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钟雪凝对这首堪称千古传颂的凉州词早已烂熟于心,不用看任何手稿也能流利的将其吟诵出来。
钟雪凝抑扬顿挫的念完诗后,现场静的能听到绣花针落地的声音。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心中百般滋味不知该从何道起。
但不容置疑的是,这的确称得上是一首绝唱。
这下观众们理解了钟雪凝为何觉得这首诗志在必得了。
以葡萄美酒作为序幕,将战场的残酷以及边境战士的豪迈娓娓道来。
用词奇丽耀眼不说,那铿锵激越的音调更是令人身临其境,仿若置身于广袤的边塞战场中。
正如一千个读者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年迈的人听完这首诗后难免心生悲怆,忍不住扼腕叹息,弱冠少年们则被激起了男儿热血,不觉向往纵横疆场的戎马生涯。
正如钟雪凝所说,这首诗的确不太可能出自于一个闺阁小姐之手,可山间老伯这个说法又着实令人生疑。
有如此豪迈之情的诗人即便不入仕为官,也该广为人知才是,怎么可能甘心隐没于山间呢?当下众人一心好奇周宴听到此诗的反应,在圣上发言之前,他们谁都不敢妄自评价。
终于,周宴忍不住开口道:雪凝,你这诗到底是从何处听来的?此时钟雪凝仍跪在地上,听到周宴问话后连忙回道:正如臣女方才所说,几年前去山里游玩时听到一个老伯吟诵的。
至于他是何人,雪凝也不清楚。
众人听到这话,开始在座位上小声议论,而钟绪的额头上早已渗出了细细汗珠。
在此之前,他可没听说自己的女儿在山间遇到过什么老伯。
只见他转头问钟凌风:你可知晓此事?钟凌风一脸凝重的摇了摇头:凝儿从未提过。
钟家人此刻忧心忡忡,全然没有看热闹的心情。
生怕她接下来会说一些不该说的话。
而不远处的李勋也不觉收敛了笑意,一脸凝重的看着台上的钟雪凝。
只听周宴又问道:雪凝,你为何要选这首诗啊?钟雪凝想了想,颔首道:臣女今日听了琵琶,又尝到陛下赏赐的美酒,自然而然便想到了此诗。
陛下,臣女这诗还算切题吗?周宴嘴角一扬:当然切题,正如你所说,其他人的诗都被你给比下去了!臣女不敢,钟雪凝连忙回道,臣女无才做不出这样的诗,所以臣女甘愿认输。
哼,不敢,周宴冷笑一声,孤看你胆子倒是不小啊!周宴语气中透着不悦,一时间所有人都屏气凝神不敢出声,生怕不小心被圣怒波及。
谷烽忍不住低声唤了句:侯爷……却见沈彻一扬手示意谷烽不要出声。
沈彻又何尝没有察觉到场上的紧张氛围,但现在还没到他插手的时候。
见钟雪凝跪地不语,周宴又兀自说道:好一个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啊?好一个未来的大帅夫人啊!怎么,你这是在替那些将士们来指责孤贪恋战争,不体恤将士吗?臣女绝无此意!其实初听这首诗时,不少在场之人率先联想到的便是沈彻手里的赤云军,而身为一国之君的周宴自然也想到了此处,隐约间觉得钟雪凝是在替赤云军鸣不平。
这些年,周宴一直担忧赤云军有一日会功高盖主,朝中大臣们对此也是心知肚明,秘而不宣,因此对周宴当下的反应并不吃惊。
在他们看来,钟家女儿这是无意间拨动了皇帝逆鳞却不自知。
眼看着圣怒一触即发,众人不觉为钟雪凝捏一把汗。
然而关键时刻钟雪凝却没有掉链子,而是稳了稳心神,说道:陛下若要怪罪,可否先听雪凝解释完再降罪?若陛下到时仍觉得雪凝有罪,那雪凝甘愿领罚绝无二话。
好!那孤便听听你有何要说的。
只见钟雪凝又深深的磕了一个头,然后说道:雪凝首先要向陛下请罪,雪凝选这首诗并非全无意图!钟雪凝此话一出,现场哗然,他们没想到钟雪凝居然真的承认了自己的罪状。
此时连一向说话不正经惯了的曹卓也轻松不起来了,不觉向身旁的沈彻看去。
