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沐晚歌很清楚,步秋劝她,大部分的原因是想让白稹开心。
但她的这番话,又确实说到了心中惦念的那个人。
沐晚歌沉默良久,眼风淡淡的从步秋脸上扫过去,勾唇笑了笑:你和步蛰倒是相似。
他了解墨为寂的一切习惯和想法,而你也知道我的想法。
还真是聪明的一家人。
步秋连忙跪下磕头:小主夸奖,让奴婢惶恐。
罢了,帮我更衣梳妆,去用早膳吧。
沐晚歌进退有度,知道眼下闹情绪赌气是最愚蠢的行为。
倒不如多打探一些墨为寂的消息,顺便把这偌大的城堡摸透,掌握白稹的行踪,这样才能找到逃离的机会。
步秋不敢怠慢,立刻起身在旁边伺候着。
白稹为沐晚歌准备的衣裳都是最好的丝绸布料,皇宫里所有的绸缎也不过如此。
上面的绣工极佳,就算是沐晚歌这个外行都看得出来。
在军营之中待久了,许久没穿这么丝滑轻柔的布料,一时半会竟有些不适应。
沐晚歌垂眸,用手指轻轻摩挲着上面的纹路。
步秋就站在她的身后,对着铜镜替她盘发。
不用这么麻烦。
沐晚歌抬手阻拦了她,随手拿起一支玉簪,卷起两侧长发绕了几圈便插进发中。
长发垂下,素面朝天,脸上也没什么表情,让人瞧了很寡淡,透着冷漠和疏离。
步秋见到她不施任何胭脂水粉,欲言又止。
比起素青每次都盛装打扮着去见主子,千娇百态。
相比之下,沐晚歌这样素淡无味的模样,实在吃亏。
但步秋转念一想,其实也无妨的。
她了解主子,只要是沐晚歌,不管是何模样,对主子而言,都胜过天下所有女子。
否则,她也不会凭借一张与沐晚歌相似的脸,即便没素青那样费尽心思,也能得到主子的怜爱。
在步秋出神之际,沐晚歌看着铜镜中的她,冷不丁的问道:你自己是何模样?奴婢不记得了。
步秋回神,温和的应着。
让你变成另外一个人的模样,不会难过吗?不管步秋难不难过,沐晚歌成天盯着一张和自己相似的脸,这种感觉实在太过古怪。
步秋抬手,摸上自己的脸,脸上的笑容简单又纯粹:不难过,奴婢很开心。
之前奴婢只是替主子办事的丫鬟之一。
多亏了这张脸才让奴婢能在主子身边伺候。
沐晚歌注视着她的容貌:步蛰要是知道,大概会生气。
哥哥不会生气。
只要奴婢能好好的活着,对哥哥而言就是最好的消息。
你们兄妹俩,还真是乐观。
因为之前的经历太痛苦。
奴婢和哥哥能有现在的生活,别无所求了。
沐晚歌看着步秋一脸满足的表情,垂下眼眸。
她不知道步秋和步蛰经历了什么,她只知道,就算步秋被当做她的替身也甘之如饴。
这白稹还真是会收买人心,让别人对他死心塌地。
沐晚歌在心里冷笑一声,站起身,表情漠然的跟着步秋离开房间。
穿过走廊,又下了楼,七拐八绕的,总算到了白稹所在的膳房。
沐晚歌一路上都在记路线,观察着周围的每一处细节。
小主,到了,主子就在里面。
步秋的话让沐晚歌收回思绪,藏起眼神。
房门是半掩着的,轻轻一推就能开。
沐晚歌站在门口,扫了一眼里面。
早膳摆放了满满一桌,各种样式的饭菜都有,全都是沐晚歌最喜欢的那些。
白稹坐在那里,没动筷,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面,脸上一如既往的挂着漫不经心的笑。
素青就在他的旁边伺候着,脸上的笑容又柔又媚,使出浑身解数想要哄白稹开心。
主子,怎么还不吃呀?再不吃就冷了,口感会变不说,对肠胃也不好呀。
青儿喂主子吃好不好?素青夹了一块米糕喂到白稹的嘴边。
白稹脸上虽然是挂着懒散的笑,但明显心不在焉,看着这一桌子的美味佳肴也没有胃口。
他抬起手,随意挥了下,便把嘴边的米糕打落在地。
哎呀,主子,这个你也想不想吃吗?那你想吃什么?青儿喂你。
素青又耐心的在旁边哄着,想喂他吃其他的。
白稹虽然没有把她赶走,但对她也一副视而不见的敷衍态度。
他脸上虽挂着笑,却不达眼底。
失神的盯着一桌子早餐,睫毛之下隐藏着难以察觉的失落。
步秋适时的轻咳一声,开口道:主子,晚歌小主来了。
听到声音,屋子里的两个人同时抬头望来。
不过,两人的反应截然不同。
素青看见门口站着的那抹清清冷冷的身影,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哝:真碍眼。
