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比沈流月更清楚,这魔气一旦入体,拔除的可能有多微乎其微。
沈流月用微不可见的声音,低语道:我不去锁魔塔,让我永生囚于那里,不如杀了我。
沈流月总是清风般,无欲无求的模样,以至于别人都会忽略她的反抗。
但她的反抗,总是无声的,决绝的,若是她不愿,那便是绝不妥协。
小五入魔是情非得已,若不是万毒谷那些修士欺人太甚,小五也不至于入魔。
那些仙门一个个贪生怕死追名逐利,小五落到此等境地,都是拜他们所赐。
玉容暇适时阻止夜凌华的步步紧逼:若无恶念,即便身有魔气,也不会入魔,修道之人,一念成魔,一念地狱。
沈流月,你应该能感觉得到,那魔气日渐壮大,它迟早会吞噬你的神智,假以时日,你将跟被你斩于剑下的魔修一样,弑杀成性。
在寻到祛魔的方法之前,锁魔塔是你最好的去处。
沈流月直勾勾的望着前方,喃喃自语道:我不会,我不会!声音逐渐提高,直穿云霄,传遍整个百草峰。
夜凌华的话,激起沈流月最深的恐惧,她在内心深处,无法接受自己入魔。
因魔气入魔,在魔族是最低劣的存在,低劣到只配杀戮,那是连思想都没有的傀儡,只会掠夺性命,毁人家园。
她怎么会入魔!她曾自负的以为她可以控制,她刻苦修炼无情道,以图摈弃七情六欲,三年破丹十年结婴,她也曾是翱翔九州的雄鹰,未曾料到会被这样卑劣的东西拖入泥泞。
她的至亲,都是被这些低劣的魔族所害,可现在,她居然要沦为自己最为恶心的模样。
随着沈流月情绪失控,那股魔气又有溢出之势。
顾孟平身影微动,来到沈流月面前,朝她递出一只手。
沈流月眼神呆滞,很久未反应过来,但那只手,颇有耐心的停在半空之中,等待她的回应。
沈流月不由自主的伸出手,仿佛得到了救赎一般,一股暖流从手心传至心田,抚平她周身的躁动,让她神志重回。
有本尊在的一日,便护她一日,锁魔塔不必再提,众仙门要来便来,本尊就在此处候着他们。
沈流月心头大骇,四下无声,顾孟平竟生生的把她保了下来,连理由都未给一个。
她惊的抬眸望向顾孟平,眼前的顾孟平已无往日潇洒俊逸,一股狠辣之气取而代之,他周身气质全变,双眼布满血丝,散发着似有似无的血腥味。
那眼神,虽如往日般温和,却让人不寒而栗。
沈流月心里的愈加不安,她能明显感到缠绕在四肢百骸的魔气,阵阵颤栗,那是对某种东西天然的畏惧。
沈流月忐忑不安,她怀疑顾孟平的身体出现了某种异样,化神境离飞升仅一步之遥,能让他心神有异的东西,绝不简单。
沈流月思付片刻,手心向前收紧,想通过顾孟平的手查探一番,但顾孟平先他一步,不动声色的将手抽回,负手而立,不知何时召唤出折扇,徐徐展开。
顾师兄……她还想说些什么,但顾孟平以命令的口吻交代道:本尊要闭关几日,若无事,别唤本尊。
玄天门一应事务,等本尊出关再说。
未等众人反应,顾孟平的身影已消失在他们面前。
夜凌华黑着一张脸,顾孟平如此明显的徇私,置门规于无物,他心有不满,却不得不遵从,哼了一声佛袖而去。
玉容暇叹了口气,上前扶起沈流月,有点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又搞一身血,小五,你是不是感觉不到疼?沈流月心神恍惚,嘶了一声,玉容暇不提还好,这一提,疼痛感更加清晰。
疼得很,容师兄,你慢一点。
玉容暇放缓动作,嘴上不停:师兄可是为你操碎了心,幸亏大师兄做保,不然依夜凌华的性子,还不得把你投到锁魔塔。
沈流月没好气的说道:那还不是师兄传的消息。
玉容暇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半嘻笑的说道:玄天门留我镇守,天下仙门来了,师兄可抵挡不住,这还不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沈流月嗤之以鼻,所幸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危机暂时解除,两个人都放松了好多。
但内部尚能拖延一二,天下仙门的问责,该如何应对还未可知。
小师妹,夜师兄所言,不无道理,望小师妹仔细思量。
柳汀雪坐在右上方,不紧不慢的放下手中的玲珑茶杯,语出惊人。
他从头到尾不发一言,临了提点一句,就让沈流月心绪不宁。
玉容暇面色不善,搀扶沈流月走至柳汀雪身前,停住脚步:三师兄,望你也能念及同门之情!说罢,不再理会,便扶着沈流月来到内室,两人默契的都不再提及此事。
顾师兄似有异常,师兄可有感觉?玉容暇摇了摇头:掌门化神巅峰,九州无人可以伤他,若说异常,那就是今日比平日多了几分厉色,估计是也被夜凌华六亲不认的模样气到了。
那感觉沈流月也无法解释,只是莫名的,心里的惴惴不安,总觉得哪里不对。
看着沈流月深思的模样,玉容暇宽慰道:你想太多了,现在玄天门最不正常的就是你了,还是留着精神好好想想过几日该怎么办吧。
提到过几日,两个人的心情都有点沉重,如今虽然顾孟平归来,但自开宗立派以来,天下仙门就不容魔族,入魔之人在仙门人人喊打,且无立锥之地。
沈流月入魔,玄天门已落尽天下口实,届时即便顾孟平力保,也难以服众。
该来的总会来,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已做好准备。
沈流月坦然道。
唯有一事,我放心不下,我那徒弟因我心生执念,十三年来被仇恨所累,我今后,大概是无法再补偿于他。
入门之时,我曾允他一个家,却早已食言,他天资过人,只要稍加引导,他日必能登上九州之巅。
若他日我不在玄天门,请师兄无论如何帮我照看一二。
沈流月顿了顿,不知该如何继续,未来之势不甚明朗,水寒渊是否覆灭九州仍未可知,她不能用一个未知,来定他的罪行。
玉容暇疑惑道:你不在玄天门会在哪,小五,你可别想不开啊,大不了关进锁魔塔,师兄会找机会救你出来,别听夜凌华胡说,进去也只是暂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