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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解。”第35章 我脱了你的衣服?

2025-03-31 13:17:35

那你想怎样?莫尘开始运功,尝试冲开穴道。

你害我上吐下泻了一整晚,我不过罚你站,已经算是仁慈了。

韦世宽说着便合上眼睡觉。

你罚我站有什么意思?等我冲破穴道就杀了你!她怒斥的样子,像只奶声奶气的小老虎。

韦世宽闻言又睁开眼,调侃道,你倒是提醒了我,罚站是没什么意思,不如……我脱了你的衣服?少女的瞳孔瞬间因为恐惧而收缩,不敢再说话。

韦世宽似是累了,不久之后就真的合上眼睡着了。

掌灯时分,韦世宽才醒来,望着对面的女子很是满足。

莫尘运了半天内功,还未冲开穴道,又累又饿。

小王爷,可要传饭?门外传来清心的声音。

传。

韦世宽走过来解了她的穴道,又俯首在她耳边道,稍后清心他们进来,你可不要乱说话。

若还想活命,就别说自己是刺客,只说是……我留你在屋里伺候。

你为何这么好心……不去告发我?莫尘站了一下午,穴道一解开全身都像散架了似的。

你都说了,你不过是收人钱财,我杀你又有什么意思?韦世宽扶住她的肩膀,笑道,不如……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什么将功折罪的机会?莫尘惊恐地推开他,你若是敢图谋不轨,我宁死也不从!宁死不从?白衣男子朝她抛了个媚眼,柔声道:你别多心,我这后宅里女人多的是,还会图你的身子?我不过是想惩戒你一番。

那你何时放我走?要惩戒到何时?莫尘恨死那个卖假药的王大仙了。

三年吧。

三年?这家伙狮子大开口啊,自己还有一个月就要回瑞安京去了。

你嫌不够?白衣男子又凑过来,朝她耳朵里吹了一口暧昧的空气。

我是说太久……太久!莫尘竖起两根手指,最多两个月。

这两个月还能找找杀他的机会。

嗯,再说吧。

韦世宽回身,走到窗前的软榻上坐下,你今后就留在澄园好好伺候,顺便帮我试毒。

试毒?不错,为免你将来故技重施又给我下毒,凡是我的食物和饮水,你都得先尝一口。

韦世宽一手托腮,望着她倏然一笑,从今晚开始。

清心领着两个小丫鬟端了晚膳进来,在窗前的小桌案上摆好碗碟,又看了一眼莫尘,迟疑道:小王爷,她……从今天开始,莫尘就负责给我试毒。

韦世宽说罢摆摆手,清心便赶紧领着两个丫鬟退了出去。

过来!尝尝这绿豆汤。

韦世宽冲莫尘招手,母妃说绿豆清热解毒,正适合我喝。

莫尘无奈走过去,拿起小调羹喝了一口,不耐烦道:没毒。

你就这么跟我说话?白衣男子斜睨着她,若是邱嬷嬷没有教好你规矩,明日我就传她过来领罚。

男子俊美的面庞如天上明月,一双凤眸如月边星辰,可是莫尘只觉得此人像条美女蛇。

忍住心中的嫌恶,她清了清嗓子,柔声道:回小王爷,没毒。

这还差不多。

韦世宽又指着一盘热气腾腾的蒸鱼,还有那个蒸鱼,你也尝尝。

莫尘拿着小调羹,刚要动手,就见韦世宽拿了个小碗,夹了一大块鱼放到她面前:坐下吃吧,你今后就与我一同用膳。

莫尘抖抖地接过小碗,疑惑地抬头看他:不是试毒吗?韦世宽低头喝了一口绿豆汤,抿唇一笑。

中午就没吃饭,莫尘胃口大开,反倒是韦世宽大病初愈,没什么胃口,大多数时间只是在看着她吃。

莫尘……你真名叫什么?男子眨着长长的眼睫,盯着她的小脸。

就叫莫尘。

莫尘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小王爷,这菜没毒,你不多吃一点?我怕吃多了肚子又不舒服。

韦世宽喝完了绿豆汤,面上有些倦意,见莫尘吃饱了,便招呼门外的下人进来收拾了桌案,又上了壶清茶。

小王爷,我可以走了吧?莫尘给他试了试那茶,小心问道。

去吧,记得明日一早再来。

韦世宽温柔地朝她一笑。

待那红色衣角消失在寝房门口,白衣男子这才沉了脸色,朝清心道:给我找人盯着她,别让这丫头跑了。

第36章 他给你多少钱?我给双倍小王爷放心,黑凤在盯着她呢。

清心刚要给他倒茶,却见韦世宽端起莫尘刚刚用过的茶盏喝了一口。

就倒在这里面吧!白衣男子回味着茶盏上淡淡的唇齿香味,眼泛笑意。

清心大惊。

这可是有洁癖的小王爷啊,别说是一个丫鬟喝过的茶盏了,就是桃姬、白姬她们喝过的,他也碰都不会碰。

~~半夜。

澄园中寂静无声,这两天打霜,就连秋虫的叫声都没有。

一个黑影闪出下人房,无声地蹿上屋顶,脚步无声地在红叶枝头穿梭。

你那个鹤顶红到底是哪里来的?我给韦十三用了为何一点用也没有?莫尘一见到燕如,就忍不住劈头盖脸一阵抱怨,不对!也不能说一点用没有,就是害他一晚上跑了八趟茅房,但是没要他命。

不会吧?燕如也是一脸震惊,原来那天晚上……是你下的药?镇北王和王妃赶去澄园,我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二人都蒙着面,坐在一棵大树的树冠上说话。

我是说你那个鹤顶红!莫尘捂着心口,愤愤难平,没害死韦十三差点害死我!我听人说那根本不是鹤顶红,而是什么……王大仙家卖的泻药。

燕如也懵了,半晌才道:我也是……托了一个经常出入王府的婆子去买的,还出了大价钱,想不到……她竟然用泻药当做鹤顶红卖给我!莫尘,这回是我大意了,你……没事吧?暂时没事,但是韦十三如今警觉了,今后吃什么东西都要我先试毒,莫尘叹了口气道,不能再用毒药了。

别急,他这回没能去成北境,就是还有机会。

燕如望着南方道,咱们再过两个月,不管成不成,都回瑞安京去。

瑞安京……莫尘回想起萧策,有一瞬间晃神,喃喃道,燕如,这次回去,我不想再做杀手了。

那你想……燕如冷眼看向她,神色中现出几分鄙夷,给少主为妾?不不!我想……去闯荡江湖,开宗立派,莫尘得意地一笑,手抓着一根树枝轻摇,等苏衍康复了,你们俩要不要来投奔我?你醒醒吧!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还开宗立派?燕如说着,就做了一个分别的手势,轻身飞下树去。

莫尘则是一个人在树上呆了许久,望着镇北王府的大宅茫然出神。

第二天一早,澄园里飘着薄纱般的晨雾,白茫茫一片。

寝房中,灯火未熄。

莫尘呢?让她来给我洗脚!韦世宽坐在榻沿,望着门口吼道,这家伙还没醒?!回小王爷,莫尘姑娘昨夜沐浴更衣,等到半夜头发才干,因此睡的晚些。

属下已经派人去叫了。

清心和另一名叫寡欲的小厮立在一旁,一个捧着水盆,一个捧着帕子。

不多时,一名侍卫便领着一个青色衣裙的小丫鬟走进了屋。

小王爷。

莫尘屈膝行礼。

一抬头就看见韦世宽对着她一脸坏笑,过来,伺候我洗脚。

莫尘想起那天在梨院中给他脱袜一事就觉屈辱,可又不敢违抗,皱着眉道:小王爷不是说试毒?奴婢是烧火丫鬟,又不是洗脚丫鬟……清心冲她使了个眼色。

这丫头不知天高地厚!烧火丫鬟还不如洗脚丫鬟呢,那么多废话,怕是活得不耐烦了。

清心寡欲,你们两个退下!韦世宽朝两个小厮摆摆手,二人便放下东西退了出去,清心还贴心地将门给关上了。

屋内光线顿时暗了下来。

水都凉了,还不过来?穿着中衣的男子斜睨着小丫鬟,威胁道,难不成还要我亲自动手去抓你?莫尘想起昨天吃的亏,便决定服软,屈膝应了声是。

这身新衣服还挺适合你的,韦世宽一边由着莫尘给他洗脚,一边搭上她的肩膀,那黄为给你多少钱?我给双倍。

莫尘随意给他抹了两下脚丫子,端起水盆冷声道:你给我多少钱也没用,我讲武德的,不能背主求荣。

第37章 给我当贴身丫鬟吧待她去净室中倒了洗脚水回来,发现韦世宽已经穿上了一身月白绣金线仙鹤锦袍,果真是神仙之姿,耀眼得让人睁不开眼。

莫尘别开眼去,韦世宽手里却拿着一根镶玉腰带,故意冲她晃了晃。

莫尘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给他系腰带。

我今日觉得好些了,你陪我到院子里走走。

系完了腰带,韦世宽又向她伸出右手,见莫尘不上道,咳了一声道,扶着本王啊!是。

莫尘心里翻了个白眼。

这人昨日跟自己过招的时候还龙精虎猛的,现在又装什么虚弱?二人缓缓走到花园中。

秋冬时节,园中一片萧索,草上结了霜,枝头还有残叶飘落。

与其说是莫尘搀扶着韦世宽,不如说是韦世宽挟持着她,走着走着,就变成韦世宽走在前边,死死拽着她的手,后者慢吞吞挪着脚步。

小王爷,这打霜天有什么好看的?您还是回屋去吧,小心着了凉。

莫尘感觉浑身都别扭,奴婢厨房里还有事呢。

你给我当贴身丫鬟吧!别去厨房了。

韦世宽忽然一把将她拉过来,温声笑道,过几日,我要去北境,那儿有不少好吃好玩的小玩意儿,你喜欢什么?我带回来给你。

我……我在厨房挺好的,再说您身边不是有清心和寡欲吗?莫尘的心砰砰乱跳。

这人神经病啊!对她一个烧火丫鬟死缠着不放。

可我夜里……总想你想的睡不着……二人走到一处假山后,韦世宽忽将她的手放到脸上蹭蹭,挑眉道,怎么样?给我当贴身丫鬟吧!不成!莫尘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你……你若是有那方面的需求,不如召白姬和桃姬过来……这家伙昨天刚说了不图自己的身子,可他的目光总在自己身上徘徊,没事还拉个手,搂个肩膀什么的。

想起从前听说的关于韦十三那些传闻,莫尘浑身不自在。

决不能给他当什么贴身丫鬟,不然哪天被他吃干抹净了就后悔莫及!哪方面?韦世宽拉着她的手,故作不解。

莫尘被他撩拨得满脸通红,急忙低下头道:奴婢想起来,奴婢方才在厨房烧着水呢,得赶紧走了!她说着便挣开手,一溜烟跑了。

白衣男子刚要去追,就见卢叙走了过来。

小王爷,有军报。

卢叙双手递上一封信,悄悄瞥了一眼假山后边那灰溜溜的身影,又看了一眼韦世宽,心中纳闷。

小王爷怎么和一个烧火丫头杠上了?拿来吧。

韦世宽接过军报读了起来,不一会儿,心情大好,程仲通说,北境的叛乱已平息了大半。

那咱们还要去北境吗?卢叙问道。

北境还是要去的。

程仲通虽然平息了叛乱,可北境还需派兵驻守,我不去,寒仓军他调不动。

小王爷的意思……要派寒仓军常年驻守北境?卢叙沉思片刻,微微蹙眉,那豫州的防守会不会空虚?北境绵延千里,西至豫州,东至瑞安京,若咱们在北境驻军,将来攻破瑞安京不过是轻而易举。

至于豫州,有你的长明军在,不论是长州萧家,还是越州苏家,都不敢轻举妄动。

韦世宽拢了拢披风,肃然道,我身子好多了,你去安排吧!咱们明日出发。

是!卢叙抱拳应了,又看向小厨房的方向,那里冒起了白色的炊烟,小王爷对那个烧火丫头可还满意?嗯。

韦世宽眯眸一笑,又想了一个歪主意,卢叙,下午给我把桃姬找来,还有桃姬身边那个丫鬟,叫什么来着……好像叫……唉我想不起来了,反正就是那个说话娇滴滴的,也叫来。

是。

卢叙一头雾水。

小王爷一向不近女色,何况他大病初愈,还要一次幸两人?走出澄园,卢叙抬头望了一眼身后高大的金属门,越发疑惑。

平时小王爷都像防贼似的防着后宅中的女人,今日是怎么了?午后,天气稍稍转暖,又有几只小鸟飞上枝头晒翅膀。

韦世宽的寝房中,雕花镂空香炉中升起袅袅白烟。

香炉中燃的是合欢香,气味香甜醉人。

韦世宽早早就让清心和寡欲把那张四方形的睡榻搬到了房间正中,让桃姬坐在榻沿给他揉肩,桃姬的丫鬟鎏光跪坐在榻前脚踏上,给他剥橘子。

第38章 莫尘留下小王爷,莫尘来了。

清心领了莫尘进来,看着这辣眼睛的场景,悄悄拭了一把额上的汗。

小王爷。

莫尘行了礼,扫了一眼屋内,忽有个不祥的预感。

她总觉得韦世宽是她这次穿越后遇到的最大幺蛾子,如今这只幺蛾子好像又要找她麻烦了。

桃姬,我给你介绍一下,韦世宽不可一世地指着莫尘道,这是我新找的试毒丫鬟,今后谁再想下毒害我,她就要给我当垫背的。

试毒丫鬟?桃姬纳闷地重复道。

听说过烧火丫鬟、洗脚丫鬟,没想到还有试毒丫鬟,小王爷的花样儿真多。

鎏光轻蔑地瞥了那青衣丫鬟一眼,将一瓣橘子放在丝帕上,递给韦世宽,娇滴滴道:小王爷,吃橘子。

还不过来试毒?韦世宽看向莫尘。

众人心里都是一惊,这水果也要试毒?小王爷,那橘子是树上长的,橘子树总不会害你吧!莫尘忍不住怼了他一句。

那可说不准,韦世宽斜睨了她一眼,还不过来?莫尘挪着脚步过去,躬身取了一瓣橘子放入口中,嚼了数息时间:回小王爷,没毒。

甜吗?韦世宽笑问道。

莫尘愣怔片刻,嗫嚅点头:甜……有赏!赏银十两,新衣一套,不是给你,韦世宽朝莫尘说完,又将目光移到那跪着的粉衣丫鬟身上,拍拍鎏光的脑袋,赏给鎏光的,鎏光乖巧懂事,剥的橘子都特别甜,可见对我的心意。

莫尘心里吐槽,这韦十三该不是深井冰吧?橘子甜不甜跟剥橘子的人有一毛钱关系吗?多谢小王爷!粉衣小丫鬟受宠若惊,朝着韦世宽一个深拜,目光中充满情意,这都是鎏光应该做的。

小王爷这是看上自己了!鎏光心跳不已。

她早就想在小王爷跟前露脸了。

将来自己也能在小王爷的后宅中分个院子出来,后半辈子荣华富贵……是啊,小王爷,这都是鎏光应该做的。

桃姬不悦道,您赏她干什么?这丫头的心思也太明显了,自己还在呢,她就想着往上爬!果真是个狐媚子。

诶,我看鎏光机灵又懂事,最重要的是……还生了一副好模样,韦世宽靠在大迎枕上,轻佻笑道,该赏。

M姨娘,您捏了这么久也累了,不如奴婢来替您……鎏光抬头,朝韦世宽抛了个媚眼,又看向桃姬,替您给小王爷揉肩吧?桃姬气得牙痒,转头朝韦世宽温柔一笑,将头靠进他怀中,小王爷,妾身不累,妾身只要在您身边,就觉得浑身都舒服……一点儿也不累。

韦世宽朝莫尘挑了挑眉,后者浑身一颤,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桃姬你辛苦了,不如……小王爷话未说完,桃姬就抬起头,眨着期盼的大眼睛,就等着他说晚上留下来侍寝,却听见他道:不如让鎏光留下来侍奉,你回去休息吧。

是!鎏光急忙放下手里的橘子,朝桃姬磕了个头道,姨娘放心,鎏光一定好好服侍小王爷!桃姬气得说不出话来,捂着心口,鄙夷地看向粉衣小丫鬟。

那你就留下来伺候,半晌,桃姬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今夜不用回桃院了。

她虽然生气,可也不敢拂了小王爷的意思。

是!鎏光欣喜若狂。

接着桃姬就动作僵硬地起身行了个礼告辞。

夕阳渐落,屋内光线晦暗。

小王爷,不如奴婢去掌灯?鎏光羞涩地抬头,看了一眼白衣男子,晶亮的眸子映着夕阳。

急什么?韦世宽得意地瞥了一眼杵在墙边的青衣丫鬟,又看了一眼鎏光道,你先过来给我捶捶腿。

白衣男子说完,干脆躺下了,又朝清心和寡欲摆摆手:你们俩也退下吧。

莫尘心里啧啧两声。

这天还没全黑呢,韦十三是打算现在就宠幸鎏光?是。

清心和寡欲赶紧低头退下,莫尘也跟在二人身后。

谁知刚后退一步,就听那睡榻上的男人又道:莫尘留下。

第39章 咱们换一种玩法??莫尘恨不能现在就冲上去给他一刀,脸上却带着尴尬的笑,不用了吧?小王爷,奴婢……神经病啊!他要和鎏光欢好,还要自己当观众?让你留下是看得起你。

粉衣丫鬟回头睨了她一眼,又朝韦世宽谄媚笑道,稍后王爷累了,总要个人端茶送水什么的……鎏光心想,过了今日,自己就是主子了,这端茶送水的活儿,自然是要找个丫鬟代劳。

是。

莫尘心里快恶心吐了,只好退到屏风后边黑暗的角落里,假装自己不存在。

寝房内暖香弥漫,气氛暧昧。

桌案上一盏红色镶金的烛台,红烛摇曳。

韦世宽侧身躺在睡榻上,悠然自得地拿了一卷兵书看,就不再理会鎏光。

粉色衣裙的小丫鬟给他捶着腿,小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男子如画的眉眼、高挺的鼻子和菱形的薄唇,如同暖香一般撩拨人心。

鎏光曾经不止一次地幻想过,与这个男人有肌肤之亲,如今近在咫尺,她的手不自觉往上移了一寸,见男子没有反应,又往上移了一寸……鎏光,你可是捶累了?似是觉察到她的心思,男子忽透过书册的边缘,看向跪着的小丫鬟,语气里都是心疼,若是累了,不如……小王爷,人家跪了这么久,自然是累了,鎏光见他终于有了反应,心花怒放,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不如咱们……粉衣丫鬟的话还未说完,就听那白衣男子忽扬声道:莫尘!莫尘!这丫头死到哪里去了?!鎏光愣住。

好端端的喊那个烧火丫头干什么?莫尘正躲在屏风后面,思考着什么时候可以溜出去用晚膳,闻声急忙小跑着出来,远远问道:小王爷可是要叫水?不急,韦世宽不怀好意地看着她,鎏光累了,你过来替她给我捶腿。

我?莫尘方才听见他喊自己,还以为是已经完事儿了,再一看这两人身上的衣裳都还是整整齐齐的,不禁有些不耐烦。

我什么我?要自称奴婢!鎏光颇有些羞恼地教训道。

奴婢……不会捶腿。

莫尘心里烦得要死,看见那个韦十三就浑身不得劲。

他不对自己过敏,自己倒好像是对他过敏了。

鎏光,你先到屏风后边去,韦世宽温柔地拍了拍粉衣丫鬟的后脑勺,又朝莫尘呵斥道,还不过来!鎏光虽然意犹未尽,也只能退下,临走前又瞪了莫尘一眼。

莫尘躬身跪到鎏光方才跪着的脚踏上,开始给韦世宽捶腿。

太轻了!见她敷衍的样子,韦世宽拿书卷轻敲她的头,用点力!莫尘咬着牙,一拳头下去。

哎哟!一阵刺痛传来,韦世宽急忙护住大腿内侧,你……你要干什么!方才是小王爷自己说太轻了,奴婢就加了一点力道。

青衣丫鬟幸灾乐祸地回看他。

哼!就不信治不死你!要是再敢让我捶,就让你韦家绝后!死丫头!韦世宽索性丢了兵书,像拎小鸡一样抓起她,往睡榻的角落里一丢,回身放下了浅绿色的帐子。

这回轮到莫尘慌了,急忙求饶道:小王爷,奴婢方才真不是有意的,就是一下手滑了。

你这个贼丫头!韦世宽不由分说抓起她的脚,脱了她的鞋子,从里边摸出一把匕首,得意地在她眼前晃过。

还给我!莫尘伸手去够,却被他死死拿捏住,根本够不着。

男子将匕首藏到铺盖底下,又将她压到身下,邪笑道:既然你不想乖乖捶腿,那咱们就换一种玩法。

第40章 还要一回奴婢……奴婢错了!莫尘脑海中浮现出苏衍满身是血的样子,心下慌乱。

此人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若是得罪了他,说不定就被先那个什么,后杀人灭口,落得个死无全尸。

想起这些,她就觉后脊冒着寒气,真心实意地求饶起来:奴婢错了,小王爷放过奴婢吧!见她惊恐的样子,韦世宽渐渐放松了两手,只捏了捏她的脸蛋,轻声道:别怕,你就陪着我在这帐子里躺一夜,我不会把你怎样。

说话算话?莫尘眼泪汪汪看着他。

把自己困在这帐子里,又什么都不做,这人到底图什么?本王说话一向算话。

韦世宽向旁边让了让,没再压着她,低声说道,今夜之事,不可对外人说,若是有人问你,就说我幸了鎏光。

知道了。

莫尘奇怪地看着他,忍不住好奇,为何?为了平息后宅里的传言。

韦世宽侧过身,轻轻合上眼睛。

什么传言?你不用知道。

韦世宽背对着她,神色微冷,总之今夜之事,只有你,我,鎏光三人知道。

鎏光不敢戳破。

知道了。

天色还早,桌案上还燃着灯烛,莫尘困意全无,便坐起身来。

躺下。

韦世宽急忙拉着她躺下,还给她盖了一层被子。

小王爷,天色还早,奴婢还没有用晚膳,睡不着呢。

莫尘想提醒他自己还饿着。

会给你吃的。

韦世宽转头瞪了她一眼道,还不到时辰。

什么还不到时辰?莫尘嘟囔道,已经到了晚膳的时辰了。

韦世宽将她的头按到自己心口。

如果太快了,外边的人会看不起我。

一个低哑暧昧的男子声音从耳际传来,莫尘只觉浑身僵住,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此人大概是那方面不行,后宅里有些闲话,所以他让自己陪着他演场戏。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工夫,韦世宽忽然脱了外衣,松了衣领,扯乱莫尘的头发,用沙哑磁性的嗓音唤道:来人,水。

