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终结篇

2025-03-31 13:15:54

入冬的一场大雪接连下了四天,放晴那日,李渊开车载着林宗易去索文集团,途经位于东风路的华京大楼,一直闭目养神的林宗易开口,停车。

李渊靠边泊住,熄了火。

林宗易透过车窗,看到一副风情而张扬的背影,他从没见过那样夺人眼球的女子,算不上美艳绝伦,至少他经历过、真正能够入眼的女人,个个比她漂亮,但她有一种说不出的慵懒复古的韵味,在冬日炽白的阳光下,散发摄人心魄的诱惑力。

李渊等了许久,后座的男人再未出声,他揭过后视镜,察觉林宗易隐隐失神。

您要去华京吗?林宗易声音低沉,冯斯乾最近招聘助理。

李渊说,是冯太太招聘,他没拒绝。

林宗易降下玻璃,目光停落在远处年轻女人的身上,她跺了跺高跟鞋的冰碴,惊鸿一瞥,那双眼睛妩媚澄澈到极致。

殷怡安插的那个间谍,是她吗?李渊望向车水马龙的街道,韩卿很容易认出,她白皙浓郁的肌肤近乎没有血色,又偏爱性感靓丽的装扮,零下五度的气候,大衣里穿吊带长裙的只有她了。

