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凤澜,你狼子野心……皇帝声音嘶哑,如恶鬼一般咒骂着,尚未骂完,就又被拖了下去灌药。
一阵唔唔的挣扎声之后,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再次响彻大殿。
凄惨的喊声穿过敞开着的大殿门口,在夜空中传出去很远很远,整座皇城,却是死一般地寂静。
刚开始还有大臣悍不畏死,跑来斥责穆凤澜逆臣贼子,但无一例外,都被穆凤澜命人拖进了大殿,灌下了和皇帝一般的鸩毒。
只不过他们可没有皇帝那么好的运气能够被救回来,就此一命呜呼,烟消云散。
此时大殿里堆起来的尸首,已经有高高一摞了,而宫里那些往日作威作福的主子,此时正噤若寒蝉一般缩在各自的宫里不敢露头。
听着皇帝的惨叫,穆凤澜仿佛听到了什么美妙的仙乐,狭长的眼睛满意地阖上了,一手撑头,一手扬起酒杯朝着尸首堆晃了晃,将杯中美酒倒在了榻前的地上:诸位忠臣,可敬可佩,来,与你们的皇上共享荣华。
美酒滴落在光可鉴人的地砖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很快就将地砖烧灼出了一片坑坑洼洼的痕迹。
跪在榻前奉酒的宫女內侍吓得哆嗦着往后退了两步。
穆凤澜却霍然睁眼,将手中的酒杯砸在了他们脚下:你们怕什么?难道是你们把这毒酒灌进她嘴里的?!宫女和內侍却早就被殿中横陈的尸首吓破了胆,只敢流泪摇头,不敢出声。
许久,才有人从殿外走了进来,挥手命那些宫婢退下,走到榻前,轻轻叹了口气。
凤澜,她在天上看着你呢,你好歹收敛些。
只是轻轻的一句话,却仿佛激怒了榻上的年轻人,穆凤澜如暴怒的孤狼一般跳了起来,扼住了来人的咽喉,绝望地怒吼出声:收敛?哈哈,你叫我收敛?你和他们一伙的吧?当初逼她回京的人,也有你!我没忘!别以为你是她的师父我就会放过你!你也要死,你也要给她陪葬!被扼住咽喉的中年人却只是平静而哀切地望着眼前近乎疯癫的年轻人:凤澜,她死了,真的死了。
不要闹了,让她入土为安吧。
入土为安?不,谁敢动她,我杀谁!穆凤澜骤然松手,从中年人身边掠过,转身奔向大殿中间放置着的巨大棺木,扑在上面,死死地瞪着跟过来的中年人:她没死,没死!你敢动她,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中年人却没跟过去,他站在原地,望着眼前狼藉的一切,和那个犹如受伤的小兽一般的年轻人,眼眶渐渐湿润。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孩子还是这样疯狂执拗的性子,犹如那一年清河把他带回来,他抱着怀里一个馊掉的馒头死也不肯松手。
那个馊掉的馒头是他的家人留给他最后的温情。
时隔多年,死去的萧清河又成了他在这世间最后的执念。
可是……凤澜,你低头看一眼,只看一眼——她都已经要腐烂了,你忍心让她死后曝尸在外吗?烂了也没什么,反正你们和我都要死,我死后就和她烂在一起!师父,你瞧,位置我都留好了!年轻人低下头,眷恋地看了一眼棺木里那张苍白发青的容颜,抬起头对着中年人露出一个疯狂又灿烂的笑容。
他唇边两颗尖利的虎牙露了出来,让他更像是一个天真的孩子。
而在巨大的棺木中,女子尸身只占了半边,另外半边,空空如也,仿佛在等待什么人。
中年人再也忍不住潸然泪下:何苦啊,你这又是何苦!我不苦啊,苦的是她,这天底下的人都负了她,所以师父,你可千万别拦着我。
穆凤澜收起笑容,站在棺木前,阴冷的眼神再度将大殿内的一切笼罩:等该死的人都死了,我就和她一起走。
中年人摇摇头,再也没说什么,转身而去。
殿外高高的台阶下,薛焕朝扶刀而立,一看见中年人的身影,他立刻迎了上去。
大司马……去吧。
陈绍挥挥手,唇齿间仿佛有千万钧重,身影瞬间佝偻。
是!薛焕朝扔了手里的刀,快速地朝着殿内跑去。
陈绍眼神渐冷,心底最后一块柔软的地方彻底冷硬。
既然决定要杀了战功赫赫的萧清河,皇帝并非没有后手。
只是没想到穆凤澜会如此疯狂,敢当场反叛,直接控制了皇城,才让宫中血流成河。
但只要大齐皇室没死绝,后面埋的棋子还是要按着原来的步骤走,不管结果是什么,总比天下大乱要好。
凤澜,如果你一心求死,想去陪她,那便去吧。
这世间,容得下情深,但容不下疯魔。
陈绍拖着佝偻的身影继续向前行去。
许久许久之后,身后传来一声惨叫,陈绍骤然回头望去,似乎能看到那个疯狂的孩子被乱刀砍死的惨状。
凤澜……他悲凉地叹息一声,却又如同见了鬼一般僵住了。
一袭玄衣的年轻人身姿矫健,如同孤鹤一般从大殿门口飞奔而下,自他身边掠过。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年轻人停下脚步,对着他阴诡一笑:大司马,我忽然又不想死了!说完,又飞一般地离去,留下瞠目结舌的大司马陈绍呆立在原地。
大殿里,薛焕朝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抹了抹唇边的血,拎着刀也跟了出去,很快来到陈绍面前,跪下请罪:卑职,失手了……废物,废物!陈绍暴怒,但是已经失去了击杀穆凤澜的最好时机。
薛焕朝低头瞧着地面,静静忍受着陈绍的怒气。
蝼蚁尚且偷生,他也不想死。
等他拿到解药,必定让林清河那个贱人从此生不如死!昌平侯府,萧清河倚着廊檐下的柱子,摸了摸发烫的耳朵:咦,有人在骂我?不对,我怎么听着有人在叫我?环顾一圈四周,没人。
难道她喝多了出现幻觉了?萧清河撑起身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她万万没想到,这具身体当真如此娇弱,她只喝了半坛子酒,就能醉得像滩烂泥。
这要是被人知道了,不得笑死她?不行,得找个地方藏起来,不能让任何人发现。
萧清河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旁边一双修长有力的手伸了过来。
尾指上戴着一只青铜的指环,手背上的青筋高高鼓起。
萧清河惊喜地抬起头,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她伸手抚了上去,把他的脸捧在双手掌心里,笑得眯了眼睛:咦,凤澜你来了?你还活着?真好!咦,你哭什么?是不是你偷吃肘子老王又骂你了?不哭不哭,我现在就去打他!打他!我必须得打他!打他!月色下,萧清河胡乱地喊着,跌倒在眼前人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