一个粉衣丫鬟哆哆嗦嗦地黑暗中走过来,手里端了个红木托盘,托盘上摆着个茶壶,并没有茶杯,小王爷,水来了。

王府的下人都知道,主人家事后喝水要用茶壶装清水直接饮。

鎏光悄悄瞥了一眼帐中,见莫尘躺在被子里,只露出个乱糟糟的头来,小王爷衣襟半开,心便沉了下去。

方才莫尘在帐中与韦世宽过招,睡榻中发出很大动静,又见他二人这般情形,鎏光看莫尘的眼神瞬间妒火中烧。

韦世宽拿起茶壶咕嘟咕嘟喝了几口,又放回托盘上。

小王爷可要更衣?鎏光娇声问道。

不急,你退下吧。

韦世宽冷着脸放下帐子,又钻进了被中。

待鎏光退了下去,帐中二人大眼瞪着小眼,能感觉到彼此呼出的气息。

莫尘终是忍不住问道:小王爷,可以出去了吗?不急,还要一回。

韦世宽朝她狡黠地一眨眼。

第41章 你有什么名节?被他一看,莫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人根本一次都不行,做起戏来却贪心不足,一回不够还要两回!打肿脸充胖子。

又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韦世宽又故技重施叫了一回水。

莫尘看着他咕嘟咕嘟灌水下肚,心里都替他觉得饱。

待喝完水,韦世宽将茶壶放回红木托盘上,朝鎏光道:鎏光,今夜之事,若是有人问起,你知道该怎么说吗?奴婢……知道!鎏光反应很快,急忙跪在地上道,今夜承宠的是奴婢。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小王爷特意将自己留下,显然是不想让人知道他幸了一个烧火丫头。

嗯,下去吧。

韦世宽满意地点头。

可要奴婢收拾睡榻?鎏光小心问道。

不用,韦世宽转头看了一眼裹在被子里的丫头,这种事让莫尘来做。

是。

鎏光应声而退。

两人这才起身,穿戴整齐,莫尘听他的吩咐收拾了睡榻,换了新的枕面和铺盖。

韦世宽这才对着门外唤道:清心,传饭吧。

用完了晚膳,韦世宽又把莫尘和鎏光二人留下。

经过刚才的事,鎏光已经有了自知之明,听见他要自己留下便知道不是什么好事,这回脸上没表现出多少欣喜,倒是看莫尘的目光越发嫉恨。

反正又是让自己蹲在屏风后守夜的份,粉衣丫鬟烦躁地揪着袖子。

果不其然,韦世宽依旧让她守在屏风外,自己则抓着莫尘躲进了帐中。

时候还早,他拿了兵书出来打发时间。

睡榻宽敞,四四方方,二人倒也互不打扰。

莫尘百无聊赖,像只小狗一样爬来爬去,瞅着男子的背影,恨不能现在就下手除恶务尽。

你若是没事干,也可以拿一本去看。

许久,韦世宽看她实在太过无聊,便指了指枕边的一堆书。

兵书?佛经?莫尘随意抽了两本出来,嫌弃地丢开,忽又转了转眼眸问道,小王爷,你有没有武功秘笈之类的?给你看武功秘笈,练好了功夫杀我?韦世宽转头白了她一眼。

莫尘被噎了一下,又缩回角落里,嘟着嘴问道:你今天为何把鎏光留下?不关你事。

怎么不关我事?莫尘坐在睡榻的角落里,像只警惕的幼狼,我名节都被你毁了……你一个杀手,有什么名节?韦世宽放下兵书,回过头朝她勾了勾手指,你过来,我告诉你。

莫尘将信将疑地爬过去,生怕他又搞突然袭击。

韦世宽一个冷笑,又把她拉过来压在身下,扯过被子蒙上。

小王爷!莫尘发出一声惊呼,手已经被他牢牢禁锢,你你……嘘!男子轻轻在她耳边吹了口气,撩着她的长发道,府里有些关于我的传言,前几日我又大病了一场,姬妾们私下里都担心我伤了男子的根本……二人蒙着被子说话,莫尘能感觉到他吐气如兰,不知不觉身体又如触电一般,没了知觉。

第42章 总有些事难为,总有些意难平那……那你直接召白姬或是桃姬侍一回寝,不就行了?莫尘话一出口,又恍然大悟,改口道,为何要留下鎏光?韦十三大概是真的力不从心,所以没办法召人侍寝吧。

这么一想,她看他的目光中忽多了几分怜悯。

果然人生在世,总有些事难为,总有些意难平。

像这样谪仙一般的风流人物,却是……无法人道?我若是留下桃姬又不动她,她就会更怀疑我的能力,韦世宽垂下下巴,在她雪白的玉颈上蹭了两下,低声道,可我留下鎏光,桃姬她就不会怀疑我,只会怀疑她自己的魅力。

这叫诛心之术,与用兵是一个道理。

那你留下鎏光就行了,为何还把我留下?莫尘心里呵呵两声。

这人把兵法都用来对付府里的姬妾了,真是有病!那还不简单?因为我不想与鎏光做这场戏,韦世宽又故意贴上她的脸,轻佻地笑道,像我们现在这样,肌肤之亲……你你……你是怕鎏光不陪你演戏吧!莫尘使劲一推他,滚向旁边。

若眼下在帐子里的是鎏光,那丫头肯定使出浑身解数想要了韦世宽的身子,可韦世宽偏偏又不行。

莫尘心里啧啧两声,知道他身有隐疾,倒是没有起初那般惧怕了,不知不觉有些困意。

你知道就行了。

韦世宽并不知她心里在想什么,回身拿起兵书,勾了勾嘴角道,这就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天色熹微。

少女没穿外衣,中衣的衣襟半松,安静地蜷缩着,睡得正香。

小脸映着淡金色的晨光,樱粉色的唇瓣微张,乌云散乱。

莫尘睡相不好,夜里常常踢被子,今夜也是一样,大约是两个人挤得有些热,她便将手脚都伸了出来,只用被角盖着个肚子。

一双幽深的凤眸正在静静打量她,目光如羽毛般在她身上的起伏处缓缓掠过。

韦世宽咽了口口水,望着那芙蓉般的脸颊和雪白脖颈,目光又顺着她松开的衣领向下探去,霎时间收回目光,顷刻又继续看去,一双眼黏在那起伏的胸口上。

以自己的身份,即便是现在点她的穴道强要了她,好像也不会怎么样。

这大胆的想法在脑中一闪而过,男子便感觉一股暖流从小腹蹿了上来,口干舌燥,喉结微动。

真奇怪,为何从前面对桃姬和白姬,还有府中一众姬妾,竟然都没动过这种心思?莫尘翻了个身,两手伸过来,放在他的手掌上。

韦世宽顿时觉得血脉喷张。

看来这丫头的确是个狐媚子!自己一世英名,还有清白身子,竟是不敌她无意间一个动作。

他忽又想起了清大师说,自己这段时间不宜近女色,便强迫自己默念了几句佛经,手却是想也没想就伸进了她的衣襟里。

少主……手上凉意触到她胸前的温暖,少女忽然抱住那正在乱动的手,说了一句梦呓。

男子如触电般收回手,脑中嗡嗡。

莫尘一下抱空,又唤了一句,阿策……第43章 其心当诛!萧策……她是萧策的人!韦世宽的脑海里骤然闪现出一个戴着黑巾的杀手,再看眼前的少女,如同被雷电击中一般头脑瞬间清明。

竟然是她!还骗自己说是京兆尹黄为买通的杀手,又骗自己!死丫头骗子!此人往自己的汤里放鸟粪、喂自己吃泻药,还借着美色接近自己,差点毁了自己的清白……实在是可恶!其心当诛!顷刻间,韦世宽一颗心如同被人狠狠揪了一下,疼得咬紧了牙关,脸上青筋凸显,恨不能将这女人咬碎了。

可是暴怒过后,望着那张映着晨光的小脸和娇小身子,他又恨不能像野兽般扑上去,将她从心到身据为己有。

这种奇怪的感觉在他心里生根发芽,如藤蔓般爬满了那些光秃秃的角落。

半个月后。

镇北王府的外厨房中人来人往,运货的小车进进出出。

昨夜斥侯来报,小王爷的车驾今天傍晚要回府,王妃命邱嬷嬷和府里的一众丫鬟婆子赶紧准备,要在水榭摆一场隆重的接风宴。

青色衣裙的小丫鬟手里正拿着一张单子清点菜色。

莫尘,好久不见你了,芍药手里捏着一棵青菜,乐呵呵地打量着她道,听说你在白姬那里呆了没多久,就去了澄园?啧啧……可真是不一样了,小脸儿白白净净的,乍一看上去,跟后宅里那些姨娘差不多!在芍药印象中莫尘还是那个黑漆漆的烧火丫头。

芍药姐姐,你就别打趣我了,到了澄园我也还是烧火丫头,在哪里烧火都是烧火,有什么不一样?莫尘又数了一遍菜色,不愿多说此事,咱们把活儿做好了,讨主子欢心才是要紧事。

若是出了差池,被赶出府可就不好了。

她与韦世宽在睡榻上共处那夜,什么也没发生,第二天他就出发去北境了,走的时候甚至一句话都没跟自己说。

莫尘始终想不明白,到底哪里得罪他了,这人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夜里还死皮赖脸地求自己帮他演戏,到了早晨就跟自己欠了他钱一样,连个好脸色也不给。

今天外院厨房做晚宴,澄园的厨房就闲了下来,王妃命莫尘负责清点菜色和酒水之类的。

对了,小王爷今夜回来,你们澄园可忙坏了吧?芍药又坐下,低头择菜。

忙点儿好,这段时间我太闲了,莫尘数完了菜色,便和邱嬷嬷道别,邱嬷嬷,这菜单没问题了,我再去酒窖那边看看酒坛子够不够。

去吧!邱嬷嬷笑着送她,记得打开散散味儿,别醉倒在里边。

从酒窖中出来,已是黄昏时分,青衣丫鬟在甬道上脚步匆匆,谁知刚转过影壁后,却撞上了一个黑衣胖丫头。

黑凤?黑凤又胖又壮,这一下把她撞得不轻,莫尘扶着路边一棵小树才将将站住,你……你干嘛走这么快?我就是来找你的!黑凤大喘着气,捉住她的手,面色焦急,主院中刚抓到一个刺客,小王爷让我来寻你!第44章 他让你来找我?小王爷回来了?莫尘面露惊喜。

半个月见不着韦世宽的面,她的刺杀计划毫无进展,如今这家伙回来了,哼哼!刚回来,在水榭那边陪王妃饮茶,黑凤平复了半天呼吸,才神色严肃道,小王爷要我提醒你,马上就要开宴了,别轻举妄动!知道了,莫尘忽又反应过来,急忙抓住黑凤问道,等等,你刚才……说什么刺客?她只觉得心跳慢了半拍,大脑一片空白。

今天一整天都没看见燕如,难道……就是王爷的主院中,刚刚捉了个女刺客,黑凤看着她的眼睛,低声说着,那女刺客想趁王爷午睡时下手,让暗卫给捉了……糟了!莫尘两眼一黑,差点栽倒在地。

真是燕如被抓了!那女刺客现在怎么样?她心慌不已。

王爷说留活口,也不送官,就关在王府地牢里。

黑凤又拉住她的手,神神秘秘地道,小王爷说,你若是不舒服,就别去水榭了,先回澄园去。

他让你来找我?莫尘心里思绪乱飞,搞不懂韦世宽是什么意思,大概是怕她轻举妄动,步了燕如的后尘。

燕如武功在她之上,又在主院中潜伏了一个多月,尚且都杀不了镇北王,她们这个刺杀计划可以说是彻底失败了。

莫尘感觉心里一下就没了主心骨,连站都站不稳。

是小王爷让我来的,黑凤拉住她往澄园拖,走!你累了,回澄园去休息!别去水榭了。

不不!黑凤,莫尘抓着黑凤的衣袖,含泪道,你忘了,小王爷稍后用膳,还要我去试毒呢,我……我去水榭那边伺候。

说罢,她就摘开黑凤的手,匆匆向着水榭去了。

燕如出事,她哪儿还能沉得住气?她得去镇北王身边探听消息,只要能救燕如,不管是什么办法都得试试。

莫尘!唉!黑凤在后边唤了一声,见她不回来,便握紧拳头,赶紧跟了上去。

小王爷说若是莫尘敢轻举妄动,就打昏她拖回澄园去!天色擦黑。

王府的甬道上亮起了几盏黄纸灯笼,微小的灯火在寒风中摇曳。

水榭上传来几声拨琵琶的声音,一排身段婀娜的舞姬正在楼台上伴着音乐翩翩起舞。

今日是家宴,并没有请外人,大伙儿都坐在二楼大殿中。

上席上坐着镇北王妃卢氏,小王爷韦世宽,下首的席上坐着卢氏的侄儿卢叙、随韦世宽去北境的几名将领,还有韦家一众庶子庶女。

只是不见镇北王韦有严的身影。

莫尘悄悄走到一楼的楼梯处听着楼上的动静。

楼上欢声笑语,丝竹声声传来,气氛暖融,似乎丝毫未受今日刺客之事影响。

几个小丫鬟端着菜品走过来,莫尘便接过其中一碗白笋鸡汤,朝那丫鬟道:这位姐姐,我替你端上去吧。

小丫鬟认出她是澄园的人,便让她端去了。

莫尘混在几个端菜的丫鬟当中,小心上了楼,将鸡汤端到镇北王妃卢氏的面前,却没有随着其他端菜的小丫鬟一齐下楼。

第45章 别什么人都往睡榻上引韦世宽的目光穿过人群,淡淡瞥了一眼那惊惧未褪的小丫鬟,便继续与镇北王妃说笑。

他刚从北境回来,身上还穿着件玄色镶金的战袍,头上戴一个小巧的金色发冠,手上一颗青玉扳指,英气逼人。

宽儿,这回在北境,可还顺利?卢氏端着酒盏,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宛转,我与你父王都担心你的身子骨受不了北境的冰天雪地,昨日接到斥侯来报,说你已到了豫州边境,这才放下一颗心。

回母妃,都顺利。

程仲通早就收服了北境部落,孩儿不过是去巡视一番罢了,用不着亲自动手。

韦世宽云淡风轻地说着。

众人却都知晓事情并非那么简单。

北境各部落本就是鱼龙混杂,利益纠葛颇多,平时没事互相之间还要打两下,如今刚刚臣服,哪里会乖乖听话?程仲通是个粗人,出了事就用武力强摁下去,这半年来北境部落不断滋事,零星叛乱此起彼伏。

韦世宽说是去巡视,实则是去平衡北境各方势力,再将自己的亲信和兵力安插在广阔的北境。

若是事情顺利,镇北王府如今就已掌握了大周的半壁江山。

十三,十哥敬……卢叙身边一个身穿翠绿色锦袍的年轻男子,壮着胆子举起杯。

韦世宽却是看也没看他,只抬头看了一眼楼梯方向,父王怎么还不来?父王本来早就要来了,可方才捉到一个女刺客……绿袍男子对面一个绛色锦袍的男子连忙接话道,父王动了怒,亲自拿鞭子教训了那女人几下,这才耽搁了。

十四,今日是宽儿回来的好日子,什么煞风景的话都拿出来说?卢氏不悦地看了一眼韦十四,目光扫过下边几个虎视眈眈又没有本事的庶子,朝韦世宽笑道,你们兄弟今后……也要留心,尤其是女人,别什么人都往睡榻上引。

母妃,孩儿听闻今日是那女刺客色诱,父王一时大意还被刺了一刀。

父王也真是的!后宅里什么女人没有,非要一个扎手的……韦十四似乎有意和镇北王妃叫板,非但没停下,还继续说着那女刺客的事。

莫尘闻言瞬间石化。

她只听黑凤说,燕如想在韦有严午睡时下手,却没想到燕如打算色诱……更没想到燕如刺中了镇北王,只是不知刺中哪里。

不过看镇北王妃和韦家子女的脸色,想来是没刺中要害。

镇北王妃卢氏沉了脸色,显现出难得的憎恶:十四,你父王喜欢什么女人,为人子女都不可非议,你姨娘难道没有教你?韦家众多姬妾和庶子女,卢氏最恨的就是这个韦十四,他生母趁着自己怀孕时勾引王爷,害得自己孕期受了不少气,那女人生下这个野种,只比她的宽儿小三个月。

见卢氏动了怒,下边坐着的庶子庶女们吃喝的动作骤停,纷纷看向那个挑事的韦十四。

孩儿错了,母妃息怒。

韦十四立马住了嘴,赶紧跪在地上。

第46章 放心,无事去祠堂跪着吧。

卢氏冷声说完,韦十四就应了声是,灰头土脸地下楼去了。

宽儿?卢氏见韦世宽一直盯着角落里一个丫鬟看,便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噗嗤一声笑道,听闻你上个月……幸了桃姬屋里的婢女,好像叫什么……鎏光?怎么,打算纳了她?哪儿能啊?韦世宽从容收回目光,调侃笑道,若是幸一个丫鬟就要收房,那我这镇北王府的屋舍都该不够用了!底下的将领和庶子们顿时哄堂大笑,只有几个韦家庶女面露羞涩,脸上稍显尴尬,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你喜欢的话……就算是不给名份,收在屋里当通房也可以啊,卢氏拉过儿子的手,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最重要的是……你早日为韦家开枝散叶,母妃也就放心了。

这个儿子的身体是卢氏一个心病。

前两年她还一直担心儿子的身体有隐疾,府里的姬妾们才久久怀不上孩子。

卢氏甚至想过,找个听话的庶子,将十五或是十一的幼子过继给韦世宽,先解了燃眉之急,直到请了名扬天下的神医石先生去给韦世宽瞧过,说他的身体并没有问题,早晚会有子嗣,卢氏这才没有急于过继之事。

母妃,我又不缺女人,韦世宽低头饮了一口酒,淡淡笑道,何况孩儿身边也不需要人伺候,有清心和寡欲在足够了。

要母妃说,你这清心和寡欲的名字也该改一改!卢氏忧虑地看着儿子,嗔怒道,你年纪轻轻,正是大好的时光,叫什么清心寡欲!知道了,母妃,韦世宽反握住卢氏的手,笑着眨了眨眼睛,这名字是了清大师给取的,将来我看着改改。

后边那个丫头,卢氏忽然朝那站在角落里的青衣丫鬟招了招手,温柔和煦地笑道,你方才一直在跟宽儿眉来眼去,可是有话要对他说?这里又没有外人,但说无妨。

众人的目光纷纷向莫尘投了过去。

韦世宽却微微皱眉,移开了眼道:母妃,这是我澄园里的烧火丫头。

您知道的,孩儿容易吃坏肚子,她今日大概是……担心孩儿又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所以来看一眼……宽儿,母妃又不会吃人,你这么着急护着她做什么?卢氏轻点了一下韦世宽的额头,又笑着朝莫尘道,你过来说。

这丫鬟一看就是满心焦急地在等宽儿,两人方才眉来眼去的,哪里逃得过卢氏的眼睛?莫尘还在迟疑,卢氏身后的一个管事嬷嬷就走到角落里,招呼她道:王妃叫你呢,还不过去?奴婢拜见王妃。

莫尘这才小心挪到卢氏跟前,屈膝朝卢氏行了个礼。

快免礼。

卢氏和颜悦色地端详她,觉得有些眼熟,又温声问道,你来找宽儿?奴婢……莫尘吞吞吐吐,偷偷看了韦世宽一眼又急忙垂下头,奴婢是想问小王爷……需不需要试毒……试毒?众人更加好奇地看向上座那玄衣男子。

韦世宽微微脸红,垂头饮酒没有说话。

哦?卢氏朝儿子挑了挑眉,嗔怒道,宽儿,你怎么……让一个姑娘家帮你试毒?你的命是命,人家姑娘的命就不是命?胡闹!这丫鬟虽然穿着朴素的粗布衣裳,可那模样儿和身段,在整个镇北王府恐怕都挑不出第二个来。

卢氏一边感叹儿子的眼光刁钻,一边想起自己的夫君镇北王来。

老实说韦有严父子绝不算好色之人,与同样高门大户的男人相比,韦家的女人并不算多,且个个都是背景干净、精挑细选的。

大业一日未成,韦家都不到懈怠的时候。

镇北王韦有严一向对自己要求甚高,平日里连个贴身丫鬟都没有,就是怕自己一时把持不住,惹来麻烦事。

正因为平日里不近女色,他对今日那撩拨了他却又要他性命的女刺客才会恨入骨髓。

卢氏正望着莫尘出神,就听见韦世宽的声音。

母妃!她不过是个丫头,皮糙肉厚,死不了的。

韦世宽说着,又朝莫尘斥道,还不过来?杵在母妃身边做什么?主院那边刚出了事,眼下他最怕的就是莫尘沉不住气露出马脚,或是被母妃瞧出些什么来,到时候自己想救她都难。

是。

莫尘低着头挪到那玄衣男子身旁。

给我试试这酒。

韦世宽端了杯酒给她,又趁着她喝酒之际,小声道,你先回去,主院那边的事,我会留心的。

这丫头平时看见自己就像老鼠见了猫,今日却特意跑来找自己,定是因为主院中那女刺客的事,慌了阵脚。

韦世宽看着那正在喝酒的小姑娘,目光中半是无奈、半是怜悯。

这么柔弱怎么当杀手?多谢。

莫尘尝了一口酒,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眸中泪光闪烁。

这一眼又把韦世宽看得心里泛起涟漪。

既然没毒,你就退下吧。

韦世宽从袖中抽出帕子,给她擦了擦眼角,低声安慰道,放心,无事。

一向心高气傲的小王爷竟然如此温柔地同一名婢女说话,众人全都震惊地停下了咀嚼食物,好奇地盯着他二人的一举一动。

是。

莫尘得了他这句话,这才稍稍安心,行了个礼退下。

宽儿,卢氏望着那丫鬟的背影,疑惑地嘟囔道,你……最近好像转了性子?脾气见好了。

卢氏回过头,又看见韦世宽将莫尘方才喝过的酒盏径直放进了口里,心中更加稀罕。

从前她也会把一些貌美的丫鬟推到儿子房里,韦世宽从未拒绝过,可每回都是第二天一早就将人送进了青梅院中洗衣服。

卢氏派人去打听,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当是那些女人被儿子用了一回就厌倦了。

可自从上回儿子得了痢疾之后,又是宠幸桃姬的丫鬟,又是对一个烧火丫鬟温柔相待,这到底是吹的什么风了?第47章 她凭什么选萧策?母妃说的哪里话!玄衣男子羞涩一笑,举起酒盏道,轻轻嗅着酒香,孩儿一向脾气就好,若非如此,府里的姬妾们又怎会都很喜欢我?你呀!卢氏被他逗笑了,就会油嘴滑舌的。

