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易欢重新坐回到椅子上,简直是恍如隔世。
只瞧他长长叹了口气道:幸而你今日机警,提前将那老骗子给抓回来,才免了我这一劫。
不然恐是我去了公堂,这脏水也是洗不净,只得吃那哑巴亏了。
他们便是笃定了我身上有钱,又非本地人士,所以即便知道这是贼换手,也无可奈何,只得赔钱了事。
这局,真是布得太恶毒,枉费我这一片狭义之心。
只是他们没料到,大爷的囊中,竟是比脸还干净。
我不屑一笑,江湖可比你想的凶险多了,你只是经验少罢了。
叔易欢倒是挺会给自己宽心丸吃,给个台阶便下。
也对,我自幼没下过山,出了山又入了你师父的门。
虽说饱读天下诗书,但这行还是要始于足下。
幸而今日你在,不然我定是无从脱身了。
怎么会!你这一身的本领,还怕脱不了身?你没瞧见,那老妪抱着我的腿,哭天喊地,要死要活的,我如何脱身?给她一脚,跑便完了。
叔易欢惊道:她行将就木,老态龙钟,若是我真来一脚,她如何能受得了,再一命呜呼了!我怎能干这欺凌霸弱,打叟虐童之事。
我端起他面前的酒,一饮而尽,看着他笃定道:只要是坏人,就不要看他装得有多可怜,该出手的时候,绝对不要心慈手软。
这也是你师父教的?一提到师父,我心中又是一阵酸楚,我师父只会教我,得饶人处且饶人,但这世人又何时曾饶过他一次。
叔易欢见我如此,咂咂嘴道:你这个人相处下来吧,都还不错,就是对你师父,识人不明,太过执拗。
我收收眼中要冒出来的酸涩,打趣道:切,哪都不错?难道长得也不错?嗯,乍一看虽丑,看久了,便习惯了,反而还有点丑俊丑俊的。
得!谢谢大爷,我就当您是在夸我了!有掌柜请客,我二人也开了荤,对饮起来。
叔易欢道:这衣裳的补偿,不知道,这位姑娘小兄弟能否给我兑现呀?我笑笑,那定然是不能的了,都进了我的腰包,你还想拿出来,想什么美事儿呢!凑合补补吧您。
叔易欢一拍大腿,得!原来我就是一幌子。
我料定叔易欢就没拿过针线,晚上便让他将外衫脱下来,跟店家借了针线,歪歪扭扭地帮他缝上。
扔在他身旁,道:呐!我已经尽力了,穿上试试。
叔易欢展开一瞧,又咂起嘴来,左端详,右端详。
我询问道:怎么啦,不满意?没,我只是突然觉得你师父说的对!别光嘴上对,心里也得觉得对才行。
叔易欢随后小声嘀咕道:要知道你缝成这样,我其实也可以试试。
果然强龙斗不过地头蛇,不怕贼偷也不怕贼惦记,就怕遇到猪队友。
当然,此事与我也有脱不开的干系。
奈何我这天生卑贱的肠胃,吃那生瓜虫蚁皆无妨,吃那酒肉却是跑肚拉稀,消化不了。
只得将包裹丢给叔易欢,让他在客栈前厅坐着等我,自己背剑先去办大事儿。
待我回来,只瞧叔易欢蹲在门口,与一孩童打趣,未容我到近前那孩童便被寻来的妇人带走了。
叔易欢见我便道:那小儿寻不到娘,便哭了起来。
谁知是他娘走得太快,竟将他落下了。
我打趣道:没看出来,你倒是个菩萨心肠。
走,咱结账走人。
包袱呢?叔易欢一抖手:呦!落客栈桌上了。
我二人忙得回去一瞧,幸好还在桌上,只是再一打开,莫说钱袋,连我那猩红色的外衫、珠钗发饰,皆不见了踪迹,仅剩下那不能换钱的琐碎之物。
再一瞧掌柜,我立刻心领神会,不用说,调虎离山。
掌柜定然是眼睁睁看着人家把叔易欢诱走,再将包袱中的银袋偷走,又怕惹火上身,只得闭口不语。
看着掌柜走来,对我二人道:得了,事已至此 你们看看身上有什么值钱的,我也不为难你二人了。
叔易欢恨得咬牙切齿,顿足捶胸道:大意了!我去追。
我一把将他拉住:你去追谁?追方才那孩童?叔易欢迟疑着不知如何作答。
