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芷燕离开的时候,正是小皇子入葬的日子,她之所以选择这个日子,是想就此彻底了断这段孽缘,不管怎么说,如果当时她克制住了自己的感情,没有去招惹拓跋骏,这悲剧就不会发生,小皇子的死,她是有责任的。
宋芷燕一直很自责,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并非因为自己的错误,被当做了牺牲品。
也许,即使拓跋骏没有后悔,她也会有了心结,不能再如以前一样接受拓跋骏。
宋芷燕留下了金雀和银雀,她想了无牵挂的离开,只带走了伊娃,伊娃是赵国人,无父无母,她愿意跟着宋芷燕离开,她不喜欢大齐的气候,这里太干燥,不如赵国的四季如春。
天气已经炎热起来,夏天到了。
可能是倒霉,两个人才偷偷驾车离开京城,半路上遇到了几只野狗,惊吓了自己的马匹,马匹慌不择路,拉着她们摔下了山崖。
宋芷燕命大,挂在树枝上保住了一条性命,伊娃却落入崖下的湍急河水,不见了踪影。
宋芷燕好不容易从树上下来,脑袋生疼,可能刚才坠崖的时候伤到了砸到了脑子,她晕晕乎乎晃晃悠悠,想下山喊人来救命,才走了几步,就晕倒在地上。
宋芷燕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辆马车上,身边坐着个人。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宋芷燕看清,眼前是一位将军的模样,他身穿铠甲,雄姿英发,自有一股男人气概,威武的不得了。
一种说不出来的安全感袭上心头,虽然不认识她,宋芷燕却觉得很安心。
多谢将军相救,小女,小女,宋芷燕卡住了,她本来想说自己的名字,可是她竟然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她失忆了。
她摸着自己的头,头上绑了绷带,看来下坠的时候伤到了头,记不起东西来。
我是谁?我怎么记不起自己的名字了?她赶紧翻找身上,一般身上带着的东西,能提醒一下自己。
武将军一挥手,进来两个小丫头,这两个小丫头是他在城镇上现找的丫头,自己从军征战多年,身边都是武夫莽将,不懂得如何照顾人,特意为了宋芷燕找了两个能干的丫头伺候。
姑娘,这是你落下来的时候,身上带着的东西,我都帮你收好,你看看,能否想起来什么?宋芷燕看着面前的东西,摇摇头,没一点印象,一件衣服,一支钗子,唯一有用的或许是那块被摔碎了一半的玉佩,玉佩上残留着一个字尹,难道自己姓尹?毫无头绪,宋芷燕的头剧烈地疼痛起来,她抱着头痛苦地倒在马车上。
姑娘不要着急,我们慢慢想,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先养好身子,大夫说已经怀有身孕,真是上天保佑,你肚子里的孩子竟然安然无事。
怀孕?自己竟然怀孕了,她摸摸似乎是隆起的肚子,一脸茫然。
我不记得我怀孕了,难道我成亲了?讲到成亲二字,宋芷燕的眼前好像出现了一个场景,一间大红色的婚房,一个模糊的背影。
我好像是成亲了,可是我不记得我的夫婿为何人?听了宋芷燕的话,武将军沉默了一会,然后帮她分析,她或许是在去找自己的丈夫的时候,半路上遇了难,滚落了山崖。
不怕,你既然已经成亲,又怀有身孕,突然没了音讯,你丈家肯定会着急,这样吧,我派人四处打听一下,看看这附近有没有姓尹的人家,可能就能找到你家。
多谢将军。
武退之正好要在前边城镇休整几天,他让大部队先行进京,自己安顿好了宋芷燕,就一个人骑着马,不知去了何处。
宋芷燕没了记忆十分着急,她不顾小丫头的反对,执意下床去外边探寻消息。
那两个小丫头原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家里没起过正经的名字,就大丫、二丫叫着。
姑娘,将军吩咐过,不让您下床,要您躺在床上休息。
大丫,我都躺了五六天了,我的腰都要躺断了,我不过想去街口走走,或许我去了外面,看到些东西,一下子就能想起来什么。
两个丫头互相看了一眼,这话有道理,但心里还是担心。
