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跑过去,挽住冯斯乾的胳膊,甜腻的嗓音,这么早,是想我了吗?我紧接着打个冷战,周德元没膈应死,我先肉麻死。
冯斯乾倒是很受用,他眼神停落在我脸上,我手臂勾着他,乌黑的发丝似落不落,扫过他下颌,盘在胸口。
他垂眸,掠过我似水柔情的模样,一语打破气氛,你吃错药了。
我歪着脑袋,摩挲他的纽扣,你亲口说搬回熙云路,今天又返回,除了想我,有其他理由吗?他凝视我许久,很刻意的热情。
随即拂开我,什么阴谋。
我伸手索要,复原的那封信呢。
冯斯乾顿时明白了我的企图,你要信做什么。
我余光瞟后面,自救。
周德元阴恻恻开口,斯乾。
他回过神,轻轻推开我,岳父,过来怎么没有通知我。
提前通知你,我能看到这幅场面吗?周德元火冒三丈,她倚仗你护着为所欲为,耍手段碍事,如今插手上面了!我委屈咬唇瓣,泪眼汪汪,周老先生对我发难,差点动手打我。
我拉扯冯斯乾的袖子,我毕竟是女人,男人打女人,他不介意失分寸,你不介意颜面扫地吗?冯斯乾皱眉,一张脸清清冷冷,带点戾气,岳父,韩卿打不得。
周德元看着我,你撒谎撒到我头上了。
我站在冯斯乾身后,要是他不来,您能保证不打我吗?您兴师问罪的架势,我敢反抗吗?周德元狡辩不过我,他目光移向冯斯乾,绮云在我面前为你说尽好话,她信誓旦旦你们断了,可我看这个女人越来越嚣张,她私下有多少副嘴脸,我从进门算是领教了,你竟然被她蒙蔽是非不分!岳父,您息怒。
冯斯乾脱下西装,朝他走近,事已至此,我不瞒您真相,韩卿的后台是老贺,我认为您息事宁人比兴师动众更稳妥。
周德元极其不满,湖城越俎代庖,这笔账我会找老贺清算。
他意味深长审视冯斯乾,而她这笔账,你什么时候做了结。
我得到一份最新的物证。
冯斯乾取出公文包夹层内的信纸,交给周德元,您过目。
周德元接过,只匆匆一瞥,他面色骤变,林宗易疯狗乱咬,绮云根本不认识他!认识与否不是关键,关键这份物证是我从老贺手中换取的,我答应各退一步,保全绮云,也保全了您。
冯斯乾慢条斯理泡一壶茶,林宗易生死未卜,绮云卷入其中这场风波,无论真假,您能独善其身吗?届时岳母的绯闻会再度翻出,您要周家的脸面还是要业绩。
周德元死死地攥住,好啊,韩卿,你将我们玩弄于股掌之上。
我若无其事吹掉指甲盖的浮尘,只要追回赃款,功劳记在滨城或者湖城,有什么区别吗?无非是仇蟒和林宗易消失,导致你们的布局白费了,又没捞到功,心有不甘。
冯斯乾语气深沉,韩卿,不许胡言乱语。
我垂下手,可怜巴巴杵在那。
他抽出一支烟,递到周德元嘴边,后者窝着火,粗鲁撇开,斯乾,你说句准话,你和她之间有完吗?冯斯乾沉默伫立,抬手点烟。
周德元冷笑,这是没完了。
绮云从中圆场,我很感激她。
冯斯乾嗑了嗑烟灰,但她具体做过什么,您问过吗。
我相信绮云。
我不相信。
冯斯乾笑了一声,林宗易的亲笔信,他栽赃任何人,没必要栽赃绮云。
周德元眯眼,你的意思,老贺抢占先机是她引路。
冯斯乾神情讳莫如深,林宗易立功,韩卿有几分可能回到他身边,他们重修旧好,谁获利呢。
他转动着烟蒂,火苗忽明忽昧,我养着冯冬,自然不想韩卿离开,可她离开,绮云就安心了。
林宗易不立功,下场必死无疑。
韩卿母子会成为绮云一辈子的芥蒂,她有机会铲除芥蒂,岳父觉得她会赌吗。
