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楹昏迷的第10天,白振刚也就出事当天来探望过,更别提什么朋友了,只有阿兰一个人孤零零地守在病房前。
眼睛对光线开始有反应了,脉搏很稳定,头部的积血情况也有所缓解。
医生例行检查,表示白楹的身体状况正在逐步恢复。
送医生护士出病房后,阿兰找了张凳子坐在白楹身边,用温热且带有栀子花香气的毛巾轻轻为她擦拭双手和脖子。
你不是说肖廷译的办公室有很好闻的味道吗,他就是用的这款香氛,因为是私人订制的所以外面买不到,我只能厚着脸皮问他要了点。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絮絮叨叨的跟白楹闲聊,他们从前的相处方式并不需要太多语言交流,现在一个躺在床上不能说话也没有意识,相处也变得寂寞了起来。
他前天就出院了,走之前来看过你,还摸过你的头发你有感觉吗?不过最近因为他表哥冷俊杰的事冷氏有些麻烦所以这两天没时间过来,他嘱咐我好好照顾你,不用他说我也会把你照顾好的。
一边说,一边换一只手擦。
你以后要学会保护自己,没有谁值得你奋不顾身的拯救,你要学会先爱自己,再爱别人......说着,一股暖流划过阿兰的脸颊,他快速擦拭掉眼眶的泪水又换过一张新毛巾继续擦拭她的双脚。
掀开被子,白楹的下半身已面目全非,打着钢钉的右腿被悬挂了起来,脚趾上的碘伏怎么擦都擦不掉。
左腿被无数淤青覆盖,即便他每天都会检查一遍,依旧无法接受从前把自己打扮得像公主一样的女孩如今成了这幅模样。
回想起出事那天,阿兰迟迟没有等到两人从酒店下来便上去寻找,刚进电梯就听见几个人在议论路边出车祸的事,直觉告诉他肯定是白楹出了事,他冲出电梯直奔大街,肖廷译正举着拳头给冷俊杰暴击,他无暇顾及,在慌乱的人发现一小撮人围在一起,地上慢慢淌出血迹。
他扒开人群,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没有一个人敢靠近。
阿兰吓坏了,双手不停地颤抖,他抱起白楹摸了摸脉搏,人还没死。
不知道等了多久,终于从街头传来救护车的声音......没有由来的自责占据了思想,他想起小时候第一次见到白楹的场景。
七岁的流浪儿遭到一群小地痞霸凌,打又打不过,骂又骂不赢,裤子被强行扒掉赤裸着下半身蹲在墙角多么希望一死了之来抹掉屈辱。
如天使般纯洁美丽的小公主无意间透过车窗看到这一幕,她只是跟大人们简单的说了几句话,立马有人上前赶走了小地痞,还带走了流浪儿。
来到白家,白楹的母亲给他吃,给他穿,待他如亲生儿子一般,还让他上学读书,学习各种技能,顺带赐了他一个全新的名字——白樾。
能够以养子的身份来到白家是阿兰足够幸运,那时白楹还是一个善良可爱的小姑娘。
可是好景不长,白楹的妈妈发现白振刚背地里包养了三四个小蜜,在长达两三年的拉扯中最后离婚收场。
白楹目睹一向温柔优雅的母亲变得歇斯底里。
半夜疯狂砸东西,餐桌上一言不合就掀桌子,动不动就拿白楹出气,当着白振刚就对打孩子一顿打是家常便饭。
白楹的妈变了,白楹也变了,自她母亲彻底离开白家后,她便成了一个冷血自私的刁蛮公主,在心里筑起了高高的围墙不让任何人靠近。
咚咚——病房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阿兰以为是肖廷译来了,心里想着他还总算有点良心。
开门一看竟然是郝婧之。
郝小姐?抱歉,前几天我都在国外,这才刚刚回来,白楹情况怎么样了。
郝婧之的语气很诚恳,不像是不怀好意的探访。
阿兰也不好把人拒之门外便请她进来再说。
