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老太太略微颔首,说,当年我只依稀记得。
本家的地契被老太爷放在外面了。
但这么多年过去,家里头东西多,也就一直没再拿过那张地契。
之后你爹娶了你娘,我也不想再管这些事。
就把家里的钥匙、账目都交到他们屋里管着。
舒然思忖道,就是说,我爹我娘那些年管账。
他们整理账目时,可能就见过老宅的地契?舒老太太叹了口气,如今只能寄希望你爹知道地契放在哪。
并且没把地契提前挪到咱们家里去。
舒然哑然。
舒府被抄的干干净净。
如果舒老爷已经把老宅地契挪到了舒府。
那便是盐巴沉进河里,什么也捞不着了。
祖孙俩相对沉默了一会儿。
舒然看见桌上没收起的棋盘,提议道,时间还早。
不如我陪祖母下一盘棋?不用。
舒老太太含笑摆了摆手。
你在外头跑了一天,也该累了。
老身抄家流放都经过来了,怎会为了一张地契睡不着?舒然轻轻一笑,难得小女儿般的撒娇:每次我心里想什么,您怎么总是能看穿呢!来,到祖母这歇歇。
舒老太太说着,伸手搂过舒然。
一下下拍着她的后背,就像舒然小时候那样。
你是老身一手教养长大的。
我的孙女是怎样的,我又如何不知?舒然听到这话,心里头感觉咯噔了一下。
她下意识抬头看向舒老太太。
却对上了老太太满眼的慈爱祥和地目光。
只是纯然的疼爱,而没有掺杂了任何别的情绪。
舒然低头沉默了片刻,终是忍不住问,祖母为何一直这么疼我?我其实做的并没有那么好。
舒老太太依旧轻轻拍着舒然。
她笑叹一声,说,傻孩子,你是祖母膝下第一个大孙女。
从前是,现在也是,祖母疼你还需要什么缘故不成。
舒然怔怔出神。
如今,她已经真正把舒家人当做自己在这世间的家人。
她没有勇气说出,自己只是依附于这身体上的一缕幽魂。
只能用打哑谜的方式试探老太太。
而舒老太太的回答,也让她越发摇摆不定。
老太太是不是早已知道她已经不是原来的舒然?不然为什么说以前是,现在也是?这时白姨娘带着洗漱完毕的两小只回来,准备睡觉。
舒荷也随后跟进来,手里捧着一个粗陶小碗。
大姐姐奔波了大半日,一定饿了。
先吃点东西再睡。
舒然坐起来接过碗,入手竟不是热汤,而是凉凉的。
只见一碗清澈的汤水,上面浮着几种切碎的蔬菜,还有几颗红色的莓果,还有一颗对半剖开的白煮鸡蛋。
舒荷笑着解释道,这是凉汤的玉米面鱼。
我用蔬果把味道调的清爽些。
睡前吃上一小碗,胃口不会有什么负担。
舒然说,看起来就有食欲,天热起来,就想这个吃呢。
汤匙拨开表面的配料,底下黄灿灿的小面鱼或沉或浮。
一个个如蝌蚪大小,圆润可爱。
与汤水一同入口,只需轻轻抿一下就化在口中。
滋味酸甜微咸,清香开胃。
舒子睿在旁边看着,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舒然听见了那响亮的咕噜声,不禁失笑,问:子睿要不要也吃点?舒子睿摇头,我们晚饭时都吃过了。
这个是留给大姐姐的,大姐姐自己吃吧!实在不能怪他嘴馋,都是因为二姐姐的手艺太好了。
他一想起那玉米面鱼的滋味,就忍不住口水加速分泌!为了躲避诱惑,舒子睿拉着舒晴往里屋跑。
晴儿快走,咱们要早睡早起。
之后又过了一日。
众人该种地种地,日子照过不误。
只是秦浩那边已经飞鸽传书来的确切消息。
新的流放队伍还有两日就会到达北地。
所以,明日无论如何,大家都该搬到流放营去暂住了。
舒家夜里吃过饭就在收拾东西。
说是收拾,其实也没什么东西。
家具和之后做的亚麻衣裳,自然是不能穿,更不能携带的。
他们只需要把之前灰褐色的囚犯服重新找出来。
准备明早全体换上了,再下山去。
白姨娘满家里转悠,可得仔细检查清楚。
家里的东西该收都要收好。
毕竟要离开一两日呢,万一遭了贼可怎么好。
舒然笑道,别说周围都是熟人,不会偷咱们的。
就是咱们家明面上又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白姨娘正色道,话可不能这么说!譬如咱们家地窖里的吃食,还有咱们家那一窝雉鸡。
就算没有小偷,也怕老鼠、黄鼠狼、野兔子!舒然不好说自家小院已经被某只狼划为了保护地盘。
只得由着白姨娘去折腾。
反正求个心安。
这边终于忙完了,晚饭用的一堆东西还没来得及清洗。
舒然跟舒荷一起收拾了灶房。
她把擦干的碗放进橱柜。
手里的动作突然一顿。
舒荷却没有听见屋顶那点极其细微的声音。
还是在专心地擦灶台。
舒然把柜子关上,不落痕迹地对舒荷说,都弄完了吧?你刚已经洗漱过了,就早些去睡吧。
我这还得洗漱呢。
舒荷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我是困得不行了。
灶台上那壶水是热的,大姐姐直接用啊。
说完,她就径自回东屋睡觉了。
舒然又停了片刻,等到院子里彻底寂静无声。
她才走到窗口,轻轻地在窗棂上叩了几下。
月色被流云遮住,一道黑影倏而从房顶落下,走进灶房。
舒然打趣道,凤三叔怎么也学起那梁上君子了?凤凌无奈地望着她,数日没见你。
今日回来的又太晚,只能用这个方式了。
舒然看他嘴唇有些干,先倒了一碗凉白开给他。
两人分别坐了。
凤凌喝了水,说,听说明日你要带所有人下山。
舒然颔首,是啊,你也得去。
她怎么觉得凤凌从进门起,欲言又止的看上去有些奇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