我又道:追上你能拿他如何?人家若是一口咬定,死不承认你又能拿他如何?更何况,若真与那孩童无关,你错怪了好人,又当如何?叔易欢不语,只得忍气吞声,就此作罢。
这时,我和掌柜不约而同地盯上了叔易欢腰间垂下的铊尾。
若说值钱,那也只有这位公子爷的腰间带扣和铊尾装饰了。
叔易欢无可奈何,只得将它解下,看着松散的衣衫,我忙得将腰间布带从中劈开,一分为二,让叔易欢系上。
那用得出油,早不便颜色的粗陋腰带系在这薄纱质地的青色衣衫上,显得格格不入,再配上胸前我缝补的大针脚,背上那粗布包的行囊,此刻的叔易欢,真是绝了。
我诧异道:叔公子爷要是穿着你我二人初见时的那套衣衫,想来那腰间缀满的宝石玉翠,足够你我这一路的开销了。
叔易欢淡淡道:我这不是为了更像那位故人才穿成如此模样的么。
对了掌柜,您可知究竟是何帮何派如此猖狂,我掀了他的老窝去!掌柜看着叔易欢如同看孩童一般,笑道:这晋阳城中,本就帮派众多,莫说我不知道,倘若我真知道他们的老巢所在,也一早便去官府领赏钱了。
自从宰相上位后,颁布了不少新政,官府也整顿了多次,眼下做这种偷鸡摸狗事的人已经收敛许多了。
这位公子爷,您还是下次留心些,看好自己的盘缠吧。
我诧异道:宰相?哪位宰相?掌柜抱拳拱手,一脸虔诚道:国侨公桑维翰呀!闻其名,我藏怒宿怨道:就是割让幽云十六州给契丹人,卖国求荣的桑维翰?掌柜笑笑道:割地求援是一事,若是他不割地,想来这晋阳城眼下仍旧战火连天,民不聊生。
若不是清泰三年宰相大人借兵,白将军带着契丹援兵攻下了晋阳城,救出先帝石敬瑭,哪里有而今的太平日子。
眼下虽算不上是盛世,但是通过这十六载的经营,最起码眼下民有所居,田有可种,身有麻衣,不用在颠沛流离,妻离子散,食不果腹。
我愤愤不平道:就因眼下能苟且度日,那割地的辱便能一笔勾销了不成?眼下的苟且?掌柜吭声冷笑道:小兄弟,你可知眼下的苟且来得何等艰难!宰相大人治理相州除民弊二十余事,在兖州擒豪贼过千人,便是晋阳就平乱事抚民冤十余桩。
若不是大人废除了 ‘罪一夫而破一家’的积弊,恐怕如今我都要被兄弟连坐着充军奴役呢。
小兄弟,我们是小民,看不到那么多久远的民族大义,只想寻个安稳地方,过太平日子。
若不是大人 ‘务农桑以实仓廪,通商贾以丰货财’,只怕你们二人在整座城中都寻不到个落脚之处呢。
我忽得想起什么,忙问道:白将军?您方才说的白将军是何人?便是白易欢将军啊!当年若不是他在汾水设下埋伏,与先帝里应外合,攻破唐军,恐怕晋阳百姓就要被饿死在城中了!我焦急道:您可知那白将军眼下何在?掌柜笑笑:我怎么可能知道人家将军的事情。
我只记得当年,唐兵以深壕高垒之法,长期围困晋阳,逼着城中乏粮。
莫说百姓了,就连士兵都饿得腿足发软,整个城中竟是将能吃的都吃了。
若我说,这事要怪,便要怪那唐末帝李从珂,若非他疑心过重,竟围攻起自己女婿来,何来此事,何用割地求援一说,国不强,祸事自然来啊!我步履沉重地离开客栈,沿路而行,心中却是沉重异常。
想来百姓心中的桑维翰原是这般模样,仅是眼前的安稳便可抵消了那割地的羞耻?仅是废了那‘罪一夫而破一家’的积弊便可弃了那民族大义?然而蝼蚁之命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得民心者得天下,所以眼下的桑维翰才能重返宰相之位,恢复设置枢密院,出任枢密使,身兼数职,权倾朝野。
那白易欢竟是桑维翰的部下,桑维翰又是师父杀父害母的仇人,二人身份如此敌对,要如何长相厮守?莫非真是师父……杀了白易欢?倘若真是如此,那他日日苦等又是为何?叔易欢拍上我的肩问道:想什么呢?想这世人,想这世事,想何为对,何为错。
