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瑶儿喜欢孙大娘和孙大爷。
不过,孙大爷经常务农,很少在家里。
他们老来得子,还有一个儿子,叫孙壮。
每次小瑶儿轮到来孙家吃饭时,基本上都是他们母子俩在家。
但是小瑶儿不喜欢孙壮,因为他总是会作弄自己。
小瑶儿,你头发又长长了啊。
孙壮在小瑶儿吃饭的时候,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她旁边,嬉皮笑脸的拽她的头发。
小瑶儿正在小口喝粥,头发冷不丁的被他拽了一下,头跟着朝旁边偏过去,头皮也有些疼。
她放下碗,小声的提醒他:孙壮,你不要扯我的头发。
有什么扯不得的啊,不就碰一下吗?你这身裙子是新的吗?我之前怎么没见过啊?孙壮扯了扯她的头发后,又好奇的拽她衣裳。
小瑶儿有些生气了:孙壮,你别碰我,你走开。
但她娇娇小小的,又受到温良那和风细雨的性格影响,就算她生气,看上去也只是软乎乎的娇嗔着。
孙壮就喜欢缠在她身边捉弄她,觉得她这样特别好玩。
不仅没有住手,反而在她旁边闹个不停。
小瑶儿气鼓鼓的,眼睛都红了。
好在孙大娘赶了过来,一把拧起孙壮的耳朵。
哎哟!疼疼疼,娘,你快放手,耳朵要掉了!孙壮,你少欺负人家姑娘。
让温公子知道了,回来非扒你一层皮!温公子脾气那么好,才不会呢!我就没见他凶过。
而且他看上去弱不禁风的,说不定,他还没我厉害呢!你这臭小子,说什么混账话呢!温公子那是高人,深藏不露,他要是真生气了,咱们全村人加起来都不是他一个人的对手呢!孙壮揉着被捏疼的耳朵,小声嘟哝:我才不信。
他也不过才十七岁,顶多比村里的老大爷们厉害点。
孙大娘又训斥了他几声,这才转过身去安抚小瑶儿,又多给了她一块烙饼。
小瑶儿乖乖的吃着饭和饼。
孙壮没敢再去扯她头发了,但还是闲不住,在她身边动来动去的,制造一些动静,试图引起她的注意。
他比小瑶儿大两岁。
这个年纪的小男孩喜欢一个姑娘,反而会想欺负她。
但越这么做,小瑶儿就越讨厌他。
吃过饭,和孙大娘道了谢,不管孙壮怎么喊她,她头都没回一下就走了。
温良回来的时候,给她带了很多漂亮的新衣裳。
有单薄一些的,也有袄子,提前备在家里,天凉了穿。
大部分都是偏绿色的,因为小瑶儿喜欢草药,喜欢大片大片的绿色草木,连带着衣裳都喜欢绿色。
师父,师父~这次好久呀,瑶儿好想你。
师父有没有受伤?小瑶儿见到温良,就像小鸟儿一样,欢天喜地的跑过去,一头扑进他怀中,挽着他又蹦又跳的。
温良已经十七岁,五官张开了,褪去了当年的稚嫩,更加男人。
眉眼变得深邃立体,轮廓的线条也更加凌厉流畅。
但他身上那股子儒雅温润的文人气质,依旧存在。
师父没受伤。
来,试试这些新衣裳。
这个是镇上小姑娘都喜欢的新款式。
温良任由小姑娘在自己身边欢腾着。
以前他还在师门时,每次外出做任务,心里也没什么念头,他只需要根据师父的命令办事就行。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每次外出,都想着早点解决,早点回来。
因为心里有惦记的小徒儿在家里等他。
就算村子里的人都会帮忙照应,但自己在外面,留她一个小姑娘在家,总是不放心的。
确切来说,区别就是:有盼头了。
小瑶儿很快就换上了一件新衣裳,在镜子面前美美的照了好一会。
师父,师父,好看吗?她眼睛亮晶晶的。
温良煞有其事的点头:嗯,好看。
小瑶儿现在长大,爱漂亮了。
小瑶儿笑得一脸得意:瑶儿一直都很漂亮,村里的姨姨和大娘们都这么说呢。
不过,她臭美了一会,就回屋换掉了,穿了一身很简单的粗布麻衣。
因为他们得去上山采药了。
爬了半个山头,小瑶儿早已满头大汗,脸也红通通的,但她硬是忍着,没喊一句累。
温良停下脚步,蹲在她面前:小瑶儿,上来,师父背你上山采药。
没事的,师父,小瑶儿不累。
她擦了擦脸上的汗,对温良挤出一个笑容来。
别看她年纪小,又被养的很娇柔,但性子还挺倔的。
温良叹口气,看她累呼呼的样子,有点心疼。
但又不想违背这个小姑娘自己的意愿,便放慢了脚步,陪她慢慢走。
在山上采了大半天的药,直到太阳下山了,他们才打算回去。
温良让小瑶儿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休息下,等他再回头看去,发现她已经在上面睡着了。
这小丫头,是真的被累着了。
