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墨芊

2025-03-31 13:16:32

自墨家与京兆尹府结亲之后,更步步顺遂节节高升,沈氏明里暗里扶持,墨家的盐业更加没有敌手,短短数月,俨然成为整个燕国的第一大盐庄。

可与此同时,墨家人之间始终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尴尬。

墨暖、墨芊、墨昭,更是一连数日连面都未曾见到,仿佛有意避之一般。

就连墨昭的新婚妻子都察觉出了异样,外界一直盛传墨家姐弟如何的齐心,可这些日子观察下来,姐弟之间竟然毫无接触。

实在诡异得很。

就连墨昭的妹妹墨沅,连自己的新婚嫂嫂都不曾拜见几次,即便是沈氏有心与墨家人亲近,都无从下手。

她不知道的是,这一切,还要追溯到墨昭大婚之前。

当日,墨昭执意求娶孤女,墨家上下无一人赞成,就连墨暖也不情愿,几番游说之下,竟成了娶沈氏女为妻,纳孤女为妾。

自以为长姐一定会支持自己的墨昭,当即愣在了原地,怔了良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长姐苦心积虑筹谋算计,周全墨昭婚事至此,多谢费心。

之后,便是孤女出走,墨昭迅速消瘦,茶饭不思。

墨沅这一日劝饭不成,郁结的肝火终于按耐不住,气势汹涌的奔向了墨暖。

一个有一个的金贵瓷瓶被摔到地上,碎片四散,墨沅哭着大喊:原以为长姐那日出现在议事堂,是为了护着哥哥,我哥哥即便是庶出,也是有长姐的疼爱的。

可长姐许诺会帮哥哥,不过是把哥哥的婚事当成算计的一环罢了!如今哥哥和我的嫂嫂都不见了,我和哥哥原没有命托生在大娘子的肚子里,原以为长姐是真心疼爱我们,现在才知道,不过是为了好使用!墨沅哭的撕心裂肺,平日从不见长姐对家中长老有什么尊敬之意,如今却拿家里人当托词,哥哥这些日子那么相信长姐,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长姐身上,现在才知,他才是最可笑的那个!墨暖阖上双眸,疲倦的揉着眉心,方才抬眼,却丝毫不理会墨沅,只对着墨沅的贴身婢女:你怎么看五姑娘的?言外之意,是为何由着她如此胡来。

那婢女吓得连忙跪下,正要解释,却又无从解释,只得转头看向自己的主子,好声好气的哄着:五姑娘,咱们回去吧。

那墨沅猛地甩开婢女的手,愤恨道:我哥哥心中愁苦,长姐,你就不心疼吗?!她步步紧逼:你口口声声为了我们,为了墨家,可为什么,四姐姐要嫁给一个她并不喜欢的人,我哥哥心爱的人却要与他决裂。

长姐,如今哥哥茶饭不思,几日滴米未进,每日早出晚归的去寻找那个他心爱的女子,可没想到阖府上下竟只有我一个人心疼哥哥。

长姐,你若有心,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哥哥如此受苦。

墨沅心中愤恨,伸出手指着墨暖:好一个蛇蝎心肠、虚情假意的长姐!她一字一句:我讨厌你!我恨你!若我哥哥有个三长两短,你便是我一生的敌人!当着满屋的丫鬟小厮,墨沅用词难听,毫无忌讳。

