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长扭头看向周黑娃,似笑非笑的表情中蕴含着明显的恶意。
活下来这么多。
你们秦大人的职责似乎没怎么做好啊。
周黑娃与伍长相视而笑,眼神毫不回避。
秦大人去年就说,他要转变思路。
北地是朝廷用来关押流放犯人的地方。
要的就是这些人活受罪。
这些人刑期少则五六年,多则十数年。
若是让他们服刑几个月就轻易的死了,岂不太便宜?伍长眼中流露出了然之色。
他的笑容里总算有了一些真实的兴致,活受罪?生不如死?求生不得,求死无门?周黑娃配合地诡笑,伍长大人高见。
秦大人的用意正是如此。
伍长笑着点了点头,话锋却忽而一转。
可是我记得,你们秦大人总是哭穷。
说朝廷拨给北地的粮食不够用。
他转向周黑娃,眼神如鹰隼般锋利。
秦大人又是如何养活起这么多张嘴的?周黑娃笑道,这个简单。
他伸手遥指远处连绵的群山,伍长大人请看那边。
秦大人自然是不会给这些犯人发粮食。
他们哪配吃朝廷的粮食啊!秦大人就告诉他们,想活命,就自己去山里找吃的。
找不到吃的,那就只能等饿死了。
因为这套流程跟伍长对待犯人的方式一样。
他听了之后便没有起疑心。
你们秦大人还真是长进了。
他早知道这么做,不就能早点为朝廷省些粮食了?周黑娃连声称是。
前面这些对话,并不是周黑娃独自应对的。
而是舒然提前推测了伍长可能会问什么。
然后一一教给周黑娃怎么说。
还好,初步总算是应付过去了。
伍长环顾周围随处可见的苦难景象。
折磨犯人的恶趣味得到满足的同时,他心情又有些复杂。
没想到这个秦浩能做的比他还狠。
他让犯人在路途中自己找野菜吃,好歹每日一餐还得掺点粗粮进去。
秦浩倒好,干脆一点粮食不给。
全靠犯人们自己找吃的活命。
伍长不禁感慨,看来读书人一旦想通了,做起了恶人。
手段要比他们这些武夫还要狠毒。
周黑娃说,秦大人知道差爷肯定也累了。
屋子和吃食饮水都已经安排妥当。
小的这就带各位过去安置吧?连续几日赶路,还要面对山谷里变化多端的气候。
伍长和兵丁们的确是早就累了。
行。
伍长答应了一声,又挑着眼皮道:看样子,秦大人是打算明早酒醒了再来见我?周黑娃只是赔笑脸,不多做解释。
伍长带着人走了。
队伍最末尾的兵丁拉着一只凶相毕露的灰狼。
不知为什么,这只判司从走到营地附近时,就开始躁动不安。
负责饲养和看管判司的兵丁觉得很奇怪。
连吹了几声骨哨,才让判司勉强安静下来。
兵丁对身边的同伴小声说,这家伙好像犯邪门了。
素来只有别人怕它的。
方才我却觉得,它好似在惧怕什么似的。
听他说话的那兵丁笑着摇头,表示不信。
怎么可能,判司不怕死不怕疼。
能有什么东西让它害怕?我看啊,你就是太累了,想太多!这些外来人说着话渐渐走远。
周黑娃送他们过去之后,很快又回来安置新来的流放犯人。
他面对犯人时,表情就要严肃多了。
你们来到这儿,就别指望再有人伺候。
营地里空屋子还有的是。
你们自己随便去找地方住,以每家每户划分,每家只能占一个屋子。
谁敢多占,或者寻衅滋事。
可别忘了,那只判司还在这营地里!这些新来的犯人,先是遭逢巨变,又经历了流放的苦累。
还差点在山谷中被冻死、淹死。
此刻他们听着周黑娃训话,表情都是木然的。
直到听见判司两个字。
他们的眼睛里才终于露出了活人才会有的惊恐。
周黑娃最后又点了一遍人数,说,好了,你们去吧。
他必须要对这些人厉害一点。
目前这些犯人初来乍到,还不能与北地现有的居民一条心。
并且谁也不知道他们中间有没有可疑的人。
须得时刻保持警惕。
最好是能让这些新人安分一些。
等到伍长带人离开北地之后,再行另外甄别。
犯人们个个儿面有菜色,都有气无力地各自散去。
只是有一个年轻男子还留在原地。
周黑娃走到他面前,抱拳道,刚才怠慢先生了。
男子高高瘦瘦,穿着一身囚犯服,背了个硕大的包袱。
他长着一双细长的吊梢眼,皮肤白皙。
拱手时可见双手尤其干净。
全然不像是从镐京颠沛流离过来的。
男子对周黑娃一笑。
双眼眯成两条弯弯的缝,活像一只狐狸。
周叔是吧,我听说过您。
以后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在这儿住多久。
总之,就劳烦您多多照顾。
周黑娃不好意思道,秋先生说哪里的话。
您是凤三公子请进来的大夫,是我们的贵人,以后是我这老头子该请你多多照顾才是。
男子笑的眼如月牙,周叔客气了。
我就是个不成器的郎中。
您是长辈,直接叫我的名字重楼,即可。
舒家,晚饭已经摆到了桌上。
因为今晚临时多了两张嘴吃饭,舒荷又多煮了一锅春笋汤、一大盘凉拌野生枸杞芽,外加十个烤番薯。
她有些歉意道,秋郎中第一次来我家吃饭。
却只有这些山间野菜招待您。
实在是怠慢了。
秋重楼勾唇一笑,说,哪里哪里。
今晚的饭菜比起流放路上,简直是天上地下之别。
况且这一桌食物都对身体有益。
再加上舒二姑娘的好厨艺加持,那真是没得挑!舒荷听了很高兴,那你就多吃点,别客气!凤凌凉凉地瞟向秋重楼。
才多久不见,口舌倒是灵敏了不少。
就是不知医术可有精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