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凤赶来时，被吓到了。
穿着校服的少女张开双臂挡着身后摊在地上的少年，少年衣服上卷，大片的淤青很是可怖。
她敛了敛心神，走了进去。
孙秀秀一见陈玉凤，就立马撒泼打滚了起来。
陈阿姨，你看看，看看你家丫头做的事，把我的腰都给撞坏了，疼死我了……孙秀秀喊着疼，喘着气。
陈玉凤一个眼神都没给，直接走到了姜星月的身边，问：月月，可受伤了？小姑娘的脸上有着泪痕，眼睛里都是水意，红红的，可怜极了。
陈玉凤摸了摸她的头，温和道：月月不怕，外婆在。
姜星月抿着唇，点了点头：外婆，我不怕。
她不怕，她只是怕有人欺负棠越舟。
小姑娘转过身，蹲下来，看着低着头垂着眼的棠越舟，难过的哽咽起来。
哥哥，你，你也不要怕……少年撑在地面上的双手缓缓攥紧成拳，一滴温热的眼泪砸在了地板上。
其实，他有些窃喜的，但是更多的是……来自灵魂深处的疼痛。
他在少女面前拼命维护的本就岌岌可危却又万分可笑的尊严，在这一刻全部崩塌。
突然，一只柔软的白皙的手，落在了他紧握成拳的手背上。
他缓缓抬起头来，满目猩红，下唇冒着血珠，他对上了她的眼。
水光潋滟的眸子里，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明天。
原来，他也有明天。
孙秀秀还在说着姜星月的罪行，并且在最后来了个总结。
反正，你要是不想叫来警察，那就给钱，私下解决！陈玉凤已经被孙秀秀的话气的堵心，从没见过这么无赖的人。
她觉得自己实在是没必要再客气了。
陈玉凤当即掐着腰，恶狠狠道：孙秀秀，你可别想讹老娘！报警就报警，刚好我也来问问警察，在家里把孩子都快打死了，这种算不算故意伤人，算不算家暴，能不能把你这样的人渣抓进去坐牢！最后一句话，直接让孙秀秀的脸发白了。
她瞪着陈玉凤，气势明显低了几分，仰着头：什么故意伤人，什么快把人打死了，你可别血口喷人！这死孩子身上的伤跟我可没半点关系！他自己不知道跑哪里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被人发现打成这样的！陈玉凤才不管，直接指着一旁快秃了毛的鸡毛掸子。
呵，这就是证据！你也别想耍赖，整个小区谁不知道你对小舟啥样！到时候，警察来了，随便问问就真相大白了，也没有人稀罕来诬陷你！孙秀秀这下也顾不得讹钱了，直接从地上爬了起来，脑子一转，就要伸手去将这祖孙俩给推出门外。
谁知，她还没碰到陈玉凤的身体，反被陈玉凤给推倒在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尾骨疼的眼泪直接从眼眶飞出。
陈玉凤在没进城之前，经常在乡下下地种田，身子骨比一般的年轻人都还好。
孙秀秀这下是真的伤了身，想要理论，可是一想到陈玉凤刚刚那话，就没了底气。
她或多或少也知道一点，虐待孩子是犯法的。
陈玉凤双眼都快冒出火来，让孙秀秀原本到了嘴边的话，也吐不出来了。
月月，小舟，回家。
棠越舟忍着身上强烈痛意，缓缓从地上爬起，来到孙秀秀的面前。
孙秀秀想要站起来，但尾骨剧烈的疼痛，让她动也不敢动。
你，你要干什么！死兔崽子，你要是敢打老娘一下，你就别想再进家门！棠越舟双眼冰冷的望着她，就像是在看一个死物。
他伸手朝着孙秀秀外套的口袋摸去，孙秀秀立即反应过来，当即就用手死死捂住口袋。
然而，少年的力气太大了，捏着她的手腕，好像骨头都要碎了，她疼的嗷嗷直叫，不得不松开手。
棠越舟将三千块拿走了。
孙秀秀气急败坏道：你今天要是敢把钱拿走，你，你就给我滚出去，一辈子都别想回来！我会去学校，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在外面偷钱！让校长开除你，你就别想再读书了！孙秀秀知道，棠越舟最在乎的就是读书。
谁知，那少年居高临下的朝她投来一个轻蔑的笑容。
我不在乎。
更何况，今日事情的发生不是在他的计划中，但是他还是利用了这一切。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二手录音笔，在转身的那瞬间，垂眸，浓密的睫毛掩去他眼底的冷笑。
他怎么可能让这一家人吸自己一辈子的血。
更何况，他快要上大学了。
以他的成绩，奖金少不了，这笔钱怎么会白白送给这恶毒的夫妻俩。
姜星月伸手牵住了他，少年眼底所有的情绪散去，只剩下滚烫的亮光。
回到家中，陈玉凤就将医药箱拿了出来，想了想道：小舟，过来，来我房间里，把衣服脱了，我看看你身上到底伤成什么样了？棠越舟坐在沙发上，闻言直接呆住。
他下意识的摇头：不用，没，没什么……别想骗我这个老太婆，我都看到了！姜星月也一脸担忧的望着他：哥哥，你去让外婆看看吧……在小姑娘哀求的目光中，他只能妥协。
但是他知道，他身上那些可怖的伤，一眼就能看出来不是孙秀秀打的。
若是陈玉凤问起来，他该如何回答呢？他不想欺骗她们，可是也不敢告诉她们，他为了钱，不要命的去打了黑拳。
跟着陈玉凤进了屋子，他慢吞吞的脱下了上衣，等着下一秒就会到来的质问。
可是直到清凉的药膏触及到疼痛的伤痕，他也没等到预料中的审问。
他更加不安了。
陈玉凤红着眼看着少年单薄的背，瘦的脱骨，上面密密麻麻都是淤青，竟是一块好地方都没有。
她忍不住开了口：不行，还是去医院，拍个片子，看看骨头有没有伤着。
这孩子是她看着长大的，虽比不上姜星月，但也是看作了自己的晚辈，心疼极了。
棠越舟却一动不动，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了出来。
他不怕疼，却怕姜星月和陈玉凤觉得他疼。
外婆，你不问问我做了什么吗？他的嗓音嘶哑又沉闷。
陈玉凤闻言，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那你是去偷钱了吗？没有……钱不是偷的，是我自己赚的。
陈玉凤笑了笑，眼里有泪花。
犯法吗？……嗯。
陈玉凤没有意外，让他将衣服穿上，朝着门外的小姑娘道：别躲在门后了，进来吧！姜星月直接冲了进来，杏眼通红，一把牵住了棠越舟的手。
哥哥，不要有下次了，行吗？棠越舟望着小姑娘脸颊上的泪痕，点了点头。
嗯，再也不会了。
他不敢再接触这世间里任何的黑暗交易，他怕小姑娘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