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八出车祸了?我错愕不已。
程泽咂吧嘴,腿估计要截肢。
当时朱八的保镖看见华子的车牌号,根本没上去。
我心惊肉跳,报警了吗?朱八没报,这属于意外车祸,他自己不干净,他不敢节外生枝。
我松口气,他在万隆城吗?程泽说,一直在,身边有一个清清,他同行都知道这个女人了,听说滨城那边的仇家差点绑架了清清,后来没得手。
我打开窗户通风,程泽指着我嘴角,西红柿皮,你吃饭不擦吗。
他凑近,抠半天也没抠下,我阴恻恻提醒,那是我的脸皮。
我捂着,我敷消肿药了,劲儿特大,火辣辣脱皮。
他趁机摸我脸,我拍他手,又犯老毛病!占我便宜?他掏手机,划开相机,你现在什么德行你没数吗?你自己照。
我盯着漆黑的屏幕,照什么。
他一看,我新买的,让你吓得死机了。
我满不在乎,脸蛋虽然毁了,但身材还在。
程泽撬开手机修零件,你有个狗屁身材,我某一任女友G尺码。
奶牛场还有Z尺码的呢。
程泽从手机壳的空隙里紧接着倒出了奶豆腐,奶奶,是你泼坏的。
我哼着舞曲,忽然下蹲提臀,展示曲线,S型,劲爆比例。
程泽开心极了,扔了手机,靠着椅背,转一下。
我得意笑,弯下腰小露香肩,展示背面的蝴蝶骨,凹凸有致,性感绝伦。
再转。
他意犹未尽鼓掌,韩卿,行啊,你脸变异了,身段还这么婀娜!房门无声无息推开,带进一束灼人的明亮,冯斯乾伫立在白光深处,注视这一幕,他的脸好像淹没进一片狂浪的海域,深沉又冷峻。
我正好甩发,看清他的刹那,立马站直。
程泽背对门口,压根没发现,冯斯乾似笑非笑,嗓音沉厚好听,原来程董在。
他这才回头,他们四目相视,程泽也起立,冯董。
冯斯乾还穿着下午离开时的衬衣,何江跟在后面,没进门。
他走过来,停在我面前,漫不经心打量我,扭什么。
顶着三倍大的脸,你心挺宽。
我没好气,早晚会变小的。
未必会变小。
冯斯乾解着领带,我昨晚问过大夫了。
我顿时紧张起来,大夫说什么?他面目凝重,欲言又止。
我预感不妙了,拽住他胳膊,你说话啊!冯斯乾摘下领带搭在沙发背,笑了一声,我就不告诉你。
我气得发抖,他目光掠过那束盛开的红玫瑰,挑眉问,护士送的吗。
他问得刻意,明显不高兴,我没吭声。
程泽主动承认,是我送的。
冯斯乾手指拨弄着花瓣,送病人红玫瑰,程董好家教。
这话难听了,程泽眯眼,和家教有什么关系。
令尊外面有七个子女,左右逢源的手段程董也继承一二了,病房里的女人也不放过。
程泽警惕质问他,你怎么清楚七个。
冯斯乾抽出一朵,嗅了嗅味道,然后丢在脚下踩碎,我对程威的私生活不感兴趣,调查程氏集团的过程中无意掌握的。
程泽玩世不恭的样子瞬间收敛,你的手,伸到程家了。
冯斯乾面无表情看向他,不是我伸向程家,是程董不守规矩,先伸向我了。
程泽拾起桌上的香蕉,慢条斯理剥皮,我听不懂冯董的话,程氏和华京的合作尽管仓促终止,也算和平,我更没有打过华京的主意。
冯斯乾在陶瓷杯里放入一个茶包,不紧不慢开口,章徽荣,花豹。
程泽只咬了一口香蕉,再没动。
章徽荣这老东西,在殷沛东活着的时候便处处和我作对,我以为是殷沛东授意他压制我,直到殷沛东死了,他反而变本加厉,多次搅黄我在谈的项目,变成华京的内鬼。
冯斯乾波澜不惊撩眼皮,花豹求过我,协助他抗衡林宗易,每年给我三千万分红,并且替我平息商场一切争端,条件很诱人,不过我拒绝了,我当然不会与这类人为伍,脏了自己的手。
冯斯乾拎起水壶沏茶,我故意向朱八泄密,花豹要取代他,他按捺不住回湖城算账,在边境出车祸了。
林宗易如何得知消息,一定有人透露给他。