周德元盯了他好半晌,斯乾,你的分析太完美,像演练了很多遍,你是不是隐瞒了我什么。
冯斯乾面不改色,比如呢。
周德元说,一种预感。
冯斯乾噙着一丝笑,您太累了,不如回去慢慢想,我随时恭候岳父。
他送周德元出门,再次回来时,我刚才的乖巧温驯荡然无存,取而代之是不耐烦的冷漠,你回澜春湾干什么。
他一脸淡定整理衣领,我的家,我回不回要向你打报告吗。
他看二楼紧闭的婴儿房,冯冬哭闹,我不放心。
他晚上哭闹最厉害,你有工夫理会吗。
冯斯乾毫无征兆抱起我,指腹捏住我下巴,真是翻脸无情,我上一秒替你解围,你下一秒过河拆桥,给我脸色看。
我奋力挣脱他,那是你岳父,你自己招惹这尊大佛,我无辜受罪,我还要谢你啊。
他紧紧控制我在怀里,你擅自做主,撬了他口中的肉,还妄想不痛不痒全身而退吗。
如果我不及时出手,他有无数借口要求你配合调查,我记得你可是一个漏洞百出的女人。
我别开头,后脑勺对准他,你了解我的脾气,兴许冲动之下和周德元动刀了,你更难收场。
动刀?他宽大的手掌扼住我整张面庞,你要翻天吗。
我推搡他,他这次任由我,看来林宗易留给你的护身符作用不浅,你更加无法无天了。
冯斯乾面目阴沉,丢下我去卧房换衣服,一套黑色的商务西装,白衬衫,似乎要出席很正式的场合,他警告我,老实在家,再出去闯祸,后果自负。
我没出声。
下午我接到程泽的电话,他问我有空吗,去一趟位于南滨路的分公司。
我在冯冬的房间,小心翼翼晃动着摇篮床,你有事吗?他那边的信号断断续续,有。
冯冬含着的奶嘴掉了,我又拆开一枚新的,关于谁。
程泽说,你非常重要的人。
我动作一顿,傍晚行吗。
他预估了时间,我五点结束会议,你直接在我办公室等。
我驱车抵达程氏的分公司是四点半,太阳毒辣得很,我戴着墨镜走进大堂,拦住一名职员,程董的办公室在什么地方。
他告诉我四楼,我上楼看见有两间董事长办公室,门牌一模一样,我正要联系程泽,左侧的一间这时传出胡娇的声音,你和程泽的股份持平了,应该回报我了。
我停下,看向房门敞开的明窗,胡娇环抱双臂,居高临下注视着桌后的程麟。
程麟衔着烟,仰头睥睨她,你不过是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攀我的高枝,你也配。
前脚达成目的,后脚就不认账了啊。
胡娇把玩着他的笔筒,满不在乎的口气,程泽得知咱俩搞到一起,他更看不上我了。
程麟叼着烟,正经豪门的公子哥,没一个看得上你这种女人。
我这种女人?胡娇哂笑,爱慕虚荣,左右逢源。
程麟轻蔑打量她,既然明白自己什么货色,别琢磨当程家的儿媳了。
胡娇笑容一收,程麟,你照照镜子,你又是什么货色。
没有我哄着程威接回你,你连程家的大门都进不去。
她把笔筒狠狠砸在程麟身上,你混到和程泽平起平坐的地位,全是我前期给你铺路的成果,你卸磨杀驴吗?笔筒在程麟脚下摔得四分五裂,他没动弹。
程泽的司机和秘书由他亲自挑选,你安插不了间谍,你这点道行更斗不赢他。
胡娇俯下身,再失去我,你刺探军情的突破口也堵死了,冯斯乾会扶持一个如此废物的傀儡吗。
程麟沉思片刻,他猛嘬了一大口,顺手熄灭,小娇,我逗你玩呢,你恼什么啊。
他绕过办公桌,搂着胡娇的腰,程泽不娶你,我娶,我坐稳董事长的位置,肯定让你当程太太。
胡娇很清醒,深知程麟靠不住,我不指望你有良心,给我程太太的名分,我只想出口恶气。
