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鹃扑通一声跪下了,一脸迷茫地抱住了萧清河的脚:大小姐,你刚才踢凳子,是不是脚疼?萧清河:……她就知道,但凡身边的人有点用,前世的林清河都不至于落到那个地步。
原主的记忆里,她身边的人个个都是忠心的,个个都和她主仆一条心——没错,在讨好昌平侯府这件事上,林家所有下人的心思都和林清河是一致的。
毕竟按照大齐朝的惯例,士农工商,林家再有钱也只是个做生意的商户,昌平侯府这样的贵族能将女儿下嫁,实在是林家的祖坟冒青烟。
林家人无论怎么跪舔昌平侯府,那都是应当应分的。
这不,旁边那群围着昌平侯府女眷的丫鬟婆子都还没说话,原主身边的张嬷嬷就走了过来。
我的祖宗哎,大小姐你可要吓死老奴了!她战战兢兢地拉住了萧清河的手,把主子往那几个侯府小姐面前拽:快去给几位小姐道歉,就说你刚才撞客了,让她们别怪你轻狂,不然告到老祖宗那里,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要吓死我了!我好怕怕啊!萧清河冷笑一声,甩开张嬷嬷的手,转身就走回拔步床里,啪地一声关上了拔步床外面的小门。
让她们只管去老祖宗那里告去,老祖宗是我嫡亲的外祖母,还能打我一顿不成?萧清河高声嚷嚷,说着还学着原主的声音嘤嘤嘤了两声:我这就写信给我爹,让他接我回姑苏,反正这府里也是容不下我这没了娘的孤儿,我又何必在这里讨人嫌!正闹得人仰马翻又哭又喊的昌平侯府众人听见这话,一时都愣住了,屋子里顿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平日里那个畏畏缩缩看人都不敢正眼看的商户女,居然敢这么嚣张跋扈?还学会了指桑骂槐?这可真是见了鬼了!二小姐吴瑟如身边的常妈妈嘴角抽搐了两下,不怀好意地看向张嬷嬷,眼底的阴狠一闪而过:表小姐不会是真的撞客了吧?要不,我这就去回了老太太,请了人来给表小姐看看,请道符烧了给表小姐喝?一个卑贱的商户之女,居然敢在她们堂堂侯府动手打人,定然要让她好看!对,表妹肯定是被脏东西冲撞了,不然她往日柔柔弱弱的一个人,怎会打人?我这就去回了祖母,让人来好好给表妹治治!旁边的三小姐吴琴如也反应过来,尖声叫道,跳起来就朝外走去。
其他人也纷纷簇拥着她呼啦啦地朝外走,气势汹汹的样子吓得张嬷嬷双腿打颤。
三小姐等等,我这就让我家小姐给您道歉,您可千万别动怒……张嬷嬷卑微地跟了上去,连声求情,但谁也没理她,一群人扬长而去。
四小姐吴筝如也快步跟了上去,哼,林清河这个小贱人!拿她东西是看得起她,不给就算了,居然还敢动手打人,那就让府里的长辈好好教她做人!如同一间小房子一样阔朗的拔步床内,萧清河身姿如松,端坐妆台前,展开了一张精致的花笺纸。
嘤嘤嘤,你怎么能打她们,这回外祖母肯定要生气了……原主忐忑不安地出声。
萧清河理都没理她,直接岔开话题:啧啧,你们林家真不愧是豪富之家,这薛涛笺,一张五两银子,要是换成粮食,一张纸就够十个士兵吃一个月饱饭了,真是奢靡太过!那什么,我写信问咱爹要点银子凑点军费,你没意见吧?这……你真要给我爹写信?什么你爹我爹的,多见外,这是咱爹!有委屈就找咱爹,咱爹不能不管咱们吧?对于一个曾经极度缺乏粮草的将领来说,有奶就是娘,有钱就是爹。
别说让她多认一个爹,就是让她跪下磕几个响头,她都不带皱眉头的。
能让手下的将士们吃饱穿暖,按时领军饷安心打仗,才是最要紧的,什么尊严什么脸面那都是虚的。
话说这次参加所谓的庆功宴,本来也是准备跳过那群尸位素餐的老贼,直接跟皇兄要军饷的,却没想到死得不明不白。
想起这些,萧清河难免惆怅,提笔蘸墨,落在纸上的笔锋直如刀剑,力透纸背,字里行间都是沙场老将的幽怨。
原主似乎被她这厚脸皮惊呆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出声:可是你已经死了,你要了银子给谁?我死了,我手下的将士们又没死,他们都有妻儿老小,一家人嗷嗷待哺,我总不能死了就不管他们了吧?只要有银子,总归是能送到他们手里的。
那个,嗷嗷待哺不是这么用的……我就喜欢这么用。
萧清河强势打断原主弱弱的提醒,将写好的信拿起来,吹了吹半干的墨迹:咱爹一定会给钱的,对吧?可我上京城的时候,我爹……咱爹给我带了三万两银票,我还没花完……三万两?你不早说!萧清河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对于原主的记忆,她只是草草扫过,并没有注意那些细枝末节,早知道她就直接拿银子了!那什么,好妹妹,我拿你钱当军饷,你没意见吧?没,没意见,我的人都是你的了,银子这些俗物自然也是你的……什么俗物,银子可是世上最好的东西,不许你这么侮辱它!虽然我的人都是你的了,银子也是你的这种话听起来怪怪的,但萧清河也不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立刻拿起另一张纸准备筹划一番,看看这三万两银子都送到谁手里,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只是落笔前一刻,她想起来这些纸忒值钱,赶紧又叫宝鹃:宝鹃,拿些不值钱的草纸给我!大小姐,咱们这屋里没有不值钱的草纸……宝鹃和张嬷嬷一般吓得瑟瑟发抖,听主子呼唤,连忙应声。
萧清河皱眉:你们不如厕的吗?净房里的那种草纸都没有?您,您往常更衣,用的都是江南采买的细绢……宝鹃要崩溃了,主子这是怎么了,连如厕这种粗话也说出来了?萧清河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
常年混迹沙场,身为长公主的她居然忘记了京城女眷们往日的奢靡成风!难怪大齐立国不到二十年,北狄就敢来犯——京城里的贵族们养尊处优如厕都要用细绢,保家卫国的将士们却连身粗布的冬衣都混不上,如此江山,怎能稳固?在心里狠狠一通吐槽之后,萧清河放弃了纸上比划的念头,决定省下这些纸,以后拿去卖钱当军饷。
当然,给爹写的信,也还是要送的。
至于信纸上写了什么……一阵微风从雕花格子里吹来,纸上一行大字分外醒目:爹,速速送钱,多多益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