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黑娃愣了一下,继而咧嘴笑道:大姑娘太客气了。
有啥事直说就是了,哪里当的上一个求字?舒然呼出一口气,说,周叔也知道钦差要来的事吧?周黑娃眼神闪了闪,笑着点头,知道。
秦大人不是早上也通知过大家了?舒然诚恳道,钦差到来对北地并非好事。
而您又比我们更了解北地的情况。
所以我想请您帮忙,一起想个应对的办法。
周黑娃此行来只为了送狍子皮。
他认为非亲非故的,不愿欠了别人的。
同样,他也不愿跟这家人产生更深的人情牵扯。
所以他要借着狍子皮还清舒然给的种子。
就当是相互交换,以后谁也不欠着谁的。
既然是打定主意两不相欠。
周黑娃当然不肯为了舒然等人冒险。
他神色为难地说:我不过就是个猎户。
承蒙秦大人瞧得起,叫我帮着管点琐事。
我哪有本事帮大姑娘对付钦差大人呢?周秀兰忍不住在旁求情,爹,您就帮忙想想办法吧。
周黑娃瞪了女儿一眼,说,你懂什么?咱们好好过咱们的日子。
钦差大人来了,又不会对付咱们这些良善百姓。
咱们受秦大人恩惠,更不该在这时候给他添乱。
舒荷不高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特地说自己是良善百姓。
不就想说我们这些人都是穷凶极恶,都是犯人呗!舒老太太忽然沉声道,荷儿,不得无礼!她抬眸看向舒然,眉宇间不怒自威。
然儿,道不同,不必强人所难。
去送客吧。
舒然抿了抿嘴唇,说,请祖母原谅孙女任性。
事关重大,孙女还是想把其中利害说完。
她转向周黑娃,将自己跟刘少文说的那番话,又说了一遍。
然后问,周叔说自己是北地的原住人。
请周叔看看外面的这片天地。
您想看到北地变成被朝廷肆意掠夺的地方吗?如果北地真的被朝廷变成种植园。
您觉得,您和您的女儿还能继续过现在的日子吗?周黑娃面色阴晴不定,脸颊的肌肉剧烈抖动片刻:你这是在威胁我!舒然站在那,眼神平静的近乎冷酷。
我没打算威胁任何人,只是推测了事实而已。
覆巢之下无完卵。
如果上面的人真决定接管北地。
所有处于他们位置下方的人。
无论您,还是我们这些流放犯人。
在他们眼里,不过都是无足轻重的蝼蚁罢了。
周黑娃的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内心正在经历剧烈的斗争。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若不是因为那些人,他当年也不会被逼诈死。
他抱着女儿从山路进入北地。
历经九死一生,像个野人似的活了下来。
十年前,他觉得不能让自己的女儿像个野人一样长大。
这才带着女儿从山林里出来,在山边盖了土房子。
当时流放营的人看到他。
他便谎称自己就是这儿的原住民。
周黑娃从此改换身份成功,得以在北地光明正大的生活。
如果可以的话。
他永远都不想招惹任何从山谷外来的人。
因为他就怕哪天遇到曾经认识他的人。
自从听秦浩说钦差要来。
周黑娃就计划着让女儿装病,回老宅躲上几日。
等钦差走了,他再回来。
可方才听了舒然的话,让他意识到,自己能躲得了这一时。
之后呢?舒然并不着急催促周黑娃做决定。
屋里所有人都安静地等着。
终于周黑娃抬起头,他神色疲惫,更显苍老。
好,我可以帮你们出主意,只要是我知道的。
但是,我绝不会出面做任何事。
还有背叛秦大人的事,我也不会做。
舒然颔首,好,我知道了。
她取了一块木炭和几片捡来的树皮。
我问您,您回答就好。
一个时辰之后,周黑娃父女俩才走出舒家。
周秀兰忧心忡忡地问,爹,我相信然儿说的话。
她绝不会无缘无故吓唬咱们。
周黑娃抬头望天,重重叹了口气。
就算咱们不想让朝廷的人来。
可胳膊拧不过大腿啊。
你爹又能怎么样呢?他又叹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那姑娘画那些作甚。
但我看她似乎是有主意的样子。
但愿她最后能成事吧。
周秀兰沉默地跟着周黑娃回到木屋。
她关上门,突然严肃地站到他面前,说:爹!我觉得,您这么做不对!周黑娃既意外,又不解,啥做得不对啊?你想爹帮她,爹不是已经帮了么?周秀兰说,既然爹也不想钦差来。
更不想事情最后变成然儿说的那样。
为什么咱们只能眼睁睁看着。
而让别人去做?周黑娃无法直视女儿的眼睛,瞥向一边道:你爹没本事!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
周秀兰柳眉倒竖,攥着拳头说,爹爹骗人!爹就是想保全自己!让别人冲在前面,万一不成,咱们可以撇清干系。
若是成了,咱们直接坐享好处!周黑娃被女儿戳中了要害,腾地站起来吼道:我是你爹!我保全自己?我还不是为了你?!周黑娃再艰难的时候,都是将女儿捧在手掌心的。
周秀兰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她爹这么吼。
她眼里聚集起泪水,仍倔强道:可是我不想爹爹为了我变成这样!过去爹爹总给我讲那些忠勇义士的故事。
我一直觉得,那就是爹爹的事。
可现在我发现,是我想错了!周秀兰说完哭着跑了出去。
周黑娃抬手,想要喊住女儿。
他张了张嘴,可最终只是颓然坐下……舒然正在盯着几张树皮看。
时而眉心紧锁,时而若有所思。
开荒种地是她的主意。
本来是想为所有人做件好事。
她万万不想这件好事最后变成缠绕所有人的噩梦枷锁。
所以,一定要找出万全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