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巷子里,拐出来一辆红色跑车。
蔡镇涛往旁边挪,石子从车轮底下蹦出,打在他小腿上。
刚刚才在宋连那里受了气,正窝着一肚子火。
他看了一眼裤管上的印记,非常不客气,你眼睛瞎了吗?车窗落下,一个戴墨镜的女人探出头,这不是蔡先生吗?女人摘下墨镜,利落的短发,深V黑色连衣裙,翡翠耳环,英气中不失性感。
他隐约觉得在哪里见过,但又想不起来。
你认识我?蔡先生真是贵人多忘事,女人一笑,很媚,我不认为我是那种见一面就能忘掉的女人。
这般风姿,确实吸睛,有让人过目不忘的资本。
但蔡镇涛脑子卡壳,偏偏想不起来。
女人有些失望,在你朋友的生日会上,我们见过。
蔡镇涛一阵头脑风暴。
想起来了,梁玉林的生日,他闭目,想了会儿,你姓曾。
那天发生太多事,他跟陈珏的视频在那场生日会上曝光,哪还有心思记别的?要不是女人提醒,他压根儿想不起来。
女人推开副驾驶的门,蔡先生,想去哪里?我送你?不用,我的车在对面停车场。
他摆手,往前走。
女人踩油门,跟着,上来吧,刚好我们聊聊。
蔡镇涛止步,曾小姐,我跟你,好像没熟到这种地步吧?他以为又是一个妄想勾搭他的女人。
虽说他蔡镇涛今夕不同往日,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怎么说,也还是一个富家公子。
女人姿色不错,身材也好,不过他现在没这些心思。
蔡先生,别急着拒绝我,我相信我们之间有很多共同话题。
她挑眉,氷单手握着方向盘,宋连一个人,根本对你构不成威胁,他为什么这么轻易就抢了你的位置?是因为身后有人指点。
蔡镇涛五官紧蹙,你说的是·······黎远昭?他之前从未关注过万泽,虽说是业内新秀,但与富昌相比,差得太远,他没放在眼里。
要不是宋连中途截胡,他压根没把黎远昭当回事。
现在想想,宋连走的每一步路,都少不了那个男人的推波助澜。
女人肆意地笑,看来你也知道问题所在了。
她又推开车门,邀请他,我保证,你会对我说的话题感兴趣。
蔡镇涛犹豫片刻,上了车。
·······周二,陈珏把辞呈递交给李白。
李白正在看员工传来的PPT,看了一眼,没接。
陈珏支着手,你帮我把辞呈交给周总。
理由。
这份工作不适合我。
李白停下手上的活,看着她,这个理由没说服力,你在源上明明表现得很好。
他知道,陈珏辞职无非是个人情感问题,但站在她的角度考虑,辞职真不是最优选。
陈珏收回手,我不明说,你也清楚。
李白眼睛盯回屏幕,有下家了?陈珏抿唇,还没有?那你辞职了,准备让谁养你?他本来不想管别人的闲事,但奈何陈珏跟周家人的关系太微妙。
她是周南爱慕之人,又是周亦可的朋友,不管站在任何角度,他都应该提点她。
陈珏站在那儿,不说话。
李白合上笔记本,板正地坐在椅子上,上次我们谈的那个项目刚落实,你现在走的话,太不负责任了。
他拉开抽屉,拿出一个文件袋,濮新那边有场竞标,你把资料准备一下。
陈珏深吸一口气,吐出。
她现在走,剩下的烂摊子该给谁?李白说得对,她不能不负责,至少,那个项目她得跟完。
她接过文件,退出了办公室。
工位上,温小小偷吃零食。
陈珏落座,吓了她一跳,吓死我了!还以为是李白那个大魔头!没吃早饭?吃了,又馋了。
她从抽屉里拿出蛋卷,递给陈珏,尝尝?可好吃了。
陈珏尝了一个,脆脆的,很不错。
她看包装袋,哪里买的?我也去搞几盒。
好吃吧?温小小蛮骄傲,在手机上翻找,你等等,我发你链接。
咳——轻咳声从背后响起,温小小身体一僵,默默拉上抽屉。
工作时间吃零食,不算大事。
但被老板当场抓包,还是有点心理负担。
