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承墨静静的躺着,内心却像大海一样波涛汹涌,翻腾不息。
从母亲用尽手段让舅父家的表妹嫁给自己,再到被表妹设计终于坏了自己的孩子,这些年,他过得如同行尸走肉的傀儡一样。
而就在白日的早晨,云沁欣身骑白马,一路疾驰的身影忽地就跳进了他的心房。
她是那样阳光,那样明媚,那样活力四射,无限光芒,让他那颗早日坠入万丈深渊的心,忽然感受到一丝光亮,一点点温暖。
当云沁欣那双漆黑的眸子看向他的一刹那,他突然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已经多年不曾听到这个声音了,他以为他的心早已沉入深渊,成为一潭死水,再也没有任何波澜。
可是那一刻,他真的听到了自己的心跳,他的心又活了过来,他还是那个有心的人,那个也曾有过青葱岁月,也曾豪情万丈,梦想仗剑走天涯的那个少年郎。
这一切,只因为那个从船上轻盈一跳,稳稳落在岸上的身影,那个翻身上马,留下一阵马蹄声的翩翩少女。
作为江南最大的城池江都府知府的长子,即便身无职位,对于一些消息也比别人灵通,一代名医云沁欣的大名他早已如雷贯耳,否则他的表妹生产,也不会来到此处。
只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名字如雷贯耳的名大夫,竟然是个十几岁的姑娘。
他的心被深深震撼了,云沁欣就像一道闪电,照亮了一个沉寂多年的古潭,就像一声惊雷,惊醒了一个沉睡中的人。
黄承墨苏醒了,百感交集的苏醒了,他惊喜自己的心终于醒了,他又悲哀于这样的苏醒,等在他面前的还是万劫不复,看不到希望的人生。
当他梦游一般站在表妹的床前时,那一声夫君,就像一双无情的手,再次把他推到了万丈深渊。
他悲愤,他呐喊,他不甘,他的双眼充血,狠狠的盯着床上的人,用尽力气说了一句从未有过的狠话:我说过,不要喊我夫君,我只是你的表哥!大概因为这从未有过的态度,产床上的人被吓到了,一阵心惊胆寒的颤栗之后,昏厥过去。
在这之前,他早已如同一只绵羊,被表妹和母亲牵着鼻子走,而表妹也早已习惯了他的温顺,她以为他已经接受了她,直到那一刻他说出狠话,还有眼底闪过的寒意。
所以醒来后,她做出了那个决定,她知道如果再这样下去,两个人都会万劫不复,她感觉到了他的危险。
如果说黄承墨的婚姻被他的母亲毁了,那么他的个人发展的道路应该是被父亲毁了。
作为知府的儿子,他没有靠父亲的地位去谋求一官半职,在科举考试几次不中之后,他就开设了一个启蒙课堂,收些微薄的束脩,教那些穷人家的孩子读书。
可是三年前,江都府一纸禁令,所有私人私塾被一律取缔,偌大的江都府只有苏家书院可以对外公开。
黄承墨的私塾也没有幸免,被明令禁止不得再公开授课。
这个小私塾承载了他所有的梦想,他如何甘心。
他去找父亲理论,答案却模棱两可, 只说这两年或许情势大变,让他不要冲动,行事低调。
没有了小私塾的黄承墨,终日与酒相伴,郁郁寡欢。
婚姻和事业上的双重打击,让刚刚弱冠之年的黄承墨,看上去就像一个历尽沧桑的大叔,毫无生机可言。
可就在今日,他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他摸索着起身,来到客房的盥洗室,把自己里里外外洗了一遍,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换好衣服,他在院子里站了一会,看看天还没亮,这才又躺倒床上,睡了一会。
等他醒来走到产房时,云沁欣和云茯已经到了,云沁欣在给产妇把脉,云茯正跟丫鬟询问两个孩子的情况。
黄承墨没有看产床上的表妹,也没有注意躺在小床上的两个孩子,他的一双眸子,悬在了云沁欣身上。
当她听到云沁欣说产妇身体恢复很好,明天就可回家时,他那平淡如水的脸上,突然显露出激动之色。
这,怎么这么快就回去了,不是出了月子吗?他慌乱之下,喃喃自语着。
云沁欣回眸看他一眼,语气柔和:她是自然分娩的,平时体质又好,其实昨日就可离开,考虑到是双胎,就多留了一日,明日就可以回家了!黄承墨呼吸停滞,躲闪着云沁欣的目光,他实在承受不了那样一双眼睛,承受不了那种青春自信的光芒。
他不敢再看云沁欣一眼,颓然的低下头,慢慢踱出了房间,随着他一同出去的,是一声轻微的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的叹息声。
在她面前,他连呼吸都是紧张的。
过了片刻,他听到里面开门的声音,知道两位大夫是要出来,连忙藏到了房檐前的柱子后面。
云沁欣和云茯并肩走了出来。
云草谷的病房和产房都很严格, 一般进去的人外面都要罩上一件薄薄的袍子,云沁欣和云茯也不例外。
出了产房,袍子褪下,云沁欣一身白衣,云茯一身粉衣,两人沐浴着初升的太阳,朝外走去。
躲在柱子后的皇承墨看着那个白衣飘飘的身影,不知何时,泪湿双眸,明日离开,再见的机会就少了,他在心中叹息。
可又能怎样,自己这样的人,能看她一眼,都是福气了,还能怎样。
盛夏时节的江南,阳光正好的云草谷,有人却觉得遍体生寒,无限悲凉,无处诉说。
此时,云草谷自己人用膳的草香堂,早已香气飘飘,云草圣母和云之云,秋叔,江大夫,还有孔老师在就坐在了桌子上,等着云沁欣就位。
云草谷很大,里面房舍众多,像江大夫和孔老师,还有秋叔,几位长者都有自己的独立院子,独立的厨房,也就是节假日大家聚在一起,平时各自吃各自的。
这也是云之云比较细心,她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口味,生活习惯,没必要一定要凑到一起。
今天因为云沁欣回来,昨晚还都没好好聚聚,这些长辈一早就来到了草香堂想和云沁欣一起吃早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