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斯乾蹲下,救不了了,别让它白白来一场。
寇媛许久才反应过来,捂住肚子的手微微发颤,可林宗易并不在场。
冯斯乾系着西装扣,整齐笔挺站在窗下,怎样博取男人的同情,编造一个楚楚可怜的故事,将谎言变真,我教过你。
寇媛匍匐在大理石砖上,越蜷越紧,如果殷沛东非要韩卿,你会给吗。
冯斯乾看着她,殷沛东不会向我开这个口。
即便他索要,我不给,他也无可奈何。
寇媛全身抽搐着,所以我永远取代不了。
冯斯乾背后四四方方的天空,忽然乌云密布,一道惨白的闪电掠过他面容,他皮肤白而薄,近乎透明,眉眼诡谲莫测。
寇媛,你太过高估自己。
走廊的吊灯开始忽明忽灭,像是烧焦了电线,寇媛死死地揪住冯斯乾裤腿,你承诺过我,殷沛东死后,你会安置我。
他面无表情挪开脚,我会兑现。
她咬着嘴唇,我一直以为,你口中的安置,是接受我做你的人。
冯斯乾缓缓弯下腰,我不是重欲的男人,我也以为你很了解。
我不了解你。
寇媛眼角滑下一滴泪,你和韩卿纠缠时,你照样明目张胆。
冯斯乾笑了,别拿自己和一个不是同等位置的女人做比较。
他勾起她下巴,其实你安分一些,识趣一些,会有更好的局面。
我怀过孕,也生产过,自然知道孕妇流血代表什么,我仓皇后退,寇媛的呼救,刺鼻的血腥味,像潮水迅速包围这趟过道,我慌了神,情急之下不知该往哪跑。
闷雷震得几盏灯摇摇欲坠,紧接着彻底熄灭,黑暗中一条属于男人的手臂横在我腰间,影子从头顶倾轧而下,覆住我身体,别叫。
我嗅到冯斯乾的味道,立刻抓住他,脸上惊魂未定,寇媛要流产了。
冯斯乾攥紧我手,韩卿,忘掉刚才的一幕,先离开这里。
我问他,不请医生吗,我们离开是什么意思。
他一张脸波澜不惊,到时解释不清,我有我的考虑。
林宗易收买了寇媛,那么孩子什么来头,他绝对摸得八九不离十,一旦不是殷沛东的种,他势必会曝光,给寇媛和幕后的男人致命一击。
冯斯乾不回应我半个字,拖着我冲向安全通道,结果铁门被反锁,他又带着我直奔员工电梯,电梯门打开的瞬间,灯又亮起,涌出一批保镖,一共有六部电梯,四部同期抵达,宾客接二连三走出,足有几十号人,冯斯乾背过身,将我护在胸口,只暴露了他的背影,并没暴露我。
那群保镖的后面是殷沛东,他走向寇媛面前,蹲下掀开她裙摆,腿间一滩鲜血,狼藉遍地,明显爆发过争斗,他差点昏厥,太阳穴青筋突涨,把四楼封了!闻讯赶到的保安当即堵住一南一北两处后门,驻守起来。
冯斯乾把我塞进铁门的一角,无论什么情况别出来。
我牙齿打着磕绊,这层有录像吗?摄像头已经关了。
冯斯乾摁住我肩膀,轻声安慰,没事。
我重复了一遍,寇媛的孩子是你的吗。
沛东!不远处的寇媛撕心裂肺哭着,孩子是不是没了。
冯斯乾仍旧没回答,他丢下我朝那边走去。
殷沛东握住她手,小媛,还有救的。
他命令保镖架起寇媛,你坚持住,我们的孩子有福分。
寇媛竭力抗拒,示意保镖停下,来不及了,沛东。
我太疏忽大意,没能留下我们的儿子,是儿子,我很确定是儿子。
殷沛东抚摸她脑袋,小媛,不是你的错。
他对寇媛的态度,不管因为神似我,还是她怀孕有功,总之动了真情,他流露的心疼造不了假。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名利场混了一辈子的殷沛东,见识过大风大浪,经历了阴谋诡计,同样逃不过女人的暗算。
寇媛在故意拖延,放任自己失血过多,我萌生一种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她缠住殷沛东手腕,沛东,别怪罪林太太,她不小心才撞倒我,一家人不要不和睦,我担待不起。
我不由自主抽气,好一出反杀。
冯斯乾解领带的手当场一顿,阴狠戾气的目光射向她,寇媛清楚自己玩大了,违背了冯斯乾的意图,他不允许任何棋子失控,她趴在殷沛东怀里,装看不见他的警告。
