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青时起身,看着宇文祐,两个人四目相对,宁青时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你一直等在这里?宁青时挑眉看他。
我看起来,有那么傻?宇文祐嗤笑一声,放开马儿的缰绳,双手裹在狐裘里,踩着白雪,一步一步走过来。
白雪被踩的咯吱咯吱作响,宇文祐一呼一吸间,唇边还泛着白雾。
天寒地冻的,宁青时一时愣在原地。
宇文祐从宁青时身侧走过,来到齐冷的墓前,对墓碑双手交叉在胸前,行了一个西凉王庭的礼仪。
姑母,祐儿来接青时妹妹了。
姑母?宁青时皱眉,这个名称就让她想起来齐风遥那个混不吝的混蛋。
王庭里,行医氏族的圣女,多是叫做姑母。
宇文祐转头对宁青时解释道:你不知道也是应该的,毕竟,我骗了你那么多年,你也是最近才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宁青时对宇文祐这种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语气,嗤之以鼻:宇文祐,你少来这套,我来西凉不是为你,我是来……是来救人的。
宇文祐笑了笑走过来,看着宁青时说:那青时大夫能不能多救一个人?那个人,不会是你吧?宁青时不屑:你是脑子有病,救不了。
宇文祐看着宁青时面色的神态,只觉得今日这风雪都要化了。
青时,欢迎回来。
宇文祐难得正经的说了一句:北漠,西凉,一直在等你。
宁青时回眸看着他,想到自己生产时宇文祐托人送来的药,还有那本医书,那封信……宁青时终是轻叹一声,对宇文祐说:谢谢你,你留下的药,还是救了我一命。
宇文祐笑了笑,抬眸问她:孩子好吗?宁青时语气轻松的揶揄:长得漂亮,随我,体格不错,随他阿父。
一切都好。
叫什么名字?宇文祐笑着问:你先别说,我来猜猜……如果,是男孩子,估计叫做……宇文祐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内满满的笑意:肉圆子!对不对?宁青时瞪大眼,看着他说:你……你在上京的细作,连人家新生儿的小名都会告诉你?!宇文祐上前拍了拍宁青时的肩膀,说道:这种事情,还用细作说嘛?你宁青时生平就爱两样吃食,肉圆子和汤团子。
所以,如果你再生个女儿,我笃定,她一定叫做汤团子。
宁青时看着宇文祐的神态,听着两人之间轻松自如的语气,有一瞬间恍惚。
仿佛此时的西凉北漠已经停战,两个人还是幼时相识的土匪头子和药房堂主……无忧无虑,肆意而为。
只是,沧海桑田,时间往前跑着,人也就只能随波逐流,回不去了。
宇文祐。
宁青时嘴上的笑意渐渐凝滞,她躲开了宇文祐拍在肩膀上的手,说道:你是西凉王子,也是此次西凉王庭出战的督军,你不该在这里,同我说这么多。
我如今是大周的景阳王妃……你我身份不同,立场不同,不能站在一处。
宇文祐看了看被宁青时躲开的手,笑了笑重新塞回狐裘里暖着,他脸上的笑意不减,看着宁青时说:立场不同又如何?我是七王子还是土匪头子又如何?如今,站在你面前的人是我,不管我叫宇文祐还是王八蛋,我都是我这个人罢了,不是吗?王八蛋?宁青时挑眉看着宇文祐,啧啧称道:这个名字倒是十分适合你……王八蛋……宇文祐嘴角一滞,反应过来之后就要伸手抓宁青时来打。
宁青时侧身躲过,习惯性的从雪地里捧起满手白雪,就向宇文祐撒去。
宇文祐也不躲,任由宁青时投掷的雪球打在自己身上,从脖颈处狐裘的缝隙里透进心里。
宁青时嘴上揶揄:怎么?七王子,在王庭里养尊处优惯了,都不会打雪仗了?宇文祐笑着说:你走之后,就没人再敢同我打雪仗了。
宁青时手上一顿,已经包好的雪球,却再也没有力气投掷出去了。
半晌后,宁青时吸了吸被动红的鼻尖,想着从九年前的沙漠初见,这些年来一直相伴相护的两人,如今竟然走到了这个地步……虽然,她依然信他,她知道,宇文祐不会伤害自己,她就是相信面前的人,不论他的身份。
