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耳畔言语之声:你为何将他掳了来?你可知如此一来,我今夜的局便算是白布了!我心中大惊,这是白鹡鸰的声音,今夜布的局?他此言究竟是何意?又一男子道:大人,谁知那叔易欢突然让灵将军给唤走了,我便将那茶盏放在了避人的角落里,哪知,哪知他不知从何处跑来,竟然给喝了。
我恐有人进来再瞧见他中了毒,事情再给闹大了,便只得将他抗了过来。
您瞧瞧,这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白鹡鸰道:无妨,此人乃是叔易欢的左膀右臂,我本无心取他性命,奈何天意如此。
他又杀我狐兽,实属咎由自取,眼下让他替叔易欢走这一遭,也不算冤枉了他。
只是这做好的局便不能由我出面了,你可知该如何?那人道:白校尉吩咐就是,小人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好,既然如此,那便只得委屈你家大娘子,来此替我走上这一遭。
那人迟疑道:校尉的意思是说……让我家娘子与他……又不是真的,你怕甚!更何况将军知道此事之后,定然会更加善待你夫妻二人,令郎之事,也会迎刃而解。
好,那我速去!切记,定要叮嘱好你家大娘子,做戏要做全,若是露馅儿了,构陷可是死罪!好,白校尉放心,为了我家犬子,她定会拼出性命。
即便东窗事发,也不会牵连校尉。
那人欲要离去,白鹡鸰道:你等等,不能在此处了,我带他去柴房等你。
那人只道了声好,便夺门而出。
眼下我四肢绵软,周身无力,不知中了何毒,面部灼烧,呼吸急促,热血沸腾,直往上涌。
我忙得闭上眼睛,假意未醒。
谁知白鹡鸰走上前来,坐在床边,对我道:既然醒了就别再装了。
我有气无力地睁开双目,吃力道:你想如何?白鹡鸰竟将我从床上抱了起来。
混沌之际我的脸靠在了他的怀中,白鹡鸰身上隐隐传来一股夹竹桃的香气,阵阵拂面,沁人心脾。
我似从未与人这般亲近过,不禁面上一红。
待出了门,被那院中晚风一吹,这才清醒些许。
我忙得气定心弦,拉回思绪,想来方才那心生涟漪之感,皆是药物所致,我定然不能被他左右。
想着刚刚二人对话,原本这局是为叔易欢布的,那他究竟布的是什么局?原本要来诬陷叔易欢之人应是白鹡鸰,然而眼下换成了我,所以这诬陷之人也换成了他人。
难怪白鹡鸰说今夜这局便算是白铺了,怪不得钟郎将频频将那油渣推向我,油渣、油渣,这分明是在提醒我有诈。
只怪我太过蠢笨,入了圈套方才醒悟。
我开口试探道:今夜这笔,是你串通了李兄故意献的?白鹡鸰闻听此言,脚下突然一顿,而后低头对怀中的我道:你果然聪明,看来你这性命还真是非取不可了。
我心中不由对叔易欢怒火中烧,他果真是烂泥扶不上墙,竟还觉得自己旗开得胜,谁知却一早便入了别人的算计之中。
我眼下身体动弹不得,又无法高声喊喝,只得与他继续纠缠。
说道:好缜密的心思,你今夜在厅中高喊了两次叫叔易欢莫要与你拉拉扯扯,便是要让众人,特别是灵将军相信,叔易欢与你有亲密之举,越轨之嫌。
而后才好栽赃陷害,构陷个强暴之罪,奸淫之名,以便公然要了他的性命。
见已入柴房,白鹡鸰只是对我微微颔首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继续说道:你明知叔易欢是白将军之子,定然会一眼看穿那判官笔的破绽。
叔易欢又与你先前有过结,怎会放过这般大好的时机,你便顺水推舟,从而有机会好与他纠缠。
白鹡鸰将我放在柴旁的草垛中,你说的没错,若他不先行想要坑害于我,又怎会中了我的计。
见他与我争辩,想着便有改变局势的机会。
我语重心长,推心置腹道:你二人不过是萍水相逢,我们只是这将军府的过客,为了一个男人,何至于争风吃醋到草菅人命的地步?白鹡鸰微咬下唇,眉头紧锁,满腹委屈道:萍水相逢?争风吃醋?过客?说得好生轻巧,难道如今这一切皆是由我挑起的不成?分明是你二人先入军中偷盗,而后又引来獦狚袭军,险些让灵将军丧命。
眼下又入了灵府,杀了我的狐兽,若我再不还击,难道还要等着你二人将那利刃架在我脖颈之上,再苦苦求饶不成?见他言之凿凿,全然不像有意欺瞒,更何况,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完全没有诓骗我的必要。
