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白颢眼眸幽深, 直勾勾地看她。
迟钝一秒，被抓现行的露宸缓缓转头，假装只是视线不经意停留, 但心突突跳着, 一下比一下快，因为她余光扫见，江白颢还在看她……不是看一下就收回目光那种。
是一直看。
像在等她说什么。
露宸轻咳了声，她桌板上放了两杯水，靠近江白颢方向那杯是满的, 她故作镇定指了指，问：要喝水吗？话刚一出口, 又觉哪里不对。
听起来像她专门要了这杯水, 贴心地在等他醒来。
虽然也是事实，但意思不是那个意思，这对她是举手之劳, 今天换别的同事在旁边, 露宸也会这么做的。
当然, 不同的是, 她不会盯着人家看……就是这个场景, 明显令关心的味道变了。
空气微妙静住。
露宸有点后悔。
只是一时鬼使神差的偷看, 就惹来了麻烦。
是给我的吗？江白颢突然问。
露宸点头。
没有否认。
谢谢。
他很自然地拿起那杯水, 一饮而尽, 然后又将喝空的杯子和她的杯子摆在了一起, 杯子紧挨杯子, 像是一对。
她刚不是这么摆的……睡一会儿吧？江白颢望着她, 声线柔和, 见她微微怔忪, 补了句：路上还久。
哦…露宸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睡着，但这好像是眼下唯一不会尴尬的方式，顶着满脑子胡思乱想，她闭上眼，将头歪向一边，避开了江白颢的视线。
快点睡着，她在心中默念。
但人往往越这么想，就越容易反着来，现在的露宸异常清醒，根本睡不着。
她从小看电视最羡慕的就是那些演员，明明醒着，但闭眼的时候，睫毛可以一眨不眨，她就不行，每次装睡，她都要极力控制才能保持那么几秒的不动，稍一不留神，眼睛就眨的不行了。
所以装睡对她来说，是件挺累的事。
尤其是，在江白颢旁边装睡。
露宸闭了会儿眼，又睁开，干脆也不再继续强撑，开始望着窗外发呆。
他们以前，也有几次一起出去旅行的经历，多数是坐飞机，偶尔乘高铁，但每次无一例外的是，路上，江白颢都会牵着她的手。
如果睡觉，一定是她靠着他的肩。
有时候觉得，那些回忆也不是很遥远，仿佛就在昨天，不知道被什么触发，就会冷不丁冒出一个画面，浮在眼前，一段接一段的，很难停下来。
但其实，露宸并不太想回忆起来。
和刚重逢时不同，这段时间，她明显感到了自己的动摇，她心里是矛盾、混乱的，回忆这些会加剧这种情绪。
睡不着？江白颢的声音响起，面上看不出什么神情，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露宸软软颔首，有一点。
井守成那件事后，让她面对江白颢时的心境有了很大变化，最明显的就是——她很难再对他狠下心。
身后，传来同事们热闹的讨论声，飞机上不存在秘密空间，隔着一两排说话，声音很还是很清晰的，哪怕压低。
所以，两人说话都很收敛。
江白颢没再说什么，拿出手机轻按了几下。
很快，露宸的微信提示音响了，这架飞机有空中wifi功能，屏幕上，正躺着一条来自备注‘江总’的微信消息。
【有心事？】寥寥几字，干净直白，露宸一时犹豫，停了下，也在屏幕上打字。
【没什么，手好点了吗？】那天，江白颢打井守成用了几乎全力，拳头再硬，也是肉做的，何况是落在人体最硬的骨头上，他的手腕用劲过猛，也受了伤，手腕背侧的韧带肌腱损伤。
【没事。
】江白颢回完，后面又补了一句【一点疼，不影响。
】露宸的眼神落在那个疼字上，到底还是把关心的表达问出了口。
【医生有说多久能好吗？】【3到5周。
】露宸最开始知道江白颢受伤时，找医生朋友问过，说这个伤要看具体情况，伤的轻一两周就好了，伤的重才要好几周。
因为一直没有见面，对于江白颢受伤的轻重程度她无从判断，但照现在这么看，他手上的伤其实不轻。
尤其手腕这个部位，平时难免拉一下碰一下的，更难保护和恢复，露宸记起医生朋友和自己说的话，这个伤不仅忌口，还要忌受凉和剧烈运动，但江白颢肯定都知道。
想了想，露宸还是没说，将打好的字删掉，发了一条别的过去。
【那你好好保护。
】这行字发过去，她没忍住，目光轻轻扫过江白颢受伤的右手。
男人的手看起来修长有力，细看才能发现手腕的部位略高起一块，右手是常用手，恐怕再怎么避免，也很难拉扯到伤处。
这些天，绝对不是如江白颢说的没事、不影响那么轻飘飘。
露宸愣神之际，江白颢回了一条过来。
【好】聊天界面停在江白颢简短的回复上，露宸正要关掉手机，突然，又弹来一条消息。
