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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怎奈新人胜旧人

2025-03-31 13:15:57

到了军中,见一众将士正在这平坦宽阔之处安营扎寨,还未等有人通报,那早已等在帐外,翘首以盼的灵将军便迎了上来。

我忙抱拳拱手,单膝跪地,见过将军。

那灵将军根本全然无暇看我,径直走到叔易欢近前,握住他的双臂,关切道:路上可曾遇险?怎得这一刻不见,竟满身鲜血?可是伤到哪了?叔易欢也趁着抱拳之际,挣脱了那殷勤的束缚,回将军,路上遇着了食人的恶兽獦狚,死伤了不少将士,我和家奴于刺,也是拼劲了全力,才勉强保住了性命。

灵将军闻听此言,痛心疾首,竟一把将叔易欢拉入怀中。

是我没有护你周全,若是你真有个三长两短,我要如何面对死去的白将军!见他如此言语,我心中豁然明了,先前他不承认叔易欢是白将军之子,那是因他心知肚明,白将军乃龙阳之好,岂会有子嗣。

然而眼下又认了此事,定然是要找个能够服众的由头将叔易欢留在身侧,才好近水楼台,以解相思,果然处处皆心机呀。

叔易欢被灵将军如此炽热的对待,定然是倍感不适,但也无可奈何,谁让他一开始便卖弄色相,而今只得任由灵将军拉着一同入了这方才搭好的幄帐。

见角落有几位受伤的士卒正在包扎,我不由对叔易欢暗使眼色。

叔易欢方才注意,开口询问,不知这军中将士,怎会受了伤?灵将军道:哎呀,易欢有所不知,不仅是你,连我们这先行军也遭了那獦狚的袭击。

果然荒山野岭,野兽猖獗。

若是没有白校尉以肉身做盾牌,帮我挡了这一劫,恐怕而今我也难与易欢再见了。

叔易欢假意关切,哦?白校尉受伤了?那我可要去瞧瞧,可莫要因这医治不及,丢了性命才好。

灵将军自是知道二人过结颇深,劝慰道:无妨,仅是外伤,有那曹神医在侧,已是无碍,易欢莫要牵挂才好。

而后叔易欢又装模作样地询问了灵将军这一路的遭遇,一副嘘寒问暖,关心急切,感同身受之态。

因今夜只是暂住,所以仅搭了四五方幄帐,即便如此紧俏,灵将军仍旧为叔易欢拨了单独一方,可见对他,视若珍宝。

我则借着光,也跟着住了进去。

帐中并未支床,仅是用那垫絮铺在地上。

躺下闻着泥土之气,不由想起今日从獦狚口中脱险的场景,心中仍旧忌惮万分。

见灵将军离去,叔易欢边寻布擦着衣衫、鞋袜上的血迹,边对我道:白校尉也受伤了?好一招苦肉计啊。

若是仅有我们遇着了那獦狚,岂不太过显眼?如今这灵将军也遇了险,他还来个救主有功,更是无人怀疑,一箭双雕,果真是心思缜密之人。

竟是用这些卑鄙下作的手段,他若说第一,我都不敢称第二了。

叔易欢见我不语,追问道:想什么呢?我趴在地上,有气无力道:困。

我虽口中唤困,但心中却是如何辗转反侧也难以入眠。

白校尉豢养㹝狼引诱着獦狚前来攻击我们和灵将军,因此死伤了众多无辜将士,果真心肠再是歹毒不过。

自己又以身犯险,来了一出苦肉计,如此这般即便是我和叔易欢全身全影儿的回来,擒了那㹝狼与他当面对质,他也是不怕的了。

可每每想起我今日在巨狼口中遇险的场景,至今仍觉脊背发凉,恐怖异常,那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之感,果真是比死在刀剑之下更加恐怖百倍。

然而我只是稍纵即逝,便抽身离去,而白鹡鸰却要真真的被那恶兽咬上一口。

方才听灵将军与叔易欢言语,那受伤的场景,撕咬的部位,与我今日遭遇简直如出一辙。

那獦狚正将其压在身下,一口咬上了他的肩头。

这一遭下来,是要有如何的胆识和气魄,才能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就只为了能够换回那本就不纯粹的君心?他着实是蛇蝎心肠,害人不浅,死有余辜,但他若是遇到了真心人,能够以心换心的待他,而不是将他视作替代、傀儡,他又何须如此处处算计,步步为营?即便是舍了自己的安危性命,也要搏上一搏,拼上一拼。

