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芷燕病了,高烧不退,整整在床上躺了十几天,这十几天里,外面发生了很多大事。
首先是过年了,大齐的新年,赵国是不过的;沈青黛当皇后了,册封仪式很隆重,十里红妆,拓跋骏兑现了自己的承诺。
宋芷燕在昏睡的时候,做了一个好长的梦,她好像梦游回到了大齐,亲眼见证了拓跋骏与沈青黛的婚礼,十里红妆,说不尽的爱意浓浓,拓跋骏亲自为沈青黛递上凤印,向天下宣布,她是自己的皇后,是自己的妻子。
宋芷燕梦醒了,看到周朝翼坐在自己的床边。
他看上去很累,不过精神不错。
你醒了,要不要吃点东西?宋芷燕摇摇头,她一点胃口都没有:我觉得有点冷,你这屋子冷得可怕。
冷?好,我马上让人给你添加木炭。
来人,快多拿些上好的木炭来,再让人把我那银狐袍子拿来。
通红的木炭在铜盆里燃烧起来,室内的温度在慢慢上升,宋芷燕盯着木炭发呆。
她认得这种木炭,这是银骨炭,出自大齐近京城的西山窰中,这种炭燃烧起来没有烟冒出,不易熄灭,只用一只就可以让屋内温暖如春,而且炭灰像白霜一样,十分好看,所以价格也格外的昂贵,一直以来只有大齐皇室才能用上这种炭。
赵国地处西南,有从海面吹来的西南风,所以冬季不算太冷,一般用不到木炭,就算用到了木炭,也不会千里迢迢从大齐购入这银骨炭,现在这炭出现在梁王府,且是今年的新炭,只有两种可能性:一、这炭出自赵国皇宫,也就是皇后娘娘赏赐给他的,但上次林清欢说了皇后现在处境困难,应不会用上这种炭了;二、这炭是大齐的人带过来的,且是皇宫里的人带来的,难道是拓跋骏派人来救自己了?周朝翼见她不说话,心里很担心。
芷燕,我知道你喜欢猫,过几天我给你寻一只好看的猫儿陪着你,这样你就不觉得孤单了。
算了,你这人天不怕地不怕的,唯独怕这些个猫儿,我怕我养了猫,你就不敢来我这里了,我也就没机会刺杀你逃出去。
你的意思是,你想我来?你的意思是,你不怕死?宋芷燕抬头,被炭火烤红的双颊透出红润的颜色,她的眼睛亮晶晶起来,似乎开始恢复了活力。
我倒不那么希望你来,你囚禁着我,不让我出门,我该是非常讨厌你才是,可是你来了,我就觉得或许我还有机会能说服你,让我离开这院子,出去走走,我总是要见人的。
再说了,你说过要娶我,可是你给我一个身份来娶,当真要用拓跋骏太子妃的名义吗,他如今已册封了沈青黛为皇后,你觉得他还会关心我的死活,还会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伤神?若他真的有心,早就派人来救我了,我都走了快五个月,到现在大齐一点动静都没有,我等来等去,结果等来一篇悼文,哎,我真是命苦,他都不愿意在悼文里为我多说一句好听的话。
宋芷燕一口气说了很多,说完后连连叹气,眼神里的没落丝毫没有保留,全都让周朝翼看得清楚。
他开始反思,自己这么做,是不是真的不合适,从秋天到冬天,他一直将宋芷燕困在这院子里,她那活泼的性格,硬生生被自己弄得多愁善感起来。
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你的,你再耐心等几天,我已经派了人去大齐接王慧君过来,等她过来后,我就会放你自由。
等王慧君来,看来你是准备那个时候行动了,你就不怕我把这消息偷偷送出去,告诉拓跋骏?宋芷燕歪着头看着他,刚才还是个忧愁的冰美人,这下子又来了神采,果然是个狡猾的小狐狸。
周朝翼倒是信心满满:你的那些小手段、小心思,真以为能成功吗?你可不要乱讲,我可没动过什么歪心思,这院子里里外外都是你的人,我干什么都在他们的严密监视之下,我怎么可能做坏事?听了周朝翼这话,宋芷燕紧张起来,她怕他发现伊娃在帮自己,会对这个小丫头不利。
周朝翼爽朗地笑起来。
你还不承认,上次你撺掇林清欢去宫里给皇后送点心,自以为计划天衣无缝,还不是被我发现了;还有你利用风筝要传递信息,也被我识破,偷偷将你的风筝打落。