【听你的】只有三个字，却让露宸的心颤了下。
背后，一声声或大或小，或轻或重的人声传入耳中，只剩嗡鸣声。
露宸盯着屏幕，没有回复，也没有动。
她觉得自己没想多。
这应该算是一条有点暧昧的回复。
或者，不止有点。
幸而，江白颢没再发来别的，两人的对话，就这样戛然而止。
停在了露宸不知道怎么回复的地方。
但她又不能离开，刘维也没有要回来的意思，仍和小齐聊得火热。
露宸走不了，睡不着，只能闭目养神，好像闭上眼，就能装成这件事过去了。
就在这时，飞机不知遇上了气流还是什么，突然颠簸了一下。
露宸本能地睁开眼，然后就看到她没有喝完的那杯水，正摇摇欲坠，有朝她滑过来的趋势，露宸忙伸手去扶。
但江白颢的动作比她快了一步，在纸杯滚落前，就稳稳接住了杯子，他右手托着杯壁，挡在了露宸身前。
露宸慢了半拍，手覆在了江白颢的手上。
手心贴着手背。
刚好，正是他手腕受伤的位置……一瞬间，露宸皮肤发烫，来不及感应温度，连忙将手抽回，只是，滚烫的热似烙在了手心，即使退开，余温犹在。
江白颢顿了下，飞机还不稳定，他将水杯收起，放在了自己这边，对露宸说：先放这里。
露宸则想到，刚才情急之下，自己抓了下他的手腕，力气虽不大，但劲有点猛，不知道有没有牵动手背的伤。
于是点头问：刚刚你的手……没事吧？江白颢看着她，没有说话。
过了几秒，才回声嗯。
其实他很想回，有，被她皮肤触碰到的地方，像触电似的，微微麻麻，有点发痒。
接下来的一路，还算平稳。
两人几乎没再说什么话，只有空姐过来时，江白颢帮她要了条毛毯，露宸说了声谢谢，仅止于此。
直到航班抵达，刘维也没有回来，他们就这样一起坐了一路。
下飞机时，江白颢十分绅士地让她走在前，自己跟在后。
因为距离太近，露宸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沉香味，混着衣物清洁过后的清爽干净味道。
说起来，她好像很久都没在江白颢身上闻到过烟味了……南方的城市，是与北方完全不一样的湿润潮热。
北方的十月中下旬，已经是可以裹上风衣的季节，而南方的城市，还在过夏天，露宸很喜欢这种不同。
如果不用工作，应该是一趟更加舒服的旅程。
当地有江合的分公司，知道是江白颢带队来，直接给出了最高规格的接待，他们一出机场，行李都不用提，一切都有人安排。
露宸被安排到了和陈橙一辆车，江白颢则是分公司老总鞍前马后亲自迎接，直至晚上来到宴会厅吃饭前，他们都没有再碰面。
汽车扬起尘土，一路疾奔。
车上，露宸和陈橙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虽然之前两人的关系略有点玄妙，但露宸是对同事界限放的很宽的人，不会在意那么多，大家一起工作，工作节奏合拍、互相理解、搭档的顺利最重要。
陈橙看起来也一样，依然那么爱笑，依然充满热情，好像之前的不愉快早被一冲而散。
她甚至，很自然地和露宸聊起了她新交的男朋友。
今年年底，我们就会结婚了，到时给露律师发请柬，有时间一定要来。
说完自己有了男朋友后，陈橙话题更进一步，直接提了婚期，男友成了预备役的结婚对象。
她记得夏天时陈橙还是单身，还对王琛表达了好感，这才一个季度不到，竟眨眼就找到了结婚的对象。
露宸虽有点诧异于这样的节奏，但这种事，本就每个人不同，她也没有过分探究的意思，只大方道了句：当然……具体日子定了吗？嗯，十二月初八。
说完，也许是想到了什么，陈橙又问：露律师会不会觉得，我进展有点快？没有，这种事自己的感受最重要。
嗯其实，我也没想到我会这么快结婚。
他是我上学时的初恋，分手很多年了，突然有天就在一个城市遇见了，后来觉得，还互相喜欢，就顺其自然在一起了，结婚也是水到渠成的感觉……说这段话时，陈橙的表情很柔和，有种确定了心意了松弛感，安心感。
露宸愣神，心中不禁游荡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难得，她主动探问了一次别人的隐私：可以问，你们当初是为什么分手的吗？如果不方便……露律师见外，没什么不能讲的，几乎每个知道的朋友见了，都要问我一遍这个问题，我自己每次回答，都会有不一样的总结。
陈橙笑了笑，继续道：要我现在来讲的话，可能就是，那时候太年轻了，自尊心也太强，说分手就分手了，但其实，大家提分手的时候，都没有真正放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