叔易欢咂咂嘴,这世人,这世事,并非非黑即白,皆是立场不同罢了。
我转头看向他,重新审视着眼前这玩世不恭,纨绔不羁的公子,你倒是活得通透。
只是这道理大家皆懂,但真正能做到立于他人之地设想的,却是鲜有人在。
不是不能,只因不愿。
于你师父也是如此,于我看他可能心思缜密,于你看却是殚精竭虑。
呦!那你改变对我师父的误解了?叔易欢摇头晃脑道:非也,我只是觉得他与白易欢之事可能另有隐情,并非表面上看的如此简单。
但那剑确实是他刺的,毋庸置疑。
我翻着白眼,切!鸡同鸭讲,白费口舌。
叔易欢却一本正经,平心而论,淳于昭武功高强,是位武林鲜有敌手的高人,如何能让他人将自己的贴身佩剑从身边取走而全然不知?再一说,白易欢武功定然也是不俗,应是与你师父不相上下,若是能伤他的,又该是何等的高人?我虽觉得他言之有理,但继续解释道:话虽如此,但是从女子的角度来看……叔易欢打断我道:聊天就好好聊天,你老这么吓唬人,我就跟你无话可说了啊!我二人缓步离开晋阳城,向北走去。
恰逢初秋时节,熟叶翠橙一片,秋云散散横波;懒蝉抱树残鸣,花信倚门弄扃。
我拍拍腹中,空空如也,眼下更是身无分文,一贫如洗。
我对一旁公子爷道:叔公子,别慎着了,是时候展现您真正的技术了。
什么意思?让我给你打些野味?野味?你瞧这出城后一路虽荒凉,却也是有庄户、有村落、有人家的。
哪来那么多的野味儿让你打。
我挑着眉毛冲他道:咱们再找个民风淳朴的穷乡僻壤,发挥一下你的男色,总会有爱慕你的莺莺燕燕、青娥、娇娃、阿婆、太姥,施舍给咱们些吃的,银两的。
叔易欢恼怒道:你滚一边去!大丈夫岂能如此作践自己。
作践自己?若是把你送到器难量那才叫,作践自己。
叔易欢疑道:器难量是何地?我走到他身边颇有深意道:信使可覆,器欲难量。
便是那些达官贵人寻欢作乐的所在,有女色,自然也有娈童。
我戳了一下叔易欢健硕的胸肌,颇为挑逗。
叔易欢忙得将我手打落:那为何叫器难量?我学着他的样子咂咂嘴道:便是劝慰家中大娘子,要气度大些,若是家中官人去了,定是要气度难量,莫要斤斤计较才好。
切!叔易欢一脸不屑,你知道的倒是多。
不过……他掐着我的后脖梗子,一把将我拽到近前,指着远处一个路石道:不过,咱们的饭辙已经有了!我定睛一瞧,只见远处岔路的石引上写着三个大字,仓公派。
听蜀子叔说,仓公派乃是大派,人数众多,因师父去赴那故人的邀约,才独自前往休灵山,本想等到后便一同归来,谁知这一等竟是十六年。
师父也会定期下山处事,但究竟有没有再回剑派我便不得而知了。
这仓公派地处后晋管辖,山下村落,家家户户炊烟袅袅,婆婆含饴弄孙,妇人打扇闲谈,狗吠鸡鸣,田连阡陌,见到外人路过不由纷纷侧目。
穿过村子,山上便是仓公派地界。
进山一路无人,果树成片,杉木成林,规整异常,走不多时一座高门院府,豁然眼前。
门前丹楹刻桷,雕栏玉砌,气势逼人,隔着院墙都能看到院内金屋水榭错落有致,亭台楼阁巍峨异常。
连一旁叔易欢都叹道:好一座琼楼玉宇,若不是高悬匾额这仓公派三字,我还以为是哪位官宦人家的府邸呢!叔易欢转身对我道:原来你师父有如此厚的家底儿,怎得与那休灵山上天壤之别。
我心中也颇为诧异。
只见红漆府门大开,门前站有两位剑派弟子把守,身材高大,素色衣衫,后背长剑,宛如两尊门神,不怒自威。
未至近前,其中一人便上前一步,拱手道:这是仓公剑派,来者何人?可有拜帖?未容我开口,一旁叔易欢倒是心直口快:这位乃是你们剑派淳于昭掌门的入室大弟子,快叫府上的人前来拜见。
我们这一路好生的辛苦憋屈。