郝婧之跟肖廷译的另外几个朋友不同,她对白楹很友善,或许是女孩子之间的惺惺相惜,白楹对她也并没有展露过太多大小姐脾气。
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这一点白楹还是能够拎得清。
白楹她,还是没有醒过吗?阿兰摇摇头。
小肖呢,没有来看过她吗?出院的时候来过一次。
郝婧之深深地叹了口气望向躺在病床上的白楹,头被包得像粽子一样,脸上还有些淤青,以前整天镜子不离手,要是这下看到自己变成了一个猪头,会不会气得跳脚。
她抓起白楹的手,交换着淡淡的体温:白楹,你要坚强点,赶紧把淤血化开醒过来,我们都还在会所等你一起打麻将呢,没有你在旁边作陪,赢了钱都感觉不是那么回事儿啦!你以前不是问过我怎么才能得到肖廷译的心吗?只要你醒过来,我就告诉你,好不好?看着眼前的可怜人,郝婧之的眼中也噙住泪水。
......夜幕降临s市,繁华的街道车水马龙。
Maybe会所VIP包间里,三缺一。
璟颜,肖还有多久到?郝婧之冷声问道。
快了吧,他最近也忙得够呛,你一定要在这个节骨眼帮白楹伸张正义吗?李璟颜不希望郝婧之掺和他们之间的事,可他越想阻止,她就越来劲,大姐头路见不平的性子这么多年了一点也没有改变。
这时,包房门被推开,肖廷译打着石膏的手藏在外套底下,略带倦意地走了进来。
肖,你来了!手怎么样啦,还行吧。
李璟颜上前迎接。
还死不了,再过几天就能拆石膏了。
你有多久没有去看过白楹?郝婧之才懒得跟他慢慢寒暄,单刀直入挑明问题,今天就要他说出个一二三。
肖廷译睨了她一眼:不该你管的事就不要管。
你这是人话吗?她为了你撞断腿,脑出血躺在医院现在还昏迷不醒,你连花点时间去看看她都不愿意?如果我每天守着她就能醒还要医生来做什么。
肖廷译的态度很坚决,就算白楹是为了救他才受的伤,他也不会因此改变什么。
你!见两人争执不下,李璟颜终于开口打圆场:哎呀,别为了不相干的事情吵架。
他拉了拉郝婧之,让她坐下说话,你不是说找到点什么吗,赶紧先分享情报,探望病人的事押后再议。
郝婧之身后的家族是本国的第一军工企业,其二舅是号称最年轻的海军总参谋,小姨更是情报所的一把手,想了解境外势力的消息轻而易举。
可见肖廷译对白楹态度不冷不热,她的气不打一处来。
从兜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毫不客气地摔在桌上,郝婧之居高临下看着肖廷译:明天开始多去陪陪白楹,不然休想我继续帮你!说罢,她便出了包间没有再回来。
信封里的照片装着三十几年前冷玉成之死的资料照片,还有冷俊杰在西班牙跟啼血秘密见面的证据,所有事实都证明了他们的猜测没错,果然是啼血在后面捣鬼。
三十几年前利用冷玉成来搞垮冷氏,三十几年后利用冷俊杰再次发起攻击,为什么啼血会盯着冷家不放?璟颜,有办法让我跟啼血的人见一面?而今之际,肖廷译认为,只有跟始作俑者当面对质事情才会有突破。
嗯,我想想办法。
李璟颜顿了顿继续说,关于白楹......你也不要做得太明显,毕竟她现在还是你的未婚妻。
事故发生以后,媒体铺天盖地的报道快把冷氏跟白氏淹没在热搜榜上,各种扒皮号,知情人士站出来分析冷俊杰报仇的来龙去脉,挖出各种陈年往事,大大影响了冷氏的声誉。
这些天来他一直在处理公关舆论问题,维持股价,根本无暇兼顾白楹。
我会去看她的。
......清晨的病房,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
阿兰还没有来,白楹只能独自躺在床上等待苏醒时刻。
有人动作很轻地推开了病房门,一阵冷空气灌了进来,白楹的手指下意识抽动了两下。
