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其添将手放在身体两侧,紧紧握拳,他犹豫了片刻,深深的呼吸几下,紧紧闭上双眼。
随即他猛地睁开眼,眼神不再游移,调整好情绪之后,他尽量平静地开口。
那一年圣诞节前夜,我从公司结束聚餐之后,那老头敲响我的门,邀请我过去喝几杯。
我没有多想,便同意了。
可是,刚喝了一杯,我就觉察出不对劲,头晕目眩,身体发软,这根本不是醉酒的状态。
那个老变态给我下药了。
在酒精的作用下,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颜旭,被下药两个字惊醒,她猛地抬头,侧目看向骆其添。
他依然是那个姿势,语气平静地好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看到我喝下那杯酒的时候,老变态再也不装了,他撕下慈祥的面具,用看着待宰羔羊一样的怜悯目光,紧紧盯着我。
我感觉不妙,起身想要离开,那个死变态一下子抓住我。
老不死的,劲儿特别大。
我拼命挣扎,怎么也逃不出他的禁锢。
颜旭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虽然知道,他最后肯定没事了,现在他全须全尾地躺在自己身边,然而,她的神经不由得紧绷,握着啤酒罐的手暗暗攥紧。
在我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我感觉自己撞到了一个柜子,顺手摸到了一把刀,然后,下意识地向后挥去。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倒在血泊之中,身旁是不省人事的老变态,他,他的裤子褪下一半,那把刀就插在他的腰间。
我逃回了仓库,镇定下来之后,将这件事告诉了表哥,然后打了报警电话。
颜旭闭上了眼睛,好像只有这样,那个心惊胆战的画面就不会出现在眼前。
后来,警察调查到,老变态是个连环杀人犯,如果那天我没有逃脱的话,我将会是死在他地下室的第七个冤魂。
表哥请的律师不错,我被判无罪。
当天,表哥就连夜换了仓库,然后给我租了公寓。
怕我留下心理阴影,还安排心理医生给我定期疏导。
再后来,我申请到了一所大学入学资格,进修企业管理,并且顺利毕业。
骆其添讲完,沉默不语。
心里一直堵着的那块巨石,随着刚刚的倾诉,轰然倒塌。
原来,克服恐惧的方式,就是直视它。
他原本是不愿将自己如此不堪的一面,展现在她的面前。
也许是今天的一切都很美好。
也许是小小的帐篷里,两人心无旁骛的面对面坐着,让他生出一种整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错觉。
亦或许,他想分享给她自己全部的生活,不管是好的,还是难以启齿的。
总之,现在他讲完之后,一身轻松。
直面恐惧,忽视它,然后彻底遗忘。
忽然,身旁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骆其添疑惑地侧头,颜旭低着头,将喝过的啤酒罐一个个捏扁,带着泄愤的狠厉。
她缓缓抬头,死死盯着某个角落,如果那儿有任何生命体,都难以在她的眼神下存活。
随即,她重重垂下肩膀,双手掩面。
许久,颜旭轻轻地躺在骆其添身边,背对着他,冷冷地问道,老杂种死了吗?骆其添凝视着她纤弱的后背,思绪难平,嗯。
死了。
埋哪儿了?骆其添听到这句,从万千思绪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地答道,啊?不清楚......颜旭翻身,仰面躺着,继续问道,国外是不是有好多私家侦探?找个私家侦探查查。
骆其添更加费解,问道,你想干什么?颜旭沉默,半晌,她调整好呼吸,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要把老杂种挫!骨!扬!灰!骆其添愕然。
在开口之前,他设想过无数次,她听完这件事情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同情。
愤怒。
顾及他的自尊假装不同情,安慰几句。
唯独没有想到,她会恐惧,后怕。
会共情到他的感受,会不顾一切的睚眦必报。
这个世界上,只有她会这么不顾一切地护着他。
当年,她能用一根破拖把打跑欺负他的人。
那么,现在,她一样能把欺负他的人,挫骨扬灰。
骆其添笑了。
再次发自内心地笑。
他扭头看着她,突然有点后悔,讲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做什么?这么美好的一个夜晚,偏偏把她惹得不高兴。
他想了想,笑着哄道,对于一个早就是一堆白骨的人,下这么大的血本,是不是有点亏?颜旭一言不发。
他只能接着哄,都过去了,再说,他也没把我怎么着。
咱们换个话题,聊点别的,好不好?沉默片刻,颜旭终于开口,你......她想问,当年你为什么不辞而别,为什么不联系她?但想了想,终究还是放弃。
你出国,是你表哥安排的?骆其添轻声回答。
嗯。
他思考半刻,斟酌一下,解释道,表哥很小的时候就出国了,打拼多年,挣到现在的家业,细算起来,骆有福的那个破公司能发展起来,有表哥很大的功劳。
这几年,表哥有意在国内发展,可是一直没有找到得心应手的帮手,所以,他只能将对我规划提前,先安排我出国,熟悉公司业务和流程,然后慢慢学习管理层面的东西。
最后,再回归到学校,从理论上找思路。
他对我的前程,也是费了不少心思。
你问过我,为什么这么拼命挣钱。
其实,最开始,是为了表哥,后来,慢慢的挣钱这件事,便成了一种习惯。
他停顿一下,转过头,颜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她眉头紧紧拧在一起,一只手微蜷,似乎想握拳。
她睡得很不安稳。
梦里,她似乎在跟什么缠斗。
骆其添悄悄起身,将睡毯轻轻盖在她身上,仔细掖好,轻唤一声,颜旭......回应他的是颜旭忽深忽浅的呼吸声。
骆其添犹豫一下,慢慢俯身,在颜旭的脸颊上落下一个吻,现在,是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