周南绕到前面,敲了下桌上的挡板,饿了?温小小心虚,低着头,刚吃一点点,就被周总您发现了。
她伸手,把桌上的渣子拂到地上。
陈珏嘴里那一口还没咽下去,噎得慌。
她使劲,干燥的蛋卷扒着喉咙,呛得她咳出了声,渣子喷了周南一身。
周南拿起桌上的水杯,扶着她的下巴喂她,小心点,跟个孩子似的。
陈珏捋着胸口,总算活过来了。
她视线下落,看到了周南的衣襟。
西服上,挂着她吐出来的东西。
她有些尴尬,抽了几张纸帮他擦,对不起,没忍住。
跟上次比,这次好多了。
周南笑了一下,眼尾浮起好看的纹路,你跟这件衣服还真有缘。
陈珏定睛,才发现这是她洗过的那一件。
这哪是有缘?分明是有仇。
那个,要不?我再帮你洗洗?不碍事,周南没用纸,直接拿手蹭了下,你看,这不就干净了?他朝温小小勾了下手指,什么好吃的?拿出来我也尝尝。
温小小拉开抽屉,递给他。
他尝了一下,连连点头,是好吃,我让后勤给你们采购一些,放在茶水间。
真的?温小小诧异,夸张地拍手,周总你太好了!没什么,小事情。
他掸了掸手,看见陈珏嘴边还有沾上的蛋卷渣,自然地伸手去擦,你看你,吃的到处都是。
陈珏偏头,躲开,谢谢周总关心。
周南手僵在半空,五指收紧。
他控制不住自己下意识的举动,完全忘了现在身处的场合。
上班时间,不适合调情。
他岔开话题,濮新的竞标,李白有跟你对接吗?有,等我整理好,就发给李助。
不用,这次竞标很重要,你直接跟我对接。
陈珏点头,好。
周南走后,温小小盯着陈珏看了好久。
源上不大,风言风语传得比什么都快。
她也听了不少,终归是道听途说,没当真。
但今天这一出,让她开始怀疑流言的真实性。
周南那眼神,就差把我喜欢你这几个写脸上了。
温小小向来藏不住事,忍不住问她,陈姐,你跟周总到底什么关系?上下级。
第369章 如果这一刻,就是最后一刻呢?温小小又不傻,怎么可能相信?你别瞒我了,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呗!她拉着椅子,靠在陈珏身边,我听他们说,上个星期,周总去你家提亲了?陈珏皱眉,谁传得这么离谱?不是吗?他们说看见周总在商场买东西,柜姐问他送谁,他说丈母娘。
她虽然不确定说的是不是陈珏妈妈,但目前来看,八九不离十。
陈珏揪了一下衣领,掩饰尴尬,别听他们瞎说。
温小小有些失望,啊?不是啊。
她趴在办公桌上,一脸消沉,要是真的该多好,我傍上了老板娘,能少奋斗好几年。
陈珏开玩笑,傍上老板不就行了?周总啊?温小小想象了一下,不由打了个寒噤,他看上去太正经了,是爹系男友,我不喜欢被教育,我喜欢小狼狗,上来就扒衣服的那种。
正经么?陈珏扶着额头,脑子里都是跟他在一起时的画面。
徒有一副禁欲的皮囊,但压迫感上头的时候,也很欲。
陈珏被他压制了几次,事后一想,那种强烈的反差,确实性感。
表面斯文,脱掉伪装,狼性毕现。
男人欣赏性感女人,女人也欣赏性感男人,无关喜欢,单纯生理吸引。
她莫名发笑,说不定,周总真符合你的标准。
·······医院里,孙一玮正在挂水。
这几天她老是吐,吃进去的东西吐得七七八八,没办法,医生给开了营养液。
陈珏好多天没来,被陈妈妈狠狠教育一通。
在她心里,黎远昭是她的孩子,黎远昭的妈妈,自然也不能薄待。
所以在陈妈妈的嘱托下,陈珏又拿着吃的来了医院。
推开门,黎远昭不在病房里。
孙一玮在床上很安静,睡着了。
陈珏轻手轻脚进去,放下东西准备走。
还没踏出门,身后传来孙一玮呢喃的声音。
水······陈珏走了两步,终究心软了,又折回来。
你儿子不在,倒来使唤我。
她絮絮叨叨,拿着杯子去接水。
晾凉了,才拿到床边。
孙一玮闭着眼,精神涣散,完全不清醒。
