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边。
黑暗的四周，沉稳的低音蓦地在耳边响起，可这声呼唤却一点也不显得突兀。
像入睡前有人在你耳边的轻声呢喃，像缓缓的涓涓细流。
感觉到柔和热度的耳尖微微一动。
边边？09307注意到她的动静，脸上扬起欣喜的笑。
她真的能听见了。
边边……他再次低声唤她。
他弯着腰，尽量去靠近她的耳朵，想让她感受到亲近的声音。
边边的脑袋跟着他的声音轻轻晃动，她抬起手，空洞漆黑的眼睛里闪起了细碎的光。
她的指尖准确无误地触碰到他的嘴唇，想要通过肌肤直接描摹出声音的形状。
边、边。
09307莫名了解到她的意图，她想感受。
想听到周围的声音，想闻到奇妙的味道，想吃到美味的食物。
那么，她的眼睛呢？她什么时候才能看见这蓝白的天空、青绿的树林？不知道是来到这间病房的第几天，忽然有几个医生装扮的人进来把边边带走。
09307迷茫又局促，他只是卑贱的赎罪者，但他还是鼓起勇气问了。
请问，你们要带她去哪？领头的医生冷漠地回道：你只需要做好你份内的事。
不肯直面回答。
09307也明白，他们没有义务去告诉他真相。
他只能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边边被他们带走。
这是头一次，他深切地感受到什么叫无助。
他们把他认真照顾的边边带走了。
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继续待在病房里，等待有人把边边送回来。
终于有一天，他数清日子，是边边离开的第五天，那几个医生把边边送回来了。
09307想要第一时间冲上去，却被人无情地往外推。
不能冲撞到病人。
医生厌恶地吼道。
他只能继续无措地站在一边，努力耐下心等待他们围着边边检查完。
医生们陆续离开。
09307连忙跑过去，一下发现边边异常苍白的脸色。
他立刻慌张地贴上她的脸，分明不是这样，走之前，她的气色还好好的。
边边。
他低下头，温声唤她，语气透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纤瘦的肢体和冰凉的体温再次让他惶恐起来。
你，看看她，检查jojo一下，她怎么样了？09307立刻看向旁边还在正常运行的显示器。
显示器应声开始感应检查。
边边的身体虚弱，请尽快补充能量。
09307的眉头顿时皱得更紧了，他迅速去找来营养液，熟练地给边边的身体打上适量的营养液。
怎么会呢，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他又看向显示器，想要让它给他一个答案。
可显示器却沉默着不再发出指令。
过了一会儿，始终没反应的边边终于蹙起眉头。
09307立刻松懈地笑起来，他压低声音叫她的名字，边边。
她能听到的，她能明白他的意思。
只要他这么叫她，她都会有回应。
边边的脸渐渐扭曲起来，她难忍地捂住肚子，身体不受控制地卷曲起来，她逐渐开始发抖。
边边，肚子，你肚子痛，09307的语气有些急，他再次求助显示器，你看看边边，边边肚子疼。
显示器仍然毫无反应。
边边紧紧地捂着肚子，一张小脸疼得更加惨白。
她发不出声音，但09307还是能知道她很疼。
边边，怎么办，我能做什么，吃药，给你吃药。
他慌乱地起身去柜子里找药，可药的种类太多，显示器没有回应，他根本不知道她是什么原因才腹痛。
边边的体质特殊，平时更要注意，他怕用错药。
他抱出一堆药跑过来，短短的几米又掉了好几盒。
边边，不怕，我们有药的。
他的面容早已吓得失去了血色，他抖着手把一堆药放在床上，他匆忙地一个个浏览说明书。
胃疼、肠胃炎、腹泻、痛经……怎么办，到底是哪一个？09307的双眼在顷刻间通红起来，他丢开手里的药盒，俯身要把疼得打颤的边边抱起来。
可边边却意外地抗拒，她反应极大地挣脱着，胸腔剧烈地起伏着。
她很害怕。
边边，是我，边边，不要怕，边边。
熟悉的声音让情绪激烈的边边出现短暂的凝滞，很快，她又开始挣扎。
09307得控制着她的动作，又得注意不能伤到她，力道无法把握，暴露在外的脖子一下被情绪激动的边边掐住。
呃——他的呼吸受到阻碍，他连忙握住她的手腕，视线在触及到她面孔的那一秒，还是不忍心使力。
他轻颤着垂下眼眸，窒息感很快涌上他的大脑。
生理上的求生欲让他本能地想要挣脱，可他仍然没有对她用力。
边边还是很痛，他知道的，她的嘴唇在发抖。
边……被压制的呼吸，尽可能地从口中吐出，他艰难地喘着气。
瘦弱的小姑娘，力气其实还蛮大的。
09307想到这儿，竟然忍不住勾起笑。
他，真的把她照顾得很好。
但是，他好像要死了。
这一次，总算是心甘情愿的了。
这一生，他虚无地度过了这些年，好像几乎没有什么值得回忆的。
从记事开始，他就没有名字，或许他本来是有名字的。
只是他那个畏罪自杀的父亲没来得及告诉他。
可怜的父亲，居然让一个半大的孩子替他赎罪。
而现在，脑海里全是边边的样子。
她每天都躺在那儿，他觉得她乖极了。
明明从出生开始就遭遇这样的事，可她还是那么干净，像一朵花。
他一直觉得自己不是来赎罪的。
这一趟，他是来看风景。
如果他能一辈子照顾她就好了……他叫什么好呢？边边的，他叫边边的。
09307抱着边边一同倒在床上，他的眼前一下黑一下白的，似乎过了好久好久，他失去意识。
—这个，可以摸。
软软的，有温度。
有气，在动。
上面多，下面少。
不一样。
林玖感觉到脸上的触感，他拧着眉要睁开眼睛。
眼前突然凑过来一个东西，他毫无防备地被戳到一只眼，顿时疼得叫出声，他猛地捂住一阵发疼的眼睛。
啊……软糯沙哑的哼唧，当即敲开林玖的心房。
他不可置信地睁开眼看向眼前的边边，一下对上面前这双漂亮有神的眼睛。
那双眼，正闪着耀眼的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