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老天都看不下去,想要帮凤若云一次吧。
天空湛蓝,万里无云,阳光温暖却不灼热,晒在身上暖洋洋的,格外舒服,是出行的好天气。
早上醒来,寝宫的床榻之上只有凤若云一人。
昨夜权司玄就率领权国各个将领,带兵赶往边境。
现在权国上下,人心惶惶,都很紧张这次的战役。
她原本就是一个让人笑话,不受待见的皇后,眼下这个时候,除了冬青,更没有人会在意她的情况。
皇后娘娘,昨晚睡的可安好?冬青一早就过来替凤若云更衣梳妆,面露担心。
身子有些重,腿也抽筋了一会,不过没事,很快就恢复了。
唉……皇上怎么在这个时候御驾亲征呢?权国好不容易安定下来,都城没有他坐镇可怎么行,更何况,娘娘你还怀着孕呢,也不是非要皇上去战场的……冬青一边扶着凤若云起床,一边忍不住絮絮叨叨的抱怨着。
凤若云神色淡然平静,没有打断她,就这么静静的听着。
冬青抱怨了一会后,忧心忡忡的叹气:不知道这次战役是否凶险……别担心,以权国现在的实力,击退敌人绰绰有余。
更何况,有皇上亲自领兵,更能鼓舞士气。
这战役不会输。
凤若云眼神平淡的如一潭死水,分析着恍若与她无关的事。
其实不用请求墨家的支援,这战役也能赢,毕竟权司玄都亲自过去了。
但也会更加麻烦复杂些,因为要消耗权国更多的财物兵器,粮食存储。
至于权司玄究竟为何不肯让墨为寂派一支精锐暗卫过来相助,免去这些劳民伤财的麻烦,她也不想知道具体原因了。
在凤若云出神时,冬青拿来了一件华贵的衣裳:娘娘,今天穿这身锦袍吗?凤若云回过神,笑着摇头:不穿这件。
冬青,你去六尚局一趟,取些锦缎、胭脂水粉过来。
再去一趟太医局,让御医开些安神的食补方子来。
是,奴婢很快就回来,娘娘先在床榻上休息一会。
冬青没有察觉到端倪,很快就离开了。
凤若云翻出了一件窄袖,棉布质感的宽松长裙。
这是她当初刚随权司玄上战场时的行头。
长发随意挽起,佩戴了低调却值钱的珠宝首饰。
她需要银子,就算她能吃苦,可还要考虑孩子以后的事。
凤若云并没有假清高。
宫里的银两是有官印的,容易让人发现。
所以除了头上、脖子和手腕上能佩戴的以外,其他值钱的东西她也都收进了行李中。
现在皇宫上下都在担忧着战役一事,戒备也比往常松懈了许多。
凤若云想混出宫也并非难事。
当她谎称是某府上的丫鬟,将特地准备好的官印碎银塞给了宫门口的侍卫,终于踏出皇宫,行走在权国街道上时。
凤若云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自由。
她托着明显隆起的大肚子,一步一步朝前走去,没有再回头看一眼那威严赫赫的皇宫。
她将心留在了那里,留在了那个男人的身上。
以后,她没有心,也就不会再疼了。
再也不会被情所伤。
凤若云怀着孕,走太久的路就会有些吃力,双腿还在浮肿着,很难受。
她走走停停,动作缓慢,一路上都在思考着她接下来要去哪里落脚。
路过她的一支商队,其中正好也有一个孕妇,见到凤若云一个人挺着那么大的肚子走在街上,很能体会她的不容易。
这位夫人,你要上哪儿去啊?要不我们捎你一程吧?凤若云抬头,看见坐在一堆货物上,头上戴着布巾的女人,年龄看起来比她大一些,皮肤黝黑,有些粗糙,一看就是常年劳作的普通百姓。
凤若云对她和善的笑了笑,但还是摇头,拒绝了她的好意。
她只身一人,还怀着孕,必须要保持着警惕才行,万一遇到危险,她很难脱身。
对方知道她的担忧,主动解释:别怕,我们不是坏人,就算拐人,也挑年轻的小姑娘啊,挑你这个孕妇做啥子?更何况,我也怀着孕呢,真要是对你使坏,你直接踹我肚子就是。
对方说话直爽豪迈,倒是将凤若云逗笑了。
走这么久,她也确实累了,犹豫了一会,问道:姐,你们捎我一程,收银子吗?对方朝她打量了一眼,本来不想要银子的,就当积德行善了。
但不收的话,这看起来细皮嫩肉的小娘子肯定又担心,索性点头:收!当然收啊!你看着给吧。
她这么说,凤若云果然安心了不少。
这个够吗?凤若云递了一颗圆润的珍珠过去。
她可不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千金小姐。
