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雪凝在城门外站了不多半个时辰,便见着沈彻带着几个人纵马朝这边赶来。
临近跟前,沈彻从马上一跃而下,隔着脸上阻绝瘟疫的白布,钟雪凝有些看不出他的表情,但从他急匆匆的步伐来看,他当下定是心急的。
沈彻并没有径直走到她的面前,而是隔着城门问道:你不在京城里待着,跑到这里来作甚?钟雪凝刚要往前走,却被沈彻一声令喝:拦住她!钟雪凝见沈彻语气强硬,也不敢再向前,只解释称:我同钱正行去光灵城谈生意时听说了这里的情况,我有些担心,所以买了些药材送来。
沈彻态度放缓了些,说道:此地不宜久留,药已送到便回去吧。
钟雪凝许久没有见到沈彻,好不容易碰面了,哪里就肯这样轻易回京,于是说道:我在城外客栈等着你。
沈彻沉声道:瘟疫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结束的,你在这里帮不上一点忙,还是尽早回京的好。
见钟雪凝有些不情愿,沈彻叹了口气又说道:你在这里只会让我分心,我答应你,一解决完这边的事情就立马回京。
钟雪凝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紧接着沈彻又吩咐城门的侍卫:传本侯的命令,从今日起,谁敢随意打开城门,军法处置。
随后钟雪凝在随从的跟随下离开了城门,然而一行人并没有朝着来路回去,而是转头去了附近的一间客栈。
钟雪凝吩咐手下人不许对外声张,只当他们是在回京的路上。
这客栈的这几日,钟雪凝时不时的派人去打听消息,直到白龙县的瘟情被彻底控制,沈彻准备率领手下的人离开此处时,钟雪凝才派人将自己的所在去通报给沈彻。
沈彻处理完公事,命手下的人先行回京,自己则同几个手下一道去了钟雪凝所在的客栈。
钟雪凝料定了沈彻收到消息后会来客栈找她,她先前违背了沈彻的命令,此刻正是心虚,在沈彻一行人抵达客栈之前便吩咐了店小二为他们做好了接风洗尘的准备。
沈彻一踏入客栈的门,店家便十分热情的迎了上去,沈彻不自觉对着来人皱了下眉,待看到躲在后面的钟雪凝时才明白这是谁安排的。
沈彻故意没有朝她看,似是故意冷着她,钟雪凝不得已还是主动坐到了沈彻跟前。
沈彻身边的人见到钟雪凝都自觉的退到了一边,只听她语气讨好的说道:今日天冷,我吩咐掌柜的给你们煮了些奶茶喝。
见沈彻不为所动,钟雪凝又说道:我保证这茶你们没喝过,说不定你会喜欢……紧接着她招呼店小二将奶茶端到各个桌上,初尝奶茶的那些人各个赞叹其味道清奇。
钟雪凝见反响不错,开始期待沈彻的反应,结果沈彻只是下意识的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丝毫没有融化他脸上的冰。
本侯累了,先回房歇息了,你们自便吧。
沈彻撂下一句话就转身上了楼,钟雪凝先是在原地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便要朝着楼上追去。
然而还未上楼便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
永安侯夫人,好久不见啊。
钟雪凝朝着声音望去,端详了片刻后恍然笑道:是杜将军,你也在啊……眼前的杜玉兰一身男装,以至于她方才同那些侍卫一同进门时钟雪凝压根儿没有认出人来。
出门在外,扮作男装比较方便,杜玉兰笑道,没有被你认出来,看来我装扮的还不错。
钟雪凝轻声感叹:真是好久不见啊,上一次见你还是在两年前的秋风宴上。
钟雪凝收回了记忆,连忙邀杜玉兰一同坐下,亲手在她面前的碗里倒了一杯奶茶。
这茶的滋味很特别,是你叫人准备的?杜玉兰问道。
钟雪凝微笑着点了点头。
杜玉兰又问:为侯爷准备的吧?见钟雪凝有些不好意思,杜玉兰放低声音说道:你对侯爷还真是用情至深啊。
钟雪凝闻言忍不住轻叹一声:可惜啊,他老人家现在不领我的情啊。
杜玉兰抿嘴一笑:这侯爷也真是太不懂风情了。
钟雪凝忍不住问道:侯爷……真的很生气吗?杜玉兰想了想:我也不大清楚,只看到侯爷听说你还在这里的消息后一言不发,这眉头呀,都拧成一个‘川’字了。
钟雪凝心一沉:完了,看来真的是生我的气了,她紧接着又嘟囔,我又没有进城,怎么这么小气……杜玉兰:他就是冲你发不了火,所以才在那生闷气啊。
我看啊,在这世上也就你能把他气成这样。
若换作了别人,怕是早就发落了。
不过你也别太介怀,她补充道,这县城里天天死人,他是真怕你有个什么闪失,回头你好好哄哄他,说不定这气马上就消了。
钟雪凝脸上浮现了一丝无奈:他怕,我就不怕吗?你说他在这里这么凶险,我怎么能安心离开啊,回到京城反而会更加担心。
我反而羡慕你,一点都不输那些男子,他们能做的你也可以,他们能去的地方你也想去就去。
不像我,只能力求做个不添麻烦的人……杜玉兰不以为意道:你对某人来说,可不仅是一个不添麻烦的人。
她继续说道:你还羡慕别人,这京城中的女子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你呢。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们二人这般心里装着彼此的。
钟雪凝听她话里似有感伤,想了想,说道:我这次离京之前偶然碰到过一次盛王殿下,他近来气色很不错,身子似乎好了许多。
杜玉兰听到这话先是怔了一下,不多时脸上又恢复了之前的神色,淡淡的问道:你说这话是为了我,还是为了盛王殿下?钟雪凝思索片刻: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盛王殿下他……心里有你。
那满院的白玉兰花,是为你而种的吧?杜玉兰莞尔一笑:是又如何?我终是无法欣赏了。
钟雪凝欲言又止,她自然知道以杜玉兰的性子是不可能和盛王在一起的,于是说道:盛王殿下心里有你,不在意你究竟在哪里。
可她话音刚落便觉得这话不合时宜,又连忙说道:不好意思,我不该……钟雪凝道歉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杜玉兰打断道:不,我应该谢谢你才是,谢谢你告诉我他的近况。
其实……她继续笑着说道,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会向旁人打听的。
谢谢你。
钟雪凝不再说话,而是轻轻握住了对方搭在桌上的手掌,这只常年握兵器的手不比闺阁女子的娇嫩,却仍是柔软光滑的。
这一刻,杜玉兰在钟雪凝眼中不再是什么将门之女,也不是那人人称颂的巾帼英雄,只是一个也会为情所困的普通女子。
想到这里,钟雪凝不禁又将她的手握紧了些,只当是无声的安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