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翔安街道,钟熙宁来到了白芙家门前。
抬头望去紧闭的高门,她伸手敲了敲门上的铜环,隐约听到里面细细碎碎的脚步声,静静等待着来人。
蓝音阁易当家?她凝视着眼前戴着面纱之人,惊讶道。
几天不见,白姑娘越发我见犹怜了。
钟熙宁活脱脱一流氓形象,笑眯眯跟在她后面走进了院内。
大门里面是一个空荡的小院,只停放在中央的石桌围着四个石椅,墙角一侧被种满了盆栽,绕在水缸中周边,那里面是刚抽出荷苞的莲花。
走进正堂,高高在上的韩字挂在正中央,一侧挂着一男子的墨画,轻描淡写的几笔,却能依稀看出他的不凡英姿。
这是你丈夫?钟熙宁站在原地注视着那画里炙热目光的男人,接过她递来的茶水,淡淡地问道。
是啊。
她闻声抬头看去,许是经久大梦,一切好像都成了过去。
他很爱你。
白芙嘲笑一声,鼻头忽然发酸,唇角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眼底浮现一片水雾:若是真的爱我,又何必徒留我一人在这世间?成亲之时便说以后生活夫妻一同面对,可最先食言的也是他。
他…他是怎么去世的?这画中男子精神奕奕,并不像什么久病之人,钟熙宁不免多了丝疑虑。
白芙轻拭眼角的泪水,仰头瞳眸里尽是悲凉:或许阎王觉得他活够了吧。
两年前,只因我想要吃兔肉,他便带着弓箭上山去亲手打猎,结果我等了一夜又一夜,只等到他的死讯。
他是怎么死的?应是回忆起当时的场景,白芙不可控制地痛哭起来:他的脸都被毁了,身上全是血,一个又一个刀痕。
可是,废物的我到现在都找不到杀害他的凶手,午夜梦回,耳边似乎都是他的痛。
这事很蹊跷。
钟熙宁眉梢蹙紧,眸光微动,若有所思。
但在这样的时代,人命本就如草芥,这真相如何,可能早就化成灰尘随着他的骨灰已然消散。
或许便是他命该如此,遇到了强盗。
白芙自嘲道。
钟熙宁将怀中的手绢递了过去,白芙仰头接过,轻轻擦拭着眼泪:我知道你今日来的目的,但你也看到这样空荡的府院如今只有我一人独守,世人也不会原谅一个犯下如此罪恶的人。
白姑娘,这并不是你的错。
独守寂寞,为何不与众位姐妹一同结伴作乐。
我进来之时,便看到二楼靠在围栏前的琴,定是你每日想弹却又碍于心里纠缠而放弃。
钟熙宁长叹一口气,况且世人本就爱将无关之事说长道短,以此来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
白姑娘,心性坦然,定能懂得其中道理。
白芙起身踏着木质台阶而上,钟熙宁紧跟其后。
琴似是陈旧,却不染尘埃,定是主人日常无比爱护。
而琴的另一旁静静的躺着一枚小小的骨哨,被红绳串联一起,系在了琴头。
这骨哨……白芙白净淡然的脸上浮现一抹释然的笑容:是他的。
钟熙宁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她坐在琴前,伸出手,十指在那琴弦上来回拨动,包含着浓浓思念情绪的声音倾泻而出。
我和泓谭初遇之时,我便是第一次参加琴艺比试,当时有些怯场,望着台下众人,手如同僵硬了一般。
忽地一阵哨声响起,我寻声而去,少年倚靠在栏杆处,眸里肆意潇洒。
那一眼便也葬送了我的后半生。
我曾无数次感谢老天,让我遇到他,在成亲的那一年,他对我宠爱有加,我也幻想过就这样和他一起到头。
但,苍天总是这么跟我开玩笑,幸福总是断送的那么快。
钟熙宁听着她诉说悲痛的过去,昨日往往皆成梦幻,指尖的琴声不绝,绵长又凄凉。
我想他也不想看到你独自被困在这满是回忆的房间里,只剩每天的忧伤。
易当家,谢谢你,可是我……站在楼上,可见四周被琴声吸引而来的人,吵吵闹闹的围在了一团。
白芙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眸里闪过一丝冷然,领着钟熙宁走了下来。
呦,这丧夫的女子大白天弹琴是想勾引谁呐?我说这白芙看着也不像是守礼的好女子,果真啊!听我家老爷说她前段时间还去蓝音阁参加什么琴艺比试,哪里像收性子的样子。
门猛地打开,站在门口议论的人声顷刻间停了下来,有些不自然的看向走出来的女子。
呦,白芙啊,刚琴弹得很不错啊!一约莫二十五六的盘发女子,见到白芙的脸时透露着无限的嫉妒,后坦然一笑,是有什么喜事吗?同你有什么关系?白芙冷冷地扫过门外看热闹的三人,目光似淬了寒冰。
我们这也是关心你啊,都是乡里乡亲的。
另一身穿橘黄色绣袍的女子不满道。
钟熙宁从她身后走了出来,在她们面前转了转,扬起一抹笑意,拍了拍手:白芙有几位邻居倒是好福气。
这位姑娘说的是,还是你识时务。
那盘发女子点点头,随即瞪了眼她身后的白芙,呵地一声嘲笑道。
但是,我不知道三位是哪里长的厚脸管别人的家事?钟熙宁依旧在笑,可那双星眸里宛若冰河,她向前一步,沉声道,白芙才艺双绝,弹琴纵曲又如何?况且,韩家早已给其自由,是她念及旧情,迟迟不愿离开。
她婆家都不说什么,又轮到你们说三道四?你!哪来的泼妇?盘发女子说不过,直接向她挥起手来,钟熙宁迅速一歪,巧然躲过。
你是蓝音阁的易当家?站在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绿衣女子犹豫地问道。
是。
钟熙宁朝她点了点头,神色晦暗了几分,她的唇角噙着冷笑,只要在东越国法所属范围,没有什么能做不能做,仅凭流言便将人淹没,又是什么理?钟熙宁气愤到了极点,忆起曾最敬佩的前辈便是因为丧夫后改嫁一事被大众所诋毁,媒体捏造自以为的出轨证据,一句句流言蜚语如同大山将她压垮,最后抑郁自尽于家中,令人叹息不已。
人死即灯灭,迟来的公道不是正义,而她便要逆了这荒唐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