这位幕后既保了花豹,也让林宗易背上一桩事故,接下来该利用花豹出招对付谁呢。
程泽直勾勾望着冯斯乾。
横扫千军的成就,确实可以在董事局扬眉吐气,坐稳位置,毕竟一群兄弟姐弟各有人脉势力,暗中也虎视眈眈。
程董,还要我点明吗。
冯斯乾不着痕迹扫向我这边,在韩卿心中,程董可是她纯洁仗义的旧情人。
我一头雾水看他们。
窗外凉风灌入,芦荟叶子颤悠着,他们之间莫名流转一股杀气。
程泽不知顾虑什么,他停止了,默不作声穿上西装,我说,你走吗?他嗯了声,出院后我去会馆看你。
程泽走出病房,最后看了冯斯乾一眼,那一眼波诡云谲,是我从未见过的程泽。
沉着理智,幽深莫测。
我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问冯斯乾,你们不是结盟吗。
他走到窗台,我结盟的商人成百上千,有过合作不代表不是敌人,否则生意还做吗。
冯斯乾喝了一口茶水,在商场,任何人都是可杀的猎物。
程泽不像林宗易,他没什么边缘性的把柄,冯斯乾扳不倒他,也无须扳倒他,充其量是商业竞争罢了,我懒得管,我最着急的是我肥大的脑袋。
我靠近冯斯乾,我美丽的容貌有救吗。
他不咸不淡瞥我,欠身坐下,没救了。
我杵在原地,换一家医院呢。
换地球也救不了你,你自己惹的下场。
我绞着十指,一脸委屈凝视他。
冯斯乾面容喜怒不辨,刚才和他的互动不是挺愉悦吗,屁股翘到房梁了,我看你再肿一圈也照样笑得灿烂。
我眼睛楚楚可怜,像泛着涟漪的春水,红唇微开,你想办法救我。
他望了我好一会儿,你——暂时不适合这样的风情。
我一怔,旋即反应过来,你嫌我丑。
冯斯乾皱着眉,我崩溃啜泣,你们男人太肤浅了,只看脸不看内涵。
他起身,除了撒泼,撒谎,撒酒疯,你有内涵吗。
我张嘴是哭腔,有演技。
他没忍住笑,对,你现在是演是真哭。
我说,演的。
冯斯乾彻底笑出来,诚实就好。
他低下头,吻我的眉心,不带一丝欲望,却含很浓的情意,他嘴唇停落我眉间,又缓缓滑向眼尾那颗痣,我不嫌弃。
以前冯斯乾一只手能握住我整张脸,此时肿得只能握住我一颗鼻子,他握上的一刻轻轻揉了揉,其实丑也很可爱。
程泽的手机,因为给我照相,崩坏了。
冯斯乾闷笑,原本也是坏的,他讹你。
我瓮声瓮气说,那你嘲讽我不适合风情了。
他搂住我腰,风情始终是你的杀手锏,我不就是败给你的风情吗。
我像是泡发的木耳,冯斯乾想要吻我耳垂,被膨胀的脸隔住了,于是他改了目标,吻我唇瓣,好不了也无妨,我凑合跟你过下去。
第五天傍晚,赵队到医院探望,同冯斯乾握手打招呼,韩小姐方便配合我聊聊吗?冯斯乾似乎知道他的来意,十分从容冷静,方便。
我心脏咯噔一跳,隐约猜到什么事了,我当即望向冯斯乾,你报警了。
他没回应。
我捏紧拳,朱八认栽了,他都没闹大,你——韩卿。
他沉声打断我,你最好想明白自己的立场。
我整个人僵在那。
赵队走向我,韩小姐,您应该有耳闻了。
我故作镇定,和我有关吗。
林宗易当时路过现场。
我返回窗前,修剪着芦荟叶,国道周围是山路,地形崎岖,江城又接连下雨,地面湿滑,出车祸不稀奇。
赵队蹙眉,我们分析了录像,朱八是正常行驶。
我放下剪刀,那林宗易在车上吗?在其他车里,可很巧。
我把芦荟盆栽摆在最高处,又不是他亲自开车,谈不上巧合。
赵队说,朱八与林宗易不和,因此我们有理由取证。
我在他对面落座,朱八没报警吧。
有人报警了。
赵队看冯斯乾,后者浏览一本杂志,置身事外。
我深吸气,果然是他在推动局面。
赵队从公文包内取出一摞相片,逐一亮明在我眼前,林宗易频繁出现在橡山的半山腰,那里有一座仓库,储存烟酒,直供万隆城。
我接过翻阅,林宗易站在几十箱洋酒中间,手下汇报数目。