然而他舍命换来的,却并非是灵将军守在帐前,关心备至的照顾,而是那负心人站在帐外,对叔易欢的翘首以盼,牵肠挂肚,就只因叔易欢相貌比他更似那位爱而不得的故人。

这灵将军便舍了叔易欢的身份,抛了他来军中的目的,弃了他真实面目的善恶,便只为个皮囊,连那心都不曾看清,就如获至宝的留在身边。

将白鹡鸰的那份痴、那份盼、那份爱,全都置若罔闻,弃成了泥土。

可叹这世间情爱二字,真不知是应说这灵将军善变,还是过于痴情。

如此看来,最起码我师父是幸福的,他至少能够换得两情相悦,然而或许这也正是他不幸的源头,若是白易欢不曾对他暗许终身,他或许便能早日放手,而不是像如今这般,孤苦一生。

听着帐外寒风拂草之声,我起身走了出来。

今夜明月正圆,高映幄帐,暗影徘徊。

见一帐内有光,我不由走至近前,看这帐外幡帘,想来应是白校尉之所,也不知他那伤医治得如何了。

我正在踟蹰之际,只见隔壁帐中走来一人,正是曹神医。

只见他拎着提梁诊匣,往白校尉处走去,见我站在此驻足,不由疑道:于兄弟,深夜之际不去休息,在此做甚?我抱拳拱手,见过曹神医,今日听灵将军说白校尉受了伤,故而想前来瞧瞧,但又觉深夜不便叨扰,我还是先行回去的好。

谁知就在我转身之际,叔易欢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似有不悦般开口道:我也正有此意,既然于刺对白校尉放心不下,我们就与曹神医一同前往便是。

曹神医倒是爽快得很,想来白校尉受了这撕咬之伤,今夜也会痛得无法入眠。

说着便挑开幡帘,先行进去,我也紧随其后,一同入了帐。

只瞧这帐中燃着的香炉青烟袅袅,凭几上点着的蜡烛盈盈轻晃,似一团温柔的黄晕,将整个幄帐揽在怀中。

再瞧床榻之上,薄纱朦胧,其后倚坐一男子,那瘦弱的身躯,如一幅氤氲的剪影,若虚若实地映在幔帐上。

侧脸处鼻尖微勾,双唇微翘,修长的睫毛纤细而低垂,哀思中又隐隐透出一股妖娆之气。

见我们进来,那倚着的上身勉强撑起,待曹神医把脉方才见着一只手缓缓伸出。

这手虽是修长,却不似叔易欢那般棱角分明,骨骼清晰,而是如师父的手一般,柔荑秀骨,温润如玉。

曹神医开口道:幸而这兽仅是咬上了,还未容合口,若是再迟疑半刻,恐怕白校尉的膀子就要废了,届时即便老朽再有灵丹妙药,也是无力回天。

一旁叔易欢不由冷笑一声,要不说是那做贼的遇上了劫道儿的,怎么就那么巧,怎么就咬得这般恰到好处,若是用力一分,那膀子便废了;若是上移一寸,那性命便没了,弄得似与这兽提前商量好是的。

曹神医似不愿参与这军中纠纷,只看了一眼叔易欢。

叔公子可真会说笑啊!而后便匆匆收了提梁诊匣,离了此处。

白校尉只对曹神医淡淡道了一句有劳,便不再言语。

帐中突然静得让人尴尬起来。

见他二人皆不开口,我只得打破寂静,率先开口。

白校尉好生养伤,毕竟冤家宜解不宜结。

白鹡鸰不屑一顾,冷笑一声:休要在此猫哭耗子假慈悲了,你们定然是巴不得我即刻毙命才好。

叔易欢道:来而不往非礼也,白校尉不也正是如此盼着我们的么?白鹡鸰道:红口白牙,休要血口喷人。

叔易欢掏出㹝狼身上的耳圈,刚要开口,我一把将那耳圈按下。

白校尉,世人皆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敌人多把刀。

你与我家公子素未平生,更谈不上深仇大恨,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了一个不纯的良人,何必呢!白鹡鸰低语道:不纯的良人?我继续道:即便今日没有我家公子,也保不齐他日有那张家的郎君,李家的童子,白校尉可还能一一皆铲了不成?叔易欢不甘示弱,将我按下的手抽回,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白校尉既然身为篦头待诏,常年伺候在灵将军左右,便要明白新人胜旧人的道理。