还是庶女的时候,对物价银子这些,还是很了解的,不会一出手就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更何况,她在权国当了这么久的皇后,对权国的物价水平也是有所了解的。
这一颗珍珠,足够捎她一整天了。
哇!相公,你快看呐!这颗珍珠的色泽好啊!对方接过珍珠,顿时爱不释手的惊叹许久,还和自家相公分享着。
凤若云站在他们身边,面带微笑的看着他们恩爱有加的模样,说不羡慕是假的。
过了一会,那人将珍珠收下,对凤若云招了招手:你坐上来吧,这些货都是布料,很软的。
你叫我梅姐吧。
梅姐。
凤若云柔柔的叫了她一声,托着肚子,有些费力的往拖板车上的货物爬去。
梅姐一脚踹在她相公的腿上:愣着干啥,没看人妹子怀着肚子不方便吗?赶紧帮她一把。
她的相公老实憨厚,赶紧听他娘子的话,在旁边扶着凤若云,帮她坐到了那堆货上。
梅姐热络的拉着凤若云的手,唠嗑起来:妹子,我家那位笨的很,不说他就不知道去做,让你看笑话了。
不会。
他很疼你,梅姐和他的感情一定很好。
哎哟,也还行吧,过日子嘛,就这样搭伙过呗。
梅姐嘴巴上是这么说,但脸上已经不好意思的泛红了,笑的也甜滋滋的。
凤若云看着她的笑容,越是羡慕,越能感受到心里空荡荡的。
她轻声叹了口气:真好啊……虽然简单平凡,但热闹又亲密。
梅姐嘴快,直接问了出来:羡慕我干啥?你和你丈夫感情不好吗?唉?对了,你丈夫呢?你怎么一个人挺着个大肚子就过来了?让他也上来啊。
说罢,她还纳闷的四处张望着,想着把人家妹子的丈夫也给捎上才行,可别让人家小两口走丢了。
我丈夫,他、他不在……凤若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梅姐看她一副难言之隐的表情,心想:坏了!说错话了。
这妹子惨啊!居然没了丈夫,原来是个寡妇!不然哪个当丈夫的会丢下怀孕的妻子不管?这不是丧良心吗?!第986章 悄悄回萧国,不打算和任何人联系梅姐也是个心软善良的人,瞧着凤若云挺着个大肚子,过不了一个多月就要生的样子,最需要丈夫陪在身边的时候,结果成了寡妇。
作孽哟!惨哟!她更觉得凤若云不容易了。
凤若云并不知道梅姐内心的想法,只察觉到梅姐似乎意识到要在她的面前回避有关丈夫这个话题了。
梅姐不再追问,凤若云也只是对她笑了笑,不提这事。
妹子,你准备上哪儿去?如果是在这都城内,你开个口,我们立马把你送过去,要是出城的话,那也正好。
我们打算出城的。
就是不知道和你要去的地方顺不顺路。
梅姐转移了话题,询问凤若云接下来的打算。
我——凤若云迟疑了。
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
她根本就不是权国的人,出了皇宫,她哪儿也不认识。
在这里,除了权司玄和腹中的孩子以外,更是举目无亲。
梅姐看出了她的茫然,安抚她:没事,不着急,妹子,你就和我们待在一块儿,慢慢想,想好了再告诉我们。
到时候再看看要怎么走。
梅姐,谢谢你。
凤若云心中很是感激,又拿出一串值钱的手链出来,要送给梅姐,我恐怕还要多打扰你们一些时日,请务必收下。
能遇到这样一些善良的人,她真的很幸运。
梅姐看到这串手链,当即就惊讶的咂舌了:妹子,你是不是哪家千金,和人私奔出来的?你身上怎么随便一件都是好东西啊?这些在市面上可不常见。
他们这行人虽然做的是布料买卖,但对其他的生意也懂一点,都是识货的人。
凤若云没办法把自己是权国皇后的身份告诉她。
犹豫了下,只和她透露了一半:我是远嫁,对这里不熟悉,也没有亲人。
难怪呢。
唉,远嫁这种事啊,就得看有没有找到好丈夫。
不然啊,吃苦的还是女人,一肚子心酸委屈都说不出口。
梅姐也是女人,能体会其中的不易。
虽然她自己没经历过,但她好歹也看过不少可怜的女人遭遇。
商队的另外一个男人不赞同她的话,一边赶路,一边和她们唠嗑起来:哪来的这么多委屈啊?男人在外边辛苦赚钱养家,让你们女人在家里衣食无忧,替你们遮风挡雨,你们就该自足,消停点。
那不叫委屈,那叫矫情!我呸!你个大老爷们懂什么?女人在家就不辛苦啦?所以说,你们男人都一个德性,总以为给女人吃穿就行了,女人的委屈是说不出来的,你们是半点都不知道体谅和理解!梅姐和同行的男人笑骂着,只是拌拌嘴,倒也不是真的吵架。
凤若云对梅姐的话深有体会,不过,心里那份无处诉说的委屈,也不用说出口了。