说正经事,你的婚事,我和你父王都觉得魏家的三女不错。

魏家素有清名,家风又好,那魏三小姐进门,不仅能安抚后宅,将来……也能辅佐你成就大业。

魏相家的嫡长女,当年嫁给老皇帝做了皇后,虽说是红颜薄命,不到二十岁就香消玉殒。

魏相家的二女,嫁给了西域王和亲,现在是西域王后。

世人都说,魏相家的三女将来也是皇后命。

什么魏三小姐?韦世宽佯装不知,嬉笑道,孩儿还等着清河公主的簪花宴呢。

十三哥,那清河公主还不到五岁,你等她?韦十五笑道,众人也都跟着纷纷大笑。

韦世宽勾了勾嘴角,默不作声地将酒喝了,又兀自斟了一杯。

宽儿,卢氏嗔怒地看了儿子一眼道,你都多大了?那簪花宴去了两年也没成功,万一你等那清河公主十年,她转头选了萧家那小子,你岂不是白白等了这么多年?韦世宽一听见萧家那小子,忽然想起莫尘睡梦中呢喃的那句阿策,立时觉得芒刺在背,脸上笑意荡然全消:她凭什么选萧策?声音不大,语气里却挟霜带雪,冰凉彻骨。

众人闻声都愣了一瞬,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变了脸色。

怎么了,宽儿?母妃不过就是开个玩笑……卢氏见他脸色难看,连忙改口轻笑道,放心吧!我的宽儿容貌无双,论武艺,论才华,天下都难逢敌手,还怕没有人要?众人又纷纷恭维了几句。

韦世宽蹙眉,捏紧了手中酒盏,望着楼下漆黑的水面出神。

深夜,苍穹如墨,雪势渐大。

澄园中灯火通明。

小王爷刚回来,清心和寡欲忙活了半天,服侍他更衣洗脚,又倒了杯醒酒茶灌下去。

男子满身酒气,穿着雪白中衣,更衬得他蜂腰长腿,此刻正半梦半醒地侧躺在睡榻上,大长腿伸出浅绿色的帷幔,垂到睡榻前的脚踏上。

清心费了老大的力,刚将他的腿推回睡榻上,两条大长腿又赌气似的伸了出来,这回,韦世宽整个身子都像团烂泥似的快要滑到地面上。

清心摇头叹了口气。

小王爷这是有心事,拒绝好好睡觉。

小王爷,可要……叫桃姬……清心话一出口,就见韦世宽厌恶地蹙起了眉头,连忙改口道,叫桃姬屋里的鎏光姑娘来?莫尘……白衣男子揪着被褥,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句。

清心却听见了,立刻朝寡欲低声道:快去叫莫尘!寡欲匆匆退了出去,不多时,带了一个青衣丫鬟进屋来。

莫尘方才根本没有睡,一直在廊下等着韦世宽回来,只是见他醉酒,由卢叙扛着进来,后来又有清心和寡欲服侍,便不敢靠近,一直徘徊在门外,想着等他酒醒了再进来求他救燕如的事。

穿越这么久以来,她经历过不少生死关头,可却从未像今夜这样,感觉如此心乱如麻、无能为力。

在强大的镇北王府面前,她和燕如就像两只小蚂蚁,被碾死、折磨死,甚至抛尸荒野都不算什么,明天太阳还是会照常升起,主子们很快就会忘了他们曾经存在过。

苏衍、燕如和她一样,行的是刀尖上舔血的事,空有一身武艺,却连自己也保护不了。

杀手的命如草芥。

唇亡齿寒,此时她的心就像草上的积雪一样,厚厚一层寒意,风一吹又稀碎。

寡欲去叫她时,莫尘正缩在廊下吹着冷风,牙齿懂得打颤,听见小王爷叫她,灰白的脸上才有了一丝神采。

小王爷,莫尘来了。

寡欲低头禀了一句,又向莫尘使了个眼色,还不服侍小王爷休息?是!今夜自己有求于人,莫尘也不计较什么男女大妨了,上前抱起男子的大长腿,好不容易将他推回睡榻上,温声道,小王爷,奴婢服侍您休息。

这回韦世宽没有再将腿伸出帷幔。

三人又静静等了一会儿,见小王爷老老实实睡着了,才松了口气。

莫尘,我们出去了,你今夜就在这儿候着,清心擦了一把额上的冷汗,朝莫尘吩咐道,小王爷饮了酒,夜里若是要饮水如厕,你机灵着点儿。

知道了。

莫尘点头。

两个小厮便退了出去,轻轻将门关上。

莫尘给韦世宽盖上棉被,又掖了掖被角,便转身拿着火钳去拨炭盆里的火苗。

白墙上忽出现了一道修长人影,她能感觉到身后有人,接着一双手就像蛇似的缠上了她。

男子湿漉漉的唇齿在她的玉颈上啃咬,将浓烈的酒气吹入她耳际和衣领。

想到燕如此时正在王府地牢里等着她去营救,莫尘没有挣脱,而是由着他予取予求。

隔着衣物,男子疯魔般摸遍了她的身子,直到触到她腰间的软剑,看清她手中的火钳,才骤然蹙起了眉,愤怒地夺了火钳丢掉。

火钳砸地。

莫尘听到嘭的一声响,吓得哆嗦了一下,却仍旧没敢动。

韦世宽将她转过身来面朝着自己,一双凤眸中早已起了欲念,却又怒火中烧。

为何不反抗?他抬起她的下巴,声音如窗外的冷风一般。

这丫头手里有兵器,自己又昏昏沉沉,若是往日的她,只要稍稍使力就能重伤自己,可今日她却像个木偶人一样一动不动,由着自己胡来。

小王爷喜欢奴婢,是奴婢几世修来的的福气。

莫尘白皙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学着桃姬和鎏光谄媚的样子,挽住他的手嗔道,小王爷……韦世宽微微眯眸,只犹豫了一瞬,就顺势将她拦腰抱起,放到睡榻上。

少女的衣衫早已被他揉乱,目光止不住躲闪,浑身抖作一团。

第48章与我欢好?你冷?男子伏在她身上,幽深的眸子盯着她的脸蛋,冷笑道,不,你怕。

奴婢不怕!莫尘拉住他的手,生怕他远离,恳求他借着酒劲继续,小王爷神仙之姿,奴婢做梦都想……与小王爷欢好……与我欢好?韦世宽苦笑一声,眸中闪过一缕冰雪般的反光。

他知道她说的是违心话,可此刻却贪婪地伏在她身上,嗅着她的体香,许久不愿离开:放心,我方才让卢叙去地牢里探听了消息,她还活着。

他的声音如窸窸窣窣的雪花,虽然冷清却尚余一丝温柔,自然而然地抚慰人心。

话音刚落,韦世宽能感觉到身下颤抖的小身子就平静了下来,两只悬在空中无处摆放的小手也安稳地放在了他的腰上,那轻轻的触感是他从未感受过的。

莫尘,你为何要做杀手呢?男子怕压坏了她,便侧过身抱着她,又拉过被子将两人盖住。

莫尘沉默了半晌,才低声说道:奴婢也想知道为何。

她自己也想问问老天爷,为何一穿越就被养母卖到了萧家,接着就逼她一个四岁的女娃娃学武,这到底是个什么倒霉命格啊!不如……别做杀手了,给我……做丫鬟吧。

男子修长的手指轻抚她脑后的头发,顺手将发髻松了,一卷长发散落下来,如流水般倾泻在他的指尖。

奴婢不是正在给小王爷做丫鬟吗?莫尘调皮地朝他一笑,手又环上他的腰肢,轻轻挠了两下,你还要怎样?明明是暧昧温柔的语气,韦世宽却看到她晶亮的眼底藏着一抹清浅的灰暗色,不禁心中钝痛。

她并非真心实意想要自己。

莫尘觉得此时应该用身体去俘获他,可她未经男女之事,只知道像这样挠他两下,不知下一步该如何了。

我是说……一直留下来,再也不走了。

韦世宽轻轻抚弄着她的长发,又在她额上轻轻啄了一下,给我当通房吧。

莫尘愣怔片刻,旋即舒然笑道:只要您救下燕如,小王爷想要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

谁知这话却惹恼了他。

正在她腿上摩挲的手掌动作骤停,男子冷声道,那女刺客和你是什么关系?今日一听说主院中抓到那名女刺客,韦世宽便隐隐感觉此事与莫尘有关。

如今看来他没猜错,她们两人都是萧家派来的刺客。

韦世宽垂眸看了一眼怀里的少女,她分明还忘不了自己是萧家的人,看似在服侍自己,实则是在执行萧策的命令罢了。

这么一想,男子便酒醒了几分,侧身离远了些。

我和燕如一同长大,情同姐妹,莫尘见他远离,急忙又抱住他的手道,眨着晶亮的眼眸,小王爷,我们姐妹只是受雇于人,什么都不知道……您高抬贵手,放了她吧!你们真是受雇于京兆尹黄为?韦世宽眯起眼眸,修长手指在她脖颈处游走,此时只消稍稍使力,就能像捏死一只小蚂蚁一样捏死她,可我想不起来,自己与黄为有何仇怨……黄大人说……是有一回,小王爷在金銮殿上给他难堪,阻了他升迁的机会。

莫尘曾经听萧策提起过,韦十三在金銮殿上言行无状,何止是得罪了黄为,瑞安京的文官几乎都被他一一数落过。

是么,男子声音疲惫,忽又搂紧了她的身子,垂下眼帘道,此事明日再说,睡觉吧。

夜里雪势很大,风雪犹如千军万马敲打在窗棂上。

屋内二人身上却如火焰般灼热。

莫尘能感觉到他有力的心跳,宽阔而温暖的胸膛,还有那略带酒气的醉人气息,她又伸出手环上他的腰腹,伸进了那件宽袖睡袍里:小王爷……声音微小的好像只垂死挣扎的秋虫,求人怜惜。

你干什么?被她一撩拨,韦世宽感觉到小腹上一阵暖流乱涌,心脏扑扑直跳,猛地捉住她的小手斥道,你当我是什么人?又把自己当什么!黑暗中他长眉微蹙,墨玉般的眸中云封雾绕,似是欲望与羞恼交融。

见她呆住,男子又展开双眉,温声斥道:别乱动!睡觉!是。

莫尘老实地抽回手,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看来这个小王爷是真的不行,整天拉着自己陪吃陪睡,却又仅限于此。

若是自己使出浑身解数,或许可以治好他的隐疾,救燕如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只是……若真的那样做了,将来自己与少主也就真的分开两道,再也回不去了……到底该如何抉择?莫尘心中烦恼,虽然闭着眼睛,却又怎么都睡不着。

若我救了那个女刺客,你就留下来。

韦世宽忽然一按她的后脑勺,将她的脸按到自己心口,滚烫贴紧了她柔软的身子。

一言为定。

莫尘微微闭着双眼,靠着那温暖的臂弯,许诺道,小王爷若是救下燕如,奴婢伺候您一辈子。

春寒料峭,那贴在她身上的男子却是燥热出汗,身上肌肉坚实硬朗,似乎还有什么坚硬的东西一直贴着她。

这一夜,莫尘做了一个悠长的梦。

也说不清是好梦还是噩梦。

梦里她成功救走了燕如,然后反手一刀杀了镇北王,又回到了熟悉的凌霄阁中。

少主和苏衍正在温酒,看见她回来,高兴坏了,拉着她这个功臣嘘寒问暖。

再后来,少主夺得天下,登基称帝。

空旷的金銮殿中只有萧策一人坐在高高的雕龙桌案后,正垂首批阅奏章。

莫尘推门而入,一阵风雪吹入殿中,桌案上一沓纸被吹散满屋。

男子抬起头,那张熟悉的俊朗面容隔着案几和飞舞的纸张,与她远远相望:阿尘,眼下韦家倒了,天下安定,朕也不需要杀手了。

醒来时,莫尘吓出了一身冷汗,半湿的长发贴在脸颊上,鬼压床似的睁不开眼睛。

接着又感觉浑身烫的像掉入了岩浆池子,喉咙干涩无比,也不知是不是被那个韦十三焐出来的。

第49章 你不是很能耐吗?哭什么!再动一下,便觉浑身酸痛无力,尤其关节,像要散架了似的。

挣扎着睁开眼睫,莫尘看见一张放大的俊颜贴近,那人的下巴在她额头轻碰上了一下。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她沙哑着声问道。

我没对你做什么!韦世宽扯过外衣穿上,又给她盖紧被子,叮嘱道,你这是得了热症了,别动!我让石先生过来给你诊病。

热症?朦胧中莫尘听到这个词,不自觉地抱紧了被子。

这是流感啊!高烧、喉咙痛、肌肉关节痛,怪不得这么难受呢。

莫尘心里思绪纷乱。

不行,今天还要去救燕如呢,不能这么躺尸躺一天,她拼命拉住男子的白色宽袖,唤道:少主……昏昏沉沉间,她竟是将韦世宽和萧策看做了一人,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

白衣男子正在系腰带的动作一僵,俊眉微拧。

你叫我什么?韦世宽转过头,面有愠色。

奴婢说错话了,小王爷,奴婢没事……莫尘挣扎着要坐起身来,您不是答应……今天要带我去看望燕如的……你躺下!都烧迷糊了还怎么去?!韦世宽按着她躺下,躬下身在她耳边道,稍后等医者来了,别乱说话!我会去地牢里看看那个女刺客。

放心,看守我都交代过了,不会让她受罪的。

小王爷……莫尘死死拉着他的手,眼泪止不住地流,小王爷……你不是很能耐的吗?哭什么!见她眼泪乱流的样子,韦世宽哭笑不得,知道她是把自己当成救命稻草了,揉着她的后脑勺安慰道,只是热症而已,过几天就好了。

莫尘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清心和寡欲进来伺候韦世宽洗漱更衣。

清心一边伺候韦世宽更衣,一边拿眼角余光瞥向帐中的女子。

只见帐中浓雾散尽,小丫鬟却还裹着被子,睡得香甜。

这小丫鬟胆子也忒大了!小王爷都起身更衣了,她还睡在帐中不起来,难不成……是昨夜服侍小王爷太过辛苦?这么一想,清心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自家主人。

小王爷平时不沾荤腥,这一沾荤腥就没个轻重,瞧把人家姑娘给折腾的!清心正在胡思乱想,就听小王爷吩咐道:清心,去请石先生来,就说我病了,让他用最好的药把人治好。

是,属下这就去。

清心说着,便端着水盆出门。

韦世宽整理了一下衣襟,也打算出门,又回头吩咐寡欲道:今天别叫她起来,就让她睡在这里,再将黑凤唤来照顾她。

是。

寡欲面无表情地点头,便去厨房找黑凤了。

他和清心不一样,不喜欢打听八卦,不过寡欲的玲珑心可一点儿也不比清心差,小王爷说什么都是一点就通。

小王爷说不叫莫尘起来,就是让自己把她当澄园的女主人伺候,让把黑凤叫来,是怕自己是个男子不方便,有些私密的事情让黑凤来伺候。

寡欲跟着小王爷这么久,还从未遇过这样的事。

从前那些来澄园的女子,要么是整夜跪在书房伺候,要么是跪在帷幔后面,能躺在小王爷睡榻上的,竟是只有这烧火丫头一人。

心思转过一周,寡欲便明白小王爷对这丫头非比寻常,赶紧去找黑凤。

这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除了起来喝药,莫尘都在昏睡,隐隐约约听见有医者说话的声音,还有清心、寡欲和黑凤在旁边来回忙活,偶尔说些闲话,却怎么都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韦世宽直到中午时分才回来,一回来就抖落一身的雪花直奔睡榻上。

浅绿色的帐子掀开,莫尘感到一阵寒气吹入,接着是个男子清冽而急切的声音:她怎么样?回小王爷,石先生说是风寒,今年春天雪大,冷得很,最是容易着凉,清心拱手,悄悄观察他家小王爷的表情,见他愁眉深锁,又赶紧安慰道,小王爷别着急,石先生说没有大碍,方才开了方子,属下吩咐小厨房熬好了药,黑凤她刚伺候莫尘姑娘喝了小半碗下去……这话说的,好像莫尘是澄园的女主人似的要人服侍,清心自己都被这种想法给震惊了。

不过小王爷现在这副担忧的表情,他可是从来没有见过,就算是战事焦灼的时候,也不见他如此忧思。

最近小王爷的心思,清心是越发摸不准了。

午膳吃了吗?韦世宽坐到榻沿,轻轻拉着莫尘的手,见她半梦半醒,苍白的小脸上出着虚汗,他坚硬冰冷的心瞬间化成了一滩水。

回小王爷,午膳……午膳没有吃。

黑凤跪在旁边地上,指着小桌案道,奴婢让厨房熬了清淡的莲子粥,可莫尘她一直昏睡,就是不张口。

你们都下去吧。

韦世宽摆摆手,头也未回,两眼直勾勾盯着那睡榻上的人儿。

是!清心急忙拉着黑凤退下。

今天外边下着春雪,雪花落了韦世宽一身,方才将大氅脱了,头发上的雪花却才刚刚融化,头顶的墨发潮湿且寒凉。

可他心里却像是有一团火在烧似的。

方才在外边一想起那个病歪歪等着他回去的小人儿,韦世宽就觉脚下生风、精神抖擞,踩着深深浅浅的积雪脚步格外快。

眼下,这个让他担心了一上午的人就在眼前,白衣男子却不敢大声说话,下意识地将她的小手放在自己手心摩挲,像哄孩子似的问道:莫尘,你好些了吗?少女似是听见了他的声音,小手一勾,碰到他温热的手掌。

起来吃点东西,韦世宽又唤了一句,见她没有反应,便兀自说道,父王命卢叙将那个女刺客废了武功,过两日卖到窑子里去,我寻思着……在路上动手救人。

听到燕如的消息,莫尘这才猛然睁开微红的眼睛,像只受惊的兔子般眼神闪烁:不能……不能废了燕如的武功……更不能卖了她……第50章 哪儿都不许去!放心,我会找机会跟卢叙说,想个法子搪塞过去。

韦世宽扶着她坐起来,靠在软枕上,这些事有我自有安排,你别忧心,起来吃点东西。

在他看来,一年到头来韦家行刺的刺客多不胜数,犯不着对这两个籍籍无名的女刺客赶尽杀绝。

父王也并非是恨那女刺客要杀自己,而是恨她使了美人计,在自己动情后才下杀手。

士可杀不可辱,堂堂镇北王的威严扫地,父王只是想折磨那女刺客泄愤罢了。

韦世宽可以理解父王的这种想法,就像面对莫尘时,他也会有种不甘心,觉得自己龙章凤姿、玉树临风,这女人却对自己的魅力熟视无睹,还要杀自己,简直是看不起人。

莫尘由他扶着坐起来,泪眼婆娑地拉着他的手又是一阵感动,喃喃道:小王爷……你别这样看我。

反倒是韦世宽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羞涩的脸上带着薄红,急忙起身去端了碗粥来,多少吃一点,别急坏了身子。

莫尘那种既崇拜又依赖的眼神,让韦世宽觉得十分熨帖,尤其她的声音因为生病和哽咽略带颤音,软软糯糯,听起来更是让人全身酥软,毫无抵抗力。

若不是他尚余一丝理智,早就扑上去将她的衣服脱了,揉进自己怀里。

白衣男子先将粥吹凉,用嘴试了试,见不热了再喂她吃。

莫尘吃得慢,他拿着汤匙等得无聊,又想起自己也还没用午膳,平时就常用她喝过的茶盏,便干脆喂她一口粥,自己也吃一口。

几口之后,莫尘反应过来,见他拿吃过的汤匙喂自己,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这个韦十三太不讲卫生了!怎么,你嫌弃我?男子羞恼地蹙眉,委屈地嘟囔道,我都没嫌弃你。

不不,奴婢是听闻小王爷爱干净……莫尘想想也罢了,反正就当是……他给自己试毒吧,奴婢怎敢嫌弃小王爷?是怕将病气过给了您……韦世宽浑不在意,又舀了一勺将汤匙递到她嘴边,莫尘只好硬着头皮吃了。

二人你一口,我一口,喝完了一碗粥。

韦世宽又添了一碗,喂她吃了小半碗,剩下的都自己吃了。

这就对了,这几日你就留在我这里,把身体养好了再说。

韦世宽扶着莫尘躺下,自己才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招呼清心和寡欲进来收拾桌案。

两个小厮进来。

寡欲埋头收拾桌案,清心却看着韦世宽,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小王爷……何事?清心冲他使了个眼色,指着门外道:是……是王妃身边的半夏姑姑和白姬身边的软玉姑娘来了。

