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哥,你俩在病房腻歪能不能把门关上啊?大山带着梅子,提着一网兜苹果站在门边,假模假式地往门板上敲。
江磊见大山满脸的坏笑,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地搓了个纸团在手里,朝他扔过去。
温月和梅子无奈地看着这对幼稚的异姓兄弟,对视一眼。
大山、梅子,快进来!温月招呼他俩进屋,回头扫了一眼江磊手背上的针眼,还沾着干涸的血渍,我去叫老村医重新给你换个针头。
江磊点点头,两个男人聊天,梅子也闲来无事,便给他们削起水果。
哥,你好点了吧?头还疼吗?大山这才恢复正经样,倒真是个探病的主儿。
你哥命大,死不了。
江磊扯了纸巾往手背上胡乱一擦,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回想起那天,方静言她娘那鱼死网破的样子,恨不得将江磊生撕活剥了,那是铁了心想朝他下狠手呀,大山忍不住后怕。
他毫不怀疑,如果当时自己没有及时反应过来拦住她,恐怕江磊早就没命了。
那天他逼着心事重重的梅子,把这事儿给倒出来。
梅子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别跟江磊说,也怪他没听劝,没守住嘴,才害得江磊受这么重的伤,现在想想,真是有些后悔莫及。
大山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江磊一眼就瞧出他心里想的,伸手往他肩上锤了一拳,揶揄笑道: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屁大点事还把你吓着了不成?磊哥你可别帮他开脱了,这就是个没脑子的。
梅子将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儿,放到铝饭盒里,搁在病床边的矮柜上。
大山拿起一块儿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边嚼边说:对了,哥,方静言她……大山吱吱唔唔,吐字不清,说了半天,梅子和江磊两人愣是一个字没听懂。
梅子嫌弃地踢了一脚他,骂道:吃完再说,也不怕噎死你。
大山囫囵着咽下果肉,拍拍胸口,嘿嘿一笑:我是说,方静言被供销社开除了。
她被开除了?温月领着老村医从门外走来,刚一进房间,就听见大山在说这事儿。
我也是听几个多嘴的村民在说,说是因为她爹的原因,她被供销社开除了,现在没有工作,她家就一个独女,爹又进了县公安局,说是贪污公有资产,得坐好几年牢。
大山啧啧地咂巴嘴,有些同情地继续说道:这还不算,说方家贪了钱财,过去好几年了,也追不回来了,家里好一点的电器柜子都被公社的人抬走了。
你们说方家就剩两女人,家里的田地,财产都充公了,这日子可真难过。
咋的?你还同情上她了?是见人长得漂亮怜香惜玉了?梅子眼一瞪,大山连气儿都不敢喘。
老村医换好针头,跟温月打了声招呼就出去了。
屋里四个年轻人,说话也自在了些,温月想起昨天下午公社那边来人,说是等江磊醒了,就让他去一趟县公安,方静言她娘还拘留着,得让他过去协商调解,看他受伤这事怎么说。
私心里她并不希望江磊去跑这一趟。
这边人还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那边就来人说要调解,到底是公社的人在催,还是县公安那边在催,她不得而知,但她可以肯定的是方静言必定是在公社找了人当说客。
否则那人一来就说着方家如今的惨状?说好听了,那是想勾起她的同情心,说难听了,那就是把她架在火上烤,若是去了,那江磊这伤就白受了;若是不去,以后找公社办事的机会多,免不得有人从中刁难。
于是她假意跟来人诉苦,借口说不是不愿去,只是江磊这伤到的是脑袋,啥时候能醒没个准数,就是醒了,能不能下地,有没有别的毛病,这些都不晓得,推托着说是要等身子好一些了,再去。
那人看了江磊确实不像是装的,又跟老村医打听清楚了,这才死心离开。
哟,这是哪位稀客呀?梅子本是跟大山在一旁嘻哈打笑,却突然间发现一个熟人出现在门外,阴阳怪气地酸讽着。
方静言低下高傲的头,才几日不见就整个人就变得有些精神萎靡,看上去比原来憔悴不少。
手上提着一桶麦乳精,一包江米条,有些瑟缩地站在门口不敢进来。
你是来看江磊的?温月扫了一眼她手上提着的东西,冷声问道,她实在无法对自己和爱人多加伤害的女人有多少同情心,哪怕她如今看起来格外落魄。
方静言不自在地点点头,恐怕前二十年她都没有像这般求过人,有些不知所措地走进病房,一言不发的就要将手里的东西递给温月。
这么点破玩意儿,够医药费吗?梅子见她动作僵硬,也不言语,暗自在心中腹诽:还当自己是大小姐呐?方静言眼眶微红,就连梅子口中这所谓的破玩意儿,也是她东拼西凑才借钱买的。
家里被搬空了,父亲坐牢,母亲拘留,她何曾如此无助过。
去求从前与父亲来往密切的叔叔婶婶们,要么就是闭门不开,要么就是与她虚与委蛇,只有娘家大姨,托了关系才在公社里寻了人来帮着说通母亲的事。
大姨说过,父亲那事儿是铁板定钉的事,无力挽回,就别挣扎白废力气了。
但母亲这事儿,如果她能取得江家的原谅,出具谅解书,经过调解后是可以放出来的。
温月没有接她手上的礼品,见方静言低着头呆愣地站在那里,四下寻了一根板凳放在她身后,有什么事坐下再说。
方静言道了声谢,但并没有坐下,提着东西的两手抠着网兜,整个人显得有些战战兢兢的。
你今天来,是为你娘的事吧?温月见她不说话,便开口询问道。
方静言心里一紧,脸色发白,失魂落魄地将手里的网兜一松,江米条散了一地,铁皮罐子装的麦乳精滚落至温月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