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宸感觉自己睡了很久。
醒来时, 她已经躺回了酒店的床上，窗帘未拉，外面天是黑的。
陈橙坐在她床头, 见她醒了起身问：要喝点水吗？露宸用手背抚了抚额头, 烧退了。
她松口气，撑身坐起：谢谢，我睡了多久？八个小时，现在是晚上七点三十二，我让酒店送餐上来, 你午饭没吃应该饿了吧？陈橙将倒好的水递给她，十分贴心。
是你一直在照顾我吗？露宸有点懊悔, 不好意思, 可能这段时间熬夜免疫力太低了，淋点小雨就生病，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大家没被我吓到吧？陈橙迟疑了下：有。
露宸喝水的动作停住, 看着她。
露律师, 你晕倒的时候, 是江总把你抱起来的……那一瞬, 仿佛连空气都静止。
也就是说。
在场所有人都看到了。
露宸安静下来, 很久没有说话。
江总在哪儿？在工作, 下午还有个项目点要去, 江总带着刘部长, 还没回来, 露律师, 再测一体温吧？陈橙恰到好处地暗示, 但没多说。
露宸点头, 收下这份好意，两人默契地把话题错开，谁也没有再提。
不一会儿，酒店的晚餐送到了。
是份精细搭配过的营养餐，种类五花八门，喝的有热粥，牛奶，乌鸡汤，主食有馄饨，汤包，小酥饼，另外还有盐水鸭，水果沙拉，鱼肉以及各式清炒的素菜，满满一大桌子。
露宸看着服务员摆盘，疑惑问：这么多？再加两个人也吃不了吧？小姐，这是一人餐，你喜欢吃哪个挑哪个吃就可以。
露宸看向陈橙。
我吃过了，露律师。
陈橙摇头，这个jojo不是我点的……这是我们经理专门让给您做的。
服务员热情解释。
经理？露宸记得，她早上叫餐还不是这样，一个下午就变了天，这是江合的酒店，经理也是分公司的管理层。
对方之所以对她特殊关照，只可能有两个原因，一，江白颢交代过；二，上午的事传到了这里，别人是因为江白颢才突然对她这么江到熨帖。
您慢用！等服务员出去，露宸拿起筷子，却一时下不去口，她满脑子都是陈橙的那句话。
江白颢，在所有员工面前，抱了她。
不过，现在知道这件事的，应该不止现场的人，想必，离整个集团众人皆知也没差很远了。
大家，都怎么说？露宸低头舀了口汤，心思完全不在吃饭上。
陈橙字斟句酌，试探开口：其实，集团之前就有人传……有些话，不用说的那么明白。
露宸瞬时了然。
传我和江总？有小道消息，说江总在追求你……能问下，你听到最早的消息是多早吗？好像是有一次，你从江总车上下来，他让司机把副驾的玫瑰花给扔了，有同事看见了，后来陆陆续续，有一些传闻……不过流传不是很广，知道的仅限个别消息灵通的部门。
露宸恍了下，她突然想起，竞标第一轮结束时，她有次是在江白颢车上看到了一束花，当时她还以为他有女朋友。
但果然，这世上没那么多傻子，她还以为自己藏的很好，实际上，只有她自以为罢了。
朱正、王琛、还有陈橙，长眼睛的都一清二楚……露律师，那你吃？我先回去了？发散的思路被陈橙打断，露宸回神，再次谢过对方。
今天，多谢你……没事，举手之劳，这次出来只有我们两个女同事，彼此关照是应该的，那我走了，明天见？露宸打起精神笑笑：明天见。
考虑到这件事的发生，接下来几天，露宸不敢再熬夜，在保证身体不掉链子的情况下，工作更加用心。
但她能感受到，同事们对她一些细微的不同，分公司的人尤其明显，起码那个钱总再也没提过给江白颢找秘书的事，对露宸，也比之前多了三分笑意和尊敬……唯一与她意想不同的是。
江白颢没来找过她。
一次也没有。
不管是线上还是线下，不管是表面上还是私下里，他都没有再表露过什么，没单独的见面，平静得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如果不是陈橙告诉她。
还有这段时间众人的特殊对待。
露宸可能都要怀疑，江白颢那天到底有没有抱过她了？原本，露宸只是心里稍乱了点。
但江白颢这种突如其来的冷静，让她不自觉走进了另一种情绪。
她现在，有一点生气。
对江白颢的态度。
难道这件事不说，就过去了？就可以装作没有发生吗？她明明‘深受其害’，他却一点影响也没有。
他在大庭广众下抱了她，给她惹来那么多关注，他倒挥一挥衣袖，轻松离开了，反正也没人敢八卦到他江白颢面前？但这次出差，毕竟是为了工作。
他们每天工作强度不小，白天跑来跑去不说，回来还得对着电脑办公，露宸一来放不下面子去质问江白颢，二来，想着私事不影响工作，所以面对他的冷静，她也选择了绝口不提。
起码暂时是。
但每天对着江白颢，任她再专业，也难免会有情绪敏感的时候，好几次，夜深人静她一个人躺在床上时，都会忍不住想起这件事。
一想到，心情就像坐了过山车，起起伏伏。
这次出差，露宸前所未有的忙碌，身体忙碌，心也忙碌，这种感觉，她已经很久没有有过。
情绪，不再属于自己。
而属于另一个人的感觉。