林宗易盯着角落的冯斯乾,眼里寒气凛冽。
殷沛东大吼,韩卿呢!我一动不动藏在铁门旁。
宾客窃窃私语,这位姓寇的,和林太太一个模子刻出的一样,看来是家族内讧了。
男人坏笑,他舍得闹翻吗?林太太要是出马把他哄开心了,还闹翻什么啊。
殷沛东起身,质问林宗易,我在包厢看到韩卿了,她在哪!林宗易漫不经心摩挲腕表,林冬不舒服,提前回去照顾了。
殷沛东冷笑,不明不白就回去了?林宗易面色也不善,没有深入调查就认定韩卿,姐夫是否太武断了。
宗易,你未免太袒护她。
林宗易直视他,是韩卿造成,姐夫要处置,我绝无二话。
倘若不是呢。
他望了一眼寇媛,寇小姐,你来四楼做什么。
殷沛东也看向寇媛。
寇媛眼珠转了两圈,她扯住殷沛东袖子,沛东,送我去医院。
她虚弱至极,我肚子好疼。
殷沛东哪里还顾得上深究,保镖抬起寇媛,他陪着匆匆离去,这场闹剧直接影响了寿宴的进程,殷沛东的助理将贵客送下二楼,八点钟便结束筵席。
人群全部散去,林宗易在安全通道找到我,他注视我良久,最终什么没说,径直跨进电梯,我犹豫了一会儿,迈步跟上去。
转身的一霎,冯斯乾停在门外,他臂弯搭着西服,纯黑的衬衫,纯黑的西裤,银白发光的皮带,在一束更为炽白的灯光下显得深沉而阴郁。
他只有清朗英俊的皮囊是真,连那一双充满禁忌与激情的黑暗的眼睛,都是精心掩饰过的虚假。
他们相对而立,半米之隔,冯斯乾凝视着林宗易,林宗易视线也定格在他身上,各自喜怒不明,像一面平静幽深的死海,但水底却暗潮汹涌,风云变幻。
冯斯乾迟迟没上来,林宗易按下数字1,他双手插进西裤口袋,电梯门合拢的刹那,冯斯乾眼底漾出笑意,林宗易眯起眼。
车泊在酒店门口,林宗易坐上后座,我在他右边,不声不响紧贴车门。
窗外的霓虹仿佛暧昧又危险的陷阱,甜美的糖衣吸引着世人堕落,光影投映在他侧脸,分明是纸醉金迷的荒唐,林宗易却是一副消沉的模样。
他指腹按摩着眉骨,衣服上的烟酒味隐约散发出乌木沉香的气息。
李渊从后视镜看林宗易,寇媛指认太太,您恐怕要亲自出面和殷沛东解释。
我不能出面,我手头有华京的股份,与殷沛东撕破脸,局面不利。
林宗易脸色阴翳,冯斯乾搞这出把戏,目的是栽赃我,他手里有那天酒店的照片,想扣我一顶帽子,逼我吐出股份。
寇媛嫁祸给韩卿,不在冯斯乾的计划内,他玩砸了。
李渊蹙眉,留着孩子继承殷家财产,不是更有价值吗?林宗易意味深长笑,他设下的局应该是寇媛怀了我的孩子,威胁我娶她,而我想借助她拿到华京,不肯答应,寇媛因爱生恨向韩卿示威,被挨了打怀恨在心,打算曝光这段地下情,争执不休中,导致她流产。
林宗易叩击着窗沿,一旦曝光,谁会和这种心狠手辣的人共事,冯斯乾真正要断我商场的后路,毁我名誉。
李渊问,那孩子到底是殷沛东的吗?林宗易笑容一寸寸敛去,只有冯斯乾才知道。
万一殷沛东这次不依不饶呢。
林宗易松了松衬衣的领扣,林太太不是有旧情人护着吗。
我一僵。
他偏头,眼神冰凉,不带一丝温度,我被这股凉意吓得一抖,是寇媛自己滑倒,我没动手,冯斯乾也没动手。
他神情阴冷,我又是一抖。
韩卿,冯斯乾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你对他如此着魔。
我五官被他手指撅成一团,艰难启齿,宗易,我不清楚寇媛想干什么,孩子真的是她自己摔没的。
你为什么在四楼。
他审视着我,你心里不痛快,跑去兴师问罪,对吗。
我大口呼吸,冯斯乾和寇媛一前一后离席,我怀疑他们碰面商量什么,所以跟去看,但我确实没有出手。
他打量我好半晌,他们商量了什么。
我脑子飞快转动,面上毫无破绽,我距离太远,没听清。
站得近了我担心被察觉。
林宗易一言不发,慢慢收了力道,我骤然瘫软,伏在车窗上平复着。
李渊在这时调头驶向妇产医院,咱们走个过场吧,好歹让殷沛东的面子过得去。
