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周旋

2025-03-31 13:16:32

烈日炎炎,初夏的暑气逐渐逼人,墨隽疲倦的皱着眉头,因为墨暖强势的要求墨家产盐贩卖降价,商行里的盐商这些日子以来对他极是怨恨,再没有过什么好脸色。

可随之而来的,是售卖份额的激增,论起来,总是没有亏损的。

他深沉的目光始终落在帐册上的某一点,手指无意识的转动着那块墨玉扳指,终于,还是开了口:长姐呢?下人摇了摇头,说一大早就不见了墨暖的人影。

初夏的朱雀大街蝉鸣声阵阵,马车吱呀吱呀的走,每隔一小段路,就会停一段时间。

墨暖悠悠下车进府,再出来之时,面上的笑容总是能更多几分。

一路走走停停,竟然将商行里的盐商拜访了大半。

走到最后一家时,已经日落西山,天气微凉,有清风徐来,撩起她额前的碎发,也使她发间的钗环微微晃动。

她款款走上台阶,绍酒适时的递上帖子:我家墨掌柜,特来拜访何掌柜。

管家不卑不亢的迎了进去,只是那眸光之中有着些许的敌意,墨暖浑不在意,缓缓落了客座。

那何掌柜有意晾着墨暖,可墨暖却坐的极定。

日落西山的黄昏眼看着变成了一轮淡黄色的月亮浅浅的窝在云彩里,夜色逐渐朦胧,墨暖不但不急,反而温声开口:烦请姑娘点几个蜡烛,将屋里照的亮一些。

自家丫鬟给何掌柜传来这话时,何掌柜皱着眉头叹了口气,他早知这女子不简单,这样的怠慢和羞辱,竟也不能激起对方丝毫波澜。

他深叹了口气:算了,走吧,去见她。

吊了银丝的纱幔被缓缓撩起,何掌柜笑意盈盈的走了进来,客气拱手:想必这位就是墨掌柜吧?久等见谅。

墨暖盈盈起身,以商场之礼见之,却不行妇人家的礼。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温和,却又捕捉不到半分急切的喜悦,是在下冒昧,未事先拜访。

她云开半步,闪出身后的红漆描金的雕花桌,上面是一个小小的木匣子,墨暖轻抬了手,请。

何掌柜一愣,狐疑的走上前。

缓缓打开那木盒,里面竟是几张银票。

何掌柜的眸光骤然一紧,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他慢慢将盒子重新盖上:墨掌柜这是何意?墨暖笑道:补偿您的损失。

那笑意带着客气与疏离,却又挑不出半分的错处。

她为点头示意,缓缓坐下,眨眼间仿佛她才是这里的主人。

何掌柜稀里糊涂的跟着墨暖的动作坐下,才意识到不知不觉间二人气场就已然转换,明明是在自己府上,却又不想是他自己的主场。

墨暖抬起婢女倒的茶盏,浅唱了一口,道:不知何掌柜近日生意如何?此话一出,何掌柜的脸色就沉了三分,墨掌柜明知故问。

他拢了拢袖子,冷哼道:墨掌柜可知,长安城里有规矩,咱们商帮里的人,定价那都是公开透明的。

每年的定价也都是大家一起坐下来商讨出来的,从没有私自降价的道理。

墨暖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仿佛已经听惯了这幅说辞。

她看了一眼绍酒,绍酒当即递上一本账册。

何掌柜狐疑的接过,越看脸色越难堪,最后一张脸变得铁青,冷声道:墨掌柜这是何意?话罢,似不甘心,又追问道:你这是从哪弄到的?墨暖轻笑两声,也不看何掌柜,我弟弟墨隽年轻,匆促上位,总有人疑心他能力。

可这些人总悟不透一个道理,永远不要招惹你摸不透的人,你不知道对方的身后是有惊涛骇浪还是刀山火海,撞得自己头破血流,对方却毫发无伤,岂不自讨苦吃。

话罢,抬头看向何掌柜:您说是吧。

何掌柜面露尴尬,被分辨这么一通,面色有些挂不住,却也感受到了话中的威胁。

他略一思索,想起浩浩荡荡迁到长安来的墨家,想起之后发生的种种,以及手上这本账册,这才真正端坐起来,正视墨暖:你想做什么?墨暖摇摇头,面上仍是一派笑意盈盈,让人瞧不出一丝一毫的心中所想,她朱唇轻启:我不想做什么。