虽然,他也知道,她不会跟他走,她不会成为他的妻,可是他就是放不下,无论多少年。
两个人看着彼此最为熟悉的眼眸和面容,这样又远又近的迟滞相对,空叫人觉得唏嘘。
宁青时看了宇文祐半晌,才说:你陪我回一趟隆城的济世堂去,可好?宇文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说:那我得先换身衣服。
不然,这身狐裘进了隆城,我怕直接被大周的军队给就地正法了。
你的土匪窝里,可有换洗的衣服?宁青时问道:我记得,你那个寨子离这里不远。
你肯跟我去?宇文祐笑着。
我不是常客?宁青时瞪他。
你是主人。
大可不必,我受不起。
我给的起。
我不要。
你真狠心………………两个人翻身上马,还是一路互骂互侃,不一会就到了宇文祐的寨子。
多日的风雪终于停了,天边的阴郁逐渐消散,太阳从云层之后直射出来,照射着满地白雪,晶晶亮亮的,像极了撒满地的银碎。
寨子里空无一人,陈设却一如既往。
宇文祐带着宁青时走进去,穿过寨门,走过练武场,再通过一道土墙,终于来到一间像样的房子里。
啧啧啧…宁青时看着这破破烂烂的房屋,对宇文祐说:你倒还真的舍得下血本,玩多重身份,也不知道给自己建一个像样的房子。
曾经不觉得,如今知道了你的身份,再看这间屋子,只觉得你当真是不容易啊……我觉得挺好。
宇文祐点燃了火盆,将屋子内的温度暖了起来,才转身走到衣橱跟前挑着衣服。
这里虽然没有王庭那样奢华,但是胜在清净啊……你看,此时这房屋中,也就你我两人,其他人不会来打扰,不是挺好?宁青时将手放在火盆上烤着,她看着四周的床榻桌椅,不由得咦了一声。
宇文祐看着她,笑了笑说:怎么?才一年多没来,又有了什么新发现?你这屋子里,怎么这么干净?一年多没住了,不是应该布满灰尘?谁说没人住。
宇文祐将自己身上的狐裘脱掉,露出中衣薄袄。
你?你不会放着好好的王庭不住,寒冬腊月的,一个人住在这里吧!宁青时看着宇文祐,只觉得他越来越疯魔了。
我乐意。
宇文祐将身上的中衣薄袄脱掉,露出精壮的胸膛。
宁青时愣了一瞬,撇过头去对他说:快穿衣服!又不是没看过,怎么这么激动。
宇文祐说着,就将中原人的衣服穿上,口中还不忘揶揄道:都是嫁了人,当了阿母的女人,怎么倒是比之前还未出闺阁的时候,还要害羞扭捏。
废话,我如今是李景修的女人,要看,也只能看他的身子!宁青时怒斥着:你的身子,还是留给你的妻子去看吧,本姑娘怕长针眼。
宇文祐不怒反笑,他衣服穿了一半,又脱下来,赤着上身来到宁青时身侧。
他掰过宁青时的脑袋,说道:来,看看,我就想看看宁青时你怎么长针眼的。
再说,你怎么就知道,有一天,你不会成为我的妻子!宁青时呸了一声,从宇文祐的怀里缩出来。
我在上京,有了李景修,有了肉圆子,谁还要你。
宁青时大大方方的看着宇文祐说:你这副美男计,对我不顶用。
宇文祐冷笑一声,向宁青时走了一步,说道:上京?……嗯不错,可是,这里是北漠。
宁青时也冷笑一声,说道:北漠又如何?我也不是吓大的,你看你能不能强迫了我,七王子!宇文祐定定的看了宁青时一阵,嗤笑一声,放开她,摇了摇头,回到衣橱边重新穿好衣服。
如果想要强迫你,我也不会等了这么多年。
宇文祐低声说:不过,你方才说的美男计我倒是受宠若惊,荣幸之至。
宁青时捏着下巴,笑了笑,说道:我对你的美色,从来都是不吝夸奖。
宇文祐穿好衣服,侧眸看她:是吗?那你可也夸过齐风遥了?齐风遥?宁青时听到这个名字,瞬间笑不出来了。
你知道他去了上京?宁青时皱眉,说道:他差点害死我!他是挺麻烦的。
宇文祐笑了笑说:可是,他也不会真的害死你。
为什么?因为,本王还没有死,他不敢动你。
宇文祐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早已爬上了一丝阴鸷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