王妃听闻莫尘她得了风寒,说要……说要将莫尘送回梨院去养病。

韦世宽抿着唇没有说话,又坐回睡榻上,给莫尘掖了掖被角。

莫尘听见了清心的话,昏昏沉沉的脑袋清醒了几分。

王妃知道自己病了,要将自己赶出澄园?小王爷,属下听闻这风寒会传染人,王妃也是关心您的身子,怕莫尘她将病气过给了您,清心见他不答话,又劝道,等莫尘的身子好了,还可以再接她回来……韦世宽许久不说话,门外又有人在等着,清心不禁着急。

莫尘也觉得不妥,挣扎着想坐起来:小王爷,奴婢本就是梨院的人,就让奴婢……你别动,哪儿都不许去!男子一袭宽袖白袍,端正坐在睡榻边缘,那气势强大到让人不敢忤逆,莫尘只好又躺下。

韦世宽沉着脸色,给莫尘盖好被子,转头朝清心道,去将软玉叫进来,本王有话吩咐她。

清心忐忑地应了声是,出去叫了软玉进来。

奴婢拜见小王爷,软玉今日一身红衣,脸上画了淡妆,一进来就伏在地上,朝韦世宽磕头道,小王爷放心,奴婢和白姨娘一定会好好服侍莫尘姑娘,直到她康复……韦世宽才刚从北境回来,他酒后宠幸一个丫鬟的事,就传遍了王府。

白姬和软玉也不知是从哪里听到,说那个丫鬟就是从梨院里出去的莫尘,且她大概是没什么福分,才刚承了宠,就得了严重的风寒。

回去告诉白姬,以后少去母妃跟前嚼舌根,若是再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休怪我不讲情面!韦世宽正襟危坐,目光如淬了冰一般看向那跪着的红衣小丫鬟。

小王爷!不关白姨娘的事啊……软玉惊恐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急忙垂下头。

小王爷怎会知道是白姨娘去找了王妃?从前小王爷虽然对白姨娘冷淡,可从来也不曾说一句重话,对待软玉也一向是嘴角挂着三分笑意。

正因为小王爷从前对自己态度不错,软玉今日才敢跟着半夏姑姑过来,没想到竟是遭了劈头盖脸一顿骂……不关她的事?韦世宽冷笑一声,目光凛冽,母妃好好的怎会知道我屋里的人病了?又怎会想起来让你来带莫尘走?定是白姬在母妃跟前搬弄是非,你不认,难道是想我去查证?小王爷明鉴!白姨娘她……真的一点儿坏心都没有,见瞒不过去,软玉委屈地伏在地上一个深拜,哽咽着道,姨娘她是说……莫尘她本就是梨院的人,如今病了,怎么好意思放在澄园里拖累……拖累小王爷……滚!韦世宽懒得跟她废话,只厌恶地吐出一句。

软玉被他一斥,吓得魂都没了,连滚带爬逃了出去,连门也忘了关。

门外冷风吹进来,屋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清心许久没见过他家主人发这么大的火,一时怔然不敢接话。

莫尘也从未见过这样的韦世宽,呆呆望着他。

韦世宽给人的印象向来是春风和煦,见人三分笑,甭管那笑是不是真心,也完全叫人猜不透他的喜好和厌恶。

可今日他竟将厌恶如此明显地写在脸上,毫不掩饰怒意,这般失态实在是不多见。

第51章 不信你摸摸小王爷,白姨娘说的也对,这风寒……会传染的。

莫尘又想起方才二人在一个碗里喝粥的事,心下竟生出几分歉意来。

然后又想,自己本就是来杀他的,将病气过给他岂不是更好?可这样又好像不太仁义,毕竟是他照顾自己。

她心下矛盾,不知不觉间眉头就拧了起来。

这副忧心的样子,看在韦世宽眼里更是天真无邪,煞是可爱。

你别担心,就安心住在这里,男子揉了揉她乱糟糟的头发,又拉住她的手安慰道,我身强体壮的何须担心病气?不信你摸摸……小王爷!莫尘羞红了脸,又没有力气挣脱,只能由着他拉着自己的手伸进了男子的前襟。

清心见他家主人大白天的就拉着丫鬟的手在自己身上乱摸,顿时大骇,急忙插嘴道:小王爷,半夏姑姑还等在屋外呢!属下……属下该怎么回话?半夏是王妃卢氏身边的管事姑姑,算是有几分体面的下人。

屋外传来软玉低声哭诉的声音,想来是在跟半夏抱怨方才韦世宽斥责自己的话。

让她回去,就说我忙着,母妃那里我自会去说。

韦世宽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是。

清心垂头退了出去。

不多时,门外的喧嚣散尽,应该是半夏和软玉都走了。

雪也停了,阳光透过厚厚的云照下来。

屋里又只剩下莫尘和韦世宽两个人。

男子攥着她的手,莫尘的脸上红如朝霞,也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热症没退。

小王爷,我热。

莫尘实在受不了这诡异的尴尬,抽回手背过身去,你……你出去吧。

这是我的寝房,怎么倒是让我出去?韦世宽先是一笑,接着摸摸她的额头,又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轻咳一声道,你的热症还没好,下午再睡一会儿,我让黑凤去给你煎药。

莫尘的头脑还是昏沉,便没有反对,愣愣地点点头。

韦世宽扶着她躺好,见她睡得安稳,才转身出了门去。

一出房门,男子便深吸了一大口冷空气,吐出一口白雾,呼啦一声披上了大氅。

这孤男寡女的整天腻在一块儿,韦世宽觉得自己就算不被她过了病气,早晚也被她夺了清白,还是出来透透气清醒一下的好。

又过了两日,天气渐渐暖和起来,莫尘的病也好转了许多,就趁着韦世宽不在,收拾东西搬离了他的寝房。

回到下人房中,她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到自己的小竹榻上,茫然看着四周,脑中思绪乱飞。

刺杀计划算是失败了,燕如虽然性命无虞,但眼下还在狱中,她还得委屈求全,哄着韦十三将燕如给救出来。

这几日小王爷在她身上四处摸索,又连哄带骗,差点儿就要了她的身子,还好这人尚算有点儿良知,又或许是忌惮她身上的病气,没有真的丧心病狂到趁人之危。

可是谁又知道他那点儿良知能维持多久?昨夜他反正是像只饿极了的野兽似的围着自己转来转去,口水狂流。

想到这些,莫尘叹了口气。

看来救走燕如后,她还是早些离开镇北王府这个是非之地吧。

正在胡思乱想间,忽听门外传来黑凤和软玉的声音:莫尘!软玉来看你了。

进来!莫尘理了理思绪,便让门外的人进来。

一个红衣绿裤的胖丫头领着一个粉色衣裙的丫鬟进来,二人先是不可置信地打量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手边的包袱。

莫尘,听说你病了,我和白姨娘不知道多担心,这是姨娘珍藏的枇杷玉露,说是对风寒有奇效,软玉热络地打了声招呼,又递上一个白瓷小瓶,脸上堆着和白姬一样的温柔浅笑,姨娘让我拿来给你。

和白姬相处久了,软玉就像是个白姬的分身似的,一颦一笑都学着白姬的温婉模样。

她本就容貌姣好,配上这一副温柔贤淑的仪态,倒是与其他丫鬟十分不同。

替我谢过白姨娘,只是这么贵重的药,我怎么好收?莫尘站起身,作推辞状。

老实说,白姬和软玉对她不坏,起码从来没有短过她的吃食,还教了她如何做针线,但她就是觉得这俩人有点儿怪怪的。

你就收下吧,上回姨娘在王妃跟前说了几句,让小王爷误会了,姨娘她怕你也误会,软玉急忙将枇杷玉露塞到她手中,用力弯着她的手指收下,其实……姨娘巴不得你好,巴不得你得小王爷的宠爱……多谢白姨娘,莫尘只好收下那白瓷小瓶,摇着头道,只是……姨娘她怕是误会了,我不过是个烧火丫头,有什么宠爱?小王爷他也只是拿我当个玩意儿,两下就厌倦了。

黑凤站在一旁听着二人说话,装傻充愣一言不发,其实心里却是将二人的谈话都记下了。

小王爷让她盯着莫尘,莫尘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全都要禀报。

你真要搬回下人房?软玉拉着她的手,似是觉得可惜,莫尘,小王爷毕竟是宠过你,又没有将你丢到青梅院去,就是……还存了情谊,不如,让白姨娘去王妃跟前说一说,给你求个名份?万万不可!莫尘赶紧摇头,抽回手道,软玉,你和姨娘若是真为我好,就别掺和这事儿了,我下个月还要回家去呢!回家?黑凤警觉地睁大了眼睛,疑惑问道,你家在哪儿?王府里的丫鬟都是签了卖身契的,哪能说走就走?在……晋州。

莫尘随意说了一个地方,反正小王爷答应我了,再过一个月,就把卖身契给我。

当初她的确是说只伺候韦世宽两个月,至于他有没有同意,莫尘自己也记不清了。

反正等救了燕如,到时候她要走就飞上屋顶逃出王府,就不信他还能拦着自己。

莫尘,你真的……不想留下来伺候小王爷?软玉热络地拉住她的手,坐到竹榻上,宛如好姐妹般,小王爷丰神俊朗,家世自是不必说了,性子又温柔懂得疼人,哪个女人会不喜欢?第52章 你还有娃娃亲?软玉,你以后别再提这事儿了,我家里还给我订了娃娃亲呢。

莫尘急于撇清和韦世宽的关系,随口胡诌道,等我攒够了嫁妆,回去就成亲。

这个软玉和白姬分明是在试探自己,若自己说想留下来,以白姬对小王爷的占有欲,定会将自己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到时候明里暗里地给自己使绊子。

何必呢?莫尘倒不是怕她们,白姬加上桃姬,再加上软玉和鎏光,解决起来也不过就是几刀的事。

可自己就是个杀手,为何要掺和韦十三后宅里的事?莫尘觉得自打自己进了澄园,这套杀手剧本好像就已经有点儿走偏了,本来应该是刀光剑影、腥风血雨的事儿,结果却掺杂了许多男女情事,变得乱七八糟。

娃娃亲?莫尘你还有娃娃亲?黑凤惊得睁大了眼睛,好奇问道,对方是什么人啊?你如今……已经不是完璧之身,他还会要你?黑凤和软玉都以为莫尘在韦世宽寝房里住了几晚,肯定已经失了清白。

那人……总之是天底下最好的人,莫尘又指着自己的脑袋道,人家图的是我的脑子,又不是我的身子。

她本来想说柏拉图式爱情,soulmate之类的,但考虑到两个小丫鬟没穿越过,说了她们也不懂,就没有提。

你的脑子也不是特别好使,有什么好图的……黑凤疑惑地看着她。

天底下还能有这样的男人?不图女人的身子,只爱她迷糊的脑袋……莫尘,既然你对小王爷无意,软玉这时才切入正题,颇有些不好意思,微微红着脸道,白姨娘她……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莫尘将包袱里的东西取出来,一一放进柜子里摆好,背对着软玉道:我都要走了,还能帮你们什么忙?要帮忙你不如找黑凤……这几日韦世宽给她添了几身新衣和首饰,首饰她不敢拿,衣服她想着反正自己穿过了,也没人会要,就带了回来。

不过这新衣也是太过招摇,一看就不像是丫鬟穿的,莫尘看着手里的粉色缂丝睡袍,摇了摇头。

莫尘,当初你不是说过要帮姨娘争宠,早日怀上小王爷的子嗣,如今……姨娘她也后悔从前太过被动,想主动出击,若是你肯帮忙……软玉看着莫尘正在放衣物的动作一滞,赶紧趁热打铁道,你也知道,咱们姨娘的性子最是软弱贤惠,这段时日,就连鎏光也仗着有宠,不将咱们姨娘放在眼里……说到鎏光,莫尘叹了口气。

鎏光有宠这个传言……这事儿说起来,好像她也有几分责任。

鎏光怎么了?莫尘回头问道。

前几日因为来接你的事,白姨娘挨了小王爷的训斥,桃姬她越发不将咱们梨院放在眼里。

软玉说着,用帕子压了压眼角,哽咽道,昨日王妃派人赏了些上好的缂丝衣料,桃姬竟然带着鎏光闯进梨院,将白姨娘那份也要了去,当面赏给了鎏光,还说王妃赏的是有宠的姬妾,没宠的,将来迟早要去青梅院……犯不着穿那么体面。

这事儿你怎么不去跟王妃说?或是跟小王爷说?莫尘收拾好衣柜,关上柜门,觉得有些疲惫,便坐到小桌案前,兀自倒了杯茶。

莫尘,咱们都是奴婢,你知道的,王妃和小王爷……哪里会管下人们的事?软玉边说边哽咽,越说越伤心,别说是几块料子,就是白姨娘被她们折辱死了,王妃也不过就是叹口气,小王爷更是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其实王府里规矩甚严,姬妾们平时并不敢怎么闹腾。

这王府里的正经主子就只有王爷、王妃、小王爷三人,其他的姬妾,说到底都是下人。

下人们不管因为什么事相争,只要传到了主子的耳朵里,那都是各打五十大板,打到不敢再闹为止。

主子们才没空去听她们分辩,管你谁是谁非。

桃姬正是拿捏住这一点,断定白姬不敢将事情捅到王妃面前,才敢如此嚣张。

姨娘想怎么做?莫尘低头饮了一口茶。

她本不想插手这些事,不过白姬从前的确是对她不错,上回泻药的事也算是自己连累她被罚了月钱。

既然是自己亏欠了白姬,那帮一帮她也是应该。

莫尘,你现在……在小王爷面前能说得上话,软玉见她松了口,顿时两眼放光,其实也不用你太为难,只要……只要你说服小王爷到梨院去过一夜,桃姬她们以后……肯定就不敢再说什么了。

让小王爷去梨院过夜?黑凤皱了皱眉,小王爷怕是不肯。

小王爷最多是白天去后宅里转转,天黑了就回来,从来不会在后宅里过夜,白姬要小王爷去梨院过夜,自是想显得自己与众不同。

只要小王爷留宿梨院的消息传出去,将来梨院的人在后宅里都可以横着走。

莫尘,过几日是白姨娘生辰,她想请小王爷过去。

软玉眼泪汪汪看着莫尘,恳求道,咱们梨院所有的人,可都指望着你了。

屋内安静了片刻,黑凤若有所思地转着眼珠子。

若是连你也不帮我们,今后白姨娘她……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桃姬和鎏光爬到自己头上作威作福……软玉一边抹眼泪,一边悄悄观察莫尘的反应。

姨娘说莫尘心软,刀子嘴豆腐心,看来一点儿没错,几滴眼泪就把她说服了大半。

我想想办法吧,成不成那可不能保证。

莫尘无奈点了点头。

姨娘说,此事只要你尽了力,就算是帮了她,至于成不成……都不怪你!软玉一见她松了口,立时破涕为笑,又亲自给她斟了杯茶,温声道,谢谢你,莫尘。

其实软玉之所以对此事这么上心,也因为关系到她自己的前途。

经过鎏光和莫尘一事,府里都在传言小王爷吃多了山珍海味,想换换清淡口味,似乎比起姬妾们,对府里的小丫鬟们更有兴趣。

第53章 我赏你的新衣不好?白姬万般无奈之下,便想出了给软玉铺路的点子。

反正不管是谁受了宠,只要是在她的梨院范围之内,别人就不敢轻看了她。

软玉虽然说有几分姿色,可名义上还是个通房,将来若是生下了孩子,那孩子也是养在梨院,到时候再想个法子去母留子即可。

白姬的这些恶毒心事软玉自然是不知道,还以为白姬是真的病急乱投医,想要跟自己做姐妹。

这厢韦世宽回到寝房中,发现莫尘收拾东西走了,只留下空空荡荡、收拾整齐的睡榻,忽觉怅然若失,看书也看不进去,便招了清心进来。

小王爷有何吩咐?清心扫了一眼屋内,就瞧出名堂来。

屋内收拾得干干净净,帘子和帷幔也都卷了起来,难得的窗明几净。

香炉里燃的是清净的檀香,不像前几日屋里帷幔低垂,光线晦暗,四处是合欢香和女子的温柔气息。

她要走,你怎么也不知拦着她?!男子一袭浅蓝色宽袖,坐在窗前软榻上,随手拿了一颗黑瓷棋子把玩,面有怒色。

灰衣少年满腹委屈:回小王爷,莫尘姑娘她……是个大活人,她要走,属下怎么拦得住?王爷若是想她,再招她回来不就是了?反正莫尘是奴婢,小王爷召她,她不敢不来。

清心想不明白,这不就是随叫随到的事儿?犯得着拿自己撒气么?韦世宽摇摇头,一脸颓然。

人才刚走,自己就去找,那显得自己也太饥渴了,会被她看轻。

反正那个女刺客还在地牢里,死丫头有求于自己,早晚要回来。

这么一想,青袍男子就松了口气,缓声问道:她回厨房以后怎么样了?回小王爷,黑凤方才来报,说莫尘今天下午都在厨房里忙活,说要给您炖一锅绿瓜鱼汤。

清心刚说完,就见他家主人开心地翘起了嘴角。

算她还有点儿良心!韦世宽觉得心里好过些了。

黑凤还说,中午白姨娘身边的软玉丫头来过,和莫尘说了许久的话……清心谨慎地瞥了一眼上座男子。

青袍男子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上前。

清心便走上前,一手掩口,在他耳边叽叽咕咕说了几句话。

韦世宽还算是淡定地听完,入鬓的长眉却是忍不住拧起,沉声道:我知道了。

天色擦黑。

寝房内灯火如豆。

一袭浅蓝色宽袖锦袍的年轻男子正坐在窗前的软榻上低头读着兵书,不时拿眼角余光瞄着窗外。

两个小丫鬟进来摆了饭,又退出去。

男子用汤匙搅了一下碗里的食物,还没放进嘴里,就觉淡而无味、难以下咽。

小王爷,莫尘来了!清心快步走进来。

那眉飞色舞的神态,简直比他家主人还要高兴。

清心这几日总算是摸准了小王爷的心思,到点了就去厨房喊人,晚了小王爷就要发脾气。

嗯,让她进来吧。

韦世宽按捺住砰砰狂跳的内心,故作矜持地板起脸,见那红衣绿裤的丫鬟端着托盘走进来,只稍稍抬了抬眼。

小王爷,奴婢熬了绿瓜鱼汤,给您补身子。

莫尘端着红木托盘,低眉顺眼地行了礼。

哦?怎么想到给我补身子?蓝袍男子换了个姿势,放下兵书端详她。

她的热症已经好了,可是人也瘦了一圈儿,今天又在厨房里忙活了半天,累得面无血色,白皙的脸上好像只有一双黑如点漆的眼睛和一张诱人亲近的粉红小口。

这么一想,韦世宽就觉得应该补身子的人是她才对。

小王爷日理万机,莫尘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她只是想讨好他而已,便依旧垂着头道,前几天您晚上没睡好,奴婢心中有愧。

听她说前几天晚上没睡好,青袍男子心里又开始浮想联翩,想起昨夜二人耳鬓厮磨,他的手在她身上一寸一寸掠过,脸上浮起一缕薄红。

放下吧。

男子敲了敲桌案,又不悦地道,怎么又穿这身丑死了的衣裳?我赏你的新衣不好看?莫尘将托盘放到小桌案上,回答道:奴婢在厨房里忙活,穿旧衣服方便些。

韦世宽赏的衣裳好看是好看,用的也是上好的缂丝料子,可就是太惹眼,与她丫鬟的身份不相配。

你先尝尝,蓝袍男子指了指桌案上的食物,哑着声道,既然病好了,就继续帮我试毒吧。

是。

莫尘应了。

清心,去搬张圆凳过来。

韦世宽转头吩咐那站在角落里的灰衣少年。

是!清心心领神会,急忙去搬了一张圆凳,摆在韦世宽身边。

小桌案对面的软榻上有位子,但是小王爷嫌远了,不想莫尘坐那边,所以这圆凳自然是摆得离小王爷越近越好。

韦世宽朝清心赞许地点点头,后者便垂首退了出去,将门也给关上了。

坐吧。

韦世宽指指圆凳,示意莫尘坐下。

小王爷,奴婢站着就行……莫尘话未说完,忽被他一手揽过去抱在腿上,惊呼一声道,小王爷……不可!你不是说,只要我救了那女刺客,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修长手指堵上她的唇,男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莫尘想起还在地牢里的燕如,只好把心一横,点了点头。

先吃东西。

韦世宽放开她,让她在圆凳上坐好。

莫尘小心转头看了他一眼,就低头开始吃东西,将桌案上的每个菜都一一尝过。

回小王爷,都没有……一抬头,正对上一双含情如水的眸子,她噎了一下道,没有毒。

没毒你就多吃些。

你大病初愈,该补补身子。

蓝袍男子揉了揉她后脑勺半挽的长发,似乎很享受她这副乖巧可人的模样。

二人用完晚膳,清心和寡欲进来收拾干净桌案。

小王爷,我有话跟你说。

屋里又只剩下他们二人,莫尘才开口。

韦世宽拉住她的手,将人拉到身边坐下,羞涩道:我也有话跟你说。

第54章 你都会做我的主了?莫尘以为他要说关于燕如的事,便先住了口:小王爷先说。

父王要给我安排一门亲事,是魏相家的三小姐。

韦世宽一边说,一边观察她的神色,你说好不好?嗯……好,好。

莫尘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你真觉得好?韦世宽微微蹙眉,不疾不徐道,魏相素有清名,那三小姐在瑞安京的女学中也是……风头无两,她若是过了门,对我韦家的大业自然是有助益,只是我担心……担心什么?莫尘怯怯地看了他一眼,觉得浑身不自在。

这人怎么好端端的,忽然掏心掏肺地跟自己说起了成亲的事?魏家门风极严,魏家男子三代都不曾纳妾,我担心那魏三小姐若是过了门,你将来……没有好日子过。

韦世宽故意挑眉看着她。

前几日她答应,若是自己救下了那女刺客,就给自己当通房丫鬟,那将来就是自己的侍妾。

自己娶谁做正妃,就是她将来的当家主母,难道她现在不是应该赶紧抱自己大腿,求自己怜惜么?奴婢有什么……莫尘话说到一半,也明白了他的意思,登时不悦,信口胡诌道,奴婢不过是个丫鬟,将来会小心服侍新王妃,您就算要担心,也应该担心桃姬和白姬她们吧……等到那魏三小姐进门,自己早就脚底抹油,溜了。