我只是想帮您纠正一个理念,或许将来对于您有帮助。

墨暖放下手中茶盏,抬眼看向何掌柜:您方才说,商帮里有不成文的规定,可是您看,您错了。

这本账册上记录了各家盐商私下的操作,所以大家也不过是面和心不和,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各自有打算罢了。

她抬手指了指尚在何掌柜手里的账册。

其二,您成不了盐商商总,您也掌控不了整个燕国的盐商的发展,您既不能击垮别人,别人也不能击垮您,这些年大家明里暗里都来斗去,谁也没扳倒了谁。

墨暖仿佛没有看到何掌柜被揭穿后的揾怒和尴尬,自顾自地说道:其三嘛……若真的有什么风浪超您袭来,您也抵挡不住。

譬如这次我们墨家降价,这帐册上也记了,您这个月的流水只能持平,甚至门厅寥落。

墨暖毫不畏惧何掌柜恼怒地目光,她秋水一样的眸子里映着何掌柜的铁青的脸色,继续不急不徐的开口:我也不妨给您直说,我们墨家确有贵人支撑,否则也不会有陛下御赐亲笔。

她低头一笑,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轻蔑,若我们长期降价,想来,何掌柜是没有能力能支撑的。

不过……墨暖扬起头来,看向怒目的何掌柜:如果有两全之法,又何必闹的难堪?归根结底,还是和气生财。

大家是商人,只要能赚到钱,还要管这钱是别人领着你赚的,还是你自己赚的么?墨暖扯出一抹极其真诚而又充满歉意的笑:论理,我们不该挑起价格战打破平衡,可若非如此,诸位掌柜也不会明白我们墨家真正的实力。

她端起那个小小的木匣子,走到何掌柜面前,往他面前那么轻轻一推。

墨暖的笑仿佛有什么神力,只是那眼神中不可撼动的气场,竟让何掌柜鬼使神差的接了过去。

饶了这么一大圈,无非是为了让事实说话罢了。

墨暖道,她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这里面有价格战期间你的亏损,我墨家为表诚意,给您补上。

能够靠钱财解决的事,都不是事。

何掌柜终于从墨暖这长篇大论之中回过了神,他低头看着匣子里货真价实的银票,脑中再次回想起刚才墨暖话里的威胁与种种深意,更瞠目结舌于墨家的财力,他缓缓抬头:其他家掌柜,也是如此么?墨暖点头浅浅一笑:是。

何掌柜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再次确认:商帮里的所有掌柜?墨暖笑了笑,是,她面色沉静,仿佛一切那么理之自然,不过蔡掌柜没有收,他说没有收朋友钱的道理。

何掌柜一惊:什么?那蔡掌柜在众人心中的地位堪比副商总,在朝廷里多少认识一些贵人,可他却不敢收墨暖的赔礼,那这墨家的背景……思及于此,何掌柜连忙将木匣递了回去。

墨掌柜,原是我们带了些刁钻的习气,不过是不知道怎么跟后生相处罢了,反倒让你们生了误会以为我们不服商总,兜了这么大个圈子生出了事,该我们赔罪才是。

何掌柜满脸堆着笑,蔡掌柜都没有收,那我就更不该收了。

墨暖皱着眉,似是在思索何掌柜这话的真假,又像是担心何掌柜不要,又道:何掌柜放心,这点钱我们墨家还是赔得起的,不过是个见面礼罢了。

可这话一出,落在何掌柜的耳朵里,那就是墨家雄厚的家底,挥金如土。

四十三章 局月朗星稀,蝉鸣声起,墨暖悠悠上了马车,直到车马渐远,何掌柜的笑意才渐渐冷却下来。

车轮吱呀吱呀的碾过朱雀大街,绍酒幽幽叹了口气:姑娘,过不了几日,这样大的支出就会被长辈们发现,到时候只怕几位长老又要发难了。

墨暖缓缓点头:顾不得他们。

可翌日一早,盐价上调,恢复到了以往的价格,民声便颇有微词。

商总之中几个不老实的,趁机散播谣言,说上调都是墨家的注意,谁还能记得当初是墨家最先下降盐价的?墨家的几个老者吹胡子瞪眼,整个墨家议事堂开了一席专门审问墨暖的会议,仿佛墨暖是眼前所有一切的罪魁祸首。