那人一听,眼睛瞪得铜铃大,吓得竟口吃道:谁……谁……哪,哪个掌门,淳于,淳于啥?叔易欢重复道:昭!昭!听见了么?淳于昭掌门!那人闻听此言,转身便走,飞一般冲进府内去通报。
叔易欢对我笑道:这孩子是被你师父的威名吓傻了么?我安慰道:许是师父太久没回来,忽地有了消息他们太过吃惊了吧。
说着,只见另外一个弟子不知何时,竟站到了身后,似怕我二人跑了一般。
我警惕地看着他,他尴尬地冲我笑笑。
叔易欢问道:眼下剑派是谁在管事儿?那人抱拳拱手道:淳于掌门。
看我二人不解,他又补充道:淳于袅掌门。
叔易欢点点头:哦……都姓淳于,那这淳于袅掌门与淳于昭掌门又是何关系呀?应算是堂兄堂妹。
也对,堂兄堂妹,天生一对。
见叔易欢如此口无遮拦,我不由白了他一眼。
眨眼间,只瞧府内近百名弟子,身着青衣,手持长剑,从府中一涌而出,纷纷朝我和叔易欢跑来,将我二人团团围在当中。
叔易欢似受宠若惊般道:这……这么隆重!我正一头雾水,只瞧府内一桃李年华女子,一身浅妃色衣衫,颜如渥丹,腰若柳枝,一双小圆眸,虽不大却炯炯有神,眉间一颗黑痣,正点额中。
我心中暗道,这莫不就是师父的堂妹淳于袅?但年纪却又小了些。
叔易欢低头对我耳语道:此人我曾在岱风派见过。
不等我问,那女子却先开口道:二位,掌门有请!我看了一眼身旁的叔易欢,他倒是泰然自若,打趣道:你们仓公派迎接人的方式也是够特别。
我二人被群剑簇拥着,进了院。
见众人如此行事,我心中不由打起鼓来,脚下虽知有槛,却未料如此之高,一个趔趄,险些栽进院内。
一众弟子以为我有所异动,刚要一拥而上,再瞧我只是脚下拌蒜,便又忙得装作无事,退了回去。
叔易欢一把将我扶住,道:看你这反应,确实是仓公派无疑了。
只瞧对面一位三十挂零的女侠,一身猩红色衣衫,翩若惊鸿,步履稳健,气宇轩昂,大有气冲志骄,横扫千军之势。
细瞧容貌,与我师父鼻梁颧骨处,果真有几分相似,只是我师父生得冰肌玉骨,温润如玉;这女子却坚如磐石,气势如虹,面色微黄,凤眼薄唇,英气十足。
叔易欢碰碰我,低声道:果然是一家人,你和你师叔的衣品都如出一辙,猩红色外衫。
我未曾理会,连忙单膝跪地,抱拳拱手道:弟子淳于刺,拜见掌门师叔!我低着头,迟迟不见回应,只得将头抬起。
谁知这一抬头才看见那把把明晃晃的剑,如编花篮般围在了我的颈边。
再瞧一旁的叔易欢,也与我如出一辙。
那淳于袅强压怒火,缓步近前,雷鸣怒斥道:给我绑起来!我心中不解,忙道:师叔,这是为何呀?我二人不明所以,只得被绑了个结实。
淳于袅道:师叔?我呸!淳于昭那个大逆不道人人喊打的魔头,居然还有脸活着,还收了你这样一个不知死活的徒弟。
说!你师父现在在哪?我心中一惊,大逆不道?人人喊打?魔头?这些都是形容我师父的么?这位师叔是来真的还是因为师父不辞而别说的气话?我哀求道:师叔何出此言啊?何来大逆不道之说?淳于袅一把揪住我的发髻,双眼圆瞪,怒目而视,那愤怒的气息如赤炎般喷吐在我脸上。
你师父就没告诉你他杀了将他一手抚养长大,还将自己掌门之位传给他的外祖父,淳于躬深?说!淳于昭那个畜生现在在哪?让你来干嘛?若是有一句虚言,我即刻便将你生吞活剥了!我心头一紧,脑中一蒙,这言语果然来得比那棍棒更令人痛彻心扉。
我辩解道:杀了将自己一手养大的外祖父?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我师父一定是被冤枉的!被冤枉的?只见眼前的淳于袅鼻尖冒汗,双唇颤抖,面色发白,愤怒如同恶魔一般充斥着她的双眼,呼吸间都似在压制那胸中的刺痛。