露宸心中暗自唾弃自己的不争气，明明说好了不要再在意这个人，但偏偏，每次多知道一点他做的事，她都会跟着心绪波动一次。
可司徒婧的事，始终是存在的一根刺，令她每次忍不住想质问他时，都能及时刹住。
就这样，直到回京市的前一天。
露宸都始终没有与江白颢，再有过单独交流。
出差最后一天。
也是工作完成，江白颢给大家放假的一天。
难得来南方出差，风土人情，饮食习惯，都有很大不同，如果不能慢节奏地感受一下，未免遗憾。
所以回去的时间，比原定日程晚了二十四小时，同事们有的一起，有的则分开行动，比如本地的小齐回了家，陈橙和部门同事报了一日团，最逗的是刘维，听说他一个人去了隔壁一座城市，不知道干嘛去了？陈橙出发前，其实有问过露宸要不要一起？但她没什么心情，也不想跟团，她不喜欢那种安排的很满的日程，便没去。
酒店里，楼上楼下的同事陆续走空。
露宸一个人趴在床上，漫不经心调着电视频道，走马观花似的，短短两分钟，就调了十几遍，遥控器的温度都在告诉她，她其实一个想看的也没有。
因为印象中，她没听到江白颢出去的消息。
下午四点十八。
他很可能还在楼上。
露宸心绪不稳，拿出手机来来回回看时间，电视停在体育频道，一场足球赛正激烈比拼着，她不大看球，也没听是哪两个队，只是随意调了下。
但当听着解说员一声声激动的‘越位’‘点球’‘乌龙球’不断蹦入耳中时，原本就不平静的心，愈发心烦意乱。
她最后一次看手机时，正好是其中之一球队赢了，那瞬，气氛到达了高.潮，欢欣鼓舞的气势隔着屏幕传递过来，时间，刚好是整五点。
露宸深吸一口气，狠了狠心，解锁屏幕，点到微信上和江白颢的聊天框。
上次聊天，还是九天前。
看着屏幕上没有温度的文字，露宸又收回了手，打字看不出什么，要试探，不如当面来？说行动就行动。
露宸立刻从床上起来，到卫生间照了照镜子，头发散下又扎起，最后用发夹抓了个型，半扎半披，简单补完妆，又对镜将口红擦淡了些，才出门。
不过直到她进了电梯，心里都还有点紧张。
这些天下来，她基本知道了每个人所住的楼层，大致分布在7-12层，江白颢与众不同一点，他在顶楼。
电梯门很快开了。
露宸心跳却越来越快，快到，她几乎想要半途折返。
然而，几乎是下一秒，她就怔住了。
江白颢站在不远，对面是那个叫钟钰女生，那个漂亮不输明星，曾在饭桌上被他拒绝的女生。
两人正说着话。
因为侧身而对，露宸看不清表情。
但电梯门开的时候，江白颢听到动静，往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露宸僵住，感觉血液都在倒流。
江白颢见到她，明显惊讶了下，露宸没有出去，两人隔空对视几秒，电梯门感应到没人，正准备缓缓关上。
电梯里，露宸咬唇，闭上眼，电光火石间为自己想到一个理由，然后果断按了‘开门’。
她才不要躲。
她再也不要躲。
想看什么，就面对面，看个清楚。
但走廊里，那一秒江白颢的呼吸几乎窒住，电梯门开了又关上，露宸显然是误会了什么，他冲过去，刚想按下按键，电梯门就重新开了。
露宸好整以暇，十分镇静。
江总，我来请假，我想提前一天回去……江白颢唇线抿直，眼神透着深沉，一瞬不瞬盯着她。
他身后，钟钰脸色苍白，与上次的明媚不同，看起来像凋零的叶子，失落，甚至是失魂落魄。
江白颢没有马上回答她的问题，他偏头，对钟钰道：你会遇到喜欢你的人，我的话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钟钰苍白的面色雪上加霜，快要变成惨白，她深深地看了露宸一眼，背过身，方才从另个方向的电梯飞速走开，半分钟后，背影没入拐角，消失不见。
露宸明白了。
江白颢是在当面自证清白，钟钰也许是来表白心意的，他拒绝了。
但露宸想到刚两人站一起的那个画面，还是有点气短，哪怕知道没什么，哪怕知道就是有什么，也和她没关系，却就是控制不住。
跟我来。
江白颢往回走，打开了房间的门。
其实，除去钟钰的表情，江白颢的反应，单从他连门都没有让钟钰进，光明正大站在走廊里说话也能看出，两人没什么。
但露宸一气加一气，还在气头上。
她虽然跟了过来，然而，当江白颢打开门，她反退了一步，蹙眉：江总，不太合适吧，这里说就可以的。
江白颢动作停住，倒也没强迫她，为什么想提前回去？想家了。
露宸答得一本正经。
你不是很喜欢这里？不逛逛吗？现在不喜欢了。
……静了一瞬。
江白颢不知为什么，改解释起了刚才的事：五分钟前，她敲了我的门，来和我申请调到集团总部，我没有同意，然后她说了喜欢我的话，我的回答就是你刚才听到的那些，只是这样，没有别的……露宸眼神瞟开，语气不自然的僵硬，不用和我说这些，这是你的事。
好，我的事。
……露宸哪里想到他会这样接？一时被噎，不禁争强好胜起来，虽然票还有没买，但她今天无论如何走定了，大不了回去晚点，江总，我说完了，今天可以走了吗？不可以。
江白颢望着她，倏道：露宸，你在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