我们在半小时后到达急诊部,林宗易的一名下属混进了殷沛东的保镖队伍里,出来向他汇报,没保住。
意料之中的下场,林宗易闭上眼,还是他占了上风。
他片刻又睁开,眼眸一片晦暗,他封死了我接手华京的路。
下属不敢吭声。
林宗易回过头,韩卿,跟着我。
我走在他身后,进入一间观察病房,寇媛的麻药劲还没过,躺在病床上昏睡,殷沛东坐在陪护椅,他发现我跟来,强压着火气,面孔阴恻恻。
林宗易没出声,低头点燃一支烟,揭过烟雾递了个眼色。
我主动说,姐夫,寇小姐流产我不知情,林冬吐奶,我早就回家了。
晚宴时我和寇小姐在洗手间撞见,讲了几句话,分开时她好好的。
殷沛东怒不可遏,你推脱得一干二净,小媛会自己流了孩子吗?韩卿,你虽然嫁给宗易,可殷家是殷家,不是林家,容不下你兴风作浪!殷沛东的助理上前提醒他,林董,寇小姐刚手术,闻不了烟味。
林宗易没理会,他指尖衔烟,嘴里含着一口,一点点吹出,姐夫,差不多行了,人我带来了,理由给你了,你还打一巴掌吗。
殷沛东站起,她给的什么理由!轻描淡写就抵消了小媛的孩子?他举起手,林宗易迎上,正要拦在我身前,何江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他越过林宗易肩头,先一秒擒住殷沛东的手,殷董,息怒。
林宗易叼着烟,不露声色撤到一旁。
殷沛东先是一愣,他认识何江,随即用力搪开,你算什么东西,他是殷家不要的人,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
何江笑了一声,冯总的确被您逐出华京了,也明白殷董始终不满,特意嘱咐我送来赔罪礼。
病房外又走进一个保镖,递给殷沛东一枚信封,何江说,殷董笑纳。
殷沛东没接,用不着赔罪,现在当务之急是算我儿子的账。
他又要伸手拽我,何江再次打断,殷董,我认为您最好先过目,说不准寇小姐流产和这件事相比,根本不算大事了呢。
何江撂下这句,那名保镖把信封搁在床尾,尾随何江踏出病房。
殷沛东拿起拆开,是一份文件,他粗略看完后,立马追出去,何江!何江没走远,坐在长椅上等他,殷沛东开门见山,我要见冯斯乾。
何江说,冯总连夜离开江城了,明天在滨城国际高尔夫球场应酬。
殷沛东顿时脸煞白,他要赶尽杀绝吗。
何江语气恭敬,商场尔虞我诈,不是很平常吗。
他拔高音量,请殷董也转告林董,不愿索文沦为第二个华京,他知道该如何做,冯总随时恭候林董谈这笔交易。
门完全拉开,他们的对话很清晰,我看着林宗易,他捡起殷沛东扔在地上的文件,眼中一闪而过一抹狠意。
我试探问,宗易,出什么事了。
林宗易看了我一眼,华京30%的股份被恶意股份,除了章徽荣,其余大股东纷纷叛变,抛售了所有的股份,殷沛东目前的股份已经坐不稳董事长的位子,清算资产后,他即将被迫退位。
我既错愕又震撼,是冯斯乾收购的?林宗易合住文件,反手一掷,正中墙角的垃圾桶,他还真有些道行。
我们回到蔚蓝海岸接近凌晨一点了,中途林宗易去了一趟索文,耽搁了两个小时。
他在客厅喝酒,我到厨房盛了一碗粥,蹑手蹑脚靠近他,少喝点酒,苏姐煮了粥。
我放在吧台上,林宗易摇晃着高脚杯。
我感觉到他这一刻是一个我全然陌生的男人,是郑寅那伙人所熟悉的林宗易。
再不是温润,柔情,而是强硬,血性,刚烈,他酒意太浓,瞳孔也染着不正常的猩红。
他侧身望着我。
眼波无声无息,却惊心动魄。
我不禁退后一步。
他笑着问,怎么,结婚一年了,还这样怕我。
我摇头,我没有怕你。
苏姐休息了,偌大的客厅只剩我和他,我只觉今晚的林宗易格外不对劲,你要洗个热水澡吗,我去浴室给你放水。
他喝掉杯子里最后一口红酒,不疾不徐喊住我,等下。
我脚步一滞。
我听到椅子弹起的声响,林宗易站在我背后,你洗过了吗。
我吞咽着唾沫,你喝酒时我洗完了。
他淡淡嗯,嗓音是嘶哑的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