墨暖,你兜了这么大的圈子,向长安城里的商户送了那么多的钱财银两,如今非但没有补上亏空,就连民声也是怨言纷纷,你作何解释?墨册难得没有上来就发难,他有条不紊的阐述着墨暖近些日子以来的作风和影响。

众人沉默,看向墨暖的眼光也都是等待着一个合理的解释。

墨暖,你不要觉得我们几个长辈针对你,可决定是你做出的,你就要为此担责。

你的一个号令,全家人跟从时也从没说过二话。

可如今这个局面,你也别怪我们忧心,你年纪轻,若是被人设计做了圈套,也要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咱们好一起商量接下来怎么办。

墨册儿媳幽幽叹了口气,眉眼之间皆是一片愁苦之色。

食盐降价、百姓之中的那点好感如今都被回笼价格磨没了。

你之前送出去那么多的财帛,说什么化敌为友,可换回来几个商者的友善之意?如今散播谣言的难道不就是他们?都是长安城里几十年的老商贾了,怎么肯听你一个小姑娘摆弄。

你还是太轻敌了。

墨家庶七叔摇了摇头。

他看向墨暖:现在要怎么办是好?一直坐在红木雕花椅上的墨暖,胸前的团扇徐徐的摇,堂前长辈每说一句,她都与墨隽对视一眼,一直到墨册摇头晃脑的叹着气,说算了,墨暖终于开口。

诸位不必担心,且等7日就是。

众人狐疑的对视一眼,墨暖却一派气定神闲的颜色,然而难得墨册没有与墨暖起什么争执,墨暖也只得老老实实的给众人一个解释和交代。

夏日炎炎,蝉鸣声阵阵,墨家闭门了七日,所有的盐埔商铺也闭门了七日。

直到第八日,几个老百姓佝偻着腰背,抬着匾额就到了墨府的门楣之前。

几个老人老泪纵横,说墨家乃积善之家,乃商家典范,今日特来拜谢。

墨家的大门才终于打开,墨暖和墨隽笑意盈盈的扶起在地上叩头千恩万谢的老者,围观的百姓啧啧感叹。

不须时,长安城里传遍了墨府救助穷苦百姓的善事。

说有老人在墨家门前千恩万谢,那架势比拜佛祖菩萨还要虔诚些。

众人正纳罕之时,百姓之中有几个号称知情的,说墨家吃了好大的哑巴亏,降价本就是为了让利于百姓,却被商帮里的商户集体逼宫,墨隽本就不是长安城本地人,被利欲熏心的商户集体那么一逼,竟然成了光杆司令,只能默默将价格回笼。

暗地里却仍然救助穷苦百姓。

百姓这才想起来,第一个降盐利的,正是墨家。

而这些日子墨家的深居简出,正说明了他们默默做事,却被欺负的不成样子的最好说明。

一时间,墨家在长安城中大大小小的门面竟然人满为患,散户、灶户、平民老百姓都乌洋乌洋的挤在盐埔里,掌柜的算盘劈里啪啦作响,流水样的银子进了墨家的门。

反而是前些日子里流言之中骂墨家最狠的几个商户,百姓们终于反应过来,认为对方是心怀不轨的罪魁祸首,开始门前寥落起来。

更有甚者,开始扔上了臭鸡蛋。

官兵匆匆赶来之时,那些个趁机作乱的人早已不见了踪迹,隐在苍茫人群之中。

绍酒喜滋滋的将外界的情形一一报给墨暖,月朗星稀,墨暖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随手抓了一把金瓜子送于候在一旁的老者。

