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初一,念若一大早携嫔妃要去为太后请安。
天气不错,有人提议,季春①时节柳绿桃夭,姐妹们走路去慈安宫,路上可以一起欣赏春景,众人一致同意。
去慈安宫要穿过一段蜿蜒宫道,快到慈安宫的地方有个小花园,慈安宫就在这个小花园北门对面。
平日她们乘辇不会去小花园,只会走宫道。
小花园偏僻,但是有株百余年老桃树,每年桃花灼灼,苍老的躯干,屹然而立,今几人想去瞧瞧。
司马婉容老远看到桃树就拉起念若的手往那跑。
老桃树果真开得娇艳,粉里透红的桃花,一簇挨着一簇,层层叠叠。
念若远处看到似有个人在树上挂着,看了一眼司马婉容,司马婉容也看到了,她也在盯着看,两人上前几步,是一个宫人吊死在上面,她头发散乱双眼瞪得老大,眼珠子像是要凸出来,舌头斜吐在外面。
念若因惊吓呆呆愣在那里发不出声音,司马婉容则吓得抱着她的胳膊,后面跟过来的嫔妃有人吓得大声喊起来。
听到惊叫声,很快有宫人赶了过来,宫人把吊死的人放下来,抬走了。
念若没有请安回到了栖凤宫,她被吓得久久缓不过神,坐在榻上不知道怎么办。
她差人去找元光帝,元光帝还在上朝,宫人也不能打扰,就等在朝堂外,待元光帝下朝得知,他匆匆乘辇赶回栖凤宫。
进殿,看到念若呆呆的小脸苍白。
他走过去一把抱住念若,小声安抚:吓到了吧!别怕有朕呢。
念若断断续续为他叙述自己看到情景,讲到那个人死时的样子,身子忍不住发抖。
元光帝坐到榻上,抱念若坐在自己腿上,把她搂在怀里,知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情景,轻声细语地哄她,又命人去传来太医,让太医为她开了安神汤。
念若因惊慌脑子一团乱:皇上,死的宫人是谁?为什么吊死?是不是要查啊?她一脸茫然缩在元光帝怀里:不会要我查吧?我是皇后。
皇上下巴抵住她的头:不用……安神汤煮好端了进来,元光帝从桑葚手里接过来,一勺勺吹凉,喂给念若。
喝过安神汤,念若睡下了。
元光帝没有再去御书房,而是先命人去查吊死的宫人,又命四喜公公取来奏折。
四喜公公去御书房的路上心里念叨,皇上原说要选个聪慧能干的做皇后,结果偏偏弄了这么个娇弱的。
别说帮衬皇上了,见天还得让皇上哄着,不过见了个死人就这样了,这宫里腌臜事,死去得多了。
这往后凡宫里但凡有点破事就得皇上亲力亲为,那还不得累死皇上。
转念一想,他又在心里开始抱怨皇上,这皇上造了什么孽,爱上这么个人儿。
平日里把那些老谋深算的臣子都收拾得妥妥的,却被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女子牵着鼻子。
奏折取来,元光帝坐在栖凤宫窗前的榻上处理政务,守着念若。
念若一觉睡醒,太阳都快落山了,房里没有点烛火,光线很暗,没有一个人,念若害怕地喊了声:来人。
桑葚进来了,点燃烛火,来到床榻前:皇后娘娘醒了?御膳房把菜都送来了,为您温着呢。
念若不见元光帝就问桑葚:皇上呢?桑葚笑着答道:皇上对娘娘真好!您今受了惊吓,皇上连御书房都没去,一直守着您。
申时宫人来报,今那事查得有点结果了,皇上才去办那事去了。
桑葚侍奉念若梳洗后,为她把菜布好,站在旁边侍候她吃饭。
桑葚为她盛了一碗人参地黄粥,又为她夹了一箸酱糟鸭。
娘娘!皇上是真看重娘娘,对娘娘的情意奴婢们都看在眼里。
平日里桑葚言语不多,特别是侍奉她用膳时,从不插嘴多言。
念若想今日她怎么了,看向桑葚。
桑葚自知自己多言了,低下头。