韩卿,二十六岁,底细很复杂,曾经是大人物的千金,十年前家道中落。

她对于男人是一个不小的挑战,据说还没有逃过她手心的猎物,降服男人非常有一套。

林宗易若有所思摩挲腕表,是吗?有挑战性的女人,比木头美人有味道多了。

李渊哂笑,我跟着您见识了不少国色天香,她实在不算顶级美女。

林宗易推门下车,脸蛋是欠缺,兴许手段了不得。

他直奔员工电梯,客户部经理和韩卿正在电梯内,林宗易摁下数字7,你们公司业绩如何。

经理毕恭毕敬,比不了索文集团。

林宗易睥睨他,我不如你们冯董精于商业。

经理说,殷董打下的基础,冯董发扬光大了,林董您是白手起家,您自然更胜一筹了。

韩卿只晓得有一个高大英武的男人进来,没留意是谁,她一心琢磨拿下冯斯乾的完美计划。

林宗易眼神掠过站在前面的女人,她发丝与手腕渗出清冽的香味,茉莉与百合。

可他的直觉,这个女人不喜欢这些,她适合迷幻的妖姬,带刺的玫瑰,或者沾剧毒的罂粟。

她不是纯白的,而是狂野,有神秘感,难以驯服。

林宗易极少分析女人,尤其是毫无交集的女人,韩卿是第一个。

他觉得她特殊,他们这类阶级的男人,主动贴上来的都是清一色的乖女人,是真乖,不敢不服从。

韩卿的骨子里却有一股极为自我、抗争的气质。

林董?他撩眼皮,怎么。

经理说,我们冯董不在。

林宗易淡淡嗯,我不找他。

经理不解,那您?他掸了掸羊绒马甲的浮尘,随便逛逛。

经理哑口无言。

电梯停在7楼,韩卿走出,门刚要合拢,林宗易余光不经意扫到她遗留的雨伞。

他有些好奇,问经理,她为什么带雨伞。

经理说,韩助理怕晒,她那一身发光的雪肤,公司的女员工可羡慕极了。

林宗易闷笑,是挺白的。

韩卿匆匆返回,一手打电话,一手挡门,抱歉,我的伞——林宗易递给她,她并未看他,只随口敷衍,谢了。

她夹在腋下,冯先生,是翔宝集团的文件吗?在我手里呢,我送去您家,傍晚怎样?林宗易松开手,驻足在原地。

很绵软温柔的嗓音,他判断她的音色应该是中性清冷,起码没这么酥。

在突发状况下还保持深刻的伪装,不露本相,是一个下过苦功夫的女人。

如此脱胎换骨的训练,男人也未必有恒心和毅力。

林宗易笑了一声,冯斯乾是撞上硬茬子了。

半月后,李渊在索文办公室向他汇报,露馅了。

林宗易从文件内抬起头,上星期我和她碰面了,的确没什么内涵。

李渊倒是意料之中,冯斯乾眼光毒辣,心思精明,哪个女人有本事得逞。

殷怡太急功近利。

林宗易漫不经心叩击着桌面,间谍的资质不错,补补课没问题。

李渊收起文件,从办公室退出,林宗易又坐了一会儿,绕过办公桌,突然桌角的档案袋滑落,一张相片闯入眼帘。

他弯腰拾起,是韩卿的一寸职业照。

她扎着马尾,素颜清纯干净,有两个娇俏的梨涡,嘴唇莹润饱满,涂了一层粉色的蜜糖。

一名下属在门外路过,林董,五分钟后的高层大会,分析集团上市情况。

林宗易不动声色塞进口袋,知道了。

他这一刻忽然想,如果当初出手早一些,利用她的过往和企图,像冯斯乾那般,强制威胁她留在身边,她会不会也爱上自己。

他轻笑,如果重来,他不止不会在最初占有她,他更不会娶她,不会接近她。

林宗易躺下,悄无声息在最里面的床铺,盯着那张一寸相片发呆。

一旁的瘦子凑上前,林哥,是嫂子啊?林宗易捂在胸口,干什么。

瘦子嬉笑,嫂子长得真好,难怪你天天捧着看。

他翻了个身,背对瘦子,将相片垫在枕头底下。

林哥,嫂子没来探视你啊?我听老八说,你无期?林宗易没理会。

他期望她来,意味着她没有忘记过他。

他又期望她消失,消失在他的念想,消失在这种没有波澜和未来的生活里。

编号010。

工作人员卸掉铁门的枷锁,出来一趟。

林宗易起身,走到门口,管教。

你前妻又送东西了。

他抿唇,沉默不语。

工作人员打开袋子,烟,红糖,亲手酱的牛肉。

他一指墙根,棉被,护腰,茶叶。

韩卿亲手...记忆卷土重来,那锅下药的汤。

她手艺糟糕得离谱,林宗易其实没嫌弃过。

他看了一眼牛肉,心脏猛跳,迅速移开视线,我不收,也用不上。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她过来十几次了,你一次不见,外面有女人惦记你,你心里有盼头不好吗?林宗易还是坚持,不要。

工作人员拗不过他,行了,她下次来,我替你退还。

林宗易走回自己的床位,他仰起脸,房梁四四方方的小铁窗,一朵被风吹落的梨花一闪而过。

开春了。

他遇到她在那一年寒冷的隆冬。

他失去她在又一年寂寞的春色。

————————一岁之后,白白胖胖的冯冬瘦了,比同龄的男孩都瘦,个子也略壮一点,白嫩得像剥了壳的荔枝,只要出门,总是吸引一群人围观,哎呀,你家女儿可真漂亮,多大了?冯冬立刻比划1,再比划拳头,一岁半的意思,是冯斯乾教他的。

韩卿抚摸他脑袋,我家是儿子,冬冬,喊阿姨。

女人满怀期待蹲下,冯冬张嘴,呸!韩卿恼了,你喊不喊?他梗着脖子,咯咯笑。

冯斯乾说,冯冬和韩卿一个德行,又坏又刁。

韩卿不乐意,急于证明,然而冯冬不争气,确实坏得流油。

她回家罚站他,在对面仔细端详,冯冬不仅眉眼清秀,皮肤也细腻得掐出水,太阴柔了,缺少阳刚味,她粗糙地养育了半年,像养猪一样,撒欢儿胡闹,泥里打滚,两岁时,冯冬果然变黑了。

黑得俊俏,肉也结实健硕,有几分林宗易的神韵。

冯斯乾每次打量他,不由皱眉,你养成什么样了,像我吗?不怪他生气,周五的酒局上,外省的客户喝醉了,无意瞥到他手机的屏保,很稀奇,这孩子是?冯斯乾笑着说,犬子。

客户欢喜拍手,看来冯总的夫人是非洲的千金了,跨国联姻?冯斯乾笑意一滞。

桌上没长眼的其他人也纷纷加入,冯太太的娘家做什么生意呢?非洲...客户沉思,挖矿石吗?一个男人神采奕奕,冯总,我侄子是生产挖掘机的工厂主任,要是尊夫人有需要,我们低价谈,他厂子的挖掘机也开始研发新能源了,环保又便捷,座椅可调节,安装报警器,爪子挖得深。

