时联系。
嗯。
……电话掐断，露宸意识到江白颢的车是从外面回来，这意味着，他一定还要上楼，而她就站在门口，等车停好，两人不可避免会碰上。
想到这个月屈指可数的碰面，露宸不由退缩。
他在刻意减少和她遇上，她也应该有自知之明，不要让他产生误会。
露宸转身退几步，慌忙上了楼。
她按下法务部的楼层，直至电梯门关上，心口仍在扑通。
躲一个人的感觉，她已经陌生了很久。
楼里，法务部人已走了大半，朱正办公室的灯却还亮着。
露宸抚平心绪，走过去敲了敲门。
露律师？还有什么事吗？朱正有点意外，露宸刚走的时候和他打过招呼，这会儿见人又返回来，不免奇怪。
部长，有件事我想汇报一下……露宸简明扼要地把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听的朱正大怔，他才刚按江总的吩咐，把强力那些破烂事翻了几件出来，对方就坐不住了，看来，后面还有的可挖呢！部长，您看，我们可以去吗？朱正不是愣头青，虽然他心里第一反应是可以去，但当下并没有这么答复露宸，而是道：我考虑一下。
他是担心这里面有什么坑。
但想来想去，又觉得王律和露宸两个人能一起被坑到的可能性很低，倒是强力那儿，想求和？不知是个什么路数？总得去了，才能知道。
思来想去，朱正还是不甘心放弃这次打探消息的机会：这样，你和王律师一起去，带上录音笔！不得不说，朱正的考虑，很周全。
现场是什么情况，他只听两人转述是很难判断的，但录音就不一样了，那和他到场没什么区别，万一有重要内容，他也有证据向上面汇报。
可以。
录音笔露宸常备，手机录音也可以，但降噪差些，饭桌上有不少杂音，万一录得效果不好，就功亏一篑了，不如用专用的录音笔。
那就辛苦露律师！这也是我该做的。
对了，如果对方提出一些诱惑性条件，你们可以先假意为难，再答应下来看看，不用一口气拒绝，总之，怎么能套更多的话怎么来！朱正很兴趣地指点道。
这个道理其实露宸也清楚，虽说律师的警惕性和套话能力通常在一般人以上，但生意人不属于一般人，明天是场硬仗。
朱正又交代了几句，才看眼手表，准备起东西：我这儿要说的就这些，时间不早了，那露律师你下班吧？我还得去趟江总那儿。
露宸闻声，顿了下：部长，我和您说的出差的事，您方便今天帮我和江总请示一下吗？没问题。
不过，你真的想好了？一旦说了可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这趟差很辛苦，所以才没人去，老实说，有人主动提出来，我应该立刻顺承的，但你工作真是很得力，哪怕是几周我也不想放你……谢谢您的关照和提醒，我想好了，不后悔。
那行，一有消息我就告诉你……露宸回家后，已经是八点多。
她心不在焉地用了两口饭，又泡了个澡，出来开始收拾起明天要用的东西。
等到朱正的消息，已经是晚上九点半。
叮铃两声，微信聊天框弹出了红色的数字2。
最新一条显示表情，看不出内容，露宸有点忐忑地点进去，内容言简意赅。
【江总同意】【加油】露宸盯着屏幕发呆，其实她申请出差，还有一个很隐晦，隐晦到她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原因。
她想告诉江白颢。
如果两个人之间一定有个人要躲，就让她来躲吧。
因为这样。
她的心里不会那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