白稹的目光落在沐晚歌脸上时,黯淡的眸底浮现一丝光芒,下意识的站起身,脸上的笑容逐渐真实起来。
晚歌,过来看看你喜欢吃什么。
要是嫌凉了,我再让人拿去热一下,或者,我重新弄一份?白稹在说话间,已经快步走到了她的身边,想要伸手去拉她。
沐晚歌眼眸微转,不动声色的避开了他的手。
对于她的这份刻意回避,白稹能察觉到。
他的手悬在空中顿了下,收了回来,无所谓的笑了笑:行,不碰着你,那你自己过去坐。
只要你愿意过来吃早饭就好。
不用早膳伤身体。
沐晚歌眼风淡淡的从他脸上扫过:都已经被关在这里,很不自在了。
我没理由再让自己饿肚子,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晚歌,你果然没让我失望,是个明白人。
除了放你走,其他的事我都可以答应你。
白稹知道她话中有话,完全不恼,反而嬉皮笑脸的讨她欢心。
沐晚歌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烦闷。
她很厌恶白稹擅作主张的把她软禁在这里。
可要说憎恨他?也不至于。
走到桌边,白稹替沐晚歌拉开椅子。
就像当初在京城那样,他仍然是个在她身边伺候的随从,而不是什么手段诡谲,身份隐秘的男人。
素青看不惯这一幕,啪的一声,将筷子摔在桌上,嫉妒嘲讽:有些人真不识好歹,主子待她那么好,她还摆个臭脸给谁看?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第777章 白稹就是个疯子,绝不会放她离开虽然素青是这里的丫鬟,白稹是主人。
可白稹平常很少拿身份的事来管束她。
更何况,素青和城堡里其他的丫鬟有所不同。
虽然她从未走进过白稹的心里。
但在这城堡之中,除了步秋,也只有她亲密无间的侍奉过白稹。
纵使在白稹的面前刁蛮任性了些还不怕被责罚,也是有原因的。
面对素青的挑衅,沐晚歌视若罔闻。
她心里装着事,不会和素青一般见识,更没理由和她争风吃醋。
白稹脸上的笑没变,但眼神阴了几分,瞥了素青一眼。
他不想因为素青而打扰到他和沐晚歌的相处,隐去了那抹戾气,脸上依旧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抬手摆了摆:你们都退下吧。
素青还想说点什么,站在门口的步秋立刻福了福身子:是,奴婢先行告退。
见到步秋在主子面前这么卖乖,素青心里又是一阵恼火。
她当然不可能只让步秋一个人在主子面前表现。
所以,就算她看沐晚歌很碍眼,很想挖苦几句,也不得不赶紧跟着步秋一起离开。
那青儿也退下了。
只要主子需要,随时可以叫青儿。
素青在白稹面前乖巧可人,一转头,就忿忿不平的退出了膳房,回头狠狠剜了步秋一眼。
随即,她又得意的笑了起来:步秋,你不是说我待沐晚歌不敬,主子就会收拾我吗?刚才你也亲眼瞧见了吧,我就算当着主子的面,和沐晚歌摔筷子,指责她,主子不照样没说我半个字吗?在主子心里,我定比她重要的多。
步秋看她自鸣得意的模样,笑容温温和和的告诉她:不是因为你比她重要,而是因为你运气好,碰上了主子心情不错的时候。
况且,那位小主懒得与你计较,主子也不想扰她的心情,所以不想与你多言。
等着瞧吧,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主子就是把我放心上,就是愿意骄纵我!素青对步秋的话不以为然,翻了个大白眼,趾高气扬的离开了。
步秋从来不与她争辩,在离开之前,回头张望了一眼膳房门。
她不需要去和沐晚歌争什么在主子心中的地位。
她也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只要主子能高兴起来就行。
城堡里的下人和丫鬟不算少。
但是在白稹身边伺候的,大部分时间好像只有素青和步秋两个丫鬟。
沐晚歌在白稹面前不需要伪装什么,毕竟他们之间也算熟悉彼此了。
她拿着筷子,伸手去夹最喜欢吃的那道小菜。
只管好不好吃就行,不用在乎她现在的形象是否得体。
白稹看她毫无负担的样子,眉眼里的笑意更浓了些。
那两个丫鬟伺候的可好?要不要再添一点人手给你?两个?沐晚歌慢条斯理的咀嚼着,故作意外的开口,我以为只有步秋一个丫鬟伺候。
挺好的,她很细心,照顾的很周全,不需要旁人了。