我忙开口解释道:莫不是你利用豢养的㹝狼,先行将那银两放入我们行囊之中,栽赃嫁祸,又何来偷盗一说?而后又命㹝狼引诱着獦狚前来咬食我们和随行将士……即便此时,我仍旧在帮叔易欢隐瞒武功高强之事,继续道:我这才出手取了那孽畜的性命,如何又成了我们引诱獦狚?你这分明是自己做了恶人,还倒打一耙!我豢养㹝狼?我引诱它栽赃陷害于你二人?笑话!你二人刚入军中,我送上咸饭便是奉劝你们尽早离去,这羹碟都未取回,又何谈嫁祸一说?再说那獦狚,若不是你二人引来的,为何好端端跟着灵将军的叔易欢会突然消失,踪迹皆无?待那獦狚被众人击退之后,你二人又安然无事,大模大样的寻了回来?我欲要开口辩解,白鹡鸰却道:休要解释了!若我说这㹝狼并非我所养,你可信?你定然不信!既然如此,你我二人还有何争辩的意义!眼下我也无暇思索,忙开口道:我信,我信你所说,我信这一切定然是有歹人暗中作梗,故意挑起你和叔易欢之仇,好坐享渔翁之利。
只瞧白鹡鸰一声叹息,缓缓道:太迟了,我的狐兽已死,无论如何,你也是要用命去还的。
眼下我身中剧毒,又周身无力,只得对他苦苦哀求道:你那狐兽不是我杀的呀,白校尉,你仔细想想呀,你放了我吧!许是我中了那毒,一股鼻血竟然喷涌而出,白鹡鸰看着血流不止,半个面目皆染红的我一时不知所措。
此时,房门被人推开,是方才那男子带着他家婆娘蹿了进来,而后探头探脑关上了门。
白鹡鸰慌忙起身,看着躺在草垛中的我,对那妇人道:此处便交于你二人了。
而后向门外走去。
谁知那妇人竟寻了个背人处,冲着墙角开始撕扯自己的衣衫,一旁男子踱步近前,拿起我腰间的寒霜剑,握在手中,宝剑出鞘,寒光尽显。
白鹡鸰忙道:你要干嘛?那男子竟将剑放在他娘子的脖颈之上,口中道:娘子,对不住了,做戏就得做全。
而后用剑微微划了一条血痕,随后将剑扔在地上,拉着白鹡鸰夺门而去。
这屋中便只有我和这妇人,这妇人见自己脖颈泛血还不过瘾,竟拉起我的手,按着我的五指在她的身上又抓出几道血痕。
随后打乱自己的发髻,扯破自己的襦裙,装成一副被人强暴之态。
我几次发力想要站起身来,却仍旧无济于事。
谁知就在此时,那妇人竟不知从何处掏出一颗丹药,放在我口中。
我不知是何物,定然是百般抵抗,却终究无济于事。
待入了腹中,方才察觉这莫不是解药?我忙得气运丹田,加速药效,见周身有所缓解,赶忙勉强起身,拿起寒霜剑,想要即刻逃离此处。
谁知我刚跌跌撞撞走到门口,便被一众推门而入的人撞倒在地。
我心中暗叹,这解药给的果真是恰到好处,若我仍旧身中剧毒再说我强抢民妇,定然是无人相信的。
只瞧这迎面闯入的,正是灵将军和叔易欢,身后还跟着方才那男子和一众侍从。
叔易欢见我,满脸鲜血,狼狈不堪,定然是惊恐万分,急忙上前将我扶起道:刺儿,这是出了何事?这……这这……究竟是怎么了?你可受伤?我盯着灵将军身后那男子,咬牙切齿道:无妨。
谁知身后嗷唠一声惨叫,吓得我这刚恢复的小身板,又瘫软在了地上。
紧接着便是草垛后的妇人歇斯底里的嚎啕大哭。
我没法活了,我没法活了,就让我一头撞死吧!闻听此言,方才那男子一个箭步从灵将军身后蹿到了草垛后面,见了那妇人竟似浑然不知一般,吃惊道:大娘子,怎得是你?怎得这畜牲竟然奸污的是你,我跟他拼了!这表情,这言语,仿佛方才这屋中布局的人不是他一般,果真是胜过了那台上的戏子。
见他朝我扑来,叔易欢忙得将我护在身后。
一旁灵将军道:郭管事,休要造次,本将军在此,定然会为你主持公道!你二人穿好衣衫到前厅回话。
我这才知晓,原来与白鹡鸰狼狈为奸的男子竟是这灵府的管事。
见叔易欢将我扶出柴房,那郭管事也帮他家娘子穿好了衣衫,搀扶着走了出来。
灵将军对身后侍从道:将此处好生看守,休要让人进来。
待入了前厅,灵将军已是端坐正堂,不怒自威。
两旁侍从,庄严肃穆,个个侃然正色,丝毫不敢懈怠。
瞧这架势,竟如同公堂过审一般。
不出所料,我前脚刚入了门,后脚便被人按在了地上,叔易欢自是被请到了一旁的交椅之上。
随之而来的便是那郭管事和他家的大娘子。
眼下神志清醒,我仔细观瞧这郭管事,也不过是个而立之年的男子,皮肤黝黑,相貌憨实,厚唇皓齿,连胡须都不曾留。
他家娘子虽然身材矮小,却丰满异常,歪团发髻,皮肤白皙,相貌标致,算得上是半老徐娘,风韵犹存。
只见她在郭管事的搀扶之下哭得是梨花带雨,而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哀求着灵将军为她主持公道。
