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秀文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温月原计划下个周末去百货公司采买布料的，不得不将之提前。
造纸厂这边儿因为经营不善，虽不至于倒闭，但几乎赚两月亏一月，工人们月工资只达棉纺厂那边的三分之二，往时是不敢往百货公司跑的，买衣添件，那一年到头也就过年或年中才有的事。
所以既然是决定了客户定位，那么接下来就应当按需定制。
百货公司里各种广告画布都有，其中一个角落里的海报吸引她的注意力。
阴丹士林布？温月本来对这年份的布料没有什么研究，但上一次在清河村供销社和方静言大骂的那一回，她记得好像方静言就想让她买这种便宜的布料。
温月往画布走近了些，画布顶上写了快乐小姐四个字。
画面上是一个戴珍珠项链，穿阴丹士林蓝旗袍，烫着爱司头的摩登女子，右边旁白写了一竖排小字：她何以充满了愉快？左边则同样是一排小字回答：因为她所穿的阴丹士林布是：一、颜色最为鲜艳；二、炎日曝晒不褪色；三、经久皂洗不褪色；四、颜色永不消减，不致枉费金钱。
看完温月忍不住笑了，感叹那时候的广告真是好直白、好可爱。
若是真如画布上写得这么好，日晒皂洗不褪色，颜色持久鲜艳，那为何又如此便宜？与售货员询问一番才得知，原来这种阴丹士林布是土染布，就只有青、蓝两色，选择面窄，所以才被的确良布压了一头。
你确定要这么多阴丹布？售货员有些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面上不难看出惊喜之色。
温月点点头：但我蓝色的只要四尺，其它都只要青色。
售货员生怕她反悔，也没再腾出手来招呼其他客人，三两下就把货备好交给她。
我叫小婷，你下次再来可以直接找我！温月将布料收起来后，淡淡一笑，这售货员怕是把她当冤大头了，专程来一趟百货公司清存货的。
阴丹布便宜在农村能出大量，但在城里，人家都愿意买的确良布，这就堆积了大量的存货，像温月这样一次性买这么多的，极少见。
材料齐了，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做什么款式了，布料色彩单一，只能另辟蹊径。
温月花了一周时间，做了三件成衣，衣服整体是青色的，只是在喇叭袖口，圆领，荷叶下摆处，用蓝色的布料打底，做了双层，看起来更有叠加的美感，不若传统阴丹布做的衣裳单一，而又比色彩多样的的确良布多了一分沉稳。
简洁又有线条的流畅感，最是适合上班女性穿。
周五那天下午，温月委托田甜给江秀文在医院打了一份员工食堂的饭菜，就省了去医院送饭的时间。
直接拿上这周紧赶才做出来的女装上衣，径直去了造纸厂。
孙大娘是个热心肠，在门口碰见她背着一个大袋子，料准了是准备去支摊的，怕她找不着路，一会儿女工们都快下班了，直接就跟她一块儿去了，省得浪费时间。
厂门口的保卫室铃声一响，不一会儿功夫就几着三三两两的女工从里面鱼贯而出，温月也不害羞，扯着喉咙就开始叫卖：十五块一件女式上衣，入秋必备，人手一件，快来看看呀，看看不吃亏！你还挺能的，我咋看咋像个老手。
孙大娘本以为温月年轻姑娘面皮薄，说不定不好张嘴叫卖，自己来了正好能帮上一把，哪晓得这姑娘不但不怯场，反而那些叫卖话说得比别人都溜，倒是自己小瞧她了。
温月得意地冲着孙大娘一笑：说不准我上辈子就是个小商小贩。
孙大娘瞧她一脸调皮相，又好气又好笑。
温月嗓门小，倒也唤来三个年轻女工，其中一个扎麻花辫的小姑娘饶有兴致地拖着另外两个走过来。
你这衣服，真卖十五？小姑娘下巴往温月手里的衣裳一扬，有些怀疑。
哎，咱还是回去吧，咱厂子门口啥时候来过支摊的，再说这衣裳就是在百货公司也得十八九块一件吧，卖那么便宜，保不齐有啥问题。
另一个有些小心翼翼瞅着温月的小姑娘，挽着麻花辫，看着温月的眼睛都带了些敌意。
我说你这小姑娘会不会说话，你......孙大娘一见这姑娘不分青红皂白， 上来就要诋毁人的样子，心里上了火，当即就想与她争论一番。
还是温月忍得住，将孙大娘往身后一拉扯，笑意盈盈地跟麻花辫说：只是看看，不一定要买的，看看又不要钱，有没有质量问题，你亲自瞧瞧不就知道了吗？看就看，我们这么多人，要真是骗子，我们还能上她的当？麻花辫把头一扬，从温月手里拿上衣服就仔细端详一番。
针脚细密、做工精良，除了料子是用的最普通的阴丹士林布，竟然挑不出一丁点儿毛病。
麻花辫越看越喜欢，拿上手上左瞧右看。
温月是个会瞧人脸色的，趁着机会赶紧加大力度游说：这是开襟的，你把扣子解开，往身上穿穿试？衣服得要上身试过才知道合不合身，好不好看。
还能穿上试？往日她们买新衣，都不敢去百货公司，那儿的衣服太贵了，就往棉纺厂那边儿去，那儿支摊的多，可卖衣服的小摊主都不让人试的，就算买回去一试，大了小了也不能拿回来退。
温月这里的衣裳不但款式好，还能试穿，可让她太意外了。
麻花辫解开扣子就往身上套，她的身材跟温月差不多，只是个子要高点，衣裳穿上身刚好合适，收腰设计加上喇叭袖口，看起来多了女性的柔美，而阴丹布的两种颜色搭配，刚好不那么沉闷，增添了几分灵气。
还能再便宜点不？麻花辫有些心动了，心里想着估摸不会再便宜了，但还是小声试着问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