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谢渊上京赴考了,但学堂的讲学还在继续,其余学子们仍然每天去听讲。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平静地过着。
可突然有一天,飘飘发现薛招娣不见了。
奇怪的是,一连好几天,她都没见招娣来学堂。
她能去哪儿呢?飘飘决定去她家里找她。
几块破木板搭成的屋顶摇摇欲坠,随意牵挂在枯树干的绳子上挂着几件破布衣服,一口生了锈的大铁锅在咕噜噜冒着热气。
一个黑胖妇人手里拿着铁勺,一边搅拌着锅里的糊粥,一边冲屋子里喊着:阿龙,吃饭了!也不知你爹死哪里去了,成日里除了喝酒就是赌钱。
满脸黑灰的男孩从屋子里跑出来,脸上的肥肉随着跑动,一抖一抖的,嘴角还挂着口水。
吃饭啰!终于吃饭啰!吃吃吃,一天到晚除了吃就是睡,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父子俩的!妇人笑骂着,揭开旁边一个单独的小锅,白花花的米粥里放了不少肉沫,正咕噜噜冒着香气。
请问,招娣在家吗?应该是这里没错,飘飘又数了一遍,从老槐树那家算起,第七间屋子。
没错。
妇人把罐子里的肉粥盛了一碗递给男孩,从头到脚把飘飘看了一遍,一身学生打扮,也是个穷鬼。
她语气不善:你是谁,找招娣干什么?她几天没来学堂了,我来看看她。
呵,学堂?妇人不屑地嗤笑道,她以后都不用去了,你回去吧,她不在。
为什么?飘飘一脸不解。
一个女娃读书作甚?要不是学堂包饭食,她还不如去做苦力赚钱。
妇人从大锅里又夹出几片菜叶,慈爱地放到男孩儿碗里:阿龙,慢点儿吃,还有呢!飘飘心里堵得慌:那她现在在哪?你管她在哪呢!她嫁人了,不再是我们薛家人了。
我们薛家就阿龙一个独苗苗。
妇人边说边捧着男娃娃的脸吧唧一下亲了一口。
滚开,别打扰我吃饭!男娃却伸手使劲一推,把妇人推倒在地。
妇人不但不恼,还乐呵呵地爬起来:阿龙的力气又大了些呢!再多吃点儿!飘飘实在看不下去了,转身就要走。
慢着!妇人突然开口冲她喊道,你手上提的什么?是给那丫头带的?飘飘掂了掂手中拎着的一袋猪排骨和水果,无语地看着她。
妇人立马换上一副长辈的模样,毫不客气地伸手来拿:虽说她不再是薛家人,但阿龙毕竟是她最疼爱的,唯一的亲弟弟,这些东西你就算给她了,她也会拿给弟弟的。
不如就直接给我吧。
真不要脸!飘飘看着男孩那张和招娣有几分相似的脸,终是没狠下心,将一袋水果扔给了她。
水果拿去,排骨我会亲自煮好带去给招娣补身子。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身后传来妇人的唾骂声:呸,穷鬼就是小气!转眼间,她的语气又变得温柔可亲起来:阿龙,快拿个苹果去吃,这个最大最甜!怎么会有这种家人!招娣她一定过得很辛苦吧……别怕,我一定会找到你的!……大哥,是她吗?几个油头满面的小子嘻嘻笑着,把一个小姑娘推上前。
这姑娘嘴里正咬着一串糖葫芦,瞪着眼睛,含糊不清地骂着:你们干、干嘛!别想抢、抢我的糖葫芦……孙敬抬手就赏了他们一人一巴掌:蠢东西!薛招娣能有钱吃糖葫芦?!几人一拍脑门儿,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放开那小姑娘:是是是,大哥英明!孙敬急得跳脚:英明个头!赶紧去找!找不到看老大怎么收拾你们!一天天的,上学堂不知道干什么,连薛招娣长什么样儿都不记得。
他在街口转了好几圈,头皮都快挠秃了。
马上就要到给玉面阎罗交差的时间了……完了完了……大哥!找到了!找到了!一个小瘦猴般的小子激动地叫喊着跑来。
孙敬眼睛一亮:当真?在哪儿!真的!我妹妹亲口跟我说的,她认识招娣,肯定不会胡说!那小子一脸兴奋,说着说着脸却拉了下来:可是……她……好像快不行了……!!!……华阳米商刘家,在当地经商已有十余年。
当家刘老爷五十有余,凭借着八面玲珑的交际和精明的头脑,在华阳开的米店可谓是一家独大。
这刘老爷子病态又好色,家中妻妾成群,每月都会有新人进家门,也时常有人看到那些小妾的尸体被麻席裹了,抬出府来。
刘老爷子虽然经常不在家,但他的儿子刘越却常年蜗居家中。
华阳县的人都知道刘家那些破事,与他做做生意尚可,但让他们的孩子和刘越混在一起可是万万不行的,要是沾染些恶习,这可如何了得。
因此,平时刘越也没什么朋友。
今日,真是破天荒的,一群学子找上门来,缠着刘越玩闹。
府里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管家仆从们,四处奔走忙碌着,一会儿端茶倒水,一会儿拿笔磨墨。
与此同时。
后院,空荡荡的。
飘飘提着一罐排骨粥,踮着脚尖,一步步朝后院最偏僻的柴房走去。
走到柴房门口,她放下罐子,扒拉着窗户朝里看。
柴房阴暗潮湿,一点儿光亮都没有,她的视线有些模糊。
招娣……她试探着小声呼唤着。
没有回应。
招娣……她再次朝里喊着。
地上似乎有一团黑黑的东西动了动,在黑暗中,飘飘蓦地对上了一双黑亮的眸子。
招娣!她再也顾不上了,走到门口,抬手往那木门栓上狠狠一劈。
哗啦!门栓和枷锁断开掉地。
她一个箭步冲了进去。
光线随之也从门口涌了进去,她终于看清了……薛招娣趴在地上,形容枯槁。
她面色萎顿,嘴唇干得裂开,不知是多久没有喝水吃东西了。
再往下看,衣衫破烂,背上几道伤痕赫然在目,从衣服裂口中渗出血迹已经干涸。
再往下……飘飘死死捂住嘴巴,才不让自己痛哭出声。
招娣下身的衣衫早已衣不蔽体,几乎全部赤裸在外,大腿上一片片青紫红印,有抓痕,有刀伤,有烟头的烫伤……双腿间一片鲜红……森白的膝盖骨露了出来,上面竟没了皮肉……脚踝上还拴着一对铁铐……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