她侧卧在办公椅,我看韩卿不顺眼,我讨厌她吊着程泽那副德行,你有法子吗。
先拔除我,再将程泽收入囊中,胡娇的终极目标还是程家的大公子,程泽的综合实力的确比程麟出色多了。
冯斯乾辅佐程麟也是看中他蠢,程泽太精明,明面上的博弈只能两败俱伤,他才部署这颗棋子,通过程麟一点点瓦解程泽的势力。
胡娇的胆大包天令程麟蹙眉,不能动韩卿,她是冯斯乾的女人。
他走向落地窗,而且你确定是韩卿吊着程泽,不是他旧情难忘纠缠她吗?胡娇变了脸,程麟,你当狗腿子当上瘾了吧,冯斯乾的女人?他现在是周德元的女婿,他都没把韩卿当回事,你至于吓破胆吗。
胡娇。
程麟打断她,冯斯乾这段婚姻绝对有内幕,你不要轻举妄动,碰了韩卿捅娄子,谁也救不了你我。
我听到重点,突然一只手捂住我唇,拖着我进入隔壁。
程泽反锁门,又降下百叶窗遮挡,你来多久了。
我喘着,半个小时。
他倒了一杯苏打水,你喜欢的青柠口味。
我没心思接,程麟和胡娇联手算计你。
程泽将水杯搁在茶几,我知道。
程麟的幕后军师是冯斯乾。
我没吭声。
他坐在沙发上,你清楚冯斯乾为什么娶孟绮云吗。
我摇头,程泽轻笑,周德元要出国。
我愕然,出国?周德元退下来,不是滨城的指示,是他主动申请。
孟绮云母女没有合法的名分,总不能永不见天日,他准备和夫人离婚,移民出国与孟函注册结婚。
这层原因之外,更因为交接岗位的过程,他察觉一桩陈年旧事败露了。
我在他对面坐下,程泽重新推给我那杯苏打水,接替周德元的人在整理他的工作资料时,发现一个工程存在问题。
07年承包金茂大楼,固定资产低于五千万的企业取消资格,海润集团当时资产仅仅两千万,不符合条件,可承包商最后却敲定海润老总。
我惊住,你和海润不是合作收购的关系吗?不错。
程泽后仰,我吞并了海润,挖到那档工程的核心,打算借助冯斯乾岳父的把柄,逼迫华京退市。
然而我亮明的一刻,他也亮明了一件东西。
昨晚我问冯斯乾还有别的身份吗,他说有。
我此时才幡然醒悟,他是一个披着商人外壳,掌控局势的情报专家。
冯斯乾娶孟绮云,是彻底留下周德元的唯一途径,不然后续引渡太麻烦,而只有结婚才能打消他疑心,即使周德元发觉不对劲,依然会护送女儿这一程。
我端起水杯,近乎无意识喝了一口。
程泽神色平静,各方面已经查清了,很快会尘埃落定。
我嘶哑问,然后呢。
他吐出两个字,离婚。
我望向他,程泽又改口,确切说,他们并没结婚。
我僵硬站起,可结婚证——新闻报道的卧底,你有耳闻吗。
我瞬间停住不动。
程泽继续说下去,改换背景,甚至整容,实施起来都相当简单,何况是证件这些。
我整个人无力,这只是你的揣测。
韩卿,他喊我名字,倘若是假的,你不高兴吗。
我呆滞着,最亲密的枕边人也骗得团团转,两个在感情里戴着面具演戏,试探犹豫的骗子,相遇就是最大的错误。
大起大落,大悲大喜。
是我爱冯斯乾感受到的所有的心情。
我们同样不信任人性,在情感中既渴望,又抗拒,既向往纯粹,又恰恰做不到纯粹。
蒋芸说,爱是矛盾的,恨是单一的。
可这样的爱,激烈得身心俱疲。
我忽然想起什么,程泽,我想去阑城,你能帮我吗。
他一愣,去阑城?我深吸气,拉回深渊中的一个人。
程泽没多问,我正好要谈客户,我带你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