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八,宜嫁娶。
钟府院内,佣人们进进出出的将嫁妆满当当装在车内,今日是他们小姐一生当中最重要的日子,每个人似乎都在绷着一股劲儿,只为将一应事宜忙中有序的办好。
此时在钟雪凝的闺房内,一位上了岁数的老奶奶正细心的帮她修眉绞面,等钟雪凝忍着疼换来一副光滑的脸蛋后,老奶奶又开始给她梳头挽髻。
老奶奶嘴里幽幽的念叨: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然后一顶华丽的凤冠轻放,衬得新娘子青丝如瀑,面如皓月,紧接着朱唇一点,便是眉眼生辉,璀璨夺目。
最后钟夫人亲自帮女儿披上大红的嫁衣,还没等最后的一枚纽扣扣好,便已经泪眼涔涔。
钟雪凝见状,伸出一只手来握住了母亲颤抖的手,微笑着沉默不语。
钟夫人忙躲开钟雪凝的手,说道:母亲是开心,赶紧穿好嫁衣,千万别误了吉时。
说完又连忙集中精力帮她整理起衣摆来。
此情此景,钟雪凝突然想起了前世的那场婚礼,当时母亲用失望的神色望着她,她却只能假装视而不见。
现在想想,自始至终,那场婚礼的意义对她来说就只是为了肚中的孩子。
她一生渴望母爱,便决心自己定要做一个好母亲,不惜一切也要将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谁知最后却落得一场空……吉时已到,礼乐四起,迎亲的队伍来了。
钟雪凝双手握着鸳鸯却扇,在丫鬟的搀扶下走出了府门,却见钟凌风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边,柔声道:凝儿,就让哥哥背你上轿吧。
说话间,钟凌风俯身蹲在了钟雪凝跟前,钟雪凝愣了一下,最后还是轻轻伏在了兄长的背上,一起身一滴泪珠倏地落到了兄长的耳后。
只见钟凌风先是在原地顿了片刻,最后还是一言不发的朝花轿迈了去。
他每一步都迈得很稳,似乎这样妹妹的下半身才会安稳。
花轿起,礼炮鸣,迎亲队伍如一道长龙蜿蜒在京城的街道上。
街上百姓夹道相望,万人空巷,纷纷称道不愧是陛下亲自主婚,就连这迎亲的阵仗和排场都是史无前例的。
花轿最后稳当的停在了永安侯府门前,沈彻被人簇拥着去迎新娘下轿。
钟雪凝当下带着红盖头,能看到的便只有足下那一四方地,见突然有一只手伸到了自己跟前,便知是沈彻到跟前了,于是便向着对方伸出手来。
这还是钟雪凝第一次由沈彻这么握着她的手,当时只觉得对方掌心冰凉,让她不禁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反握了回去。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沈彻失恃失怙,拜的是天地和圣上。
夫妻对拜,送入洞房!钟雪凝被人搀扶进了洞房,沈彻却要留下宴请宾客。
此时门外觥筹交错,欢呼声不断,钟雪凝独自坐在偌大的房间内,颇为紧张的摩挲着手指。
红绡帐内,烛影跳动,在她身后的红榻上摆放着四格木盒,分别盛放着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取早生贵子的寓意。
钟雪凝当然知道接下来的环节是什么,只要沈彻进来同她饮了那杯合卺酒,他们就得坦诚相见了。
每个新娘子成婚当日都会倍感不安,钟雪凝曾以为自己不会,毕竟又不是第一次结婚。
可事到临头她却莫名的慌了。
毕竟在那一方面,她比那些黄花大闺女也没多多少经验。
钟雪凝还记得那是大四快要毕业的时候,陈争如愿收到了心仪的offer,她由衷的为他感到高兴,主动提出要吃大餐庆祝,却不成想在那天晚上喝多了。
那晚陈争没有让她回寝室,而是在附近找了间酒店住下,当时她一到房中便昏昏沉沉的睡下了,等第二日醒来时却看到地上衣衫凌乱,被子底下的自己也已是一丝不挂。
当时的她吓坏了,但事后一想,反正她是喜欢他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谁知就这一次她便有了身孕,之后她就再没有与陈争有过夫妻之实。
那一夜她喝断了片,对当晚的情景竟回忆不起丝毫,现在想想,这第一次还真是有些不明不白的。
唉,算了,还想这些干嘛!钟雪凝突然有些心情烦闷,干脆摘了盖头站起身来。
她在房中踱了几步,见屋内并无旁人,也就放松了心神,径自伸展了下发僵的四肢。
为了舒缓紧张的情绪,她独自饮了两杯合卺酒,然后摆了个大字往床上一摊,这才觉得浑身舒畅了些。
只不过她舒坦还没多久,肚子便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今天她折腾了一整日,只在早上出门前草草进了些饭食,到现在早就消化无几了。
于是她随手从床上抓了把干果过来,百无聊赖的剥着吃了起来。
等吃饱了又喝了杯酒,她开始觉得有些头晕,想来是有了醉意,于是就倒头睡了。
不知睡了多久,钟雪凝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她耳边说话。
凝儿……凝儿,醒醒……钟雪凝此刻脑子一团浆糊,可听着声音又有些耳熟,心想,莫非是沈彻来了?钟雪凝费力的睁开了眼皮,只觉得眼前有一个大红色的身影在晃动,看不清脸,也辨不清声音。
迷迷糊糊中,她突然觉得脸上一阵冰凉,随即猜测出那是沈彻的手,心道,他怎么还是这么冷?凝儿,醒醒,醒醒!快传府医!小姐,小姐!……男声,女声,盆碗碰撞的叮当作响声一齐袭来,钟雪凝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头痛欲裂,她感觉自己像是要死了,真真切切的要死了……此刻她觉得自己的眼皮沉得很,在闭上之前,她终于看清了沈彻的脸,只是不知为何他的眼神似乎充满了慌张无措。
我好困,要不今日不洞房了吧……钟雪凝最后喃喃道,之后便沉沉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