只见沈彻仍像之前那样端坐着,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在想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的心里绝不平静。
沈彻此时的确在为钟雪凝的处境忧心,但与此同时,他也迫切的想弄清钟雪凝打算如何解释她的所作所为。
他想知道,她所做的这一切到底有何用意。
只听钟雪凝顿了顿,开始解释道:臣女近日一直随永安侯在军营中练习骑射,见营中的士兵无一日不刻苦训练,不由得心生敬佩。
可臣女今日在宴会前却看到有人在公然侮辱伤兵,藐视陛下一手培育的将士。
臣女看不过,这才想要以诗寄情,聊抒心意。
哦?周宴听到这话眉心紧皱,何人如此不轨,敢藐视孤的将士?钟雪凝不由自主的往许如玉的方向瞟了眼:一个垂髫小儿而已。
可正是因为他们年幼,雪凝才觉得应该让他们意识到自己的言行不当。
毕竟他们是大珣的将来,未来甚至有可能成为我大珣的国之栋梁。
只见周宴轻轻点了下头,缓缓说道:你说的话也不无道理。
钟雪凝见自己的话有起色,于是又补充道:臣女此举并非是指责陛下发动战争。
臣女虽尚在闺阁,但也明白社稷一日不稳,陛下和边关将士便一日不敢松懈的道理。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臣女私以为,这句诗不全然是悲凉和感伤的。
相反,将士们宴席上兴致飞扬,你斟我酌,何尝不是一种看透生死的潇洒肆意,一种愿以身报国的壮志豪迈?据臣女所知,那些在战争中负伤的将士没有一个曾后悔亲赴战场,反而是因不能再以身报国而夙夜难安。
他们从不畏惧战争生死,唯一怕的却是不能死在战场上。
可即便如此,还是有人对他们投之以冷嘲热讽,甚至……甚至辱骂他们为废人。
钟雪凝说完这话,偷偷往谷烽的方向看了眼,却见谷烽也在怔怔的看着她。
钟雪凝不知道谷烽会不会因此怪她自作主张,但眼下俨然已经没有退路了。
于是钟雪凝一鼓作气说道:陛下,雪凝一时意气用事,搅了陛下的兴致,雪凝已无话可说,还请陛下责罚!众人方才静静听完钟雪凝的一席话,心中已是五味杂陈,现在看钟雪凝兀自请罪的模样,心里更是百感交集。
一开始他们还以为钟家小姐所作所为是为赤云军统帅讨赏,却弄巧成拙踩了老虎的尾巴,可到最后才发现,她其实是在为整个大珣的将士们讨说法。
谁能料到,钟家小姐看似年纪轻轻不谙世事,私底下竟然还有凝视战争的气魄。
此时看台上的许如玉早已吓得脸色惨白,有一瞬间,她还以为钟雪凝会直接把她供出来。
她没想到钟雪凝居然这么疯,只为了报复自己那不痛不痒的一句话,竟甘愿冒着违逆圣上的风险唱这么一出大戏。
而周宴显然已被钟雪凝这一番肺腑之言所打动,缓和了语气,说道:你都这样说了,还叫孤如何罚你,到时候旁人反倒说孤小家子气了。
钟雪凝听到这话,当即松了一口气,刚要谢恩,却听到周宴又说道:不过你的确胆大妄为,居然敢利用孤的秋风宴,真是把孤玩弄于股掌之中啊!钟雪凝连忙低头请罪:学凝知错了!这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扰了孤的秋风宴,这笔账该怎么算啊?钟雪凝听到这话欲哭无泪:方才不是你说不罚了吗?钟雪凝心想,果然帝王之心最是难测,于是双眼一闭,回道:全凭陛下做主!陛下!钟绪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
只见钟绪先深深行了个礼,然后说道:只怪臣平日里管教无方,才导致她今日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臣愿替小儿领罚,还请陛下降罪!钟凌风:爹……紧接着钟凌风也站了起来,附和道:臣愿一同替妹领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