还管这等闲事?你还是担心你的桃姬和白姬吧!嗯……男子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如同香炉中醉人的暖香,一只手又在她腰上不安分起来,在犹豫是该向上还是向下,你可知道我朝清贵人家大婚的规矩?什么规矩?莫尘一手按在他的手上,暂时阻住他的动作。

大婚之夜,须得有个暖床丫鬟先与男主人成其好事,一来……是为了给男主人练手,二来,是做给新妇看。

韦世宽盯着她眼眸,笑意中带着几分调侃和威压感,让人不敢反驳,我还缺一个暖床丫鬟。

……莫尘愣愣地没说话,心里却在迅速计算时间。

这亲事既然还在口头商议阶段,那就是说两家合八字、三媒六聘,一套程序走下来时间不会短,大婚之期少说也在一年之后了。

若是燕如成功逃脱,自己随时都能飞上屋顶,消失无踪,又岂会等到一年之后?这么一想,她便放下心来。

怎么样?韦世宽揉着她的小脸,诱哄道,我要你……给我做暖床丫鬟。

可……可是可以,莫尘打好了小算盘,便回答道,不过燕如的事不能等了,再等她命都要没了,小王爷要早点救下她才是。

哼,你把我当傻子?韦世宽冷哼一声,嗔怒道,等我救了她,你再逃出王府?到时我找谁说理去?奴婢不会逃的!莫尘急得举起右手指天,心虚地看着他道,奴婢指天为誓,一定不会逃的……韦世宽看她这走投无路的样子,像只被逼到了墙角的小老鼠,又好气又好笑,那你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至于地牢那边,我打听过了,父王很久没去过地牢,就像是忘了这个人。

说是下个月会有人牙子来,到时候我买通那个人牙子和车夫,把人带出王府,你找个人接应就行了。

小王爷,你救了燕如,将来若是王爷和王妃发现,会不会……迁怒于你?也不知是良心发现还是怎么着,莫尘忽有种负罪感,怕连累了他。

你的同伴招了,说是受京兆尹黄为的指使,此事再查下去也查不出什么,父王不过是想泄愤罢了,也不是真的盯着她不放。

何况我是父王唯一的嫡子,孰轻孰重,父王自然知道。

男子揉着她的手背,朝她抛了个媚眼道,嗯?你可是担心我了?我们行走江湖之人最看重的就是义气二字,莫尘垂下头,轻叹了口气,我不能连累了你。

老实说韦世宽对她不错,这镇北王府里也没人害过她,邱嬷嬷和黑凤还对她挺好的,卢叙也仗义,王妃也和气,似乎都不是坏人。

可惜了各位,你们要与少主争夺大位,注定是敌人。

莫尘眸中光线暗淡,心也冷下来。

杀手只知听命行事,从来就没有选择。

阿尘,今夜留下来吧。

韦世宽的语气软下来,手又环住她,轻易就将人抱到了睡榻上。

前几日他心疼她生病体弱,一直忍耐,并没有将她怎么样。

可今日她气色渐好,脸上也有了些许红润,韦世宽一看,忽又生出一些不可言说的想法,一时间两颊绯红,小腹上一股暖流四处乱蹿。

小王爷,你刚刚不是说大婚之夜才暖床?莫尘慌不择路地向睡榻边缘爬去,又被他拉了回来。

本王说什么时候暖床,就什么时候……男子的声音里也有些羞涩,一双凤眸看着她微微闪烁。

我……我忽然想起来,你的话说完了,我的话还……还没说呢!莫尘可怜巴巴地屈膝缩成一团,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刺猬,巴不得背上长出刺来把人扎跑。

嗯,那你说吧。

韦世宽兀自脱了长靴和外袍,躺在睡榻外边,正好把她堵在里面。

方才……软玉来找我,说……过几日是白姨娘的生辰,想……想请您过去一趟梨院。

莫尘话音刚落,见那男子的脸色不大好,像是含怒不发的样子,连忙凑近了,给他捶着腿道,奴婢已经答应了人家……你胆子可真大!韦世宽侧过身,责备地瞅着她,都会做我的主了?他的声音不大,似是不想吓着她,但又明显十分不悦,目光严厉冷沉,不似平时那般温柔含笑。

小王爷,奴婢不敢……莫尘垂下头,摇着头解释道,奴婢不敢做您的主,就是从前……白姨娘和软玉对奴婢都不坏……你耳根子也太软了!韦世宽忽然坐起身,轻轻揪着她的耳朵,别人对你好一点,你就把我卖了?第55章 萧策有什么好?奴婢错了!莫尘急忙护住自己的耳朵,嘟囔道,你不去就算了,揪我耳朵做甚?你已经答应了人家?韦世宽将她搂到怀里,柔声问道。

莫尘点点头。

那我就去看看,韦世宽在她耳边吹了口气,不过说好了,去看看就回来,不在那儿过夜。

他也觉得白姬进府一年多,还算安守本分,她过生辰,自己去看一眼也是应该的。

白姬毕竟是清白人家的女儿,因为仰慕他背井离乡投奔而来,镇北王府也不可太亏待了人家。

多谢小王爷!莫尘松了口气,露出欣喜的神色,试探着问道,小王爷,我可以走了吗?走什么走?方才不是说了要你暖床?男子又把人往怀里按了按。

不行!今夜真的不行!莫尘急得满头冒汗,使劲摇头道,奴婢大病未愈,万一将病气过给了小王爷可怎么是好?我都不怕你怕什么?韦世宽的目光已经落到她身前的起伏上,想也没想手就放了上去揉了起来。

奴婢今夜……不方便!莫尘急忙推开他,两手护住身前。

你是不是……心里有别人?男子凑近了,在她雪白的脖颈上轻啄一下,放下她的长发,你心里有谁?没有没有!奴婢只是……小日子来了,不方便……不方便!少女一着急,眼泪吧嗒吧嗒直往下掉。

韦世宽愣愣地停下了动作。

半晌,屋里只有女子哽咽的声音。

男子向旁边让了让,声音沉哑冰凉:我向来不会做勉强人的事,你走吧!多谢小王爷!莫尘抿唇低头,收拾好衣襟,撒腿就跑了出去。

初春的夜风敲打着窗棂,尚有些凉意。

身穿雪白中衣男子望着那消失门口的裙角和桌案上摇曳的灯烛,微微凝神喟叹:你分明是心里有人,还想骗我……他又仰面躺在宽敞的睡榻上,望着床篷顶上绣着的缥缈山水画,心中更觉孤寂,忽然猛地一抓被褥,蒙头发出一声哽咽:萧策有什么好?~~瑞安京。

刚刚开春,凌霄阁院中开着一簇一簇的迎春花,金黄的花瓣犹如打碎了夕阳掉落在人间。

大殿中,黑曜石地面光可鉴人,白墙上投下淡金色的光影。

身穿藏青色锦袍的年轻公子兀自坐在窗前,手里握着一个缀着珠链的刀鞘,侧首望着夕阳。

少主,轻舟立在一旁,声音不高不低,似是怕打扰了那正在看风景的美男子,侯爷那边……还在等您的回信。

屋内安静了半晌,青袍公子终是开口道:就下个月初十吧,正好是如姜的生辰,早些成礼,也算是了却一桩事情。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轻舟闻言,心中一沉。

少主说起自己的大婚,竟没有半分高兴,反而是说了却一桩事情,可见他是如何看待这门亲事。

慢着!萧策又叫住轻舟,缓声问道,豫州那边怎么样了?回少主,叶真信中说,燕如还被关在镇北王府地牢,外人不能靠近,韦家倒是没有下令杀她。

轻舟说着,又悄悄瞥了一眼青袍男子道,只说是……废了武功,过几日找个人牙子卖到边境去。

燕如是女子,镇北王说要废她武功找个人牙子卖了,是人都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豫州与北境交界之地,最是各种势力盘根错节、暗娼窑子遍地。

韦贼!萧策捏紧了手中一个两指宽的刀鞘,微红的双目中血丝显现,莫尘那边呢?没有消息。

听闻……莫尘她接近了韦十三,或许……是在想办法救燕如吧。

轻舟拿捏着说辞。

叶真信里虽然没有提,但回来的探子说的隐晦,莫尘被韦十三宠幸了。

少主马上就要成亲,若是让他知道此事,只怕会急火攻心横生枝节,为了萧、苏两家顺利联姻,此事还是暂且瞒着他的好。

这个傻子!还不自己撤出来,就她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想着救人!萧策摩挲着手里小巧玲珑的刀鞘,声音里半是斥责,半是心疼。

那是莫尘从小带在身上的象牙刀鞘,有一回裂了便求着萧策给她修补好,谁知道一连几年萧策也没找到修补的办法,反倒是将那刀鞘加上一条珠链,制成了个挂件戴在自己脖子上。

少主无须担心,叶真这几日会和莫尘联系,商量营救燕如的事。

轻舟知道他又在思念莫尘,便安慰道,到时候,让叶真将莫尘一起救出来,少主且放心。

嗯,让叶真小心行事,万不可出了差池。

萧策揉了揉眉心,便让轻舟退下了。

~~白姬生辰这天,韦世宽果然依约来到了梨院。

白姬和丫鬟软玉一早打扮得温婉得体,宛如两个小仙女,跪在门前迎接。

对面的桃院则是派出了两个小丫鬟打探消息,远远地站在对面的院墙下,看着小王爷领着侍卫进了梨院,两个小丫鬟惊奇又眼红,赶紧跑回去向桃姬禀报。

见过小王爷。

白姬难得穿了一身浅紫色衫裙,脸上也加了些胭脂和粉色眼影,朱唇轻启,声音软糯缠绵。

免礼,都起来吧。

韦世宽脚步未停,径直迈入院中。

雪白的小院里挂着几盏红灯笼,再加上廊下栽种的丁香花开了,清香扑鼻,春意盎然。

妾身这几日,特意请了家乡的厨子,做了一桌家常菜,小王爷您进来尝尝。

白姬挽着他的手臂,目光既期待又胆怯。

不用忙活,我来看看你就走,韦世宽抽回手,走上了游廊的台阶,见白姬面露失望,又缓声问道,白姬,我记得你是陈州人吧,可是思念家乡了?王府的姬妾们大多是被主人或是父母送来的,唯有白姬是出身清白人家,见他年少英雄,主动投了他。

当时韦世宽和镇北王领兵路过陈州,白姬对他一见倾心,主动别了父母要投奔他,镇北王便做主,给了白家一些银两,让白姬跟着他们回了豫州。

第56章 搞什么诡?韦世宽心里总觉得白姬与其他姬妾不一样,她对自己多少是有几分真心实意。

小王爷请坐。

白姬引着他进屋,拉着他在软榻上坐下,脸上现出几分乡愁,楚楚可怜,妾身离开家乡一年多,自然是想家,前几日有家信来,父母和姐姐也都思念妾身。

那不如……我准你回乡几个月?又或者……给你些银钱,准你回乡去养老。

韦世宽坐在软榻上,朝门口的寡欲使了个眼色。

今日清心不当值,寡欲便跟着他来了。

寡欲看懂了他的眼色。

中午用过午膳后莫尘就不见了踪影,小王爷让卢叙带人去找,到现在也没个消息。

虽然来了梨院,小王爷却一直都心神不宁,生怕莫尘又出去闯下什么祸事。

小王爷这是担心莫尘,让他去找人呢。

寡欲连忙点头应了,便跑出梨院去找卢叙和莫尘。

屋里,清香弥漫,气氛却突然变得悲伤起来。

小王爷!听见他要自己回乡养老,白姬惊恐地睁大了眼眸,流下几颗豆大的泪珠,妾身已经是王府的人,若是这么回乡,定然要遭人耻笑,是断断回不得的……她才二十不到,小王爷竟然说准她回乡养老,看来是真的厌弃她了。

白姬慌得满头是汗。

韦世宽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便揭过话题,那就找几个陈州的厨子来,多做点儿家乡菜吃,以解乡愁吧。

是!白姬站起身,亲自拿了只白瓷小碟给他布菜,小王爷尝尝我们陈州的蒸河鲫和酱牛肉,妾身还准备了上好的竹叶酒……不了。

今天我那个试毒丫鬟不在,我可不敢尝,韦世宽看了一眼窗外,嘟囔了一句,上回在你这里吃了点东西,回去就上吐下泻的,到现在也没缓过来。

一句话说得白姬面色惨白,低头沉默了半晌才道:那……那既然莫尘不在,不如……让软玉给您试毒?小王爷,让奴婢来吧!身穿浅青色衫裙的丫鬟走上前来,恭恭敬敬地接过白姬手中的白瓷小碟。

软玉今天也是精心打扮,这身青色衫裙在丫鬟里面是出类拔萃的,却又不会越过白姬去。

她长发半束,发髻上插着几只蝶恋花小簪子,虽不打眼,却显得娇媚可爱。

韦世宽瞥了一眼软玉,又看看白姬,不悦地蹙起眉头。

这两个人搞什么鬼?不用了,我不饿,喝点儿酒就行了。

韦世宽说罢,白姬急忙吩咐软玉:快!快去给小王爷斟酒!是!软玉赶紧走到酒柜旁边斟酒,不多时,端了只翠玉酒盏上来,小王爷,您尝尝这竹叶酒。

翠玉酒盏中装着浅绿色的酒,清香醉人。

可是要奴婢先试过?见韦世宽不动,软玉又娇声问道。

不……不用了。

韦世宽怕她先尝,赶紧接过酒盏喝了一口,随口道,这酒味道不错,你们也都尝尝。

今日是白姬生辰,准你们俩也坐下吃,为白姬庆贺生辰。

多谢小王爷!白姬和软玉受宠若惊地行了礼,才款款坐下,又端起酒盏向韦世宽敬酒。

几杯酒下肚,韦世宽便觉有些心悸,眼前景物也出现了重影,好似看什么都看不真切,恍恍惚惚,摇来摇去。

小王爷可是身体不适?软玉歪着脑袋,羞涩地眨着媚眼道,不如奴婢扶您进去休息。

不必!白衣男子摆了摆手,刚想站起身,忽觉头重脚轻,一头栽倒在了软榻上。

屋里的两个女人慌了一阵,接着便面面相觑。

姨娘,您这药……是不是下的太过了?软玉缓缓走过去,探了探那男子的鼻息。

死……死了?白姬头脑嗡嗡,吓得差点昏倒。

那倒没有,还有气儿,软玉摇着头,脸上有些为难,羞涩地看了一眼白姬,只是……小王爷如今昏了过去,动弹不得,叫奴婢怎么……怎么伺候……小丫鬟脸上红霞乱飞,心里又开心又急切。

她本来想着,若能将小王爷毒个半梦半醒的,自己再努努力,小王爷半推半就,这事儿兴许就成了。

眼下倒好,小王爷睡得像死了一样,还怎么行事?她一个女子,总不能霸王硬上弓吧。

你这丫头,不是说对小王爷没有意思吗……怎么如此急切?白姬隔着帕子端起酒盏,蹙眉望着杯中的竹叶酒,又斜睨了一眼青衣丫鬟,眼底有一抹不易察觉的恨意。

姨娘,姨娘明鉴!奴婢对小王爷绝对不敢有非分之想,奴婢只想着能替姨娘生下一子半女的,将来养在姨娘膝下,奴婢会给姨娘做一辈子婢女!软玉慌忙跪下,又朝白姬磕了个头表忠心。

跟着白姬这么久,软玉学到最大的本事就是忍耐。

好事还未成,此时必须服软,待自己给小王爷生下子嗣,谁伺候谁又另当别论了。

白姬伸出葱白手指,掰过软玉的下巴,仔细瞧了瞧:软玉,当初我看上你,就是因为你性子温厚,与我有几分相似,所以也愿意提携你几分。

不过,你也要有自知之明,若离了我这梨院的庇护,就算我放过你,桃姬和鎏光也不会放过你。

奴婢全仰仗姨娘的庇护,绝不敢生出二心!小丫鬟眼眶里满是泪水,委屈地道,姨娘若还是……还不信奴婢,今天这事儿……就还是姨娘自己来吧。

白姬迟疑片刻,放开软玉的下巴,摇着帕子道:罢了,你扶他到我寝房里去。

眼下天还未全黑,再等一等,等到天黑……小王爷的药效也该过去了几分,到时他迷迷糊糊、半醒不醒,能不能成……就看你的本事了。

白姬不是不想自己来,只是……她毕竟是真心恋慕小王爷,心里也还有几分骄傲,不想在小王爷中了这春戏药之际行事。

她始终想着,自己与小王爷是两情相悦,这种事儿……总要叫他主动疼爱自己才好。

第57章 这丫头真狠毒!奴婢知道,奴婢这就去!软玉急忙起身,和白姬二人架着韦世宽走进里间去了。

王府地牢。

长长的廊道隔绝了外边的人声,此处无风,空气里弥漫着些发霉的气味。

一盏昏黄暗灯,两个身穿灰色劲装的侍卫正在木桌前,等着一个黑漆漆的丫鬟摆饭。

今天是上巳节,奴婢从厨房弄了点儿烧酒出来,还有这鸡爪子,给两位大哥下酒。

黑衣丫头给两人各添了杯酒,又从食盒里端出一盘卤鸡爪。

丫鬟的头发梳成乱糟糟的双丫髻,脸上还沾着锅底灰,眉毛又粗又浓,双手漆黑,一看就是厨房的粗使丫头。

你不说我们都给忘了,果真是上巳节!一名侍卫拿起一只鸡爪子,高兴地啃了起来,厨房的邱嬷嬷人真好,还记着咱们兄弟俩。

他们在这里看守犯人,虽然轻松,却也无聊,时常不能出去,简直跟坐牢似的。

两位大哥慢慢吃,奴婢去给犯人也送些吃食。

去吧去吧!莫尘行了礼,便端起另一个食盒,往地牢中走去。

几天前叶真找到她,二人商量过后,觉得等到人牙子来的那日再救人已经太迟了,到时候燕如只怕已被人废了武功不说,还被人给糟践了。

于是二人便商定在上巳节这天夜里行动。

叶真将萧家部署在豫州的几个高手都带了来,打算一举救出燕如,连莫尘也一并带回去。

正好今夜是白姬生辰,韦世宽要去梨院,没空盯着她,莫尘便趁机溜了出来。

镇北王府捉到的犯人要么送官,要么就地处决,地牢里关着的人不多,只有些没犯什么大事的刁奴,等着过几天交给人牙子卖了。

外边的牢房关的不是穷凶极恶之徒,防守也并不森严,一道木栅栏加一道小锁就算完了。

唯独最里边的几间牢房,安的是坚固铁门。

此处距离其他牢房有几丈远,由一条廊道隔开,外边的灯火都照不进来。

漆黑的牢房里关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

女人看起来已遭了不少罪,头发被剪短,手指甲也被拔了,整个人瘦得皮包骨头。

倒不是看守不给她吃饭,而是燕如料到自己的下场会很悲惨,宁可饿死也不要被卖到下等窑子里去,便开始绝食了。

莫尘看到燕如的那一刻,只觉得心如刀绞,脑海里浮现出光鲜亮丽的镇北王府,还有那曾经身姿矫健的黑衣女杀手,再看到这个缩在尘埃里的女人,仿若一只垂死的燕子。

强烈的对比刺痛了她的心。

燕如!她低声叫了一句,又转头左右看看,又提高了音量,燕如,是我啊!此处是漆黑的廊道尽头,外边那两个看守的侍卫吃了她放的迷药,已经睡得不省人事。

角落里的女人闻声,瑟缩着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莫……莫尘,你快走,别叫人看见……我是来救你的,你跟我出去!莫尘一听见燕如的声音,泪水就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少主派了叶真来营救你,如今他就等在地牢外边,只要我把你带出去……你带不出去!一个低沉的男子声音忽从身后的黑暗处传来,紧接着是沉稳的脚步声。

莫尘吓了一跳,韦世宽此时应该正在白姬的温柔乡中,是谁会出现在这里?原来你和这女刺客是一伙儿的,卢叙从黑暗中走出来,幽深的眸子扫了一眼面前的二人,又伸手去拉莫尘,走!跟我去少主面前认罪!这丫头毕竟是少主的女人,她犯了事,卢叙也不敢私自处置。

我不去!莫尘伸手一挡,瞬间匕首出鞘,在他手臂上划开一道血口子。

你这丫头真狠毒!居然还藏了兵器!卢叙吃痛地沉了脸色,按在剑鞘上的手因为气愤而颤抖,跟我去见少主!他武功在整个豫州都难逢敌手,不过一时心软没用武功,这丫头竟然不知死活地划了自己一刀!卢叙想想就觉冤得慌。

卢将军,你放过我们吧!莫尘忽然双膝跪下,朝卢叙磕了个头道,求您高抬贵手,我们马上就离开镇北王府,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可以放你走,但是她……卢叙用衣袖擦去手臂上的血迹,瞥了一眼牢房中的女子,姑父已经知晓她的事,她不能走!地上的黑衣丫头咬了咬牙,握紧了手中匕首,忽然猛地向他攻去,我偏要带她走!不自量力!卢叙还是没有拔剑,徒手挡了她一招。

想不到这丫头的功夫十分凌厉,卢叙的手臂上又有伤,几招过后就被她逼退至墙边。

他忍无可忍刚要拔剑,忽听见有脚步声从黑暗处传进来,接着一盏淡黄的油纸灯笼照亮了廊道尽头。

学武之人的眼神都很好,只要有一点反光,就能在黑暗中看清对手。

方才卢叙和莫尘过招的时候并不觉得黑,现在被那灯笼火光一照,反倒觉得有些刺眼。

别打了!别打了!寡欲提着灯笼,快步走到两人中间,伸出两手将二人分开,又朝卢叙道,卢将军,莫尘的事小王爷早就知道了!卢叙震惊地睁大了眼睛,指着莫尘愤然道:他早就知道这女人是刺客还将她留在身边?!我要去告诉姑母!真是色令智昏!小王爷这回也太糊涂了,险些惹下大祸!卢叙现在才明白小王爷为何让他去打探那女刺客的消息,还让他打点地牢的守卫,留住那女刺客的性命。