墨隽正闻声而来,一进门,听见墨沅正在咒骂,当即脸色铁青,怒喝一声:你放肆!给我跪下。

登时,满堂寂静。

墨暖原本正要哄抱住墨沅的手顿在了原地,她默默无声的听着墨沅撕心裂肺的喊出的话,面无表情。

彼时墨芊还未出阁,她匆匆赶来,正看到脸色铁青的墨隽,和跪在地上梗着头坚决不认错的墨沅。

还有立在一旁,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墨暖。

她上前一把拉过自己的双生哥哥墨隽:你快去寻二哥吧,若二哥去找寻孤女的事传到了京兆尹府家,还不知惹出什么事端,不知道的还当咱们对沈姑娘有什么意见。

这门亲事是咱们高攀,我们不能被人挑出理。

说着,连推带拉的将墨隽赶出了门,这才回身走到了屋里。

她走到墨沅的面前,手缓缓扬起,啪的一声,落在了墨沅的脸上。

墨沅不可置信的捂着脸,睁大了双眼看着面前的四姐墨芊,豆大的眼泪在眼眶萦绕,愣是忍着没让落下来。

就连墨暖,都转头看向了墨芊。

墨芊浑然不觉,她的神色看不出什么喜怒,可说出的话却带着毋庸置疑的意味,缓缓三个字:跟我走。

话罢,转身离去。

那墨沅的婢女是个机灵的,连忙扶起了跪着的墨沅,连拉带拽的推着墨沅跟着墨芊走。

朗朗星空,墨芊回到了自己的房里,木门吱呀一声打开,墨沅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进了屋。

烛火摇曳,将墨芊单薄的身躯投成影子在墙上摇曳,墨芊的眼风扫过众人,一字一句:都到院子外守着,一个苍蝇都不许放进来。

婢女纷纷领命退去,木门吱呀一声关上,一时间,偌大的屋阁,只有墨芊与墨沅两人。

屋内静谧无声,只有烛火偶尔发出火舌撕拉的声响。

四目相对,墨芊的眸光冷冷的,墨沅一开始还梗着头,到最后终于坚持不住,先开了口:四姐姐要跟我说什么。

初夏之夜的夜风凉爽,墨芊却回身走到窗边,将所有的窗户一一关上。

一直到最后一扇,墨芊的手迟迟没有从窗沿上收回来,良久,淡淡的一句:我喜欢他。

什么?墨沅一愣。

兄长。

墨芊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双手上,却又不像在看自己的双手,她的声音轻轻的,却字字清晰的落在了墨沅的耳朵里:我喜欢兄长。

整个墨家,兄弟姐妹之中都之称呼姊妹兄弟,从未有过兄长这一称呼,然而担了这个名号的,只有……墨沅的眼前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墨芊,嘴喃喃动了几下,却连声音都不敢发出。

不止是墨芊,墨沅、墨昭、墨隽,都只称呼过那一个人为兄长。

宋怀予。

墨沅怔怔地看向墨芊,连呼吸都忘了,墨芊终于回身对上了墨沅的眼睛,一字一句:从小的时候,我就喜欢兄长。

五十七 同样的雨夜那年在南海的盛夏,白衣翩翩的少年郎就站在柳树下,衣袂飘扬,笑容悠悠荡荡的飘在了窈窕少女的心上。

宋怀予沉稳、内敛、温润如玉,是一个真正的君子。

墨芊眼中闪烁着万丈光芒,所有与宋怀予的过往都被她和盘托出,她滔滔不绝,如数家珍:每一次,每一次我闯了祸,我犯了错,长姐处罚我,都是兄长,怀予兄长站出来替我说情,劝熄长姐的怒火。

每一次,我去问长姐功课,耐心为我解惑的,都是怀予兄长。

多少个严寒酷暑的日子倏忽而过,阿沅,你懂吗!墨芊忽而激动了起来,她自从爹娘去世后就再也没有过的情绪浓烈了起来,连说出口的声音都在颤抖:我喜欢他,我从小就喜欢他,他的眼睛里有星星,有万丈光芒,有我看不懂的山川湖泊,我知道他有多好,他是这世间最好的男子。

小的时候,墨芊一直在想,为什么大人都说怀予兄长和长姐登对,他明明待自己也是不错的。

他舍不得自己受罚,会在自己罚跪的时候劝说墨暖让她起身,他会细心又耐心的教习自己功课,会给自己带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会如春日里的和煦的风,温柔一笑。

可真正醒悟的时候,是她贪凉导致的一场大病。

内热烧了三天三夜,沥沥细雨下了三天三夜,可迷迷糊糊之中墨芊却看到了一个人忙前忙后的身影,一会儿为她换放在额头的帕子,一会儿为她仔细地擦拭汗,一会儿坐在桌子上,将糖豆和药丸细细的磨成了粉。