虽然不知道你下一步想干什么,但我肯定都依你去做,只要你开心就行,不管怎么样,你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你就乖乖等着做我的皇后吧。
自己做的那些事情,他竟然全都知道,宋芷燕只觉得脸上无光,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这比打她骂她都难受,自己精心设计很久的计谋,结果被他一眼识破不说,还陪着自己演了这么长的戏,这个周朝翼,有朝一日自己如果能够摆脱他,一定会要让他付出惨重的代价。
宋芷燕气呼呼,腮帮子都鼓起来,像个蛤蟆。
虽然这用蛤蟆形容她不太合适,没有哪个蛤蟆能比她好看,但是看到她这副生气的样子,就是很像一直气鼓鼓的小蛤蟆。
你,你,你是个小人,你竟然都识破了,是不是你把我做的果子都吃了,还有,你陪我的风筝,那是我花了两个通宵做的。
讲理不成,就胡搅蛮缠,反正不能让周朝翼这么得意下去。
好好好,我陪你的果子,我陪你的风筝,不如这样,我先把自己赔给你。
周朝翼靠上来,将宋芷燕逼到了角落里,两个人之间,已经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你,你不要乱来,你说过娶我前不会欺负我的,你要说话算数。
如果我说,我现在不想了呢?低沉且磁性的嗓音犹如是一味毒药,想要慢慢侵蚀着宋芷燕的意志。
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宋芷燕推开了他。
周朝翼,我还病着呢!这句话倒是提醒了他,宋芷燕还病着,就算自己迫不及待,也要等她身体恢复了才行。
好,我等你,时候不早了,我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周朝翼这个魔鬼终于走了,宋芷燕靠着墙角慢慢滑下去,好险,差点被他得逞。
火盆里的木炭发出了噼啪声,几个火星子从火盆里溅出来,引起了宋芷燕的注意。
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这上好的银骨炭,应该是燃之无声,更不应该有火星溅出来,宋芷燕扶着墙站起来,走到火盆边,拿着火钳子扒拉了一下,果然发现一根与众不同的木炭。
她将木炭从火盆子里夹出来,将桌子上的茶水倒在那根木炭上,滋啦一声,像是金属遇冷后的声音。
宋芷燕更加确信这木炭里有东西。
等木炭冷却后,她拿在手上,轻轻一捻,就将外层的碎屑捻掉,露出一长方形的金属片,上面还写着字,宋芷燕握着这金属片十分激动,她感到自己浑身都在发抖,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赶紧将所有的门窗都关严实,才敢松开手,对着烛光看那上面的文字,那上边写着让宋芷燕再耐心等待几日,拓跋骏已经在赵国悄悄做了布置,等时机成熟就接她回去。
宋芷燕捂住自己的嘴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这么久了,终于看到了希望,原来拓跋骏没有放弃自己,他找到了自己,他要来救自己回去,太好了,太好了!他没有放弃自己,他还记得自己!宋芷燕突然觉得日子有了盼头,生活有了希望,她可以回到大齐,她可以见到自己的父母,她可以见到拓跋骏了。
激动过后,宋芷燕冷静下来,首先要做的是先把这金属片处理掉,那周朝翼跟火眼金睛一样,自己房里多一样东西少一样东西的,全都了如指掌。
就在这时,屋顶上好像传来异响,估计是耗子在梁上跑,宋芷燕起初没在意,可是那异响竟变得有规律起来,她抬头,发现梁上竟然蹲着一个黑衣人。
这身衣服,她太熟悉了,这不就是拓跋骏的影子吗,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影子示意她吹灭蜡烛。