灵将军给她赐了座,有一侍从走到灵将军耳畔,似是在请示是否要去请灵夫人。
将军只将手一摆,低语道:不必,让她好生歇息便是。
而后对那郭氏道:郭家大娘子,此处并无外人,本将军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你将今夜发生之事一一道来,切不可有所隐瞒!你可知,当朝宰相国侨公已将名例律中被辱之罪取消,但杂法中却将构陷之罪改为死刑,你可定要如实相告,若是妄言,可知其中厉害!见郭氏面露畏惧之色,那郭管事双膝跪地,哭诉道:灵将军,这事情已然是人赃俱获,昭然若揭,将军您也是亲眼得见的。
今日,您……您一定要为奴才做主呀!而后频频叩首,毫不惜力,瞬时额头暗红一片。
叔易欢在一旁也不甘示弱,单膝跪地,抱拳拱手道:将军,此事定有蹊跷,还望您明察秋毫,还于刺一个公道!而后转头对郭管事道:你方才说闻听有女子呼救之声,这才将我和灵将军引至此处查看。
试问,你一府的管事,听见有人呼救,不第一时间上前施救,竟去唤主人前来,这是何道理?郭管事一把鼻涕一把泪道:离地三尺有神灵,小人岂敢信口雌黄!我在府中十余载,为奴为婢皆是老实本分,尽心尽力,从不敢有所越界。
然而眼下……灵将军,奴才有句话不得不说啊!灵将军仍旧面色凝重道:你说!郭总管趴在地上,深深叩首道:灵将军,小人之所以未敢出手相救,实是因为,自从叔公子入府,吃喝用度,皆是一等一的尊贵。
再说这随行的童子于刺,行事做派更是比那校尉、郎将还要猖狂。
我们做奴才的,自是知道咱们主子最是那知恩图报,博施济众的善人,对叔公子定然是格外看重的。
但是这做奴才的于刺,怎得狗仗人势,对府中丫鬟,婆子眉来眼去,动手动脚,岂是猖狂二字所能形容的。
他虽只入府几日,却是让府中众人叫苦不迭,个个敢怒而不敢言。
所以今夜我路过白校尉院外的柴房时,确实是听见了女子的呼救之声,我也确实如叔公子所言,第一时间上前查看。
然而我瞧见的,却是这孽畜将一人按入草垛之中。
我如何不想上前施救?然而我如何敢上前施救!府中皆传他武功高强,一把寒霜剑,竟是连那巨狼都杀得,因小人心生畏惧,便只得跑去请将军出面。
我糊涂啊!我窝囊啊!我不是个男人啊!而后又是哭天抢地,泣不成声,捶胸顿足对那郭氏道:大娘子,是我对不起你啊!若我知道那被按在垛中的人是你,纵是拼了我的这条性命,也要救你出水火之中的啊!而后夫妻二人双双跪地抱头痛哭,凄惨之状让在场众人无不动容。
叔易欢却眉头紧锁,在一旁气得不知所语,站起身来,走至二人身侧,俯身问道:你说什么?你说于刺怎么着你了?郭管事将夫人护于身后道:叔公子这……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呀,您如何还能让小人说出口?郭管事身后的郭氏却毫不示弱,指着我,哀嚎道:他……他……他强暴了我!奸污了我!叔公子可清楚了?闻听此言,叔易欢竟被气得鼻子都歪了,直起身子,看着眼前二人,举起扇子一顿猛扇,在厅中往复踱步,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言语。
而后,面目扭曲,呲牙咧嘴道:你说他,奸污了你?你说他,奸污了你!他,于刺?有这个本事能奸污你?你竟然说于刺奸污了你?强暴了你?我的皇天啊!我的后土啊!我的皇天后土啊!你们……你们……亏你们想得出来!而后叔易欢竟被气得前仰后合,哈哈大笑起来。
缓步坐回交椅之上,品了口茶,似看戏一般,一拍大腿道:好!既然你说他奸污了你,那今日我便替你做主,若他真能办成此事,莫说是灵将军,纵然是小可也定然不会放过他。
我当着你面,将他千刀万剐了便是。
但若是你二人无中生有,凭空构陷,可知是何下场?眼前二人被叔易欢这一笑,弄得是脊背发凉,心中打鼓,虽是胆寒心惊,但眼下骑虎难下,只得咬住钢牙,一口认定是我奸污了郭家大娘子。
郭管事道:我夫妻二人若是信口雌黄,宁愿送官查办,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绝不辱没将军府的威名。
灵将军见状,对叔易欢道:欢儿放心,今日有本将军在此,定然不会徇私偏袒。
郭氏,你将今夜之事,一一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