看来素青这丫鬟怠慢了你。
作为补偿,我亲自照顾你,如何?白稹朝她凑了过去,嬉皮笑脸,没个正经。
沐晚歌有一瞬间的恍惚。
好像回到了她刚把白稹捡回去的那段时间。
他也是这样说话不着调,成天缠在她的身边,惹得墨为寂醋意大发。
他身后经常跟着个小尾巴墨兮兮,很喜欢找他玩。
他偶尔会把不爱说话的司玄烦到拔剑抵在他脖子上。
可物是人非,这一切都回不去了。
沐晚歌回过神,看着他嬉笑的眉眼,莞尔道:你消息速来灵通,那权国现在的战况如何了?步蛰留在军营,墨为寂应该不知道我被你骗走的事。
她问的直截了当。
白稹也是个聪明人,知道她过来陪他一起用早膳的原因,就是为了打探墨为寂而已。
虽然已经预料到了,可他心里还是不免自嘲苦笑了一下。
放心,只要步蛰不说,墨为寂就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知道你的情况。
因为接下来,他和权司玄将会被战事所困,深陷危险,自顾不暇。
沐晚歌的心咯噔一下收紧。
但她还是维持着镇定,反驳了白稹:不会。
之前司玄只是和敌方僵持不下,并未处于下风。
只要墨为寂过去帮他,此战不难突破。
白稹敲了敲桌面,反问:如果我说,让墨为寂过去,本就是他们的计划之一呢?这个问题让沐晚歌顿口无声,再怎么镇定的脸色都不免变得苍白。
晚歌,你若真想墨为寂平安无事,就在这里好好照顾自己。
就像步蛰和步秋那样,他们所求无非就是对方能平安活着。
至于身在何处都无所谓。
白稹将沐晚歌喜欢吃的那道菜推到她面前,尽可能用平和的语气,将事态说的没那么严重。
这些话说的轻巧。
沐晚歌握紧了手中的筷子,忽而朝白稹看去,若真如你所说这般危险,他的确会和你所想的一样,希望我待在你这里,保全自己。
可你是否想过,失去了墨为寂的日子,对我而言,只会是生不如死吗?与其在这里苟活,我倒更愿意去战场与他血洒战场,随他共赴黄泉。
这番话看似很轻,随口一说。
可其中的决心与执念,不可估量。
白稹脸上的笑容凝固,一点一点消失。
他看着沐晚歌的眼睛,透出他骨子里的那股阴暗与戾气。
白稹抬手,像是对待世间珍宝一般缠绕着她的发丝,重新恢复的笑容冰冷无情:晚歌,我舍不得你死。
哪怕让你生不如死,我都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身边。
沐晚歌知道,这件事和白稹说不通的。
他骨子里就是个性格阴暗孤僻的人。
无所谓。
只要你能让我时刻掌握墨为寂和权司玄的情况,你不放便不放吧。
沐晚歌本来就没打算他会放人。
白稹欣然接受:当然。
晚歌,你的任何要求我都答应,哪怕你想要我的命。
沐晚歌皱眉:疯子。
白稹满不在乎的笑道:不疯魔不成活。
这顿早膳用的并不愉快。
沐晚歌是这么想的,但白稹却不这么认为。
第778章 她们不是通房,他也从未碰过女子白稹的厨艺不错,做出来的早膳每一样都很合沐晚歌的口味。
可她却味同嚼蜡。
等吃完了之后,沐晚歌起身,不打算和白稹多待。
可白稹与墨为寂不同,他没什么要紧的事需要处理,大把的空闲时间用来跟在沐晚歌的身后。
晚歌,你的内伤还没恢复,还是多休息比较好。
等你身体好些了,我再陪你到处转转。
晚歌,你若觉得待在屋子里难受,我不妨抱着你去后院赏花。
顶层的天台也不错,你若喜欢,上面可以养一些花草。
我们还可以坐在那里下棋,吹吹风,也很舒服。
白稹就在沐晚歌的身边,一刻不停的说话。
沐晚歌本来心里就藏着事,烦闷的厉害,加上身子虚弱,再遇上这么爱叽叽喳喳的白稹,整个人都快炸了。
她终于动了怒,没给白稹好脸色:你别再跟着我,烦都要被你烦死了。
白稹不仅不反省,反而愉悦不已,嬉皮笑脸的凑到沐晚歌的面前告诉她:晚歌,你终于和我生气了。
比起你毫无情绪波动,我更愿意你和我生气,至少这样说明你能感受到我的存在。
随便你怎么想,我都不想看见你。
沐晚歌发现和这个疯子说不通。
白稹死皮赖脸的缠着她:晚歌,这恐怕不行啊。
你要是不想见我,又怎么能得知墨为寂的情况?沐晚歌的脚步停下,眯起眼睛,冷冷的朝他扫去:你在威胁我?白稹脸上带着笑,抬手,温柔呵护的抚摸着她的脸颊:没有。
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
