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老太太剩下了小半碗粥不肯喝。
白姨娘看了眼几个孩子,说,娘若是真不想喝。
白放着的确是浪费了。
子睿还在长身体,我看不如……舒然:不行。
舒子睿:我才不吃!两人几乎是同时脱口反对。
舒然扭头看向弟弟。
舒子睿别别扭扭地戳着手指头,说:一人就一碗粥,反正,我不能吃祖母的!白姨娘心疼儿子,忍不住想劝,祖母是吃不完了嘛。
舒子睿把脑袋扭向一边,倔强道,那就放着!藏起来,等祖母饿了再吃!小小的孩子,在经历了抄家、流放之后,仿佛一下子长大。
他已经知道在这个流放营里,粮食对每个人而言都弥足珍贵。
更何况爹爹给他开蒙时,曾教他卧冰求鲤、亲尝汤药。
舒子睿只是简单且执拗地坚持,他绝不能动祖母那份食物。
白姨娘劝不动儿子,偷眼瞥向舒然,像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可是,这粥根本不好藏的呀。
就算咱们能藏得住,过一两个时辰也馊了。
正值暮春时节。
北方的山里虽然早晚寒凉,但白日太阳出来时,还有些热的。
舒然拉着舒老太太的胳膊,撒娇地摇了摇。
姨娘说得对,祖母,这剩下的粥实在是不好处置。
就算您不想吃,也勉强多吃几口。
就当是为待会儿干活儿多存些体力,好么?舒老太太又看向其他两个孙女。
荷儿、晴儿,你们俩分着吃吧。
舒荷急忙捧着碗躲到一边去,祖母,我吃这些就足够了。
舒晴从饭碗上抬起头,嘴角上还粘着一粒米,脆声道,晴儿不吃,祖母吃!因为哥哥刚才都说了不能吃祖母的,晴儿也要做到!小姑娘心里如是想着。
舒然凑近舒老太太耳边,低语道,看在这一片孝心的份上。
还不能令祖母开怀下饭么?她说罢,调皮地眨了眨眼。
舒老太太不由怔住,她望着嫣然而笑的大孙女,沉默片刻。
低头将剩下的米粥一口一口喝完了。
饭后,所有犯人在营地中间集合。
兵丁们点过人数以后,开始分组,一组七个人。
舒家这边本来就有六个人。
其他犯人见他们老的老,小的小,都不肯到这组来。
兵丁在人群中扫了一眼,随手指向凤凌。
你!到这边来!跟他们一起走!舒然与凤凌目光交接时,她明显看得出他的不乐意。
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走过来站定,目不斜视。
一行人走向营地背后的山林中。
直到感觉身后的兵丁们没再跟着了。
舒老太太才看向凤凌,略微颔首道,承蒙凤三公子不嫌弃。
愿意与我们这一家老幼同行。
舒然以为,一向高傲的凤三公子这下要臭屁一下了。
可没想到,凤凌面朝舒老太太,恭敬地行了一礼。
老夫人言重了。
家父在世时,常说起与老太爷的忘年之谊。
听说老太爷在世时,与家父常以兄弟相称。
老夫人实在不必对凤三如此客气。
舒然一整个震惊,外加大无语嘴角抽搐。
这个姓凤的竟然也能态度和善地跟人说话啊!此时的凤凌,看上去是由内而外的温文有礼。
令舒家人对他都徒增好感。
舒荷拧眉思索了一会儿,豁然开朗,一拍巴掌道:我知道了!舒然侧目,知道什么了?舒荷很开心,大声宣布自己的新发现:若凤三公子的父亲与祖父兄弟相称。
那他本人岂不比咱们高一辈,应当是叔伯辈?舒然:……舒子睿立刻出言反对,我才不想有这么个嘴上没毛的叔叔呢!舒晴好奇地问,三哥哥,什么时嘴上没毛啊?舒子睿指着自己人中,认真解释,就是这里没长胡子。
男人没长胡子就还是小孩子。
你看爹爹,还有来咱家的那些伯伯。
是不是都有胡子?舒晴啊了一声,笑着点头,有的有的,还有下巴上。
好多好多胡子!她说罢,好奇地仰头打量凤三。
可是你已经长这么高了,应该是大人了吧?为什么还跟三哥哥一样,都没长胡子呢?舒老太太忍住笑,轻咳一声,说,子睿,晴儿!不得无礼!舒然却没那么客气了,直接拍着大腿笑出了声。
凤凌却像是没听见她的笑声,居然也没生气。
他弯腰面对舒晴,说,四小姐说得对。
我的确是个大人。
不过我不是不长胡子,而是经常剃须。
故而看不出什么来。
舒晴似懂非懂地点头,哦,那就是跟和尚剃光头一样嘛!凤凌眼角瞥见舒然的笑脸,话锋突然一转,说:不过舒二小姐方才说的辈分,倒也没错。
论起家父与老太爷当年的交情。
我这虚长一辈的叔伯……他有意停顿,看着舒然逐渐消失的笑容,心头快意了许多,说:有余力就照顾一下晚辈,也是应当的。
除了舒然和舒子睿,其他人对此都没什么意见。
舒老太太笑道,真是劳烦凤三公子了。
不过今日进山,咱们能相互照应着也就罢了。
流放路上诸事不易。
往后日常,还请凤三公子以保重自身为上。
万勿因为我们舒家为牵累。
凤凌微怔。
一般人在陷入困境时,都恨不得死死抓住每一根救命稻草。
为了活下去,把别人踩进深渊都不在话下。
但舒老太太却让他以自保为重,不必格外照顾舒家。
其自尊自重,倒是让凤凌大感意外了。
他看着舒老太太,眼神中更多了几分敬意。
再次拱手道,老夫人言重了。
舒然看了眼天色,催促道,咱们还是快走吧。
要不然能长野菜的地方都要被别人占了。
出来找吃的,并不是件可以随意摸鱼的轻松活儿。
因为,回到营地后,那些兵丁会检查每组找到食物的多少。
若是太少了,就会遭到未知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