当日我大婚,是他当着众武林人士的面,当场打死了我那前来接亲的夫君!踢伤了我娘,他的亲舅母!是他!在这府中的星宿台,当着武林各大门派掌门的面,亲手杀了他的外祖父,亲手杀了他一众同门师兄弟!前来庆贺的几位掌门出手阻拦,怎奈也被那畜生打得死的死,伤的伤!冤枉?千百双眼睛眼睁睁地看着,何来冤枉一说!淳于袅撕扯着我的发髻怒吼道:你告诉我,何来冤枉一说!随后一把将我甩倒在地,一顿猛踹。
我的身体似已麻木,竟感觉不到疼痛。
只是心中那撕裂般的窒息,让我如摧心剖肝,哀毁骨立。
我知道她没有说谎,她的眼神和愤怒,让我真切感受到了一个女子,在大婚之日丧夫之痛,失去祖父之哀,失去同门手足之恨。
淳于袅几近嘶吼:我这十六年,都在找他,我要杀了他!杀了这个畜生!他自己找个地方苟且偷生便好,如今竟然还敢出来!无论身体如何疼痛,我心中仍旧无法相信师父竟然能做出如此恶行,我那慈悲心肠,痴情一片的师父,怎能做出她口中所说,不忠不孝、大逆不道、背信弃义之事。
我趴在地上,口中仍旧低吟着:我不信,我不信……淳于袅一脚踩上我的肩头,那䲃鱼刺穿的伤口被踩得鲜血直涌。
她用剑挑开我手边绳索,踩住我的手背,用那晶莹剔透的剑见,轻巧地在指尖一波,小指上的指甲顺着那剑光飞了出去,那指头似也被这轻巧地举动惊到,竟是连血都没来得及流。
待那钻心刺痛席卷全身,指头上的鲜血才喷涌而出,似我心中的伤,止不住,停不了。
一旁叔易欢惊道:淳于掌门,这是为何?师父的债不能如此便算到徒弟身上啊!淳于袅转头看向叔易欢:你也是淳于昭那个畜生的徒弟?叔易欢忙道:我……我是岱峰剑派,派来送信儿的。
那就先闭上你的嘴!淳于袅将剑移至我的无名指,冷冷道:说!淳于昭那个畜生在哪?我被绑着,身旁几人死死地将我踩在地上,整个身体似要被没入泥土,动弹不得。
我艰难道:好,我说,我说。
师父……师父在……我话音未落,无名指上的甲片又被剑尖挑得飞了出去。
淳于袅怒吼道:是畜生!是畜生!说,那畜生在哪!我也怒吼道:是师父!是我师父!就算你把我所有手指砍光,那也是我师父!你到底想不想知道?淳于袅强压怒火道:你说!若有半句虚言,我即刻便把你抽筋扒皮,将你扔进油锅!在緸山。
他在緸山做什么?我道:緸山上有个悬崖,崖下有潭墨池,池水中有把绝世好剑,师父去寻剑了。
淳于袅将脚从手上移到我头上,那剑尖也跟着移到了我的鼻尖前,恶狠狠道:那你来干什么?我来寻白易欢……我心中暗道:无论如何,我定要帮师父寻到白易欢的下落,哪怕有一丝线索,也不能放过。
若是这淳于袅认识白易欢,定然会透露一二。
我接着道:我初次下山,毫无经验,被人骗去了盘缠,眼下身无分文,饥饿难耐,见石引上写有仓公派三个字,想来是同派中人,定会帮衬一二,便上来了。
淳于袅咬牙切齿道:白易欢!当年若不是有他替淳于昭这个孽畜撑腰,想来他也不敢如此大开杀戒。
这对腌臜的龙阳断袖!淳于袅俯下身,对我道:那白易欢不守着你师父,竟然舍得离开?我心中暗道,原来淳于袅不知白易欢一早便与师父分开的事。
随着中指一阵刺痛,眨眼之间,那甲盖又被挑得飞了出去。
我问你话呢!他们两人为什么分开?你又为何要去寻那白易欢?我疼得周身冒汗,双唇颤抖,强咬牙关道:师父因独自取剑未果,便想叫下山办事的白将军归来相助……至于白将军下山为何,我便不得而知了。
好!淳于袅抬起踩在我头上的脚,持剑转而走向叔易欢,你方才说你是岱风剑派来送信的,那你为何会与他在一处?叔易欢被五花大绑着道:在山下,我二人都见了那仓公派的石引,瞧着是去往一处的,便攀谈起来,一路闲聊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