彼时他精神抖擞,全然不见白日里颤颤巍巍的辛劳模样。

齐叔,这事办的很是妥帖。

这些日子还得劳烦您少出门。

墨暖看着齐叔,叮嘱道。

而面前站了一排精壮的小伙子,竟然都是墨家用惯了的小斯长随,一个个机敏的很。

墨暖的眸光一一扫过面前众人:今日的事办的很好,明天就不用再去了扔鸡蛋闹事了,那些掌柜必定有所防范。

话罢,她一一递了赏钱。

绍酒笑意盈盈的将齐叔送出了院门,迎头撞上了风尘仆仆赶来的墨隽,四目相对,墨隽一愣,旋即温声道:齐叔今日辛苦了。

老者受宠若惊的退了出去,墨隽这才进屋,借着朦胧月色,他从怀中掏出几叠拜帖。

蔡掌柜家、吴掌柜、靳掌柜……都递了拜帖。

请明日过去一叙。

墨隽解释道。

墨暖的眸光却连扫一眼这些精致的拜帖都不曾,她低头喝了一口杯中的凉茶,才缓缓开口道:你想去?不去。

墨隽摇了摇头,他眉目之间一派沉稳之色,颇有墨昭的稳重,却又多了几分狠劲儿。

前几日长姐登门送上金银财帛之时,若他们邀请我,我会去,如今……墨隽低头浅笑,只是那笑意里全是轻蔑与嘲讽:不了。

几次历练,墨隽早已看透藏匿在这商贾之中的勾心斗角,如今正是给众人下马威的好时候。

墨暖满意的点了点头:你看着办。

四十四章 家法没过几日,墨隽就在商帮召开了一场会议。

商讨的内容无人得知,只知道从此商帮再无人折腾,掌柜纷纷消停,几个吃了哑巴亏的掌柜更是连大气也没赶出,最后恭恭敬敬一句劳烦商总多为陕盐商费心,便为这一场下马威告下了段落。

商贾之中逐渐流传出了一句话,墨家的人,手段凶狠,伤自身半条命,也要挖对手一身的肉。

是招惹不得的疯子。

可百姓之中,墨家却是不善言辞、心地纯良、不会与奸商勾心斗角的良民。

七月流火,墨暖将众人聚集到了墨家的议事堂,她轻拭了额头的薄汗,悠悠道:大家若无事,那我就先开口了。

啪啪两声,只见墨暖拊掌轻拍,绍酒就带着一众长随小厮,一一停在了议事厅的堂前,手中还端着一摞账册。

墨家的长辈狐疑的接过那些账册,里面密密麻麻记录着这段时间墨暖的所有支出项。

数字庞大的令人心惊。

众人还未开口,绍酒就拿出来一叠文契,墨暖朗声道:诸位叔伯不必着急,当日我已想到,我的诸多决定不会有墨家长辈的支持,所以所有的支出,是我墨暖一力支出。

她的眼风一一扫过神色各异的众人,一字一句道:钱自然有不够用的时候,所以我变卖了我的所有家私,从小到大的钗环、首饰、布匹、狐皮大裳、翡翠、珠宝、收藏的各色字画、藏品、孤品、各色新鲜的西域货色,典当换成现银。

你这孩子,若遇到难处,跟我们讲就是了,何必这样逞强……墨册的儿媳放下账册,笑了笑开口,还要继续说,却被墨芊直接打断。

婶娘说笑了,诸位长辈手中的家私,只怕是哥哥都难以说服你们拿出来以助家业,若没有实实在在的利益摆在面前,想来大家都不会信任长姐的。

墨芊不急不徐的说道。

墨册的儿媳脸上仍是笑意盈盈,也不急也不恼,正要辩驳,墨暖出声道:除此之外,墨芊、墨沅的一应物品也全都被典当了出去。

我名下的盐庄卖了三座。

什么?墨册一愣,芊儿和沅儿的家私,你都卖了?墨册的怒色腾了三分:那可是他们的嫁妆,这如何使得?墨暖不慌不忙的点点头,是原本预备好的嫁妆。

她不禁哑然失笑,这墨册在方才听到她卖家私的时候,怎么没有担心她墨暖的嫁妆?或许是知道她嫁不了人了,没了宋怀予,她的婚事成了整个家族避之不谈的禁忌,这一点,墨家人倒是默契的很。

