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去陈郁可每天的日常就是吃饭睡觉到医院陪秦桐说说话,带巫泽逛逛自己居住了一二十年的地方。
这天,陈郁可心血来潮,带着巫泽到小学逛了逛。
毕业多年,很多东西都已经是今非昔比了。
小学原本土坑的操场,现在已经铺满草皮,还建了塑胶跑道,就连那歪歪扭扭的篮球架也都换掉了。
因为是周末,所以学校里没什么学生,只有三三两两热爱运动的少年偷偷遛进学校打起了篮球。
陈郁可和巫泽就坐在旁边的台阶上,静静地看着他们在篮球场上肆意地挥霍着汗水,好不快乐。
真好啊。
陈郁可不禁感慨。
巫泽愣了愣,而后看向她,后者继续说道:年轻真好啊,心小小个的,装不下太多东西,也不用装太多东西。
小小年纪的,怎么就开始伤春悲秋了?巫泽觉得好笑。
陈郁可只笑眯眯地看着篮球场上那几抹青春洋溢的身影,没有再说话。
这时,她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陈郁可拿出来一看,是爸爸打来的。
她跟陈厚雄几乎从不联系,这会儿打来电话是要干嘛呢?陈郁可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一只手从左边伸了过来,轻轻地揽住,又紧紧握了两下她的胳膊,仿佛在传递着什么能量。
接吧。
巫泽淡淡开口,早晚总会遇到这一天的。
他还记得父母出车祸的那一天,十五岁的少年忽然觉得自己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般,整个天都塌了下来。
而那个站在街头上边哭鼻子边写着作文的小女孩的身影,在往后的数年,像烙印般不断地在他觉得熬不下去的时候浮现。
那小小瘦瘦的身影,浑身充满了能量。
而此刻,那抹能力正在消亡。
青葱般的手指按了接通键,那头立马传来焦急的声音:你妈妈忽然不行了,她说想再见你最后一面。
轰——爸爸的话如天雷般骤然打在陈郁可的身上。
陈郁可忽然觉得两边耳朵嗡嗡作响,整个人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巫泽将她紧紧揽住,温暖的大手掌不停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就像是在安抚一只伤心的小猫般温柔。
其实才过了几十秒,可陈郁可却觉得像是过了一辈子那么漫长,她将头深深埋在巫泽的怀里,泪水浸湿了他的衣服,渗了进去……我没有妈妈了……哽咽着说出这句话后,陈郁可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巫泽的眼眶也跟着红润了。
他手上的动作依旧保持着,嘴上不知道是在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陈郁可听,只听他喃喃道:熬过去就好了,熬过去就好了。
……两人快速赶到医院。
陈厚雄、陈宇煌和陈桂英早就等在病房里。
陈郁可慌张地推门进病房的时候,就见陈桂英紧握着秦桐的手低声说着什么。
房内的四人见到刚进屋的两人,脸上的神色复杂,隐约夹杂着一抹责怪:你怎么到现在才来?秦桐静静地看着朝她缓缓走过来的两人,枯瘦的手指轻轻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发出沙哑的声音:可儿,你来了呀。
陈桂英很有眼力见地松开了握住秦桐的手,她缓缓站起身,抹了把眼泪,唉了声,退到了后面的椅子上。
巫泽松开与陈郁可十指交叉的手指,轻声说:去吧。
而他则在离床不远处站定,不远也不近。
既让陈郁可赶到安全感,又不至于太过打扰母女俩的最后相处时光。
谁知秦桐眼神瞥向了他,虚弱道:你也过来吧。
巫泽微微愣怔了下,嗯了声,迈着修长的腿快走两步,到了床边。
妈,你……怎么会忽然这么严重了?昨天过来的时候,你精神不是还挺好的吗?陈郁可一说话就不自觉带上了哭腔。
秦桐只顾着满眼含笑地打量着两人,仿佛即将离世的人不是她一样。
这时陈宇煌插上一句:其实妈,在你去青城后就晕倒过一次了,撑到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昨天,怕是回光返照了……陈郁可浑身一颤,不敢置信,怎么会?我们还经常通电话呢?那是妈强撑着的,她说以前欠的那么多,现在能还的就尽量还了吧。
陈宇煌苦笑。
陈郁可的泪忽地像是断线的珍珠疯狂滚落。
好啦,别哭啦。
秦桐微微拍了拍她的手背,人终有一死, 我既没有重于泰山,倒也没有轻于鸿毛。
虽然此生对不起你们,但是对自己闻之无愧。
希望闭眼后,是上了天堂,而不是下地狱,我就心满意足了。
妈,你不会的……陈郁可还在自欺欺人。
秦桐微微叹了口气,将目光投向一直静静地站在一旁的巫泽,以后,可儿就拜托你了,可别让我死不瞑目呐。
巫泽心里像是堵着一团棉花,一口气憋在那,闷得难受,他轻轻点了下头,我会的。
我愿立誓,此生定不负郁可。
那就好那就好。
秦桐努力微笑着。
她想再仔细看看在生命最后一刻陪在她身边最重要的几个人,想将他们的面孔深深烙印在脑海里,这样,下辈子就能找到他们了。
可是,眼皮却不听使唤,像是有千斤重般,不断地往下坠。
旁边似乎有人在惊恐地喊着:医生!医生!快来人呐……可是她再也听不到了。
下辈子再见吧,我的家人们。
……料理完秦桐的后事后,巫泽应陈厚雄的要求,带陈郁可回到了青城。
陈郁可行尸走肉般在巫泽家待了几天,便开学了。
送她回学校的那天,巫泽帮她推着行李,两人在校道上慢慢地走着,阳光无情地晒在他们的身上,他们身上的影子被拉得好长。
一直到了女生宿舍,两人去得早,里头还没有人,巫泽拿了块抹布,沾了水,仔仔细细地擦着床板、桌子、衣柜……陈郁可就静静地坐在旁边,失魂落魄的。
巫泽叹了口气,轻声说:我先走了,晚点你舍友过来,看到我在不太好。
陈郁可微不可察地点点头,这几天,麻烦你了。
你说的什么话,你是我的女朋友,将来会是我的妻。
我为了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巫泽伸出手想摸陈郁可的头,没想到她往旁边偏了偏,避开了。
他的手就那样尴尬地僵在半空中。
哐哐哐——这时,有新舍友拖着行李箱进来了,见到两人,顿时觉得尴尬。
巫泽见状,只好又嘱咐了两声,便转身离开。
舍友对陈郁可友好地说道:那是你男朋友呀?真帅,你太幸福了吧!是吗?这就是幸福吗?陈郁可喃喃道。
她的心现在很乱,需要理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