按道理说她一个奴才有些话不能说,可她知道皇后是个好人,她希望皇后好,才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奴婢今想说几句心里话,娘娘莫怪。
按寻常百姓家的说法,您与皇上是夫妻,夫妻一体,夫妻恩爱,则家昌盛。
寻常人家的好夫君,也没有几个能做像皇上待娘娘的这份心。
念若明白她说的,垂眸思量。
桑葚接着又说道:奴婢再说一句僭越的话,这天下皇上想要哪个女人,哪个女人不得躺在榻上等着。
您与皇上共榻这么久,皇上从来没有强迫过您,可见他对您这份心。
念若在心里掂量她的话,皇上待她确实好,可是这种好,能持续多久她没有把握。
虽然现在她不讨厌皇上了,甚至还有些依赖他,可是还谈不上爱,而且她如若真与他一起,心里又感觉对不起九哥哥。
纠结地叹了口气。
元光帝亥时才回到栖凤宫寝殿,一身戾气。
念若正坐在榻上等他,他上前打横抱起念若,把她放到床榻上:安歇吧。
自己回身熄灭烛火,躺到床榻上。
因为白日里睡得太多,加上心里害怕,念若睡不着,刚开始还躺在那一动不动,后来开始翻身,一会儿动动手,一会儿伸伸腿。
元光帝没说话翻身搂住她,下巴抵住她的头。
被他搂住,念若更是不自在了,不觉像蛇一样扭动。
元光帝的呼吸开始变得粗重,心也跳也在加快,嗓音变的低沉沙哑,对念若小声吼道:别动!念若被他吼得一愣。
只听暗中他深叹一口气,起身坐了起来:睡不着吗?念若嗯了一声。
他拉念若坐起来,把被子给她披上,然后揽住她。
夜静悄悄的,月光从窗外透到殿内。
他就这样揽着她,没有说话。
元光帝向来是一个寡言的人,说话三言两语只说重点,做事都是雷霆手段。
念若往他身上靠了靠,小声央求道:皇上给我讲个故事吧。
元光帝哪会讲什么故事,他连话本子都没有看过。
念若见他不会讲故事又央求道:那皇上给我讲讲您小时候的事呗。
元光帝把她搂紧:朕小时候可没有什么温情有趣的故事。
我想听!元光帝宠溺地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缓缓讲起他那些不愿提及的过往。
太后那个时候不得父皇心,为了争宠经常会做些腌臜事,我的外家也是个有野心的,遭了父皇的忌,朕两岁的时候就被太后带到佛桑寺,明旨是为先皇兄祈福,实则是被父皇逐出皇宫。
他缓了一口气接着娓娓道来。
母后恨父皇入骨,她把对父皇的恨全转移到了朕身上。
打小她对朕从不正眼相看,只有乳娘诚心待朕。
后来她与佛桑寺的主持有了奸情,为了偷情方便,将朕与乳母赶到了寺外山后的木屋生活。
那木屋冬天漏风,夏天漏雨,朕与乳母相依为命,后来乳母也死了。
念若转过身抱住他,满是心疼。
乳母去世,朕一人靠捡野果生活,一次一群狼盯上了木屋里的朕,它们把木屋团团围住,朕……朕与狼血搏,后来朕点燃木屋才算逃过一劫,朕一路逃往山林深处,浑身是血,山林都洒满朕的血,后来朕闯进一山洞,遇到闭关修行的无心大师,他收我为徒。
无心大师秉文兼武,也是他设计让父皇把朕接入宫中。
回宫后,朕如履薄冰,小心算计,步步为营,才登上皇位。
念若觉得自己苦,年幼便失去双亲,可祖母疼她,后来到了舅父家也是被悉心照顾。
她没想到一个出生皇家的皇子,一个站在权力巅峰的人竟然有这么血淋淋的经历。
念若伸手去抚摸他的脸,想给予他安抚。
元光帝抓住念若的手,放到自己唇边轻轻亲了下。
他声音恢复平静:一切都过去了,以后有念念陪着我,此生足矣。
他没有自称朕,也没有称她为皇后,而喊她念念,念念念若小名,父亲、母亲还有祖母在世时总是唤她念念。
邪皇注释:①季春:春季的最末一个月,即农历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