温良笑着摇头,将她小心翼翼的抱在怀里,一路抱下了山。
他的医术精湛,也很懂用药,他的这些经验毫无保留的传授给他唯一的徒弟。
小瑶儿四岁就跟着他读书识字。
六岁开始识别草药,学习最基本的医术。
八岁经常和温良上山采药,健步如飞,不用再让温良背着她下山了。
十岁已经能独立上山,就算温良不在的时候,她自己也能去找需要的药草。
十二岁时,小瑶儿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姑娘了。
她不仅继承了温良的精湛医术,懂得各种草药的使用和剂量,也已经能帮村里人解决各种疑难杂症了。
以前村里人生病,都等温良回村之后请她看病。
现在直接去找宿瑶儿就行。
而温良此时也已二十三岁的年纪,行侠仗义,温和良善,名声早已响当当。
他和延陵仰风在江湖上也被称作双神。
在外,他是天下百姓心目中的侠客英雄,许多人慕名而来,只为能见上他一面,同他说上一句话。
但是回到那座偏僻穷破,与世隔绝,但格外宁静舒适的小村庄,他只是宿瑶儿一个人的师父。
温良又帮朝廷抓到了一群难以对付的山匪后,匆忙赶回去,已经是傍晚时分。
他回来的路上,特地买了一些新衣裳,还有宿瑶儿最喜欢的一些蜜饯糕点。
但他这次回来,却感觉和以往不太一样。
宿瑶儿并没在他推开院子门的那一瞬间,开心的扑过来,声音清脆软甜的唤他师父。
他甚至都没有见到她的身影。
瑶儿?温良有些担心,加快脚步朝屋子里走去。
他看见宿瑶儿的屋子灯是亮着的,走过去,敲响了门:瑶儿?师父回来了。
瑶儿,你在里面吗?他并没有等来宿瑶儿回应的声音,但是听见了压抑着的,呜呜呜的哭声。
第1027章 就算是大姑娘,在他眼里始终是孩子温良了解自家小徒儿的性格。
虽然她从小就被他娇养着长大,但她已经很少哭了,再苦再累再疼,她也都会忍着。
除非真的出事了!瑶儿!温良的脸色顿时大变,表情也跟着严峻凝重起来。
他不再迟疑,直接推门而入。
宿瑶儿蹲在角落里,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
听见动静,她抬起头,泪眼婆娑的朝温良看去。
在见到他之后,更加悲伤酸涩,抽噎了一下,眼泪又吧嗒吧嗒的掉下来,重新将脸埋在膝盖之中,呜咽着。
温良的气息有些不稳,胸腔里因为她的哭泣而沉重不堪,更因为她的眼泪心疼不已。
他快速打量了宿瑶儿一眼,头发柔顺,衣裳完整干净的穿在身上,屋子里也很整洁,并没有外人来过的迹象。
温良担忧不安的心,稍微缓和了一些。
他快步走到宿瑶儿面前,半蹲下来,表情严肃,但语气却温柔小心:瑶儿,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吗?师父给你做主。
宿瑶儿依旧埋着头,摇了摇:呜呜呜……师父,没人欺负我。
出什么事了吗?瑶儿不哭,就算天塌下来,都有师父给你顶着。
温良见不得他从小娇养着长大的小姑娘哭的这么伤心欲绝,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
师父,瑶儿可、可能活不长了……宿瑶儿抽抽噎噎的抬起头,泪汪汪的看向他,眼底满是委屈和不舍,还有害怕。
温良面露不解:瑶儿,你的身体虽然从小湿寒虚弱了些,但并没有什么疾病,怎么忽然这么说?师父,瑶儿流血了,流了好多血,昨天就有了,没想到今天还是有……师父,好多血,瑶儿害怕,但是瑶儿不知道哪里受伤了。
宿瑶儿一边哭着,一边将事情告诉了他。
流血了?哪里?温良的脸色再一次紧张起来,又将她打量一遍,同时抓住她的手腕,帮她把脉。
宿瑶儿支支吾吾了一会,难以启齿。
她这么大了,早就知道男女有别。
而在这个时候,温良也通过脉象,知道了情况。
宿瑶儿成了真正的大姑娘,来葵水了。
温良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愣。
在他眼里,宿瑶儿始终是记忆中,那个像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奶声奶气唤他师父,永远也长不大的小丫头。
以至于他差点忘记,小丫头早已长大,是大姑娘了。
他只教过宿瑶儿男女有别,要保护好自己。
但他还没教她这种事。
一来,他觉得她还小。
二来,这种事,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宿瑶儿就算懂医术和草药,但她从未接触过这方面的病人。