陈珏叹了口气,还得喂。
她扶起她的脑袋,把水杯抵在她唇边。
孙一玮虽然意识不明,但在本能的驱使下,喝了好几口。
太猛,呛得直咳。
陈珏干脆把她扶起来,拍她的背。
但咳嗽声越来越剧烈,陈珏看她脸色急转直下,有些慌。
突然,一口血,吐在雪白的床单上。
红色迅速蔓延开,骇人的很。
孙一玮皱着眉,呼吸困难。
陈珏没见过这种阵仗,一下子慌了神,猛按床边的呼救铃。
片刻,医生护士赶来,让陈珏回避。
她站在走廊里,听着病房里的动静,紧紧捏着拳头。
手上沾了孙一玮吐出来的血,她用力擦,发现已经干涸。
陈珏拿出手机,给黎远昭打电话,刚拨出去,走廊那头传来手机铃声。
黎远昭火急火燎,从电梯里出来。
他站在那扇小窗户外面,往里瞅,我妈怎么样了?不知道,医生正在检查,陈珏皱眉,语气不客气,她都病成这样了,你还到处跑?公司有点急事,我去处理了一下,才一个小时,就出了这种事。
他脸色很差,看得出来,这段时间没怎么休息。
陪病人很熬人,尤其是这种绝症。
明知道她活不长,对她也有很多怨气,但因为生病,黎远昭没办法撒,只能吞在肚子里。
孙一玮其实不纠结,一死解千愁,折磨的是活着的人。
黎远昭因为前段时间公司的事,体力早就透支了,没缓一天,又摊上了孙一玮得病,一直在硬撑。
他倚靠着墙,几乎要虚脱。
陈珏扶他坐下,晚上好好休息,你倒下了,可没人救她,我反正不会救。
黎远昭咧嘴,唇瓣泛起青紫,刚才,不就是你救的?他脸上虽在笑,但难掩消沉颓败。
上次他夜间去找陈珏,在窗外逗弄她,虽然也有疲态,但完全不是现在这种。
沉默、潦倒,丝毫没有曾经的矜傲清贵。
衣角夹在长椅的缝隙,上面满是折痕。
陈珏甚至忘了,他曾经也是有洁癖的人。
黎远昭往下缩,头靠在她肩上。
他个子高,姿势极其别扭。
陈珏不由把肩垫高,干嘛?让我靠一会儿,就一会儿,我太累了。
他握住陈珏的手,放在自己膝盖上,我已经好几天没合眼了。
晚上为什么不睡?她病了之后,好多事都钻回了脑子里,太吵了,吵得我睡不着。
黎远昭蹭着陈珏的肩窝,像在引渡一丝温暖。
这几晚,他只要一闭眼,就回想起小时候的事。
想孙一玮,想黎天江,想陈钟年,想陈珏。
想他晦暗的童年,跟好不容易见到的光,然后又被拉入深渊之后的焦灼与痛苦。
他的阴影,在孙一玮得绝症之后,又毫无防备地出现了。
陈珏嘟哝一句,实在撑不住,就请护工吧,何必把自己搞得这么累?黎远昭沉默了几秒,隐忍着情绪,如果这一刻,就是最后一刻呢?明天跟意外,你永远不知道哪一个先来。
他知道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至少最后一刻,他想送送她。
陈珏拍了拍他的头,睡吧,我在。
黎远昭紧绷的情绪在听见我在这两个字后,破了防。
他用力抱住陈珏,像个孩子一般,蜷在她怀里,闷声道,好。
陈珏心里堵得慌。
好长一段时间,她都心硬如铁。
偶尔软一下,也能片刻恢复。
但现在,眼前这个男人牵着她的心浮浮沉沉。
她不知道是不是心疼,反正看他这般憔悴,她也不舒服。
十几分钟之后,病房门打开。
黎远昭听见动静马上站了起来。
他根本睡不着,只是抱着陈珏,能让他安心一些。
我妈怎么样了?医生摘掉口罩,翻看着病历,肝硬化合并门静脉高压,消化道出血了。
他叹了口气,咂舌,病人不太配合,作为家人,你们要做好她的思想工作,第二次手术越快越好。
不是说月底吗?病症恶化的太快,月底怕是来不及了。
黎远昭握紧拳头,面色肃穆,手术成功率,真的只有三四成吗?医生面露难色,按她现在的病情发展,恐怕连三四成,都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