原来竟是为了这女人!卢将军!寡欲急忙拦住他,肃然劝道,小王爷最忌讳别人在王爷和王妃面前嚼舌根,你若是去了,将来你们兄弟之间会怎样?卢叙停住脚步,心中快速思忖。

不错,因着他是卢氏侄儿的关系,小王爷从小就对他不喜,本来就防着他,若是又因为这件事去姑母跟前告状,将来……小王爷肯定恨死自己了。

第58章 你就是没良心卢叙心里很明白,这镇北王府,甚至整个天下将来都是小王爷的,他不过是个外戚,决不可越过他去,否则容易为整个卢家招来杀身大祸。

不,不能去!卢叙当即下定了决心。

别看小王爷平时玩世不恭,在大事上他清楚得很。

他和这女人的事,外人看起来像是在玩火,但也许他自有分寸。

既然如此,自己一个外人何必耿耿于怀?不如权且当做不知道罢。

寡欲见他迟疑,便赶紧朝莫尘道:莫尘姑娘,今日你不能带走那女刺客。

你们埋伏在外边的人已经被鹰卫发现,方才都撤走了。

即便你现在带了她出去,也逃不出王府,反而会害了她性命。

寡欲平时很少说话,但说起话来还是很有条理的。

鹰卫,是镇北王手里一支极隐蔽凶狠的暗卫。

平时卢叙统领的王府侍卫在明,鹰卫在暗,莫尘并未与鹰卫交过手,但叶真率领的高手全都撤走,就说明他已意识到危险,决定取消行动。

莫尘转头看了一眼尚在地牢中的燕如,心中疼痛难忍。

韦世宽虽说交代了守卫让燕如少受些罪,可她毕竟是阶下囚,又因为绝食,已经被磋磨得没有人样儿了。

小王爷请您放心,你的事他自有主张,寡欲见她犹豫,连忙补充道,他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

倒是莫尘姑娘你……若是轻举妄动,不仅救不出那位女侠,还会连累小王爷和卢将军,还有你们埋伏在豫州境内所有的人……莫尘心中顿时清明起来。

若是事情闹大,惊动镇北王手下的鹰卫,少主放在豫州的人手被一锅端了,她就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这么一想,她便决定跟寡欲回去。

燕如,我先回去,你等着我。

过几日,我再想办法来救你。

莫尘朝昏暗的牢房中说完,见燕如点了点头,便转身去拿食盒,将食物推进铁门内,抹着眼泪道,我带了些吃的来,你多少吃一些,保重自己,等着我……莫尘姑娘,快走吧!寡欲上前,帮着她摆碗筷,又催促道,一会儿换岗的侍卫该来了,时间不多。

几人将地牢中剑气留下的痕迹稍稍收拾了一番,才匆匆撤出来。

天色擦黑,天空中一颗亮星。

莫尘姑娘,你快随我来,小王爷还在梨院等你呢!寡欲隐隐约约有种不祥的预感,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他回想起来,总觉得今日白姬看小王爷的眼神中透着些古怪,像是有什么阴谋似的。

小王爷不是在梨院么,我去干什么?莫尘故意慢吞吞挪着步子,踢着路边的石子摆烂。

让你去你就去!卢叙在后边拿剑柄撵了她一下,你不见了,小王爷多担心你不知道?差点儿把整个澄园都翻过来,又不敢惊动王爷王妃,命我们悄悄来找你。

你还在这里摆架子!莫尘心虚地低着头。

韦世宽关心她她是知道的,但是汉贼不两立!她得把持自己的内心。

我……我的意思是,今夜是白姬生辰,她留小王爷过夜,我现在去……不是添乱么?莫尘看了一眼寡欲,讪讪地道,要不你去梨院跟他说一声,就说我找到了,让他别担心。

我回澄园去等他。

莫尘姑娘,那我先行一步,去梨院给小王爷传消息,寡欲转了转眼珠子,又摇头叹了口气,你若是……还有良心,就亲自来梨院,向小王爷报个平安。

寡欲说着,匆匆向着梨院方向跑去了。

我看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卢叙双眉怒竖,斜睨了她一眼道,小王爷对你这么好,你却为了一己私利,将他卖给白姬!如今他知道了莫尘与那女刺客是一伙的,虽然不去告发她,可对她也没好气儿。

这女人竟然敢在自己眼皮底下扮成假丫鬟接近小王爷,简直是不把他这个王府侍卫统领放在眼里!莫尘忍无可忍,回了一句:我怎么没良心了?白姬那里是香衾软榻,又不是龙潭虎穴。

再说了,他武功那么好,你担心什么?你就是没良心!卢叙又用剑柄指着她,威胁道,跟我去梨院!我不去。

莫尘转过身,就想溜回澄园。

你去不去?铿锵一阵金属声,卢叙手中的长剑已经出鞘了几寸,寒光凛凛。

去就去!好汉不吃眼前亏,莫尘只好同意,跟着他往梨院去。

刚到了梨院门外,二人就发觉气氛有些不对劲。

梨院大门紧闭,寡欲正在猛拍院门,见他们赶来,急忙回身喘着气道:卢将军,里边的人不开门,我担心小王爷有事!通常每个院落都会有人值夜的下人,何况像寡欲这样拍门,就算睡着了也该起来应门才对。

别急,我进去看看。

卢叙说着便纵身一跃,跳进了围墙里。

莫尘也紧跟在后面,轻身一跃,落进了高墙内。

你还是关心小王爷的。

卢叙转头睨了她一眼。

莫尘脸上飘起一缕薄红。

她自己也不清楚对韦世宽到底是种什么感情,但是一想到他与白姬正在做那事儿,再想到他将来又要碰自己,就觉得心里不舒服。

梨院内花香扑鼻,廊下挂着几盏红灯笼,院子里却空无一人,连个守门的婆子都没有。

二人不禁纳闷,方才寡欲的拍门声这么大,怎么可能没有人听见?去廊下看看。

卢叙说着,刚要冲上游廊,就被莫尘拦住了。

万一小王爷正在里边跟人家翻云覆雨,肯定不喜欢人打扰,我们这样闯进去,岂不是自讨没趣?莫尘拉住他的胳膊,劝道,还是看看再说。

这几日天气转暖,一般主人的寝房门口都会有一两个小丫鬟等着听吩咐,可今日廊下却是只挂着红灯笼,连个人影都不见。

其他屋子都是一片漆黑,只有白姬的寝房中亮着昏暗的灯火。

没看见软玉的身影,莫尘便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第59章 没个轻重灯还亮着,应该没睡才对。

卢叙亦是不解。

说不定睡……睡了。

莫尘心中又凉了半截。

她所说的睡,与卢叙所说的,自然是不同意思。

我就说小王爷他肯定是在里边快活……天色还早,院中却空无一人,莫尘唯一能想到的解释就是寝房中有人在行不可描述之事,提前支走了守在廊下的丫鬟。

胡扯!卢叙一跃上了屋顶,又朝她做了个手势,示意她跟上,看来是打算去扒拉瓦片。

莫尘满头黑线,也只能跟着他上了屋顶,按住他的手腕:你……你想偷看?不要命了!小王爷和姬妾翻云覆雨时,他也敢偷看?卢叙不理她,摘开她的手,三下两下扒拉开几片青黑色的瓦片,一束昏黄的火光瞬间透出来。

莫尘便也好奇地凑过头去偷看。

只见小王爷正仰面躺在睡榻上,睡得不省人事,外衣已经被人扒了,只穿着雪白的中衣,衣领看来也被人松过,现出肩颈处小麦色的肌肉曲线来。

不知怎么的,看到他这样子,莫尘竟然有些心疼内疚。

一个穿着半透蚕丝睡袍的女子,小露香肩,跪在地上不住地打哆嗦:姨娘,现在怎么办?小王爷不醒,外边那个寡欲又在拍门……莫尘惊奇地发现说话的人竟然是软玉,遂看了卢叙一眼,后者也是一脸疑惑。

小王爷应该和白姬在卿卿我我才对,怎么穿着睡袍在他身边伺候的人竟然是丫鬟软玉?我怎么知道?身穿浅紫色衫裙的女子端坐在桌案旁,兀自喝了一口茶压惊,低声问道,让你掐人中,掐了吗?原来白姬也在屋里,可她衣衫整齐,也不似软玉那样慌张。

掐了!掐了好几下,小王爷他还是不醒。

姨娘,小王爷是不是死了?若是死了,咱们可就闯下大祸了……软玉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抽抽搭搭哭了起来,要不还是……赶紧请石先生来瞧瞧吧!又一阵拍门声从外传来,隐隐有寡欲叫小王爷的声音。

梨院的丫鬟婆子早就听了白姬的吩咐,今夜不管是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许出来。

不能请!白姬烦躁地站起身,捏紧了手里的帕子,又回身拉住软玉的手道,软玉,今天这药……是你下的,是你没控制好分量……姨娘怎么胡乱说话?软玉猛地抬头,秀眉蹙起,这药明明是姨娘亲自下的,奴婢事事都是听从姨娘的吩咐……屋顶上的卢叙和莫尘面面相觑。

小王爷这是被人下了药了!至于是什么药,猜也能猜到。

我下去救人!卢叙说完,就下了屋顶,猛的一脚将门踹开,朗声斥道,大胆妖女!竟敢暗算小王爷!屋内两个女人几乎被他吓破胆,当即跪下了。

紧接着莫尘也飞下屋顶,去院门处给寡欲开门。

三人到睡榻上查看了一番,见小王爷仍旧昏迷不醒,寡欲急忙叫了轿辇来,悄悄将他送回澄园去。

卢叙则派了几个王府侍卫,将梨院给团团围住,暂时封锁消息。

小王爷被人下药这么丢人的事,想必他醒了以后也不想让人知道。

软玉跪在庭院中凉飕飕的地面上,瑟瑟发抖,不敢发一言。

卢将军,白姬还算镇定,还能走上前与卢叙说话,方寸不乱,方才,小王爷在妾身这里喝了几杯竹叶酒,刚刚睡下,您这样兴师动众的……不知所为何事?白姬,我懒得跟你废话。

稍后等石先生给小王爷验了伤,自然有人来跟你说话。

你们就等着发落吧。

卢叙说完便大步走出院门,留下院中两个茫然失落的女人。

白姬强自镇定,咬着唇没有说话。

软玉心里却早已慌了,拉着白姬几乎哭晕了过去。

石先生医术高明,等到他来,一眼就能看出小王爷到底因何昏睡,到时候……自己岂不是死路一条?今天这事儿,白姬明显是想推的干干净净,到时候出来顶包的只能是自己。

小王爷是王妃的心头肉,王妃若是知道自己害了她的心头肉……软玉越想越害怕。

~~澄园。

朔风忽起,闯堂而过。

廊下亮着几盏昏黄的油纸灯笼,寝房中也是灯火明亮,聚集着不少人。

一个医者模样的老头儿刚刚给睡榻上的男人诊脉施针,在一个铜盆中洗手,又朝旁边的铠甲将领道:卢将军,小王爷他……中的不过是寻常春戏药,只不过这药不能与酒同服,不然药效加重,容易让人久睡不醒。

石先生可要再查看一番小王爷身上还有没有其他的伤?卢叙担忧地看了一眼睡榻上的男子,寡欲正拿着湿帕子给他擦拭额头。

莫尘同情地看了一眼昏睡的韦世宽。

她脸上的黑灰已经洗去,头发也重新梳过,露出清丽的面容来。

卢叙的意思是,怕小王爷伤了身子?转念一想也对,小王爷落到白姬和软玉那两个女人手中,又睡得不省人事,万一那俩人心急,没个轻重,小王爷被占了便宜事小,落下什么永久的病根可就糟了。

石先生转回头,看了一眼睡榻上的人,面露难色:这……还是等小王爷醒来,若是觉得有什么不舒服,再来寻老朽吧。

老朽方才已经给他施了针,这药力很快就会发散,明早应该就会醒来了。

小王爷正在昏睡,自己怎么好现在就去查看他的身子?就算小王爷被女人占了便宜,这种事儿也说不得。

多谢石先生。

卢叙送石先生出去,又叮嘱道,石先生,今晚的事……暂时不要声张,等小王爷醒来再做定夺。

老朽明白。

石先生明白他的意思,卢叙是说不要闹到王爷王妃面前,到时候不好收拾。

一来小王爷自己面子上挂不住,二来王妃爱子心切,手段又高明,上回小王爷中了泻药,她已经恨透了白姬,这回又出了这种事,若是让王妃知道事情的原委,只怕整个梨院的人都没命活了。

第60章 装什么装夜凉如水,尘埃落定。

寝房中的人都散去,四角的灯烛也熄灭了,只留下桌案上一盏暗灯。

黑衣丫鬟侧身坐在睡榻边缘,用湿帕子给那睡着的年轻公子轻轻擦拭着额头和手脚。

石先生走的时候说不用吃解药,只须等待酒气和那迷药的药力自行散去,小王爷身上的热就会退了。

此刻那男子仍旧手脚发烫,面色微红,就像是得了热症一般。

莫尘看着那张熟悉的俊朗面容,隐隐觉得有些心虚。

小王爷他本来对男女之事就力不从心,若是因这回的事落下病根子或是留下什么心理阴影之类的,这隐疾就更难治好了。

莫尘从前听说过,好像说这春戏药用多了,对男子的身体损伤极大,甚至会影响到将来的闺房之乐和子嗣繁衍。

今天的事说起来,好像是自己又坑了他一回。

莫尘叹了口气,在心里跟他说了声道歉,便用冷水沾湿帕子,敷在他头上,自己则靠在帐子上打瞌睡。

朦胧中忽然被人拉了一下手,那人手心温热,动作轻柔,似乎没什么力气。

阿尘……男子侧过身来,长长的眼睫睁开,看见她时松了口气,如释重负一般。

小王爷你醒了?见他醒了,莫尘也是真心高兴,疲惫的眼中闪动着激动的晶莹,奴婢这就去叫寡欲他们进来!别去……韦世宽说完,轻轻拉住她的手,还是觉得浑身燥热无比,便掀开了被子,双手伸出来环在她腰上。

莫尘有些不自在,挪了挪位置道:小王爷,你大病初愈,石先生说……不妨试试自行运功,将余毒排出来。

无妨,我懒得运功了。

韦世宽稍稍抬头,将脸埋在她腿上,挠着她的腰问道,你方才去哪里了?可是想逃走?方才他在梦里,看见莫尘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里撇下他,骑上马越走越远。

而他身受重伤,死亡临近,眼睁睁看着她走,心上如同被人刺了一根冰锥子。

奴婢去地牢里看看燕如而已,没有想逃走!莫尘急忙摇头,又心虚地不敢看他的眼睛,就去看了一眼,给她送了些食物……就出来了。

本来,她今天的确是计划救出燕如后,跟着叶真的人一起逃之夭夭,可惜计划失败了。

既然失败了,就别告诉他了吧。

阿尘,男子觉得口干舌燥,喉结滚了滚,长臂一揽拖着她躺了下来,抱在身侧,我渴……奴婢去倒水!见他这浑身柔软如同泥鳅的样子,莫尘暗道不好。

刚要起身,一张放大的俊颜就不由分说凑了上来,男子干渴的唇已经覆在她湿润的嘴角,不停向内探寻。

莫尘眼睛瞬间睁大,心里大呼不可,却又不忍推开他。

男子额头上的湿帕子掉了下来,他也只是轻轻拿开,继续在她唇间流连。

莫尘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好像被人点了穴道似的,浑身忽然僵住动弹不得,又觉喉咙里的口水都快被他吸干了。

半晌,男子满足地离远了些,朝她炫耀地勾起嘴角:你果然……没有和男子吻过。

他之前一直忍不住瞎琢磨,莫尘和萧策之间,到底进展到什么程度,是否也像他们这样同榻而眠、耳鬓厮磨?如今见她反应如此木讷,才终于放下心来。

或许……她对萧策也只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只是暗恋人家,萧策根本就没碰过她。

少女猛跳的心久久都未平息,脸颊红如炭火,待反应过来,急忙转开眼眸不敢看他。

他说的是事实,莫尘两辈子都没被人吻过,她忽然觉得有些没面子,不知该说什么好。

要我继续吗?韦世宽又掰过她的下巴,好看的唇在她额头上蹭了蹭。

小王爷若是喜欢,奴婢早晚……都是您的,莫尘紧张地两手捏住了他的衣角,却不敢碰他的身体,只是石先生说……您中了毒,要多休息……不宜过多耗费体力。

男子垂头望着她躲闪的眼眸,沉默了片刻,低声道:你去净室里,给我放些冷水。

啊?莫尘猛地抬起头,对上一双幽深的眸子,你要干什么?沐浴啊!眼下虽然开春了,可天还凉着,更何况你的身体……莫尘忽然明白他想做什么,感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哽咽道,别着了凉。

男子眯起眸子,盯着她的眼神忽变得朦胧起来。

这小丫头心里有自己了?那你是要我继续?他说着便解开了她的衣带,又把人压在身下。

奴婢去备水!莫尘大喊一声,恳求地看着他,嘟囔道,备水……韦世宽噗嗤一笑:快去吧。

他说着就放开她坐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肩膀。

黑衣丫鬟噌地弹起来拢好衣襟,系上衣带,一溜烟跑进净室中去了。

莫尘终究是不忍心全放冷水,还是加了些热水,摸着水温不太凉了,才招呼他进来:小王爷,水备好了。

嗯。

男子早已脱了中衣,只披了件轻薄的蚕丝睡袍走进来,刚要脱睡袍,就看见黑衣丫鬟红着脸,缩了缩脖子,一边吞口水,一边几乎要把头埋到了颈脖里。

水……水备好了。

莫尘指了指木桶,转身就要出去,又被他一把拉住。

你怕什么?韦世宽歪着头看她,居高临下道,服侍我沐浴啊!不……不用了吧?莫尘刚抬起头又低下,局促不安,奴婢……奴婢在外边等着就好。

男子冷哼一声,兀自脱了睡袍,正大光明地迈着大步在她面前绕了一圈。

装什么装?在春风楼里不是看得很起劲?去那个柜子里,拿花瓣出来。

韦世宽指着浴桶旁边一个乌木柜子。

是。

莫尘发现自己低头也不是,抬头也不是,眼睛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只恨不能戴个眼罩才好。

乌木柜子里装着些晒干的玫瑰花瓣和兰草,一开柜门,就觉一阵清香扑面而来。

第61章 小狼崽子莫尘侧首一瞥,发现韦世宽已经坐到了浴桶中,正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看。

男子坐在水中,望着她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疑惑。

眼下的井水应该还是寒凉刺骨,可这木桶中的水温却是不热不凉,并无寒气。

看来是这小丫头怕自己着凉,偷偷加了热水。

她心里有自己。

一个念头闪过,韦世宽心中忽觉一阵狂喜,望着她的目光又变得温柔缱绻。

莫尘往浴桶里撒了些花瓣和兰草,问道:够了吗?小王爷?嗯……男子随意点了点头,又转了转眼眸,用下巴指了指乌木柜子里一个翠玉锦盒,去拿那个香胰子过来。

是。

莫尘将花瓣收好,又去柜子里取了块香胰子递给他。

你过来,给我洗头发。

韦世宽松了发髻,一头锦缎般的墨发垂下来,瞬间被水打湿。

莫尘缓缓走到他身后,沾了香胰子的手指放到他的头发里,脑子里忽然灵光闪现。

若是在这里拿他的长发勒死了他,岂不是神不知鬼不觉?我劝你别动歪脑筋,想着杀我,韦世宽并未回头,却似是能洞悉她心中的想法,冷笑一声道,你那个同伴还等着我去救呢。

奴婢……没那意思。

少女讪讪然回答,又拿手指给他梳了两下头发。

那给我揉揉头皮和肩膀。

男子惬意地靠在木桶边缘,手里摸着花瓣和泡沫,心情极好。

莫尘揉了两下就松了手,劝道,小王爷,您刚中了毒,不如随便洗洗就算了,别那么讲究了……让你揉你就揉,是不是不想救人了?韦世宽转头瞥了她一眼,撇撇嘴道,正因为中了毒,我才要活动活动筋骨,你不让我活动,只能给我揉揉了。

莫尘听见他说你不让我活动,瞬间小脸一红,老老实实低下头去给他揉肩。

锦缎般的墨发如流水一般洒在她手上,指腹触到他坚实而光滑的皮肤,少女忽觉心里苏苏软软的,如坠云里雾里。

阿尘,韦世宽忽然捉住她的手,低声问道,你可是在给你那乡下的表兄守身?她曾经告诉过他,家里给她说了一门亲事,是她远房表兄,韦世宽想,那人大概……指的是萧策吧。

从今天的经验来看,这丫头与萧策并没有欢好,恐怕也没有过肌肤之亲,还是处子之身。

不是!莫尘忽然舀了一瓢清水,从他头上淋下,呛得他咳了两声,小王爷快些洗,别说话了。

那你为何不愿跟我?韦世宽吐出一口水,转头又抓住她的手道,将来……我给你侧妃之位!小王爷,水都凉了,别说话了。

莫尘又往他头上浇了一瓢水,这回是真的井水,寒凉彻骨。

阿……阿嚏!冷死了……韦世宽冻得一个哆嗦,猛地站起来。

莫尘刚回头拿了一块干帕子要给他擦头发,忽见他站起身面朝着自己,吓得赶紧将手里的干帕子往他身上一丢,就捂着脸逃了出去。

韦世宽也是一脸懵,拿帕子擦了擦身子,不解地嘟囔了一句:跑什么……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却又瞬间明白了过来。

待他擦干身体,穿好睡袍走出净室,莫尘早已跑得不见人影了,只有寡欲进来问了一声:小王爷您醒了?嗯,韦世宽愣愣地在窗前的软榻上坐下,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倒杯水来,我渴了。