而且,她身边也没有女性长辈能教她。
尤其是女子来葵水是忌讳,是污秽,是不祥。
村子里的妇女们对这种事羞耻于心,更不可能告诉她。
遇到这种陌生的,毫无经验的事情,宿瑶儿以为自己身患重病,被吓哭了也是情理之中。
师、师父,瑶儿是不是生了很重的病?宿瑶儿见到温良半天没说话,以为真的被自己说中了,眼泪忍不住又簌簌的往下掉。
温良回过神,微蹙眉宇,认真想了一下,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瑶儿别怕,这不是什么大事。
你且等为师一会。
宿瑶儿抹着眼泪,软软的点头,安静的看着温良快步离开。
她以为温良是去抓药了。
但没想到,再次进屋子里的人,不是温良,而是孙大娘。
宿瑶儿的睫毛上还沾着泪珠,茫然的问她:孙大娘,你怎么来了?孙大娘对她笑的意味深长:小瑶儿现在是大姑娘咯。
温良坐在院子里的石凳子上,仰头看着月色。
他没想到时间过的这么快。
小瑶儿扎着两个羊角辫,走路还不稳的画面历历在目,眨眼睛,她竟然就长大了。
而他,也从已十岁出头,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成为顶天立地的男人了。
温良忽然有些感慨,内心一片宁静平和。
他很喜欢现在的日子,无病无灾,岁月无忧。
可以当江湖郎中,救死扶伤;也可以当江湖侠士,惩恶扬善。
更可以当一人的师父,传授他的半身本事。
回到家中烛光微凉,还有口热粥,不会清冷孤寂。
如此,甚好。
又过了许久,房门打开。
孙大娘笑呵呵的走出来,走到温良面前作了揖,聊了两句,便离开了。
送走孙大娘后,温良朝屋子望去,并没有见到她出来,便抬脚打算进去看看情况。
这个小姑娘应该不会再被吓哭了。
温良刚走两步,宿瑶儿就顶着一张通红的脸,低着头,小手揪着衣角,磨磨蹭蹭的走了出来。
师、师父……宿瑶儿尴尬窘迫的都不好意思看他了。
温良知道这小姑娘脸皮薄,也就没有再提刚才的事,只是叮嘱她:瑶儿,以后每到这几天,记得不要碰冷水,忌生冷辛辣。
你体寒,湿气重,比不得旁人,更容易腹痛,平日里也要多注意。
瑶儿知、知道了……宿瑶儿的脸更红了。
说着说着,眼泪又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
温良有些茫然,也有些慌乱,赶忙关心询问:瑶儿怎么哭了?是不是已经腹痛不适?师父去帮你煮些调理的药来。
不、不是的,师父,瑶儿不,不疼,就是觉得,觉得……宿瑶儿一边抽抽搭搭的掉眼泪,一边瘪嘴,小脸都丢光了啦,呜呜呜……温良没想到是这么原因,愣了一下后,难得爽朗的放声大笑。
他记得瑶儿小时候,才有他腿这么高,就曾因为尿床害臊的哇哇大哭。
没想到长成大姑娘之后,也会因为丢脸羞得直抹眼泪。
不过她现在不好意思哇哇大哭了,哭都哭的秀气起来了。
温良心里很高兴,连带着前些天出门外在的烦闷和疲倦都一扫而空,只剩下最简单纯粹的愉悦。
小瑶儿在他眼里,果然还是那个长不大,需要人照顾的小娃娃啊。
宿瑶儿以为温良在笑话自己,又臊又羞又急,忍不住娇嗔的跺了两下脚:师父,你怎么还笑话瑶儿啊,已经很丢脸了,呜呜呜……师父没有笑话你。
瑶儿,这并不丢脸,好了好了,别哭了。
温良走上前,递给她手帕擦眼泪,想摸摸她的头发安慰她。
但是宿瑶儿接过手帕,却弹开了,避开了他的手:师父,这些天不可以碰到瑶儿。
温良不解:为何?因为瑶儿脏。
脏?嗯。
孙大娘说,女子来葵水是污秽,有很多忌讳,若不注意,会给家主带来灾祸。
瑶儿不想让师父受灾。
宿瑶儿睫毛上还挂着眼泪,一个人站在那里,委屈巴巴的说着这些,小模样看上去楚楚可怜。
温良皱眉,并未理会这些,不仅碰到了她,还一把将她拉到自己的面前,让她靠着自己,认真的纠正她:瑶儿,你随为师学了这么多年的医术,怎么会相信这些荒唐之话,无稽之谈。
可、可是……没什么可是的。
这些话,你听听便罢。
什么污秽、忌讳,这些分明都是糟粕。
日子是我们自己过,不用理会旁人说什么。
温良向来柔和的眉眼之间,皱出了一个川字,言语还是那般和风细雨,但态度却格外严肃。
宿瑶儿仰头,灵动澄澈的眼睛愣愣的看着他,将他的这番话深深记在了心里。
就算是禁忌,也无需理会旁人。
日子是他们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