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叶景湛爹娘的头七,在徐子扬的招呼下,他们不得不再次回到了那个曾经的叶府。
叶景湛黑衣裹体,胡茬也被清理的干净,脸色阴沉肃穆,却别样的英俊。
钟熙宁随着他,同样换上了黑色的衣衫,依旧是随意编起发髻,目光扫过身边之人,深吸一口气,握紧着手中竹篮里的元宝纸钱,同他走进了大门。
踏入府邸,里面的构造一应俱现。
经历了血洗风波,空气里似乎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经过洗涤的花草们,越发葱郁,却带着阴森。
正堂之上高高在上的白色奠字夺目讽刺,徐子扬穿着白色孝衣,见到来人,嘴角微勾,将手中的纸钱一把投入火盆之中,起身迎了上来。
大哥,你来了,爹娘应该很高兴呢。
徐子扬句句嘲讽,正堂内其他祭奠的人似乎都屏住呼吸等待着这场来自兄弟间的战争。
徐子扬,别假惺惺。
叶景湛丝毫不想理眼前之人,从他身边走过,走到牌位前,鞠了一躬,手向钟熙宁伸来,她立即授意,将篮子递了过去。
燃烧的火焰似是一条巨龙吞噬着无尽的仇恨,金色的纸元宝投入火盆中瞬间化为灰烬,叶景湛的双眸里火热伴随着溅出的火光越发耀眼,钟熙宁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急忙伸手拉住他身下早已紧握的手拳。
传来的温度唤回了叶景湛的神志,他转头对上钟熙宁担心的视线,摇了摇头,淡淡一笑让其放心。
真不愧是爹娘最爱的儿子,现在他们去世了,你连跪拜都不愿,不知道爹娘的魂灵是否能心安?徐子扬走向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叶景湛立即将钟熙宁一扯掩在身后,直直对上了他的目光。
徐子扬,若不是因为爹娘,你觉得我会容你至此?叶景湛眸色越发深沉,声音更加冷厉,他反手重重握住了徐子扬的手,用力将其扯下,徐子扬痛的眉头皱在了一起。
叶景湛——徐子扬感觉手腕似要被他捏断,如被惊醒的狮子,两只眼睛逐渐猩红,想要把眼前之人的脖子咬断,他冲周围大喊道,给我把叶景湛拿下!是!一拥而上的仆人手中握着棍棒,个个来势汹汹,叶景湛猛地一松手,徐子扬重力不稳,直接跌倒在地。
钟熙宁环顾四周,那些参拜的客人一个个躲在角落兴致勃勃地看着这场兄弟闹剧,没有一人想要上前帮忙的打算。
而被他们两人被团团围在中间,面对着无情的棍棒,钟熙宁脑海里似乎闪现什么画面,头又开始痛了。
你怎么了?叶景湛察觉到她的不适,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将其搂入怀中,男人的气息萦绕在钟熙宁的身边,心跳莫名的加快了。
没...没事。
钟熙宁明白现在自己一定不能倒下,否则便是给他增添麻烦,硬撑着那翻涌而上的头痛,将所有的体力集聚在已经逐渐轻飘飘的双脚上,尽力掩饰。
拉着我的衣角。
叶景湛瞥了眼怀中的女子,握着她的手将其移到了自己的衣衫之处,回身看向一边跃跃欲试的人。
徐子扬,今日乃爹娘头七,你却在此灵堂寻事。
叶景湛低头看向身后依靠着自己的女子,脸色已然逐渐苍白,与上次见徐子扬所现的症状相似,他必须尽快离开。
叶景湛,你告诉我,为什么爹娘宁愿死也要保全你,为什么他们都不愿意多施舍一点爱给我,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如果没有你,爹娘不会死,而我也不会如此。
好似魔怔般,徐子扬从人群中走出,眼眶通红,句句控诉。
所有人都知道徐子扬是个疯子,一个养子企图代替正主,偏偏命运弄人,他还真的夺走了这本属于叶景湛的一切,可没有一人敢上去辩驳,这无异于引火上身。
钟熙宁拽着他的黑色衣角,见他没有反应,轻轻地拉了拉唤回了他的心神。
徐子扬,因为爹娘我已忍你太多,这次若我从这里出了什么事,后果你承担不起。
就一个整天醉醺醺的酒鬼,你想怎么威胁我?徐子扬大笑道,接过下人递上的酒坛,忽的往地上砸去,嘭地一声酒味四散开来,他讥讽道,若你把这地上的酒舔干,我会考虑放你安全离开。
呦,好大的阵仗啊。
人未到,戏谑的声音已然传来。
钟熙宁费劲向门外看去,宋旭阳手携折扇悠悠走了进来,今日出奇的一身素衣颇有种吊唁的意思。
小侯爷,今日怎么有空过来?对于宋旭阳,徐子扬还是得给个面子的,曾最受宠爱的宋贵妃的侄子,如今即使不入仕途,毕竟地位还是摆在那里。
这不是叶老爷生前对我倒也挺照顾,今日头七自然需要来祭拜。
宋旭阳朝身后侍从扬了下头,那人立即领意将纸钱递于徐家下人手上。