我支出去多少亏空,就能补足多少亏空。

墨暖冷声道,她看了一眼绍酒,随之而来被奉上的,是如今墨家的日进斗金。

而墨暖用钱换来的,是大量的清晰脉络,涉及盐利的各环各链,假以时日,墨家在盐商的布局,将宏大灿烂。

众人神色各异,惊异于墨暖的操作,惊异于顷刻之间墨家的变化,惊异于唾手可得的利润和奢华的未来。

更有人,被墨暖果敢的布局与商策震惊。

墨暖这些日子到底在筹备些什么,终于真正的亮了相。

庶七叔墨霄瞠目结舌,良久,才喃喃道:你一人竟然纵横谋划了这么许多……他抬头望向墨暖:辛苦你了。

话罢,他起身道:你若是有什么钱财上被掣肘的,尽管来向我支取,墨家女儿卖自己的嫁妆来经营,着实不像话了些,是我们这些长辈白捡了便宜。

话罢,也不等墨册回应,也不管这话得罪了谁,又悠然坐下。

满堂寂静,毒辣的日头在天空上照着,炎炎夏日,竟有人滴了汗。

门吱呀一声被绍酒关上,屋外蝉鸣声瞬间归为万籁寂静。

墨暖眼风一一扫过众人:方才我说的,不是交代,不是解释,只是通知。

墨隽身为家主,断墨家诸多事宜,也从未苛待过各位。

家主没有正妻,我掌管内院至今,不是为了让小人趁我纵横谋划之时作乱。

墨暖眸光渐冷,一字一句说到。

你这是什么意思?墨家的一个长辈皱着眉头说道,我们也从来没说过你理家有何问题。

可话音刚落,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十几个被捆绑的小厮、丫鬟就被带着跪在了门前,乌泱泱跪了一片,各房各院的都有。

各个哭的梨花带雨,泣不成声。

热气扑面而来,熏的人眼都睁不开,几个婶娘没耐心的握着团扇扇着风:这是怎么了?绍酒立在堂前,清了清嗓子,朗声道:三房叔叔的庶出二爷院里的贴身丫鬟,鸳鸯,于五月初三日晚议论当家姑娘。

五长老院里的一等丫鬟,柳环,于五月十二日午时在小厨房议论当家姑娘与家主。

三长老的儿媳,也就是婶娘院子里的二等丫鬟彩霞、彩云,于五月廿三酉时在西角门议论当家姑娘与家主。

这是四房院里的一等丫鬟春燕……这是五婶子院里的三等丫鬟四儿、雪儿、……桩桩件件,出自哪房哪院、身份、名字、几时几刻议论主上犯了家规,全都清晰了然,被绍酒当中说了个分明。

大娘子,大娘子救我……绍酒的话还没落完,墨册儿媳妇房里的一等丫鬟翠喜哭着开始求饶,即便是双手被捆,仍在用膝盖挪着步子前进。

她一开口,其他人仿佛被壮了胆子,纷纷向自己的主子开始求情,一时间七嘴八舌连哭带喊的乱得不成样子。

几个长辈刚要开口,可一转脸,墨暖整低头品茶,明明眉眼之间没有半分的怒色,却愣是让人不敢亲近半分。

墨册儿媳妇清了清嗓子:墨暖,他们……她正暗自从揣度着墨暖的脸色,却见墨暖只轻轻的瞥了一眼绍酒,下一瞬,响亮地一声巴掌就响着了整个堂屋。

一罪议论主上,二罪是顶撞主上。

绍酒收起刚刚打完的巴掌,揉了揉手腕,看向一旁候着的齐叔,二罪并罚,先按家规执藤条二十鞭,再发卖给人牙子。

翠喜瞪大了眼睛:我何曾顶撞过主上?!你们犯了罪,妄自议论主上被逮到主上面前,你非但不认错,反而向自家主子求情起来。

掌管墨家内院的是我们大姑娘,她还没有发话如何处置你,你便开始向自己的大娘子求情。

若大娘子应了你,她寡居多年还要为你担待一个僭越的罪名,若大娘子不应,她要担一个狠心肠的罪名,你倒是刁钻!况且掌家的大姑娘还没开口,你便要死要活的求情,这不是顶撞是什么?二罪并罚,拖出去掌刑!绍酒厉声道,字字铿锵,怼的墨册儿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脸jojo上红一阵白一阵,最终思虑半天,只从牙缝中挤出一句:平日里看不出绍酒有这么厉害的一张嘴,要罚要卖的,也不必特意来回我,反倒是显得我不懂事似的。

绍酒闻声只福了一礼:不知大娘子刚才开口是想要和我们姑娘说什么?墨册儿媳一顿,半晌,皮笑肉不笑道:我是想问问,按家规处置发卖她们可是要用身契的,大姑娘平日里忙,是否需要我帮忙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