因为梅姐懂。
有人懂她,就算不说出来,也是一种安慰。
凤若云的内心难得放松下来,看着他们jojo吵吵闹闹,跟着舒畅起来,有种鲜活的感觉,比皇宫里的死气沉沉要好太多了。
一直在旁边帮梅姐按摩浮肿双腿的丈夫,听他们争执了半天后,冷不丁的冒出来一句:不是矫情。
什么?梅姐和那男人没听清,同时朝这丈夫看去。
丈夫是个憨厚的性子,嘴巴笨,不喜欢说话,也不会说话。
被他们盯着看,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但他还是尝试着组织语言,替自己的妻子解释:我老婆怀孕很辛苦,还帮我洗衣做饭,衣服都是她给缝补的。
赚钱养家是我应该的,她愿意跟着我吃苦,再苦再累都值得。
不是她矫情,是我做的还不够好。
他没什么文化,说这段话的时候也是磕磕绊绊,那里想着措辞来表达。
梅姐顿时喜笑颜开,挽着他的胳膊,得意的朝那男子挑眉:听见没?你以为女人是为了吃喝穿吗?屁咧!要是丈夫不懂得体谅,就算住在大宫殿,每天山珍海味,锦衣玉食的,我都不稀罕!但是和我相公在一起,就算吃窝窝头我都愿意!而且我相公上进的很!他这么努力,就是为了不让我吃窝窝头!梅姐靠在丈夫的怀里,眼角眉梢都是笑。
那种发自内心的幸福和甜蜜,即便她什么都不说,都能让旁人感受到。
那男子也是无奈的摇头,笑骂着:得了,说白了就是怕老婆呗!他们几个又笑着相互调侃着。
凤若云脸上带着笑,听他们唠嗑,有种久违的轻松愉快。
只是,她多少还是被梅姐的话刺痛了。
梅姐无意间的一句话,恰恰就是她的经历。
而梅姐现在的生活,则是她曾经最憧憬期待的。
不需要大富大贵,只需要所爱之人在身边,过着清贫却快乐的日子。
她不要求所爱之人心中只有她一个,但是会在她需要时,站出来替她撑腰,也会在她柔弱时守护着她,更会在她难过时心疼她。
可这种看似简单的事,对她来说,难于登天。
梅姐唠嗑了一会,喝了口丈夫递过来的温水,想起了凤若云,也递给她喝一口。
妹子,你要是想不到去哪儿,要不然干脆和我们一块走吧?你看哪个地方合适,你就在哪个地方下来。
没合适的,就继续跟着我们。
凤若云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没回答,而是问道:梅姐,你们这批货打算卖到哪儿去?去萧国。
咱们权国复国之后,和萧国往来变多了,这批是权国特有的布料,质量好,价格公道,萧国那里没有,眼下需求正多着哩!萧国。
这两个字,在凤若云的心头上重重一跳。
那是她的故国家乡。
凤若云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给了梅姐回答:梅姐,我同你们一起吧,我其实是萧国的人。
梅姐吃了一惊:你是萧国的人?妹子,你这远嫁的也太远了些吧。
而且……萧国那么富裕强大,你不待着,咋跟着男人跑刚复国的权国来了?咱们权国现在穷得叮当响啊,怎么也得发展个好几年才行,和萧国压根没法比,你真是想不开。
梅姐听了凤若云的话,直摇头摆手,觉得她傻的很。
放着萧国的好日子不过,跑权国吃苦来了,这不是傻是什么?凤若云笑了下,点头承认了:是啊,现在想想是挺傻的。
所以我打算回去了。
行,你就放心的跟我们走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你在萧国要是有亲朋好友什么的,记得帮我们介绍生意啊!我们权国的布料好着哩!梅姐又拉着凤若云,热情的聊了起来。
凤若云一边听她说话,一边静静望着在视野中逐渐变小的城门,直至消失不见。
她离开了,彻底离开。
至于回到萧国后,她也不打算去墨城,也不打算回凤家。
当初是她央求沐晚歌撮合她和权司玄的,现在她放弃了,还曾拿自己和沐晚歌比过,她心里惭愧,实在没脸去见沐晚歌。
至于凤家,她都已经出嫁了,再回去住着,会让街坊邻居笑话的。
她该去哪儿?还能去哪儿?天下之大,竟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凤若云看着湛蓝的天空,茫然却不后悔。
有一点她很确定,她不会再和权国、墨家、凤家有任何联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