是!寡欲匆匆去桌案边倒了杯水,想了想又放下茶盏,索性将茶壶端了过去,小王爷请用。

方才莫尘跑出去的时候,满脸通红,身上都是水汽,小王爷刚从净室中出来,又要饮水,恐怕二人方才在净室中已经……寡欲自己在心里脑补出了一副不可言说的画面,心跳如擂。

韦世宽看了一眼茶壶,又瞥向面前的灰衣少年,后者正眼观鼻鼻观心,小心脏却是砰砰乱跳,一看就没想好事。

寡欲。

韦世宽唤了一声,蹙起长眉。

小王爷请吩咐。

寡欲小心端着茶壶。

你和清心的名字都是了清大师起的,韦世宽端起茶壶来,对着茶壶嘴喝了一口水,又打量着面前的少年道,了清大师的意思,是让我寻两个心无旁骛的人来身边伺候。

可我瞧着你小子最近……好像懂了不少人情世故,心思也渐渐多了起来……寡欲急忙摇头道:小王爷!寡欲什么都不知道……糟糕,自己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小王爷不喜欢下人们多嘴,他和丫鬟的私事,自己就应该假装不知道才对。

嗯,管好自己的嘴。

这澄园里的事,不准传到外边。

韦世宽揉了揉眉心,感到一阵极重的疲惫感袭来,哑着声道,天晚了,你也下去休息吧。

在这澄园里面,自己和莫尘再怎么闹腾都没关系,可事情一旦闹大,传到父王和母妃的耳朵里,莫尘的身份细查起来,只怕……就是个麻烦。

到时候父王和母妃来个棒打鸳鸯可就糟了。

小王爷放心,寡欲明白!灰衣少年拼命点头,拍着胸脯保证道,莫尘姑娘的事,寡欲绝不会乱说。

别人若是问起,也只说是不知道。

嗯,你下去吧。

韦世宽摆了摆手。

寡欲应声而退,空旷的寝房中又只剩下他一人。

白袍男子一手托腮,侧首望着桌案上的灯火微微出神。

昨天探子来报,莫尘与萧家潜伏在豫州的杀手组织有联系,因此今天莫尘一不见,他便让卢叙去地牢寻她。

她绝不可能只是去探望那个女刺客,而是想跟着她一起逃走,今天若是卢叙晚到一步,她大概就会……头也不回地返回萧家去了。

果然是只养不熟的小狼崽子!韦世宽拿起手中的茶壶,又提起来喝了一大口,只恨壶里装的是水不是酒,不能浇灭他心头的愁思。

屋里的炭盆已经撤了,方才又洗了冷水澡,此刻他却觉得燥热无比,像是一股火焰在心头燃烧。

第62章 你不能去第二天一早,莫尘来给他试毒时,韦世宽脸上又换上了平时那种春风和煦的笑容,完全看不出前一天夜里他差点被人劫了色。

莫尘却提心吊胆地不敢大声喘气。

方才在门口的时候,她就听卢叙说,早上小王爷刚刚发落了白姬和软玉。

白姬和软玉各挨了二十大板,接着软玉被送进了青梅院中洗衣服,白姬则是被禁足三个月。

梨院中凡是与春·药一事有关联的丫头和婆子,不管是知晓还是经手,全都被关进了王府地牢,等着发卖。

小王爷,早。

莫尘忐忑地打了一声招呼。

这人不留情面地处置了梨院的人,可见是个翻脸不认人的,若是让他知道自己与王府外的杀手组织有联系,还试图救走燕如后跟着一起逃走,不知他会如何处置自己。

她心里又浮想起一个词先什么后杀,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早啊。

韦世宽坐在窗前的软榻上,笑着招呼她,过来试试这羊奶酥酪。

他今日穿了一身湖蓝色宽袖锦袍,犹如神祇的脸温和带笑,身上还散发着若有似无的玫瑰兰草香味。

莫尘小心翼翼地挪着脚步过去,拿起一块酥酪饼,放进嘴里嚼了嚼。

味道不是太甜,还有些微酸的味道,有点像加了酸奶的甜饼。

禀小王爷,没毒。

她又喝了一口水,将饼咽了下去。

嗯。

韦世宽心不在焉地搅着面前的清粥,忽然又冲她眨眨眼道,莫尘,将来你可不能再乱跑了。

啊?莫尘噎了一下。

他该不会发现了什么?你看,昨天你乱跑,没人给我试毒,我就又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男子嗔怒地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喝粥。

是……奴婢以后不会再乱跑了。

莫尘心里发怵。

嗯,韦世宽用帕子擦了擦嘴,朝清心使了个眼色,后者便领着两个小丫鬟从屋里退了出去,坐下吃吧。

莫尘早就习惯了和他一起用膳,便正大光明地坐到他身旁的圆凳上,就着清粥吃起了酥酪饼。

屋里只有二人咀嚼和吞咽的沙沙声音。

许久,韦世宽忽然问道:你娘家那位表哥是个怎样的人?他先吃完了,便用帕子轻拭嘴角,悠然自得地轻轻摇着折扇。

窗外的朝阳并不耀眼,照在他的墨发上闪着微光,一双幽潭般的眸子柔情似水,直把对面的少女看得心驰荡漾。

是……莫尘本想说是家里安排的,没见过面,可惜她之前已经说了是远房表哥,既然是亲戚,那便应该是见过,是个普通人罢了。

哦?韦世宽收了折扇,扇柄轻轻打在另一只手的手心,又追问道,长相如何?家境如何?武功如何?萧策在瑞安京中久负盛名,高门大户都想将女儿嫁给他,可不是个普通人。

众人都说萧策学富五车、玉树临风,又运筹帷幄、心怀大志,简直就是大周朝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韦世宽偏偏就最讨厌这颗抢风头的新星。

方脸端正,家里有三间土房子,武功……表哥他不会武功。

莫尘从碗里抬起头,信口胡诌,又打了一个饱嗝道,小王爷,奴婢吃饱了。

他不介意你给我暖过床?蓝袍男子眉梢微挑。

嗐!我们穷苦人家哪会介意这种事?莫尘没心没肺地咧嘴一笑,也忘了自称奴婢,他连我是杀手都不介意,只说要我攒够了嫁妆……韦世宽冷眼看着她,莫尘顿住,不敢再往下说了。

这女人在自己面前扯谎还脸不红心不跳,偏偏看着还一脸天真无邪,让人忍不住想要揉揉那张小脸。

你附耳过来。

男子不苟言笑,冲她眨了眨眼。

莫尘便前倾了身子,将耳朵凑到他嘴边。

过几日,那负责采买的人牙子就会进入王府,我早已买通了他。

到时候,我让卢叙跟着那人牙子的马车出城,到了城外,见她靠近,韦世宽勾了勾嘴角,又揉了揉她微红的脸蛋,你让你们的人接那女刺客走吧。

多谢小王爷!莫尘抱拳朝他行了一礼。

只一件事,韦世宽眯起狭长的凤眸,阴恻恻地盯着她道,你不能去。

奴婢不亲自送燕如出城,总觉得不放心……少女拉着他的衣袖恳求道,求小王爷让奴婢送她一程,待到了城外,见燕如脱险了,奴婢就跟着卢将军回来。

莫尘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怕自己跑了,而且她也的确是想跑。

没得商量。

韦世宽一收折扇,转头招呼清心进来收了桌案。

~~计划救走燕如的前一天傍晚,莫尘总觉得心神不宁,坐在厨房里胡思乱想。

她本来想着能跟燕如和叶真他们一起离开豫州,可韦世宽不放她走,那就只能等燕如走了以后,自己再想办法逃出王府。

事已至此,她早已不想着刺杀了,能保住一条小命平安逃回去就行。

小厨房中弥漫着白色的炊烟,空气里有些鸡汤的香味。

忽然一声蟋蟀叫划破凝滞的空气。

坐在灶前的小丫鬟耳朵一动。

这声音……是萧家凌霄阁的人!莫尘抬头一看,屋顶上的瓦片果然有被人翻动的痕迹。

这么晚了,是谁来找她?她急忙脱了围裙,用火钳捅了捅灶台里的火,将火掐灭了些,便出门去寻那人。

王府后山。

苍穹之上挂着一轮弯月,春草及膝,晚风徐徐。

一道黑影立在树下,是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听见身后的响声,缓缓转过身来。

叶真?莫尘走上前,小声问道,可是计划有变?前几日她就已将营救燕如的计划传信带给叶真,现在叶真亲自前来,难道是计划又有变数?行动计划未变。

叶真一身黑色劲装,脸上覆着黑巾,一双鹰眸清澈冷肃,是贤妃娘娘……有话带给你。

贤妃娘娘?莫尘愣怔了片刻,警惕地问道,什么话?第63章 我与何人有缘自己知晓自从来了豫州,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贤妃萧篱的消息了,怎么她会突然让人带话给自己?娘娘要你继续潜伏镇北王府。

叶真说着,缓缓从袖中取出一封大红洒金的请柬,这是少主大婚的请柬。

月光照在那请柬的封面上金光闪闪。

莫尘伸出手,却顿了顿没有接,只是问道:少主何时大婚?本月初十。

叶真说罢,又将那请柬递过来,莫尘,这请柬是给你的。

叶真虽然不清楚贤妃娘娘为何让自己将这请柬带来,可看到莫尘脸上的表情有些颓然,便也猜了个大概。

这小丫头大概是……仰慕少主吧。

我又去不了,还是给别人吧!莫尘抬起头,倏然一笑道,你回禀贤妃娘娘,就说我会继续留在镇北王府,做萧家的眼线。

贤妃让叶真把这请柬给自己,自然不是要她回去参加喜宴,而是要让自己死心,怕自己回去以后搅了少主的大婚。

所以才随便找了个理由,不让自己回瑞安京去。

既然瑞安京不欢迎自己回去,那就……暂且留下来好了,莫尘下定了决心,反倒觉得好受些了。

娘娘还说……给你一个新的任务。

叶真面带同情地看着她。

什么任务?偷取北境兵防图,等你完成任务,即可回凌霄阁复命。

叶真见她不收,便将那请柬又放回袖中,神色间有些忧虑,莫尘,这任务……你可做的了?若是不行,我回去再让少主派其他人来。

北境兵防图?莫尘蹙眉,又转了转眼眸,怎么从未听说过这种东西?那是什么?韦家在北境布下重兵,随时可以攻入瑞安京,叶真仰头望了一眼弯月,解释道,贤妃娘娘的意思……是要你盗取北境兵防图,帮助萧、苏两家联军瓦解韦家在北境的势力,解瑞安京之围。

嗯……我知道了,会找找看的。

她这段时间整日和韦世宽在一起,可却从未听他说起过北境兵防图的事。

莫尘琢磨着,这大概是因为韦世宽不让她去书房,总是让她在寝房里呆着,所以才没机会接触重要的东西。

若是有机会去他的书房,说不定就能找到那个北境兵防图了。

这么一想,她便觉得好像也不是什么难事,起码比杀人要容易一些。

莫尘,那明日……我就带燕如先离开豫州,叶真颇有些同情地拍拍她的肩膀,嘱咐道,今后,就要靠你自己多加小心了。

嗯。

莫尘点头,目送着叶真走远,忽觉心里空落落的。

盼望了几个月的归期,最终不过是一场竹篮打水、镜花水月。

大风刮过卷走树叶,她却像那挂在枝头的残叶,等着下一阵风来。

莫尘叹了口气,那个什么北境兵防图,听都没有听说过,也不知是否真的有这种东西,还是贤妃娘娘随口想出来的借口罢了?而且这回,贤妃娘娘连个期限也没说,若是找不到,岂不是要一辈子留在豫州?她觉得脑子里乱哄哄的,做什么事都打不起精神来。

~~瑞安京,秋明宫。

花园中的树梢间悬挂着几盏油纸灯笼,石桌边坐着一男一女两个正在纳凉的人,桌上摆着茶盏和差点,几丈远处的大树底下围着几个伺候的宫女和小黄门。

阿策,你可是舍不得莫尘?一双纤纤素手轻轻掂着茶盖,萧篱抬起美目望向旁边的青袍公子。

那公子面容俊朗,风采无双,只是一双星眸中似有浓云掩日,光芒不现:长姐,莫尘走的时候,我告诉她最多三个月就能回来。

如今你这么做,又不知何时才能……别急呀,阿策,萧篱轻拍了拍萧策的手背,脸上绽开一个温柔的笑,待你与如姜大婚之后,你想什么时候让她回来,姐姐都不会阻拦。

瑞安京春季的气候温暖,夜风不冷不热,吹得人脸上舒服,萧策却觉心下冰凉,好似心口呼呼透着冷风。

莫尘根本无意与如姜相争,长姐何必防着她?青袍男子轻轻摩挲着茶盏,脸上有些不满的神色,她对我也没有非分之想……就算放她回来也不会怎样……她是不会怎样,可你呢?萧篱眯眸看着他,声音忽冷,还有如姜呢?她看见你心不在焉的样子,又会怎么想?阿策,如姜嫁到咱们萧家可以说是荒婚,匆匆忙忙,没有经过三媒六聘和纳征,也没有十里红妆,只为了我们两家的大局……你要想清楚,将来……可不能辜负她。

萧家本来与韦家可以说是分庭抗礼,可这半年多来,韦家吞并北境大片土地,又在北境布防,直接威胁瑞安京,萧家已被逼入绝境,若是再不想想办法,就真的要将这天下拱手让人了。

在这种情况下,苏家还肯将女儿嫁入萧家,不得不说是雪中送炭、十分仗义了。

乱世之中,女子不过是棋子,很少有人能依着自己的本心生活。

萧篱当年也是为了家族利益进宫,因此对苏如姜便有些感同身受。

长姐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男子的声音微凉,似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我会对如姜好的。

姐姐今日叫你进宫,就是想跟你说,阿策,你与莫尘……今生无缘,不如放手吧。

萧篱见他松了口,便又小心劝道。

这个弟弟从小懂事,心思极深,萧篱知道他不是冲动之人,分得清孰轻孰重。

长姐为何如此说?却不想萧策闻声,即重重放下茶盏,方才的温顺消失殆尽,冷声道,我与何人有缘自己知晓!阿策,萧篱见他面有怒气,连忙放缓了语气,试探着说道,姐姐听闻……莫尘已经被那韦十三收了房,她身子已经不干净了……你何必还为她纠结不放?你说什么?!萧策震惊地站起身,感觉眼前一片模糊,竟是比黑夜还要漆黑的一片迷蒙。

第64章 你吃醋了?自从莫尘去了豫州,他早有不好的预感,可总是安慰自己说莫尘与自己青梅竹马,对自己多少存了些恋慕之情,不会也不可能委身于那个伤过苏衍的韦十三。

如今听到萧篱如此说,萧策忽觉心口被人狠狠扎了一刀,只觉得思绪暂停,似乎这世间所有的荣华和欢乐都与自己无关了。

怎么,你还不知道?萧篱抬头望着他,摇着团扇叹了口气道,此次营救燕如的行动,全靠莫尘给那韦十三吹了枕边风,燕如才能活命,不然,凭叶真他们几个又怎能从镇北王府的鹰卫手中救出燕如?萧策呆呆站立,半晌没有说话,只捏紧了拳头,脸色灰暗。

贤妃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又兀自说道:莫尘为了我们萧家牺牲如此之大,姐姐想着,将来给她寻一门好亲事,再好好封赏她的夫婿……阿策,你看如何?长姐,我要去一趟豫州!萧策眼眸突然聚焦,像是想通了什么问题,接着便一撩袍转身向着花园外快步行去。

阿策!阿策!萧篱在后面喊了两声,见他不回头,急得直跺脚,忙喊了身边的小黄门道,去!快给苏极苏公子递消息,让他务必拦住阿策!苏、萧两家联姻在即,越州和长州的百姓都在等着两家联姻能给他们安定的生活和统一天下的圣主,萧策在这个节骨眼上要去豫州,若是坏了大事,必将遭万人唾弃!是!小黄门匆匆退下。

~~莫尘失魂落魄地回到澄园中,发现韦世宽的书房亮着朦胧灯光,忽想起方才叶真所说的北境兵防图,不由得心神一晃。

见她站在下人房的门口,呆呆望着书房的方向,黑凤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到哪里去了?今夜小王爷找了桃姬过来侍寝。

桃姬?莫尘惊讶地睁大了眼眸,旋即垂下目光,我……到后山去走了走,想采些菌子回来炖汤……莫尘觉得心里堵得慌,思绪又更加迟钝。

自从她到了澄园之后,还从未见过小王爷找姬妾来侍寝,明天就是营救燕如的日子,她本来还有些事情想跟他再确认一番,怎么今夜他却找了桃姬过来……你有事找小王爷?黑凤神秘地转了转黑漆漆的眼珠,歪着头打量她,若是有急事,可以让清心带话进去。

不急,不急……莫尘忽然一拍脑袋,想起了厨房里那一锅鸡汤,赶紧转进小厨房去了,我想起来,我还炖着鸡汤呢!她本来是想给韦世宽炖一锅鸡汤讨好他来着,结果叶真来了,就中途丢下那锅汤跑了。

厨房里一个婆子和一个丫鬟正在洗碗,见她进来,连忙起身陪着笑道:莫尘姑娘,你到哪里去了?我看那鸡汤炖的差不多了,也不知是给谁炖的……这澄园里的下人都知道她得了小王爷的宠,平日里对她十分恭敬,称呼她一声姑娘,可这些人骨子里又对她十分不屑,总想着哪一天等她失了宠,好看她笑话。

毕竟爬得越高,跌得越惨。

大家都是下人,凭什么她能往上爬?这煮饭的婆子和丫鬟倒没有坏心,纯粹只是好奇和想看笑话。

莫尘坐到灶台前,拿起火钳鼓捣了两下,又生起了火,喃喃道:给小王爷炖的。

厨房里一阵浓汤的香味,唤起人的味蕾,莫尘也有些饿了。

哎哟,这可不巧了,那婆子叹了口气,摇着头道,方才小王爷和桃姬都用过晚膳了,你这汤……莫尘,方才……方才小王爷派清心来寻过你,那丫鬟见她脸上有些失望,又补充道,结果没找着,就去桃院叫了桃姬过来。

你也别太难过,明天小王爷肯定会想起你来。

咳咳!莫尘垂头扇着火,不知怎么就呛了一口烟气,咳得眼泪直掉。

那婆子和丫鬟见状,也不敢再煽风点火,连忙收拾好碗筷出去了。

鸡汤炖好了,清香四溢。

莫尘兀自盛了一碗出来,坐在灶台边的小凳上喝了起来。

她今天心情不好,便有些食不知味,浓汤到了口里竟像是清水一般淡而无味。

厨房的木门虚掩,早春的寒风直入,黑衣丫鬟哆嗦了一下,警觉地去拿放在地上的火钳。

身后有人进来。

那人虽然有意放轻了脚步,却瞒不过她的耳朵。

有好东西,就自己一个人躲着吃?男子一袭宝蓝色绣鹤锦袍,虽是走在昏暗漆黑的厨房里,却一身风流气度,如同分花拂柳行在仙境花园中。

小王爷?莫尘丢下火钳,愣了一瞬,又别开眼问道,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想看看你背着我在干什么,韦世宽走近了,伸手动了动她放在灶台上的汤勺,嗅着鸡汤的香味,俊朗的脸上扯出一个由衷的笑,这汤是给我炖的?他立在厨房低矮的房梁下,那一身矜贵与身后被熏黑的墙壁和这烟火气显得格格不入。

明明是不经意的一个动作,普通一句问话,却让人不知不觉忘却了世间其他的所有事。

嗯……那怎么不送来?男子伸出两指掰过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你吃醋了?奴婢没有,莫尘倔强地看着他,奴婢就是不喜欢……不喜欢当电灯泡。

她心里说了一句。

不喜欢什么?韦世宽勾了勾嘴角,声音温柔好听,不喜欢我与其他女人在一起?不是!是奴婢会觉得尴尬。

莫尘推开他的手,垂首抱怨道,上回……鎏光来侍寝那一回,奴婢已经觉得很尴尬了。

奴婢不想去送鸡汤,又被你留下来当观众。

去,给我装一碗鸡汤,送到寝房里去。

韦世宽忍住笑,转头瞥了一眼锅里,那里应该还有很多吧?小王爷,桃姨娘还在书房等您呢。

莫尘没有动,只看了一眼窗外。

桃姬在书房磨墨,挑灯夜读。

韦世宽轻笑一声,笑声清朗,咱们去寝房里喝鸡汤。

第65章 奴婢可以的莫尘见他对着自己笑,瞬间垂下头,脸上又更红了。

春末,空气里有些淡淡花香。

寝房中。

韦世宽已经脱了外衣,只穿着雪白中衣,慵懒地坐在窗前的软榻上。

小王爷请用。

莫尘将鸡汤端到小桌案上。

你也坐。

韦世宽指指面前的圆凳,又问道,方才去哪里了?去……去后山。

莫尘小心在圆凳上坐下,随口找了个理由想搪塞过去,奴婢想去后山挖点儿菌子放到鸡汤里,结果……什么也没挖到。

怪不得你心情不好……韦世宽仔细打量她的脸,见她眼角微微泛红,沉默了片刻又问道,到底怎么了?怎么好像哭过一般?奴婢没找着菌子,就哭了。

莫尘抬头,正对上他一双清澈的凤眸。

一阵酸楚涌上心头,她连忙别开了目光。

得知萧策与苏如姜即将大婚的消息,她虽然心里难受,可方才也不至于真的怎样心酸。

莫尘本来不想哭,可在听到他关心自己的一瞬,忽然像是有天大的委屈似的,不知不觉就鼻子一酸。

可是你娘家表哥传了信来?男子从袖中抽出锦帕,给她轻轻擦了一下眼角,柔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没……没事。

莫尘摇头,又望着窗外朦胧的灯笼火光道,小王爷,以后……奴婢去书房给您磨墨可好?窗外的那丛绿竹后面,隐隐有一缕亮光从书房的方向传来,窗上还有个美人的倩影。

哈哈……韦世宽忽然大笑起来,宠溺地拍了拍她的后脑勺,你以为桃姬在书房里磨墨,是什么惬意的活儿?我让她跪着磨墨写字,她要跪一晚上,每次到了第二天早上,腿都快断了……小王爷,奴婢可以的……莫尘望着他,目光坚持而带着恳求,奴婢也可以跪着磨墨……你不喜欢我叫桃姬来?男子挑眉看了她一眼,忽然心头一动,将人搂到怀中,蹭着她的头发道,你不喜欢……以后,我就不叫她来了。