你们真的不要担心我,大夫也说了,让我多看看,多听听,能帮忙我恢复记忆。
你们看我,口音与你们不同,我或许不是这里的人,如果我在路上遇到同我口音相同的人,或许就能帮忙找到我的老家。
宋芷燕终于说服了两个小丫头,安全起见,两个小丫头陪着宋芷燕一起出门。
这是繁华的城镇,城里街道纵横,有专门卖珍宝首饰的街道,有酒楼茶汤的街道,甚至还有专门卖笔墨纸砚的街道。
宋芷燕恢复地不错,除了脑子不好使,身上的几处擦伤已经好了大半,不过脸上有条伤疤,刚退了结疤,有条红印子,不太好看,两个小丫头就给宋芷燕带了顶帽子遮住脸。
走在街上,宋芷燕对什么都感兴趣,她看看这个,瞧瞧那个,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大丫、二丫,你们快来看,这个钗子好漂亮!这位娘子好眼力,这是我们这里新进的上好发钗,您看这发钗像不像一只蝴蝶,这蝴蝶翅膀还能动呢,戴在头上可好看了。
确实不错,宋芷燕拿在手里看了又看。
突然,手里的发钗被一个女孩子抢了过去,女孩举着发钗对身后那骑着高马,衣着华丽,气度不凡的一位贵家小姐说道:小姐,您看这个发钗好看吗?您戴上它,一定可以吸将军的注意。
那女子压根就没往这边看,她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东张西望,心不在焉,听到女孩叫自己,随口敷衍道:好看,好看,买了吧。
大丫二丫不乐意了,上前理论,你这个人怎么不讲道理,懂不懂得什么叫做先来后到,明明是我家娘子先看上的东西,你凭什么抢!什么叫你们看上了,你们看上了倒是买呀,我看这位娘子都看了好久,迟迟不肯买,怕是没钱吧,老板,这个东西我要了,多少钱?老板报了一个价格,可能是看到了大主顾,本来几个铜板的东西,他却报价一两银子,那女子眼都不眨直接付钱。
看到没有,这可是一两银子,看你们这身打扮,也不像是有钱人家,我们家姑娘,身份可尊贵了,就是要天上的星星,也能得到。
你们几个让开,别挡了我家姑娘的路。
那骑高马的女子已经走远了几步,回头看到自己的侍女还在摊位上,恼怒喊道:干什么呢?还不赶紧跟上,若是耽误我的大事,看我不给你几鞭子。
买了东西的侍女举着手里的发钗,故意撞了宋芷燕的肩膀,嚣张地离开了。
大丫二丫还想上前理论,被宋芷燕拦下,你们和这种人争论有什么意思,我这人不喜欢这些首饰,不过是看到这发钗造型精巧,样式新奇,多看了两眼,我又不会买。
可是,娘子,那不长眼的东西,刚才撞了你,万一把你撞倒,伤到了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哼,有什么了不起的!当自己是什么大人物!老板赚了钱,眉开眼笑,我说这几位小娘子,你们刚来这里不知道吧,刚才那位骑马的小姐,身份可不一般呢,尊贵着呢,她其实是咱们这清河郡的清河郡主,太后的亲侄女,她看上的东西,谁都抢不去,今天算你们走运,若是平时,她见你们与她争抢东西,肯定会把你们抓起来关进牢房。
啊,她就是清河郡主,那个野蛮刁蛮的小霸主?我说她怎么敢在城里骑马,幸好刚才我们没拦住他们。
大丫吓得吐着舌头。
可不是呢,不过几位小娘子最近还是少出门,毕竟刚才你们同她的侍女吵了几嘴,保不准她的侍女背后嚼舌头,清河郡主再来找你们的麻烦。
二丫年纪小一点,胆子也小,她拉着宋芷燕的袖子,满脸担忧:娘子,怎么办?我们是不是给您惹祸了呀,这件事情要不要告诉将军?宋芷燕拍着她的手安慰道:放心吧,没事的,这件事情就不要劳烦将军,这几天我们就躲着不出门,反正过几天我们就离开这清河郡。
其实,宋芷燕心里也没底,她心里很不安,总觉得慌慌的,尤其是听到清河郡主的名号的时候,心里更像是有一头小鹿乱跳,头也隐隐作痛起来。
见到宋芷燕不舒服的样子,大丫和二丫赶紧送人回去休息。
刚进家门,武将军也回来了,宋芷燕看他神情落寞,满眼尽是伤情,就再次叮嘱大丫二丫不要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告诉将军,免得让这种小事增加他的烦忧。
夏日炎热,吃过晚饭,宋芷燕更觉燥热难耐,加上怀孕,身体更加滚烫,就走出屋门,没让大丫二丫跟着,去后花园闲逛乘凉。