我只得替爹娘多谢小侯爷了。
徐子扬双手抱拳道谢,今日徐府也为前来吊唁的客人准备了丰富的菜肴,小侯爷愿不愿意赏脸一同享用?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宋旭阳喜笑盈盈,目光扫过叶景湛,毫无波动诧异道,这叶少爷也是来祭拜的么?是,毕竟爹娘是为大哥而死。
那恰好,我这边倒是有些事情想请教叶少爷,既然祭拜之人一同由徐少爷做客,倒是省的我一顿饭钱了。
宋旭阳双手交握,不顾徐子扬那不情愿的眼神,似无意瞥了眼钟熙宁,奚宁怎么脸色这么不好,徐少爷你还不派大夫来看看。
徐子扬犹豫着问道:小侯爷认识钟熙宁?自然,我与奚宁乃是至交好友。
没力气靠在叶景湛身后的钟熙宁一直默默地听着这男人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无论是在钟府还是此刻,她并不记得与这人有什么交集,却如同被盯上,怎么也甩不掉。
我...我和他不熟。
钟熙宁虚弱着用着仅两人可听见的话语,对着叶景湛说道,毕竟这个时代有夫之妇和别的男子牵扯太多确实不好,虽然自己不介意,但是毕竟叶景湛也是够可怜了,万一脑补了自己被绿的场景,不是更加凄惨,所以还是解释清楚比较好。
然而出乎意料的,叶景湛并没有在意,只淡淡嗯了一声,一个回手将她拉入怀中,钟熙宁莫名的耳朵开始发烫。
找个大夫来,带他们下去。
宋旭阳三言两语的几句,徐子扬本恨不得将两人就地解决却赔了夫人又折兵。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钟熙宁被安排的屋子正是之前叶景湛的房间。
叶景湛将她搀扶到床上,将一旁的被子拉到她的身上,责怪道:以后不要来见徐子扬了。
也不是我想见得,莫名其妙一见他就头疼。
钟熙宁倒是有些委屈,她其实并不明白这副身子是不是有隐藏疾病,不然为什么这突然的虚弱,偏偏两次都和徐子扬有关。
自从穿越过来,她大致了解了原身的过去,尤其当原身消散梦境结束后,她越发觉得自己已经是完整的钟熙宁。
然而,今日在正堂里那似被禁锢的记忆怎么也冲破不出,钟熙宁终于肯定她损失了一段记忆,而且与徐子扬有关,这一切都需要她来验证。
明明最不想扯上关系的,现在却又不得不牵扯。
钟熙宁有些心累,眼帘沉重的渐渐闭上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屋外早已夜幕深深。
可徐府里灯火通明,头七是回魂夜,需通宵掌灯,而作为死者亲眷需灵堂前一夜守护,与之最后告别。
依靠在门旁的男子静静望向那不远处的灵堂,修长的身姿却透露着无限的忧伤,钟熙宁心里一悸,起身走到了他的身后。
许是过于专注,叶景湛竟都没发觉她的靠近,钟熙宁仰头看向比她高出一个头的男子,阴影直直覆盖下来。
怎么不去守灵?她略带沙哑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思绪,叶景湛转身视线直接被那光着踩着地板的双脚吸引,他突然伸手直接将她抱起。
为什么不穿鞋就下床?他话语带着责怪,轻轻将其抱到了床边,叹了口气:女子是不能随意在男子面前露脚的。
自己夫君面前也要在意?对于古代这些文绉绉的各种女性束缚,钟熙宁满是厌烦,无语地撇了撇嘴,不知道鞋放哪儿去了。
之前大夫来你床前诊脉过来,我就把你的鞋放到床底下了,穿上吧。
叶景湛弯腰从床底将那双绣着粉色海棠的布鞋拿了出来,递到了她的手上。
钟熙宁,我再问你一次,这是我最后说放你走,错过这次,你以后便没有再选择的余地。
此刻的叶景湛似乎与她之前一直接触的并不像同一人,双眸寒冷透着果决,钟熙宁知道他的话是认真的,可是离开叶景湛她也没地方可去。
这家伙是她来这边接触的第一个人,看起来废物却总是用那拙劣的关心对待她,至少能帮他拿回属于他的一切,到时候再放心的想干嘛干嘛,而且女团计划才刚起步,这个时候她不能走。
你既已经是我夫君,我若走了岂不是弃妇,这个名声不太好吧。
钟熙宁莞尔一笑,已经穿好鞋。
可是你清楚,我们并没有夫妻之实,离开我去别的地方,并没有任何人知道。
我滴天,听到他的话,钟熙宁突然明白,这古代没有结婚登记系统,他说的倒也没有任何毛病。
夫君,为什么你就拼命赶我走呢,我说了不会离开你便不会。
她双手搭在叶景湛的肩上,满是认真,你是一个人,我也是,当个伴不挺好的嘛,时不时我还能陪你小酌几杯,怡情怡情。
好,钟熙宁,这是你承诺的。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