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凌望着舒然,问,距离我们要做的事又进了一步。
你不高兴么?舒然摇了摇头,如实说,能亲眼见证你朝着目标迈进这么大一步。
我自然是高兴的。
凤凌沉默了片刻,说,你放心。
我从不杀无辜的人。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但我不能保证,我走过的路上没有丝毫损伤。
只能说,尽量。
凤凌眼里的舒然,从来不是那等天真轻信的小姑娘。
他不愿意欺骗她。
他更明白,战争的残酷真实、无可奈何,她也会懂。
舒然果然轻轻叹了口气,说,我虽然不懂打仗,也没亲临过战场。
但我知道,争斗时刀剑无眼,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
她与他对视,郑重道,我相信你。
但尽人事,求一个无愧于心即可。
此时的话题太过沉重,两人兵器库中相对而立,沉默了许久。
还是舒然先整理好了心情,问,弄了这么多兵器。
看样子,你那边要用的人手也是准备好了?凤凌神色平静,并不避讳。
嗯,北地驻军兵营,如今实际已由我掌控。
舒然吃惊地瞳孔收缩,却还是安静地听着他继续说下去。
镐京城外以东,谷城守军……皇城之中……还有天下文人之首秋家……凤凌说罢,与舒然对视,语气仿佛在讨论天气一般。
所以我已经准备好了,最后立秋前后动手。
舒然此时彻底消化了巨大的信息量。
她环顾周围数不胜数的兵器,说,用这些东西起事吗?凤凌却说,未必。
他语气飘渺如雾,令人难以捉摸,上上策。
不战而屈人之兵。
他向她笑了笑,至于你看到的这些东西。
无论怎么用,总归早晚都能派上用场,不浪费。
舒然颔首,听到这儿,她心里已经大概有数了。
揣测凤凌的意思,他虽然养兵、打造武器。
但带兵起义,武力推翻秦凤国朝廷,并非他的唯一计划。
他心里应该还有另外的盘算。
更深、更黑暗,甚至可以说更危险的盘算……舒然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她相信凤凌,他没有完全说出来的那部分。
对她和舒家而言,不知道才是最安全的。
舒然语气轻松地转移了话题,刚才进来时只顾着看兵器。
还没注意,这儿就是那日我发现蛇棘草的地方!凤凌知她的心思,便配合地笑道,是啊。
那日我躺在这地上昏昏沉沉。
唯独清楚听见,你念叨了好几遍死马当活马医。
舒然俏皮地瘪了瘪嘴,还好你这死马整齐。
没真的砸在我手里。
说罢,二人相视而笑,气氛顿时恢复了来时的轻快。
舒然原本还淘气,想去看一看前方挖矿的情形。
凤凌却不许她去,挖矿有什么好看的。
黑乎乎的,除了人,就是石头。
舒然不死心,反正前面走不远就到。
来都来了,我看一眼再回去。
不知为何,明明是一件顺路的小事,凤凌却坚持不允。
不行。
你不是要一个时辰内赶回去么?舒然连哀兵之策都用上了:陪你下来两次。
我还没真正见过矿坑里的样子呢!一眼!就看一眼!凤凌:……不行。
正在舒然讨价还价时,忽听隧道那边传来奔跑的声音。
然后就听见谭栓才狂喜的喊声:是公子来了么?凤凌倏而眸光冰寒,通身杀气暴涨。
朝石洞外沉声道,站住。
若再前进一步,就砍了你。
舒然被凤凌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
再看山洞口映在石壁上的人影,也站住了一动不敢动。
不见其人,只见其影子。
想想能做到这么听话的,肯定不是敌人。
舒然安下心来,打量石壁上的黑色人形剪影,逐渐蹙眉。
怎么看着看着,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呢?片刻,山洞口传来谭栓才弱弱的声音:公子,这是咋了?俺做错啥事了?公子竟然威胁要砍了他!好伤心!凤凌似乎有些忍无可忍,面无表情地咬了咬牙,才说:舒然在我旁边。
洞口外静默了片刻。
谭栓才突然嗷呜一声哀嚎,属下知错,属下知错!舒然眼睁睁看着墙壁上的人形剪影双手捂住裆部。
然后滋儿哇乱叫着夺路狂奔而去。
砰!啊!你们让开!你们几个别光着腚往那边走了!赶紧,赶紧都把衣裳穿起来!当心公子砍了你们!渐行渐远的各种声音,时不时从地道中清晰地传过来。
凤凌的脸黑了。
舒然瞟着他,悠然道,原来如此。
他们在矿下都不穿衣裳啊。
凤凌冷着一张脸,不情愿地解释,哦。
地底下本来就比上面暖和。
如今天气渐暖,他们开春之后就这样了。
反正矿坑下面都是男人。
大家都习惯了下来就脱衣服。
这样既凉快又方便,干活还不怕把衣裳给弄脏。
舒然观赏凤凌的脸色,心中好笑,故意一本正经地问:哎,凤三叔方才不让我过去。
是怕我看见了你这些手下们的裸身?咳咳……凤凌不知是怎么被呛住了。
连续咳嗽了几声,喘气瞪着舒然。
听大侄女的语气,似乎很期待?舒然偏不回答,就只冲着他嫣然一笑,转身就走。
一个时辰可剩下不多了。
凤三叔要是超时送我回去,那就是失信于人。
回到舒家时,已经是月上中天。
凤凌包售后,一路带舒然飞进院墙。
把她放在院子里,才返身离开。
舒然仰头望着那俊逸的身影,在月色之下,轻灵如风。
她忍不住追到院墙前,朝上方说,明天的大事别忘了!每个人都要参加!包括你!声音不大,但她知道他一定听得见。
次日早上,舒荷在床边拼命摇晃。
大姐姐,大姐姐!再不起床就迟了!大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