莫要再步步紧逼,必竟兔子急了还咬人,更何况是㹝狼。

若灵将军真心待你,纵是我在军中又有何妨,若是他心中一早便厌弃了你,即便是我离了此处,想必也会对你熟视无睹的吧。

我本无意来伤他,谁知言语间竟将话说到了如此地步。

只见白鹡鸰那单薄的身躯被气得微微颤抖,忍着肩上的痛,一把揪住眼前的纱,我可为他舍了性命,你能如何?叔易欢字字诛心回击道:奈何真心如粪土,烽火诸侯为佳人。

说罢拉着我扬长而去。

我虽未转头,却似已看到白鹡鸰那脸上,落下的珠串儿般的泪。

出了幄帐我一把甩开叔易欢。

过分了啊!叔易欢七个不服八个不愤,过分?他害得那么多无辜将士惨死便不过分了吗?你为何拦着我,我便要拿着这耳圈在他面前耀武扬威,让他瞧瞧他豢养的㹝狼是如何被我一击致命的。

我不知如何劝慰叔易欢,亦不知我心中为何会如此思绪如麻,只得低着头,向帐中走去。

叔易欢在身后追问道:你为何不让我将此物拿出?我……我,你日后还要在军中行走,有必要将事情做得如此决绝么?叔易欢大为吃惊, 淳于刺,你先前不是这般行事做派,你如今是怎么了?我回击道:你来军中是做什么的?我来军中是做什么的?争风吃醋吗?还是你真打算给灵将军做娈童?你能不能砍去你的那些节外生枝,眼看就要入白府了,我们各取所需然后分道扬镳好不好!叔易欢见我如此言语,忽觉醍醐灌顶之意,对我道:好……我日后不露锋芒便是。

我重申着,是要化干戈为玉帛,我们此行的目的是要追查白易欢之死,不是让你争风吃醋选花魁的!莫要还未见着桑维翰,就被你那情敌构陷致死了!我白了他一眼,见他低头不语,便就此作罢。

第二日一早,我跛着脚,拖着这旧伤未愈的肿臀去给叔易欢取早膳。

刚至伙房处,便瞧见那日送饭的红脸汉子,一手托着食盘,一手拎着两个鐎斗向我走来。

见先前段虎唤他四哥,我也抱拳拱手,笑脸相迎。

哎呦,给四哥请福!一大清早的这是要去哪?这不是要给你家公子爷送早膳去么。

我将那食盘接过,以后我来取便是,省得劳烦您跑一趟。

那汉子笑道:那自是再好不过了。

而后冲着身后几人唤道:肉好了没?段虎,给叔公子爷盛一碗。

说着,只见段虎端着一碗肉,满手是血的从帐内跑出,应和着,好了,好了,正说要给各处送去呢。

段虎见我双手已是无暇再接,便道:我帮你送去吧。

只见这碗中之肉,被剁得大似拳头一般,不由开口问道:这是什么肉啊?段虎接过我手中的一个青铜鐎斗,昨日的獦狚啊!见他手上血渍斑驳,又想起昨日那獦狚齿上黄斑,口中腐气,不由胃中一顶。