一遍遍的尝着,直到盖过了药的苦涩,才放心的拿到了墨芊的身旁。

那时的墨暖,仿佛一副画一样永远的拓在了墨芊的心上。

那是墨芊第一次见到除了严厉、除了不苟言笑、除了眉头紧锁以外的长姐。

墨芊才想起来,多少个爹娘出海不在家的日子,原来都是长姐在操持着他们所有的一切。

墨芊昏昏沉沉的睡去,再次醒来,是墨暖伏在自己的床头累的睡着了,而她的身边,是悄然为她盖上衣衫,拿着手帕为她擦拭额头的宋怀予。

满目满眼都落了墨暖那单薄的身影,甚至连墨芊醒了都不知道。

天上猛地一个惊雷炸开,也终于惊了墨芊一直以来愚钝的心,她终于明白,宋怀予看见的从来不是她墨芊跪在地上的双膝,而是墨暖蹙起的眉头。

他宋怀予在意的,也从来不是墨芊困顿的功课,而是墨暖手头纷杂的琐事。

倾盆大雨,墨暖猛地惊醒,宋怀予披在她肩上的衣衫飘然坠地,墨暖的第一反应,是拿手试了试墨芊的额头。

你感觉怎么样?六个字,轻飘飘的落在了她的心头。

背景是漆黑夜幕,倾盆大雨,狂风闪电,屋内烛火摇曳肆虐。

墨芊登时红了眼眶,突然就止不住的酸涩,下一瞬,哇哇大哭了起来。

她从来没有哭的那么悲伤过。

后来的墨芊,对宋怀予再也没有往日的亲昵,她客气又疏离,依赖又回避。

可是阿沅,你不了解长姐,我也不了解长姐,这墨家上下的每一个人,都没人了解长姐。

墨芊想起那个同样的雨夜,也是一样的狂风骤雨,雷霆震怒,烛火肆虐。

她墨芊原本是整个墨府最为骄矜的存在啊!双生龙凤胎,那是何等的喜事,何等的祥瑞之兆,从降生的那一刻,墨芊就是整个墨府的掌上明珠。

他的双生子哥哥墨隽,是墨家未来的继承人,所有人都对他二人高看一眼。

从小到大,她可以拔爹爹的胡子,她可以上树掏鸟窝下河摸鱼虾,她可以刁蛮的指责一切她不喜爱的事物,然后坐等所有人双手捧着她的喜好之物,来博她的一笑。

她任性、肆意、活泼,她是墨府最金贵的嫡姑娘。

可一直到爹娘暴毙,骤然变了嘴脸的宗亲族老咄咄逼人,她才发现,双生子的骄傲,竟什么也算不上。

她和哥哥连一个爹爹家主的位置,都守不住。

她的骄矜、她的尊贵、竟在顷刻之间化为尘土,面对着虎视眈眈的众人,她甚至反应不过来为何一直疼爱自己的大伯,是这般面目。

家族基业、宗族矛盾、商路门道,她全然不懂,那些人笑着说话的弦外之音,她也听不明白。

还没反应过来,墨暖就已经与对方唇枪舌战多少个回合,那些九曲心肠,她连一个弯儿都听不明白。

从来都是对自己言听计从的丫鬟,竟然连夜偷了自己的首饰逃窜,被她抓到之时,那丫鬟痛哭流涕,说眼瞅着四小姐和三哥儿在墨家连立足之地都没有,她一个丫鬟也只能良禽择佳木而栖。