她脸上的淤青消散了不少,纱布也拆掉了,因为头部做过手术剃掉了她曾经引以为豪的长发,现在倒像一个毛茸茸的猕猴桃。
腿上的钢钉依旧触目惊心,只要多看一眼就会把肖廷译拉回出事那天。
他咽了口口水,喉结动了动,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原来一直以为你只是有公主病,没想到你还有赖床症。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温柔,嘴角挂着笑意,你可真能睡,一睡就是半个月。
现在没有你来公司骚扰我,还真觉得有点寂寞。
肖廷译第一次主动拉起白楹的手仔细端详起来:你的美甲也长长了,手上全是倒刺,干干巴巴的一点也不好看,抓紧时间起床收拾自己,再这样躺下去小公主快变成老巫婆了。
医生说白楹的情况非常适合亲友不断说话刺激她的大脑活动,通过自身的肌肉收缩去带动血块流动,这是目前最好的治疗办法。
白楹一向爱美,容不得自己有一点不完美,再加上嫌弃她变丑了的话是从肖廷译嘴里说出来,女为悦己者容,他想更能够刺激到白楹的脑神经吧。
这时,病房门再次被推开。
阿兰带着新鲜的花束走了进来。
肖......肖总,你怎么......肖廷译回头看向他:来看看白楹,顺便复诊。
阿兰放下花束,两人陷入沉默。
肖廷译看了一眼手表他也该去复诊了,正准备离开,阿兰叫住了他。
肖总!有事?如果小姐醒了,你会兑现你的承诺对吧!我会好好报答你家小姐的救命之恩。
阿兰冷笑一声:小姐要得不是你的报答。
肖廷译很欣赏阿兰的勇气,但是他并不想承诺什么。
报答的形式有很多种,我说的未必是你想的,你想的也未必不是我会兑现的。
说了等于没说这一招肖廷译还从来没遇到过对手,总而言之先安抚下他来,没必要为了还没发生的事情答应太多。
希望你说到做到。
一定。
说罢,肖廷译离开了病房。
......呼~~安静的病房忽然传出一口大大的吐气声。
病床上的人开始艰难地睁眼,若有似无地能看见点东西,四周围一片白茫茫,她完全不清楚自己身处何方。
双手软弱无力,手指也因为长时间没有活动变得无比僵硬,即便使出吃奶的力气,也只能把手移动到胸口的位置。
阿兰端着一盆清澈的热水推门而入,还没等放下手中的东西就发现了白楹的异样。
医生!医生!小姐醒了!他比任何人都激动,立刻跑出去寻找主治医生。
病人对光线的反应越来越灵敏,手指开始逐步恢复握力。
年轻的女医生仔细为白楹做着身体检查,她的头部出了那么多血居然十几天内能够苏醒过来算得了医学史上的奇迹。
白楹,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医生问。
她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喉咙很干,昏迷的日子一直插着食管,嘴里没有进过一滴水。
对于医生的问话她只能用翻白眼来回答。
白楹,你能分辨这是几吗?医生伸出手指比了个耶的动作。
白楹只是还没彻底恢复,不是弱智,又一个白眼翻了过去,就算她能说话,也不想理会这个傻帽问题。
随后医生在本子上奋笔疾书了几行后,转过身来对着阿兰说:白小姐现在的正处于意识恢复的阶段,不能说话不能动是因为长时间静止导致的肌肉萎缩,除了腿以外,多帮她活动活动身体,继续吃流食,但不用插管了,多给点电解质水补充体力。
不枉阿兰苦苦守候半个月的时间,终于等到白楹复苏。
他喜极而泣跪在地上,失去的心疼这一辈子体会两次就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