花园凉亭里,有人正在喝酒,定眼一看,是武将军,宋芷燕这几日承蒙他照顾,一直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当面感谢一下,今日正好,宋芷燕走向凉亭。
武将军正在一个人喝酒,他在喝闷酒,脸上的忧伤神态,依然没有消解。
借酒消愁愁更愁,将军可是有心事?我见将军自从外边回来,就闷闷不乐,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不知道我能不能帮将军解忧?武退之抬头,看到宋芷燕走来,连忙起身,姑娘,你怎么出来了,我没事,不过见今夜月色清朗,想喝上一杯,可惜姑娘现在有孕在身,不能品尝一下美酒,这可是我刚得的佳酿。
虽不能喝酒,但是我闻着酒香也满足了。
宋芷燕在一张空的石凳子上坐下。
将军可是为情所困?何以见得?将军若为军中事务烦扰,只会招呼军中将领前来商讨对策;若是前方战事所困,此刻定不会赶回京城复命。
所以我斗胆猜测,将军是为情所困。
宋芷燕脑子记不得东西,但是不耽误她聪明才智的发挥,她一番话后,武将军脸上的忧愁之色减少许多。
姑娘说的没错,我确实为情所困,不瞒姑娘,我此次回京复命,是因太后娘娘要下懿旨,她想给我赐婚。
赐婚,这不算是喜事吗?将军为何不开心,难道所赐之人将军不喜欢,或者将军有了心上人?哎!武退之叹一口气,宋芷燕听出来满满的无奈。
我没有什么心上人,姑娘可能不知,我天生命硬克妻,我以前娶过三位夫人,都被我克死了。
我做好了打算,打算从今往后不再娶亲,可是现太后要赐婚给我,我不敢违背,担心我这克妻的命,会伤害那可怜的姑娘。
原来武将军担心的是这个,听得出来,他除了心里这关难过外,好像并不十分讨厌那个要被赐婚给他的女孩。
宋芷燕知道不应该问太多别人的隐私,她只是不忍心自己的救命恩人烦心难过。
将军,子不语怪力乱神。
连圣人都不相信鬼神之说,您可畏惧这克妻的无稽之谈,若命运当真如此,我觉得大可用您手中生杀的大刀,斩断这厄运,重新给自己编织一条婚姻幸福美满的命运。
哈哈哈,从来没有哪个人敢说出这等话,你一个小娘子,真是天不怕地不怕,我想你那夫家,定也是个顶天立地的人物,不然,可没福气娶了你这等厉害的娘子。
说到夫家,宋芷燕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她的夫婿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为什么这么多天了,都没有人来找过自己,是不是他根本就不爱自己,所以才如此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将军说笑了,我只是想让将军解开心结,不要拒绝了一段好姻缘。
武将军原本以为自己只是救下一个可怜的小娘子,没想到这娘子善解人意且胆识过人,她刚才的话,胆大的很,不过他喜欢这样胆大的女子。
你何以见得这是一段好姻缘,难道你知道赐婚的女子是谁?宋芷燕摇摇头,不知道,但是刚才将军的言语中,并没有厌恶这女子的意思,反而担忧自己会伤害了她,至少可以说明将军不讨厌她,既然不讨厌,何不相处一下,或许她才是将军命中注定之人。
武退之琢磨着宋芷燕的话,她说的不无道理,只是心中仍有担心,他以前是不相信什么克妻之说,可能随着年纪增长,见惯了些事情,内心有了动摇。
好了,不说这个了,娘子,这些日子过去,你可想起来什么?可记起自己的身世?宋芷燕摇摇头,一点都没有,她真的什么都不记得。
娘子,我们已经在这里停留数日,太后那边已经来催过几次,我想近几日就要出发去往京城,不知道娘子作何打算,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你要是想留在这里继续寻找线索,我会为你安排好一切,让娘子在找到夫家之前都可安心住在这里,如果娘子想随我进京,我也会安排行车,不会叫娘子为难。
宋芷燕此时此刻,没什么主意,她心里有种预感,她并不属于这里,她的家不在这里。
将军,我想跟你去京城,我觉得我的家或许在京城某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