宋芷燕会意,将蜡烛熄灭。
影子从梁上轻巧地落下。
拜见太子妃。
快起来,不要废话,拓跋骏是不是知道我在这里,他准备什么时候救我出去。
太子妃,您还要再等等,不过您放心,现在这里已经安插了我们的人,只要时机成熟,我们就救你出去,你只管安心住着,等我的信号。
你们会发什么信号?宋芷燕还想问详细一点,听到院子里有动静,是荣妈带着一群小丫头进院子了。
太子妃莫急。
影子说完,将宋芷燕手里的金属片拿过去,趁着荣妈开门的瞬间,瞬间消失在黑夜中。
荣妈进屋,看到屋子里黑漆漆的,找不到宋芷燕的身影,吓得一身冷汗,大喊道:贵人,贵人,你在哪里?快,你们几个快点灯去!灯被点亮,荣妈差点被宋芷燕吓掉了魂,她竟一声不吭站在自己的面前。
荣妈,这么晚你来干什么?不知道我要睡了吗?荣妈拍着胸脯,压着惊,陪笑着:我看贵人屋里灯黑了,怕是有意外,就赶过来看看,看到贵人没事就放心了。
宋芷燕走到桌子边坐下。
荣妈,我知道你对周朝翼最为忠心,但不用时时刻刻都监视着我,我只是想自己一个人静静待一会儿,难道我连这个权利都没有了吗?你放心,这里守卫森严,我跑不了,正好你来了,就服侍我睡下吧。
荣妈听了宋芷燕这话,讪讪笑着,脸都臊红了:贵人莫怪我老妈子烦,我也是奉命行事,您放心,我下次绝对不会这样了,一定会得到您的允许后才敢进屋。
既然贵人累了,我这就让他们服侍您休息,来,你们几个赶快服侍贵人休息。
伊娃看到地上有炭灰,她看看火盆里正燃烧的木炭,好像比刚才少了一根,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她还是不动声色,悄悄用鞋底擦干净了地面,什么都没留下来。
赵国的皇宫里,皇后正在她的宫殿里抄写佛经,如今她已经被软禁了起来,软禁她的不是别人,正是赵国的皇上,这皇后便是大齐的长公主拓跋兰心。
赵国的皇帝名叫做周渊,原本他不是皇帝人选,若不是因为娶了这大齐的长公主,他估计最多是一个闲散的王爷,绝对不可能得到了皇帝之位。
他来看自己的皇后,准确的说,是又一次来羞辱自己的皇后。
你倒是有闲心抄写佛经,可惜你抄写得再多,佛祖也不会原谅你,也弥补不了你曾经犯下的罪恶!陛下,我何罪之有?若真的有罪恶,那皇上您也跑不了,当初您为了娶我,抛弃发妻,不对,是残忍杀害了发妻,你的那双手,同样沾满了罪恶的鲜血。
赵构听了这话,伸手就将桌子上的东西全部打掉。
你,你这个恶妇,我的梦蝶是被你们给逼死的,若不是你硬要嫁给我,我的梦蝶怎么会死!是你们大齐,将你嫁过来,企图压制我们,可惜,你们的美梦就要落空了,我告诉你吧,我的儿子已经做好了准备,我们马上就可以推翻你们的压迫,不,我们会踏平你们大齐,让你们也尝尝受人压迫的滋味!拓跋兰心一点都不恼怒,她放下手里的毛笔,整理下衣衫,慢慢走向周渊,不论什么时候,她都是举止优雅,保持自己皇后的尊严和大齐长公主的荣耀,即使现在被软禁在宫里,她也绝对不会向她所谓的丈夫低头。
陛下,你是不是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了,怎么开始颠倒黑白了,如果你记不清,我就帮你回忆下,当初你们赵国自不量力,屡屡挑衅我大齐,一寸寸侵吞我大齐疆土,我大齐本想睦邻友好,以邻为善,一再忍让,我们的忍让在你们眼里成了怯弱,你们竟然变得嚣张起来,杀害我大齐边境百姓数万人,我大齐决定不再忍让,发动反击。
可笑呀,你们号称的百万雄师,竟然在我大齐区区五万人马的反击下,落荒而逃,溃不成军,我们轻而易举就攻陷了你们的皇城,你的父皇周阔,堂堂的一国之主,竟然光着上身,背负荆条,跪在我大齐的无极殿中,声泪俱下悔过,请问这事你不记得了吗?拓跋兰心字字诛心呢,可是周渊无力反驳,她说的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