这种角度的照片只有近身的保镖才能拍摄,赵队没办法搞到手,显然冯斯乾收买了林宗易的人。
我平静迎上赵队审视,我不了解。
据我所知万隆城的法人是李祖跃,不是林宗易,我从没听他提及名下有这份产业。
半月前,您和林宗易从云城回到江城,去云城做什么。
我不露声色胡诌,扫墓。
我不能坦白是绑架,不然他们借机查问林宗易,仇蟒知道上面插手了,认为我不安分,威胁他了,他会下狠手的。
仇蟒是他的什么人。
看来冯斯乾捅破了林宗易不少内幕,我硬着头皮,很久不来往的朋友。
赵队表情严肃,万隆城的情况,希望韩小姐别隐瞒。
我也严肃否认,我真的不知情。
我只是去过几晚,跳舞喝酒而已。
冯斯乾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忍耐到极点了。
赵队实在问不出什么,他朝门外走,又驻足,万隆城目前很谨慎,凡是眼生的客人一律不接待,上周林宗易换掉了所有的保镖,完全无从下手。
您想通了愿意帮忙,随时找我。
我看着他,我们离婚了,我有心帮忙,也进不去,抱歉。
他不再多言,我关上门,脸一沉,你收买的人,是振子吗。
冯斯乾摩挲着腕表,没出声。
如果是振子,也用不着问我了,万隆城的生意早就完了。
我转过身,你手上还捏着其他的软肋,对吗。
冯斯乾说,仇蟒转移资产,林宗易留下掩护。
我情绪激动,他不是掩护,是仇蟒用我的安危逼他背锅,林宗易没主动参与。
不重要。
冯斯乾面色阴沉,这笔证据只证明他们同流合污,无所谓他冤不冤。
我一言不发走过去,我再问你一遍,放他一马,行不行。
冯斯乾察觉到不对劲,他沉默盯着我。
我猛地拿起桌上匕首,抵在自己脖子,冯斯乾迅速抓住刀刃,制止了我更深力度的动作,锋利的刀刃割裂他手掌,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滴滴鲜血沿着指缝蜿蜒而下。
怎么,用性命胁迫我罢休吗?我和他僵持住,林宗易活在暗无天日的世界里,从最初的索文集团董事长,落魄到东躲西藏,在见不得光的万隆城做仇蟒的一条狗,甚至会成为他的替罪羊。
他的人生尽毁,他死守的婚姻也终结了,连唯一的儿子林恒都在仇蟒手中当人质。
冯斯乾,他曾经那么风光,生不如死也不过如此,还不够吗。
不够。
他阴狠又无情,非死不可。
我一张面孔惨白。
提起林恒——冯斯乾眉目寒意凛冽,是你劫走他。
我如实回答,是。
不相信我善待他吗?冯斯乾笑着,笑容毫无温度,我好吃好喝供养他,你为什么要劫人。
我担心仇蟒绑架冯冬,所以用林恒制衡他,万一出事能互相交换。
冯斯乾视线定格在我身上,除此之外呢。
我闭上眼,我也想将林恒还给林宗易。
的确是实话。
他的血淌过我发梢,在胸前交缠,松手。
我一动不动。
冯斯乾干脆重复,不可能放一马。
我摁住匕首,对准自己皮肉使劲扎下,冯斯乾也发了力控制我,韩卿,你是打算再添一把火,逼我立刻出手吗。
他腕力一催,我架不住他的攻势,随即松开,他顺势夺下匕首,我颈部割出一道伤口,细密的血珠浮在上面,触目惊心。
冯斯乾指腹温柔一抹,我们的血融合,他舌尖舔掉,血和金钱一样,最能刺激一个男人的征服欲,赢了得到金钱,输了付出血的代价。
我的血染在他薄唇,一副白皙清冷的皮囊画着一点浓烈逼人的艳红,你打算让我在这场战争里付出血的代价吗?我讲过无数次,不是他死,便是我亡。
我会求他也停手。
冯斯乾轻笑,是吗。
韩卿,真到我输的一天,我倒想看看你哭不哭,会不会也像对他那样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