段虎道:听说昨日你和你家公子也受了那獦狚的袭击,可有碍?我强压胸中不适道:无碍。

呦!身手不错啊,够厉害的。

我笑笑,并非是我厉害,全因当时士卒众多,我如此瘦小枯干,能有多少肉,那獦狚也不傻,定然是会挑着肥美可口的人去追呀。

段虎被我逗得笑不拢嘴,继续道:你这心态倒是好,只是,眼看着便要入白府了,你和你家公子,有何打算?还要继续跟着灵将军不成?人微言轻,我说了又不作数。

你没瞧灵将军正与我家公子打得火热,想来纵然是我二人想离去,你家将军也不会舍得的。

段虎苦笑道:真是不明白,皆为男儿身,为何会……而后看着我道:于兄弟,你……不会也?我忙摇头辩解,不不不,我与你一般,绝不会是那断袖之辈。

段虎忙道:嘘,你小声些,莫要被人听了去。

我不解道:你说这军中也是够奇葩,竟然能允许有如此的风气陋习。

那还不皆因先前的白将军留下的。

不过也难怪,若是你在军中待久了,看那母猪都是双眼皮,哪怕宰杀这獦狚时,若发觉是只母的,那下手的刀都会变得温柔许多。

我被他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段虎继续道:只是回了府中,定要嘱咐你家公子小心些。

那灵将军家的大娘子,可不是吃素的。

我惊道:啊?灵将军莫非还有婚配?段虎皱着眉头,定然是有婚配的啊,名门闺秀,还是当朝宰相做的媒人。

我长叹一声,不由为叔易欢捏了把汗。

段虎继续追问道:问你个事儿呗?段哥说。

这军中皆传,你家公子是那白将军的遗腹子,可是真的?见他如此言语,想来那灵将军还未将此事公之于众,莫不是他想等请示过他家主子桑维翰,才敢定夺?还是这段虎受了灵将军指派,特意前来打探我的口风?我笃定道:那是自然,就像你说的,在军中久了又无有女子,自然只得退而求其次。

若是真出了这军营,见着了那美貌的娇娘,怎会有不动心之理。

更何况我家夫人国色天香,又救白将军于危难之时,二人定然是暗生情愫,珠联璧合的。

段虎摇摇头, 也不全然,那灵将军家的大娘子也是国色天香,也没见将军闲着呀。

我敷衍他道:搂草不忘打兔子呗。

而后打岔道:这鐎斗中的羹食怎得比前几日更稀了起来。

段虎道:军中粮草早已匮乏,大多士卒连这羹食都分不上了。

不过马上就要回营了,再凑合一日便是。

待我二人回到幄帐,叔易欢已浣洗更衣,又是一身崭新的行头,在这荒山野岭之中,灵将军能做到如此地步,可谓是煞费苦心。

叔易欢边整理衣袖,边做到凭几前,拿着筷子,在这肉上迟疑起来。

朝我问道:这是何物?为何做得如此粗鄙不堪?我撸起袖子,捏起一块连骨肉道:昨日军中猎杀的獦狚,公子若是食不惯,喝这羹食便是。

说罢,我也在这半生不熟的厚实肉上咬了一口,奈何味道寡淡,内里带血,口感柴硬,腥臭异常,再想起前日那獦狚呲牙咧嘴的模样,我不由胃中一个翻涌,呕了出来。

我忙得强忍下来,硬着头皮将这口咽下。

叔易欢道:若是难以下咽,便莫要勉强自己。

我瞥了他一眼,无妨,吃多了便习惯了。

见我强行大快朵颐,叔易欢皱着眉头诧异道:你就没什么忌口不成?我答道:自我幼时,师父便不准我挑食;若是有不食之物,便叫蜀子叔日日只做此物,无有他食,直到将我饿得肯吃为止。

叔易欢咂着嘴,你师父如此心狠手辣,不近人情,你竟然还对他死心塌地,唯命是从?你是怎么想的,有受虐倾向不成!我抬头,定睛瞧着他。

这万物皆有灵性,无论是超生成了白菜、萝卜,还是山鸡、野兔,皆是送了性命,舍了身躯给你的,你便要对得起人家的这份舍,敬畏这份得,怎好这般挑肥拣瘦。

我师父如此待我,也是想让我无论在何时,何种情况之下,都要奋力生存,切莫自怨自艾。

我将面前那鐎斗推至叔易欢近前,军中乏粮,羹食已稀薄,你食我的便好。

叔易欢将我手中獦狚肉夺下,将那鐎斗推回至我近前。

我骑良驹,你步行,这两斗皆归你便是。

说罢,便径自出了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