她不明白,怎么就到了如今这种任人宰割的地步。

可是,是长姐,是墨暖,宛如一只护犊子的老母鸡,将他们护在羽翼之下,丝毫不让,一寸一厘都要相争。

那段她所有观念理念都崩塌的日子里,是墨暖支撑了所有的一切。

多少个陷阱,多少个你来我往的激战,多少个步步紧逼,墨暖挡在他们身前,守着这个飘摇的家。

而她呢,只会哭。

在自己的被窝里哭,在墨隽的身后哭,在爹娘的灵前哭。

墨芊缓缓抬头,眸光深远,眼底的最深处,是满堂的高高吹起的引魂幡,是灵前两个幽深的柳州木棺材,是她哭晕在阿娘的棺材旁,枕着冰凉的理石地面,昏昏沉沉的睡着。

把她从梦魇声中唤醒的,竟然是长姐的声音。

……墨家列祖列宗在上,墨家之女墨暖,戕害血亲,罪孽深重。

……爹娘故去,墨家风雨飘摇,家主之位人人欲得之,我与幼弟幼妹们,旁人更是欲除之而后快。

墨暖身为墨家家主长女,自当担起重任,保护幼弟幼妹,守住家主之位,守住墨家平安…………二叔狠戾,步步紧逼,视爹爹的嫡长子阿隽为他抢夺家主之位的眼中钉肉中刺,墨暖无能,实在难以寻得安全之法。

……墨暖自知此举不可得原谅,更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只求列祖列宗九泉之下,不怪罪我故去的爹娘,不迁怒我年幼的弟弟妹妹。

所有恶果墨暖愿一人承担。

……若有恶报,墨暖绝无怨言。

五十八请嫁细碎而又漫长的回忆里,墨芊始终不敢正视那个凄厉而又怖人的雨夜。

墨暖浴血而来,满目悲怆,萧索而又单薄的背影,仿佛有万千担的枷锁。

屋外狂风大作,雷霆震怒,引魂幡高高扬起肆虐狂乱,墨暖,每个字句都掷在了墨芊的心上。

如惊雷一样炸开了一个墨芊从没有意识到的世界,撕开了墨暖的脊背、血肉。

有那么一瞬,墨芊甚至看到了自己和墨隽、墨昭、墨沅是如何嗷嗷待哺等着吞噬墨暖的血肉。

然而就在她在震惊中迟迟不能回神之时,墨暖眸中腾起墨芊看不懂的神色,漫长的沉默中,墨暖缓缓起身,一步一步的走到了阿爹棺材的面前。

她缓缓抬起的手,竟然在颤抖。

一直听到这一刻,墨沅瞪大了眼睛,她伸出手,捂上了自己的嘴巴,一时间,喉咙干涩,唇齿僵硬,她有千言万语要说,却一个字句都发不出声。

墨芊的眼底落着墨沅这般震惊的反应,她无声的点了点头,双眸重重的阖上,豆大的泪珠,登时掉落。

我亲眼看到,长姐如何一遍又一遍的在地上磕头,泪流满面的认罪忏悔。

我亲眼看到,长姐如何抬起手,用力的推着爹爹的棺椁,一遍又一遍。

那明明是数个壮汉才能抬动的棺材盖,墨暖的用力到十指泛白,手上青筋蹦起,甚至连豆蔻指甲都劈飞,可她的眼神是那样的坚定,是那样的势不可挡,是那样的不得不。

一直到一道狭小而又幽暗的缝隙,终于被她推开。

你知道吗,那场多少个族亲都在场的闹剧,大伯虎视眈眈步步紧逼,长姐掏出了决定性的一环,家主扳指,说是爹爹出门之前交代给她的。

墨芊缓缓睁开眼睛,一字一句:可我亲眼看到,那扳指,是她从爹爹的尸身上,扒下来的。

空气中弥漫着可怖的沉默,像一把蜿蜒的白刃。

墨沅久久不能回神。

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她终于回过神来,将手缓缓放下,一出口,连嗓音都是如此暗哑:那……可话出口,她也不知道她要表达什么。