别碰我。
沐晚歌恶心的打开他的手,后退一步,和他保持距离。
她就像一只刺猬,竖起了全身刺,不允许白稹靠近她半分。
白稹沉默的注视着她的脸。
上面的抵触和厌恶不加任何遮掩。
这让他心里一阵阵疼,却又有一种病态的痛快感。
他知道自己得不到沐晚歌的心,也得不到她的感情。
那,能得到她的厌恶和憎恨,何尝不是另一种感情?晚歌,你知道你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吗?白稹敛去眼底的疯狂,嘴角的笑容加深,亲昵的唤着她的名字,再一次朝她走近。
沐晚歌对他除了厌恶以外,还有没由来的冷颤。
为什么会有白稹这样病态的人要对她纠缠不清?到底要怎么样才能甩开他?她的后面已经无路可退,背已经贴在墙壁上。
又没半点武力和内功能反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白稹走到自己的面前,抬起手,想要触碰她的脸。
主子!步秋仓促跑来,大喊一声,叫住了正在朝沐晚歌步步靠近的白稹。
嗯?白稹停下脚步,余光朝步秋瞥去,懒洋洋的应了声。
步秋走到沐晚歌的身边,观察着白稹的神态,有些紧张的开口:小主有伤,需要静养。
她又刚来这里,肯定有许多不适之处。
不妨让奴婢陪着小主四处走走吧。
等日后,小主的身体好些了,主子再陪小主聊天也不迟。
白稹眯着眼睛,似笑非笑的打量着步秋。
步秋不敢和他对视,慌乱的低下头。
沐晚歌要镇定许多,面无表情的直视着白稹。
一时间,三个人谁都没说话,气氛陷入诡异而危险的安静之中。
过了须臾,白稹这才开口,笑容漫不经心:也好,晚歌似乎很满意你的伺候,就让你陪着她好了。
是,主子。
步秋暗松一口气,又转过身,小声提醒沐晚歌,小主是想回屋,还是去外面散散心?去外面。
沐晚歌的视线从白稹脸上收回,提着裙子,转身朝外面的院子走去。
步秋连忙安静的陪在她身边,只负责带路,其余的半句话不说。
白稹注视着沐晚歌的背影,等她们走出之后,迈开腿,一言不发的跟了上去。
她们去哪,他就去哪,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无声的注视着她。
沐晚歌知道白稹在远处监视着她。
虽然这让她浑身不自在。
但比起他在身边,时不时就会抬手触碰自己,已经好上太多。
沐晚歌沉默的走了一会后,偏过头:步秋,刚才谢谢你。
奴婢惶恐,为小主排忧解难,是奴婢应尽之责。
沐晚歌没再多说什么,跟着步秋在这偌大的城堡里走着。
每走一步,她都在心里记下了路线,时刻观察着周围一切,任何细节都没有错过。
但观察久了之后,她发现了奇怪之处。
步秋,怎么你们城堡里的下人,都并非健全之身?回小主,因为他们都是被主子捡回来的。
有些是被前主子打个半死被丢出来,落下的终身残疾。
有些是先天的,或聋或哑,或四肢残缺,被父母丢弃,自生自灭。
沐晚歌心中暗诧:全都是?步秋点头:主子身边伺候的下人,都是如此才来这里的。
对于我们而言,天下之大,却没有我们容身之所,唯有主子这里才是归宿。
她顿了顿,想到了什么,又连忙补充一句:除了素青。
她是除了主子之外,唯一健康的人了。
提到这个飞扬跋扈的丫鬟,沐晚歌挑了下眉:白稹看上她了,才把她带回来的?妾室?通房?难怪素青敢那么嚣张。
步秋的脸红了一下,摇头:主子没有通房,更没纳妾,主子至今都是单身一人。
这倒超出了沐晚歌的预料。
在她的概念里,素青和步秋地位与其他丫鬟是不一样的,就算她们不是白稹的妾,那也是通房丫鬟。
可步秋又不像在说谎。
步秋看出了沐晚歌的诧异,她红着脸,解释道:素青是因为出身与主子太过相似,所以才带她回来的。
至于、至于通房……主子从未碰过任何女子,只是偶尔有需要了,会让奴婢或者素青过去,用其他的方式纾解。
所以算不上通房。
虽说这是白稹和她们之间的私事,沐晚歌不该多加打探。
可知道之后,还是惊讶了一番。
白稹这种性格怪僻,心理病态,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竟从未夺过女子清白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