冯斯乾撂下酒杯,全程无话。

中途去洗手间,三个男人三个坑位,挡板足有两米高,他们没发现冯斯乾在隔壁,哎,冯斯乾那么白,他儿子黝黑黝黑的。

男人挤眉弄眼,后院起火,戴帽子了吧。

他们哈哈大笑。

冯斯乾系上裤链,扬长而去,他腿长步伐也开阔,一晃没影了。

俩人扭头,面面相觑,什么玩意飞了。

结束完应酬,冯斯乾坐进车里,他命令谢涛,停止一切合作。

谢涛是冯斯乾的新秘书,还摸不清他的脾性,以后也不合作吗?冯斯乾靠着椅背,对。

谢涛纳闷,老板挺重视这拨外省资源的,不然何必亲自出面,竟然不合作了,那我回绝他们的理由是什么。

冯斯乾焚上一根烟,眼瞎。

谢涛一听,明白了,准是对方口不择言得罪了夫人,夫人是老板的心肝,外人别说捅了,就算挠一下,夫人说痒,老板都发飙。

江城商界有一则至理名言:巴结冯斯乾背后的太太,比巴结他本人管用。

韩卿喜滋滋搓着冯冬的小黑脸,多硬朗啊,将来不愁讨女人的喜欢。

冯斯乾冷笑,我看不惯。

我看得惯就行。

韩卿语气调侃,你是小白脸,现在的奶油小生不吃香了,我不允许我儿子随你。

冯斯乾压着火,举起冯冬,在空中掂了掂,蓦地发笑,黑了是更帅了。

日子刚太平几天,韩卿和冯冬又掐架了。

冯冬连滚带爬下楼梯,韩卿在后面一边拧他的屁股一边吓唬,你啃我口红是不是?十只,你全啃烂了,你中毒了!她装模作样吐舌头翻白眼,冯冬全然不怕,笑得开心,韩卿抄起他的玩具,狠狠摔在地上,吴姐!一天不准给他喂饭!她火冒三丈在客厅兜圈子,没多久冯斯乾回来了,进门扑面的杀气,他脱下西服,习以为常,又惹你了。

韩卿整理乱糟糟的衣服,没有呢!她咬牙切齿,听话得很,冬冬好可爱的。

冯斯乾忍笑,随即正色,有好消息,赵凯通知我,林宗易答应接见。

韩卿先是一愣,疯了似的跑过去,他终于肯见了?冯斯乾俯下身,拎起趴在她脚边的冯冬,你差点踩着他。

韩卿根本顾不得冯冬,她拽住冯斯乾的胳膊,什么时候?只见我。

她愕然,见你?冯斯乾上楼洗澡,韩卿呆滞了好半晌,打电话给赵凯求证,没错,林宗易提出见冯斯乾一面。

我呢?赵凯讪笑,跟你没关系啊。

韩卿不死心,我不如冯斯乾好看吗?赵凯噗嗤,我只负责传达,你们谁好看,私下比呗。

第二天,韩卿整个人坐立不安,冯斯乾晚上八点回到澜春湾,她一个劈叉,冲到他面前,见到了?冯斯乾神色平淡,见到了。

她殷勤接过西装,三连问,老了吗?瘦了吗?营养不良吗?冯斯乾的印象里,她对自己从未这样上心,不过她如今是名正言顺的冯太太,他不愿计较林宗易的存在,毕竟这辈子已经无法拥有她,掠夺她了。

他解着衬衣扣子,精神还可以,模样比我老点。

韩卿紧张咽了口唾沫,你们聊什么了。

冯斯乾故意气她,没提你。

她翻脸了,你放屁!冯斯乾若无其事从冯冬的头顶跨过,我不骗你。

她风风火火追上去,掉了一只拖鞋,冯冬捡起,妈妈——韩卿以为他央求自己一起玩,她没耐性,老实待着。

冯冬把拖鞋扔进垃圾桶,藏在最下面盖住。

韩卿直勾勾看着冯斯乾,你跟他讲什么了。

他没隐瞒,就一句话。

她屏住呼吸,算你命大?他好气又好笑,用力揉眉心,我是那种人吗。

你不是吗?韩卿反问。

这次不是。

冯斯乾一字一顿,我告诉他,你放心。

韩卿攥紧拳,后背冒出一滩虚汗,林宗易说什么了?冯斯乾走向窗台,夜色朦胧,昏黄的路灯深处,故事像车轮碾过,留下一道又一道痕迹。

有他的,有林宗易的,有韩卿的。

还有无数人的面孔。

越来越模糊,最终掩于岁月。

也是一句话。

——冯斯乾,下辈子,我不和你争权势了,我只和你争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