墨芊缓缓走到墨沅的面前,对上墨沅的视线:你,我,我们所有人,都不曾了解真正的长姐。

她的牺牲,是我们谁都无法想象的程度。

墨芊慢慢抬起手,抚上墨沅红肿的脸颊,摩梭着那仍在发烫的掌印:阿沅,彼时你年纪还小,你可能不记得了,怀予兄长,是长姐的青梅竹马。

可长姐,为了我们,舍弃了兄长。

墨芊泣不成声,我对兄长的那点喜欢,在长姐对我们面前沉甸甸的爱面前,实在太微不足道。

你若还有印象,当记得,怀予兄长自大伯所谓的暴毙之后,再也没有踏足我们墨家的门楣,你以为是什么?墨芊的声音都在颤抖。

长姐至今都不曾嫁人,如今墨家在墨府如日中天,阿沅,来说亲的媒婆都要把门槛踏破,可墨家上下的族亲长辈,都没有提起过长姐的婚事,你以为是什么?墨芊一字一句:阿沅,人人都要在长姐的庇护下得以富贵安乐,却不能受一点委屈,不能牺牲自己一分一毫来让这个家安稳,我们,是不是有点欺人太甚了。

墨沅终于回过神来,她张了张口,嘴唇几次张合,用微弱的声音问道:那……你的婚事……烛火终于燃到了底,噼啪一声,瞬间熄灭,整个屋子归于漆黑的夜色。

我嫁。

墨沅在一片漆黑之中看不见墨芊的神色,也看不见墨芊说这话时的眸光到底意味着什么,可突然间的,墨芊好像也不再是她从前认为的墨芊。

有什么千斤担的担子,仿佛她也轻飘飘的扛了起来。

所有人都不知道我喜欢兄长,阿沅,保守住这个秘密。

我嫁人之后,照顾好长姐,你该懂事了。

墨芊走到梨木桌前,摸索着拿出一个火折子,漆黑的夜色中登时亮起了光,烛火一个个被点亮,屋内灯火通明。

她的声音淡淡的,你去祠堂跪一夜吧,对着满堂的列祖列宗,对着爹娘的牌位,仔细想想,那一夜的长姐跪在爹娘棺椁前那一个又一个的头,是在想什么。

漫漫长夜,墨沅沉重的迈着步子走出了墨芊的院落。

她怔怔地,甚至连丫鬟合适搀扶着自己都不知道。

一直走到墨家家宅之中的祠堂内,满目牌位,供奉着灯火,她扑通一声跪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五姑娘,五姑娘……身边的婢女一遍一遍唤着墨沅,可墨沅充耳不闻,就在婢女都以为墨沅中了什么邪时,墨沅的声音终于缓缓响起:出去。

门吱呀一声关上,细碎的风吹起了墨沅的额发,眼前满目烛火摇曳,她的灵台却一片混沌。

那一夜的长姐,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是裹挟着怎样的视死如归,裹挟着怎样的坚定与恐惧,做出了那些事。

她看不真切。

豆大的眼珠登时坠落,她将头重重地磕在地上,阿爹……阿沅,好像,活得太轻易了……声音轻飘飘的,悠悠荡荡飘在了墨家的祠堂上。

也不知跪了多久,她踉跄着起身,走出祠堂时,外面的天已经是阳光明媚,她被太阳刺得眯起了眼睛。

走在回房的路上时,穿过抄手游廊,迎面正撞上刚从墨暖院中回来的墨芊。

四目相对,默默无言。

四姐姐……最先开口的,还是墨沅。

天色晴好,周围是种满了的桃花,大片大片地盛开,沐浴在阳光之下,泛着生命地鲜活,像灿烂的云纱铺开在漫长地石子路。

空气中泛着甜腻地花香,墨芊温柔一笑,光线和桃花的影子映在了她的脸庞上,深深浅浅,说不出的好看:我刚和长姐说了,与沈家地这门亲,我很是心悦。

墨沅浅浅的嗯了一声,可却发出了一丝颤音,她笑道:恭喜四姐姐。

风微润和煦,自远处地戏台似乎传来袅娜地琴声,丝丝绕绕,是墨沅听不懂地调子。

一直到墨芊出嫁、墨昭娶亲,数月纷飞过去,墨家竟然出奇的平静,宛如幽深湖泊。

墨芊、墨昭、墨沅、墨暖、墨隽竟互相都再也没有打过照面。

墨暖仿佛是怀握着石子的人,坚决不投石掀开底下的千层浪。

然而令人没想到的是,激起万丈浪的,是一个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