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话音落下的瞬间，虞念念清晰地感觉到，面前人瞬间僵住了身体，上药的手也停在了半空里。
原来她只是有七八分确定。
看到此情此景，那确定已然变成了十分。
万万没有想到......万万没有想到......虞念念连眼睛都不敢眨，就那样死死地望着眼前的人。
这张脸，对于六百年前的她来说，是全然陌生的。
但是，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让她察觉到了一丝奇异的熟悉感。
此后，向来抗拒和憎恶魔族的她，更是对他产生了天然的信任。
惊羽种种异常的表现，让她好奇和探究。
但是，直到齐墨最后所说的那句话，才让她猛然意识到——并不是所有的魔族一开始都是魔族。
除了那些天生的魔族之外，还有许多修士因为走火入魔变成了魔族，或者因为种种变故和意外，导致心境大变，自甘堕落成魔。
从齐墨的话里判断，惊羽显然属于后面的那两种。
原来是修士，对她十分熟悉，甚至比叶薇雪等弟子还要了解她——因为他们都没有认出她，他却是第一眼就看穿了她是谁。
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她早就该脱口而出了......眼前的这个魔族男人，正是她消失了六百年的大弟子，裴景晨！男人僵在半空中的手已经放了下来。
他若无其事地收拾起了药膏，看上去似乎很平静，但从他垂着的眸子，还有手指不经意间的微微颤抖，都能看出他此时并不平静的情绪。
而眼下他的这副样子，与裴景晨不敢面对她时逃避的模样，全然重合了起来。
虞念念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在她良久的注视下，男人脸上的情绪几番变幻。
最终，轻轻阖眸。
等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忽然跪了下来。
那漂亮的眼尾发红，犹如完美艺术品的双手，颤抖着捧起了她散落的衣角。
然后，近乎虔诚地将嘴唇凑了上去，落下了一个轻轻的吻。
他在努力地克制着，但声音还是透出了清晰可闻的颤抖。
师尊......这一声，让虞念念浑身一颤。
继而鼻腔发酸，眼眶也热了起来。
望着眼前跪拜在地的男人，她恍惚间想起了很多，很多。
她第一次见到裴景晨的时候，他不过才是个十四岁的少年。
因被诬陷偷了别人的东西，几个壮汉将他按在街头的地上狂揍。
明明痛得额头冷汗直冒，浑身也伤痕累累，他却依旧倔强地咬着唇，不肯说半点求饶的话，也不肯认错。
路过的她于心不忍，将他救了下来。
其实，她只是举手之劳，顺便做件好事而已。
即便看出了这位少年资质奇佳，是难得的修行之材，也并没有收弟子的打算。
那时候的她虽然已经有了化神期的修为，但依旧是一介散修而已，自己都没有任何保障，又怎能承担起收弟子的重任呢？因此，她只是给了他一笔钱。
并且告诉他，以后若是愿意走修行之路的话，可以寻个好些的宗门，免得像这样被人欺负。
然而，少年却是不肯拿她送他的灵石，也不肯离开。
只倔强地跟在她的身后，她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
十步之外，不远也不近。
没想到，这一跟，就是这么多年。
某些事情，一旦开始了，就像是打开了某种开关。
比如有了第一个弟子，就会有第二个弟子。
所以在后来，她又收了二弟子傅瑶，收了三弟子薛纪安，收了四弟子严惊风和五弟子苏玮，收了六弟子尚方圆和小弟子叶薇雪......她的身边一点点变得热闹了起来。
而他，也从来没有离开过。
眼前的男人抬起了头，唇线紧紧地绷着，那双好看的眸子更是直直地看着她，与当年那个十四岁的少年重合在了一起。
这一刻，虞念念想起了六百年前，薛纪安等人望向她时的厌恶眼神。
那些眼神让她心痛，让她万念俱灰。
然而现在，还有另一道完全不同的目光在看着她。
虞念念静默良久。
然后伸出了双臂，将跪在她脚边的男人，轻轻拥在了怀里。
她哑声道：景晨......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