小王爷……您答应奴婢吧!莫尘只是想快点进入韦世宽的书房中,找找那个北境兵防图,没想到让他误以为自己嫉妒桃姬。

不过这样也好吧,只要他不怀疑自己的动机就好。

嗯,答应你了。

男子的声音温暖,心跳有力,让她虚空迷茫的心忽觉好受了许多。

~~营救燕如的行动一如计划般顺利,一路上韦世宽都安排了人手,并没有过多盘问。

只是燕如的武功虽然没废,却也受了重伤,若是再晚几天,怕是就没命了。

叶真一刻也不敢耽搁,派人用马车将燕如连夜送出了豫州,直到晋州境内,才找了个郎中给她医治。

时光飞逝。

算着日子,萧策与苏如姜应该已经大婚了。

莫尘后来打着给韦世宽磨墨伴读的幌子,也去了几回书房,可惜她翻遍了书架,始终是一无所获。

澄园的书房中,除了兵书就是佛经,另外还有些棋谱。

书卷摆放整整齐齐,纹丝不乱,而且整个书房中连个上锁的柜子都没有,根本就不像是能藏住秘密的地方。

莫尘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想错了,那北境兵防图不在书房中?时间一天天过去,她虽然着急,却也一筹莫展,渐渐的便将此事暂且放下了。

转眼间就到了花朝节,天气也渐渐炎热起来。

镇北王府最近在和魏相家议亲,听说两家已经进展到了交换庚帖的地步,就等着了清大师给那个魏三小姐批命,然后就万事大吉,能下聘行大礼了。

韦世宽的澄园后边还有个后园,与前园用一道白墙隔开。

听闻后园中住着几位隐世的高人,其中一位就是这位了清大师,据说他佛法高明,博古通今,就连镇北王和当今皇上都曾受他的指点。

了清大师年轻时周游大周全境,后来不知为何,就停留在澄园中过起了种花下棋的日子。

只是这魏三小姐的命要怎么批,她和小王爷又到底是否相配,了清大师却迟迟不肯说话,只说是眼下寒气还未完全散尽,两人的姻缘算不准,要等到花朝节以后方才知道。

这日,韦世宽又去了澄园后园,说是有事要与了清大师详谈。

莫尘闲来无事,便一个人在他的书房里磨墨。

这段时间韦世宽也教了她读书写字,她前世读完大学,却不怎么会写毛笔字,经过韦世宽的提点之后进步很大,一手簪花小楷越写越好看。

韦世宽有一回开玩笑说她以后不当杀手了,可以给他伺候笔墨。

莫尘叹了口气,可惜她志不在此。

正在胡思乱想间,忽然嗖!的一声。

一支信箭射入窗棂,落在她脚边。

莫尘吓了一跳,左右看了一眼,趁没人发现,赶紧捡起来读了那箭上的信。

以信箭传信极其冒险,若是被人发现,不止传不成信,还会走漏消息。

有人用信笺传信给她,说明事情十分紧急。

信是叶真送进来的,说少主来了豫州,要见她!莫尘将信将疑,火速用火折子点燃灯烛,将信烧了。

算着时间,少主初十大婚,如今刚刚二十一,也就是说,少主大婚才刚过十天,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豫州?除非他在大婚的第二天就快马加鞭赶过来,但是……还是说……少主的婚事出了什么变数?莫尘不争气地心里燃起一线希望,随后又赶紧掐灭,摇头清醒了几分,不让自己再往下想了。

叶真说少主明日一早会乔装成给王府送菜的小厮,跟随送菜的马车进到厨房小院中,让莫尘找个机会去厨房。

这一夜,莫尘魂不守舍,偏偏晚上韦世宽还留她在寝房中,名曰讨论自己和那魏三小姐大婚之日的流程,实则馋了她一夜。

第二天天还未亮,趁着韦世宽还未醒来,莫尘便悄悄溜了出去。

什么人?刚走到门口,就被守卫澄园的王府侍卫拦了下来。

第66章 跟我回去侍卫大哥,奴婢是小厨房的丫头,要到外院的厨房中去取些新鲜的蔬菜来给小王爷准备午膳。

莫尘摊开手里拿的布袋子,袋子里还沾着几片菜叶。

去吧去吧!既然是出澄园的,反正不会刺杀小王爷,那守卫便没有查问太细。

天色熹微,晨风拂面。

厨房院中寂静无人,还没到送菜的马车进府时间,邱嬷嬷和芍药她们也还未起身。

莫尘知道自己来早了,便在院中寻了个木墩坐下,忐忑地等着。

一晚上没睡好,天又没全亮,她一坐下便不由自主地开始打盹儿。

朦胧间仿佛又回到了凌霄阁,苏衍和燕如都完好无伤,正在与她比试武功,少主远远坐在廊下,手持一卷书册,透过窗棂对着她微笑点头。

接着画风一转,又到了她刚刚穿越时。

那时她是一个四岁的小姑娘,胖嘟嘟,穿着碎花小袄。

大概是童年的记忆太过深刻,她总是想起自己最初跟着一个中年女人走进凌霄阁的场景。

那中年女人从年龄上看,应该不是她的生母,倒像是个人牙子,因为她收了萧家管事一吊钱,就狠心把自己留在了萧家。

即便如此,那女人离开的时候,莫尘还是十分心痛。

望着那女人的背影,她想喊阿娘却又怎么都喊不出声。

阿尘。

耳畔忽响起一个熟悉的男子声音,接着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莫尘睁开眼,看见一个身穿浅灰色粗布长衫的男子,衣着打扮泯然众人,唯有那明月般俊朗的面容和一身清逸的气质还如同她记忆中一般。

少主。

她眉眼一弯,脸上绽开一个好看的笑容。

久别重逢,二人竟是都没有什么激动流泪,也没有过多的言语。

也对,萧策本来就话不多,而莫尘,也是想的多,说的少。

嘘!男子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跟我来。

男子说着便背手走向屋后。

莫尘左右看了看,见厨房中的丫鬟婆子大多还没起来,便小心跟在那男子的身后。

萧策领着她走到厨房屋后,这里有一道阴暗的小巷子,两侧分别是厨房院墙和屋子的墙壁。

二人立在院墙底下光线晦暗处。

周围隐隐有馊水和烂菜叶子的气味,与萧策身上的干净气质格格不入。

他像是从天而降,根本不应该出现在眼前的画面里。

少主你怎么来了?莫尘抬头,望着面前的男子,还分不清是梦是醒。

自然是来接你回去的,萧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脸上现出一个浅淡的笑容,阿尘,跟我回去吧。

可属下还没找到北境兵防图。

莫尘垂头丧气,望着鞋面。

在收到贤妃的命令之前,她每天都梦想着回去,现在却突然犹豫了。

萧家少主只身潜入镇北王府,本身就冒着极大的危险,还想带她走,莫尘直觉这是一件不可能成的事。

北境兵防图……我会再派人来找,萧策拉住她的手,冷冽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温柔,这半年来,你可有想我?少主!少女迅速抽回手,后退了半步道,少主如今已有妻室,还是与属下保持距离的好。

天色渐渐亮起来,厨房中也有了些锅碗瓢盆的声音,二人的话语声很快淹没在俗世的杂音里。

阿尘,我与如姜不过是……萧策苍白的脸上浮起绯红,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这丫头如此介意自己大婚,就是说明心里还有自己,可她心思单纯,一向不会拐弯抹角,对于权力和谋算更是一窍不通,不过是逢场作戏,礼成后第二天一早,我就马不停蹄地来寻你了!这几天风餐露宿,萧策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

他爱她,不管她是否还是完璧之身,也不管她的身份与自己相差多远。

可他也知道,自己对苏如姜有责任,这责任不仅关乎到二人的幸福,更关乎到长州和越州的安宁,甚至关乎到整个天下的所属。

萧策少年老成,精于谋长远,但是莫尘不是。

莫尘是那种安分随时的人。

她不是无法理解自己的做法,只是无法赞同他。

两个人之间的鸿沟从一开始,就如同星河一般,看着咫尺不远,其实怎么都无法逾越。

少主这样说,如姜小姐……少主夫人听到,不知该多伤心,莫尘转开头,望着院墙边堆着的一个柴火垛,狠下心道,属下还没有找到北境兵防图,是不会走的。

她有她的骄傲,她不要灰头土脸地跟着他回去,永远躲在他的羽翼之下。

你为何如此固执?萧策见时间不多,便拉住她的手,语气严厉起来,跟我回去!萧策不会武功,莫尘一用力便失手将他甩到柴火垛上。

躲在屋顶上的暗卫叶真惊得按住兵器,差点就要跳下来。

莫尘也意识到自己出手太重,正要去扶他,忽听见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子声音在身后响起。

莫尘,你在这里做什么?小王爷等你回去试毒,你不回去,早膳都下不了口。

莫尘一回头,发现一个高大的铠甲将领从厨房后门走了出来。

卢叙警惕地瞥了一眼萧策,后者站直了身子,不咸不淡地看着他。

我……我来找点新鲜蔬菜带回去,莫尘说着,又朝萧策使了个恳求的眼色,这位大哥,你方才答应给我的萝卜和青菜呢?萧策咬了咬唇,指着不远处一辆运货的马车道,就在车上,小的这就去取来。

卢叙望着萧策的背影,又扫了一眼屋顶上,按在剑鞘上的手忽然一动,噌一声金属的轻响,长剑出鞘了一指的宽度。

寒光闪过,莫尘大惊,急忙拦在前面:卢将军,他……他不过是个新来送菜的小厮……一个送菜的菜贩子,你跟他啰嗦什么?奴婢问他有没有最好最新鲜的蔬菜……莫尘额上已经冒出细密的汗珠。

萧策虽然带了叶真和几个高手来,可在王府范围内,面对众多王府侍卫和鹰卫,根本就毫无胜算。

第67章 太可怕了!你分明是看他长得好看,想占便宜!卢叙狠狠收回剑,又是砰的一声,震得莫尘耳膜都疼。

……青衣丫鬟低头嘟囔了一句,他送完货就走了……卢叙瞪了她一眼,话里带刀:让他快走!太阳升起来,天色大亮。

暖洋洋的晨风吹得人脸上有些痒,让人忍不住想挠。

青色衫裙的小丫鬟背着一布袋的青菜萝卜,跟在一个身材高大的将领身后进了澄园大门。

青铜大门在她身后重新关上,正好挡住明亮的太阳,莫尘回头望了一眼。

她从前一直不明白韦世宽修这么高的院墙和大门干什么,反正都在王府里,用得着像防贼一样防着外边的人么?现在她终于明白了,整个澄园就好像是个与世隔绝的监狱一般,进来了,就别想跑。

莫尘暗自叹了口气。

她自从进了澄园,就再也没有人身自由了,就连去个茅房,小王爷也派人在外边等着她。

平时若是想出澄园,更是必须得到他的同意,像今天这样溜出来,怕是要挨骂。

快去厨房放东西,然后去静思居,小王爷在等你。

卢叙说完,就先去向韦世宽复命了。

静思居是韦世宽给自己卧房取的名字。

静思居颇为宽敞,除了净室水房之外,前后还有四间房,除了外边一间待客用的厅堂和平常他们常呆的那间寝房之外,还有一间茶室,最里边还有一间空着的杂物房,只能容纳一张睡榻的大小。

韦世宽曾经开玩笑说,等以后他娶了正妃,就让莫尘睡在里边那间杂物房里,再把自己的睡榻摆在那杂物房的门口,这样就不怕她逃走了。

是!莫尘麻利地跑进小厨房,将青菜萝卜放下,洗了个手便去了静思居。

韦世宽通常都在卧房里懒洋洋地呆着,不是读书,就是下棋,可是今日,莫尘刚跨进外边厅堂的门槛,就见大厅正中的圆桌旁端端正正坐了四个人。

还未抬头观察那四个人,强烈的煞气就伴随着冰冷的目光向她投过来。

空气凝滞,这杀气腾腾的氛围极不对劲。

莫尘打了一个哆嗦,警觉地抬头。

四人当中,韦世宽正坐在红木圆桌后面,神色冷肃地盯着她。

他左右两边分别坐着一个虬髯大汉,一个长须中年男子和一个白发道姑,三人方才正和韦世宽饮茶议事,见她进来便忽然缄口不言。

屋内静得落针可闻,四人的目光都落在莫尘身上。

奴婢见过小王爷。

莫尘屈膝行了礼,在浓烈的煞气压制下感觉后背凉飕飕的,额上直冒冷汗,腿软得差点就要摔倒。

凡练过武的人对这种煞气都极为敏感。

那是顶尖高手身上的气息,高手有时会特意隐藏自己身上的煞气,可若是不隐藏,这种程度的煞气会让人在五步之外就开始战栗。

过来。

韦世宽冷冷看了她一眼,又指着旁边的三人给她引荐道,这三位是我身边的暗卫,林闯大侠,陈盛书先生,还有万秋水道长。

他今日一改往日温柔儒雅的形象,脸上笑意消失殆尽,眼底似乎透着寡情和冷酷。

莫尘乖乖地站到他身后,又朝三人屈膝行礼道:奴婢见过林大侠,陈先生,万道长。

这三人的名字在江湖中赫赫有名,莫尘都曾经听过。

三人的武功就不必说了,而且传说他们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在大周境内只要提起这三人中的任何一人,都能治小儿夜啼,简直恐怖如斯。

这三位传说中的高手,近年来在江湖中销声匿迹,很久没人见过,想不到竟然一直隐藏在澄园的后园之中。

莫尘忽想起半年多前伤得血肉模糊的苏衍,还有燕如曾经提起过的那三个顶尖高手,登时双腿发软,慌得额上大汗涔涔。

他们三人不止是我的暗卫,林大侠和陈先生还是我的授业恩师。

韦世宽说着,瞥了她一眼,目光有如实质,刮得她脸颊疼,你过来给他们倒杯茶。

是……是。

三位大侠请用茶。

莫尘哆嗦着小手,给三人都倒了杯茶,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

莫尘姑娘,那白发道姑忽按住她的手,眯起眼眸问道,你怎么好像在打抖啊?可要贫道给你把一把脉?啊?不……不用!莫尘急忙抽回手,拭了一把额上的汗,快速解释道,奴婢方才在厨房里忙活,想是有些累了吧。

不要紧的!白发道姑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万秋水头发花白,年纪应该在六十以上,却是鹤发童颜,声音清脆。

莫尘感觉她浑身都冒着煞气,连目光都像刀子似的能戳人。

小王爷,让清心他们上早膳吧,奴婢试了毒,还要回厨房去……她不安地低着头,两手别扭地抄在身前。

自己就是一个小罗罗,这三人别说出手了,光是身上的煞气就能把自己淹死,莫尘感觉气都透不过来了。

她心里又是抱怨,又是惊惧。

小王爷好端端的,为何要向自己介绍这三人?太可怕了!不急。

韦世宽侧首,目光如羽毛般轻飘飘落在她脸上,似是在观察她的反应,我与三位师父方才商量,下个月去瑞安京,再试一次那清河公主的簪花宴,到时候……三位师父会护送我一路,在瑞安京中住一个月再回来。

莫尘呆若木鸡,半晌才反应过来:啊?还要试?那个什么清河公主,真是个宝吗?小王爷试了两年不成,还要再试一年?那是自然,韦世宽摇了摇折扇,朝着她似看非看,语气斩钉截铁,本王志在必得。

不……不对啊!青衣丫鬟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使劲摇头道,小王爷不是在跟那个魏三小姐议亲吗?还去什么簪花宴?那魏三小姐的庚帖都送来了,韦世宽前几天还说要将她娶过门做正妃,让自己学规矩呢。

嗯,不议了。

男子语气轻松,仿佛在说一件寻常事。

第68章 那魏三小姐可惜了为何?莫尘惊声问道。

了清大师已经算出来,我与那个魏三小姐八字不合,不用议了。

韦世宽说罢,像看贼似的斜睨了她一眼。

莫尘惊得睁大了眼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这么大的事,就凭老和尚一句话就算完了?那魏家好歹也是三朝元老的高门大户,就这么用老和尚的一句话搪塞过去?把人家当傻子耍呢。

小王爷对那个清河公主还真是情有独钟……她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这亲事议不议都是本王的事,你急什么?韦世宽不悦地盯着她。

奴婢就是觉得……那魏三小姐可惜了……莫尘话未说完,就听见男子唰的一声收了折扇,立时住了口。

本王的婚事你也敢说嘴?韦世宽沉了脸色。

奴婢不敢。

下个月,你也随我一起进京。

韦世宽严厉地看着她,目光冰凉,颇带警告意味,等到了瑞安京中,你可不要乱跑,老老实实跟着我和三位师父。

说到三位师父时,他似乎故意加重了语气。

奴婢遵命。

有这三个高手跟着,莫尘哪敢说一个不字?怎么看小王爷今日都像是故意搬出这三人来吓唬自己,跟自己示威似的。

可莫尘又觉得不大理解。

自己一个蝼蚁,小王爷随手就能捏死,犯得着摆出三大高手么?杀鸡焉用牛刀?咳咳!白衣男子见她又在走神,便轻咳了两声,朝三大高手使了个眼色,好了三位师父,簪花宴的事就这么定了,你们下去休息吧。

是,属下告退。

林闯带头,三人便朝韦世宽行礼告退,走时又看了一眼那心虚的小丫鬟,直把她看得发慌。

正屋内又只剩下韦世宽和莫尘两人,虽然方才那三人的煞气消散,可莫尘还是两腿发软,挪不动脚步,便呆呆立在他身侧。

韦世宽吩咐清心上了早膳,也不急着吃,就靠在椅背上端详那青衣丫鬟:早上你去哪儿了?他的音量不大,似是漫不经心,可莫尘却听出里边的杀意来。

奴婢去外院厨房……拿些新鲜的蔬菜。

莫尘小心看了他一眼,又心虚地道,小王爷,粥都凉了,奴婢帮您试毒吧。

邱嬷嬷她们不是会送来么?什么菜竟要你亲自去取?男子手持银光闪闪的调羹,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碗里的清粥。

他这含怒不发的样子最让莫尘害怕,似乎下一瞬就要摔碗。

是……是奴婢想要挑选新鲜水润的白萝卜,给您炖白玉猪骨汤。

她语气软糯又略带颤音,谨小慎微的样子就像一只小白兔。

韦世宽听她说白玉猪骨汤,又想起半年前,她还在白姬院中服侍时,有一回端着汤来澄园找自己,自己却将汤泼在了地上。

他自然不知道那汤里也加了泻药,只觉得那时是自己拂了她的心意。

男子本来冰凉冷肃的心瞬间又融化了,拉着她的手问道:那你……找到白萝卜了吗?找……找到了。

你怎么满头大汗?韦世宽从袖中抽出一张丝帕,给她擦了擦额头,又将人拉到身边的圆凳上,坐下尝尝这粥和芝麻胡饼。

小……小王爷,莫尘看着他动了动嘴唇,好像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拿起调羹尝了尝他碗里的粥和饼,垂首道,小王爷放心吃吧,没有毒。

嗯。

男子轻轻应了一声,心中也暗自叹了口气道,你也吃吧。

她去外院厨房做什么,见了谁,卢叙都已经告诉了他。

那男子虽然穿着粗布长衫,可那如画的眉眼和矜贵的气度却是难以掩盖,除了萧策还会是谁?前段时间,瑞安京中的探子来报,萧家少主萧策已经和苏家嫡女苏如姜完婚。

算着时日两人大婚刚刚十天,萧策竟然这么快就舍下娇妻,马不停蹄,只身涉险来到豫州寻她,可见二人之间感情深厚。

豫州是镇北王府的地盘,韦世宽本来可以让卢叙调集重兵,让萧策有来无回。

若是萧策死了,萧家必定大乱,萧、苏两家联盟不攻自破。

可他想来想去,这么做胜之不武,他和莫尘之间的那道鸿沟就更是……再也无法弥补了。

放他走。

韦世宽决定放萧策走,不仅如此,他还要带着莫尘去瑞安京,昭告天下莫尘是他的女人。

如今韦家陈兵北境,相当于掐住了萧家的脖子,莫尘只能老老实实呆在自己身边,他要让萧策敢怒不敢言,输的心服口服。

可不知为什么,望着眼前的丫鬟,韦世宽却觉得心中隐隐不安。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心里没底,感觉离失败只有一线距离,似乎只要她一句拒绝的话,一个伤人的眼神,自己的全盘谋算就会化作云烟,满盘皆输。

莫尘吃完了早膳,见韦世宽呆呆望着自己,不由得纳闷道:小王爷,怎么盯着奴婢看?阿尘,若是……我是说……若是你乡下的表哥来找你,你可会离开我?男子脸上一红,垂下眼眸道,我放走那个女刺客时,你答应我的事还没做到。

莫尘心里咯噔一下,她曾经答应给他做通房,还说要给他做大婚之夜的暖床丫头。

不过这些事她从未放在心上,一直想着哪天有机会就脚底抹油、逃之夭夭,没想到小王爷却当了真,还特意提醒她。

小王爷,你与那魏三小姐的婚事不是都黄了,还……还要什么暖床丫头?莫尘站起身,行了个礼道,奴婢要去厨房炖白玉猪骨汤了。

说着,她便一溜烟小跑,不见了踪影。

厨房里。

一个青衣丫鬟呆呆坐在灶前,拿着扇子,许久忘记了扇风。

白色的水汽混杂着烟气,十分呛人。

咳咳!莫尘,黑凤从她身后走出来,抱怨道,你这汤炖了一下午,到底炖好了没有?好了好了!莫尘回过神,赶紧熄了灶台里的火,猛地扇了两下将烟气扇走。

第69章 别闹呛死人了,咳咳!莫尘站起身问道,黑凤,你可知道咱们澄园的后园里住了三位绝顶高手?知道啊,三位师父都在澄园住了几年了,还有了清大师,也住在里边。

黑凤打开锅盖,拿大汤勺搅了搅锅里的汤,了清大师是小王爷的幕僚,三位师父则是小王爷的保镖,住在澄园有什么奇怪的?保镖?莫尘忽觉两眼冒金星。

之前自己还想只身潜入澄园行刺韦世宽,真是离大谱了,如今自己还没缺胳膊少腿儿的,已经是上辈子积德了。

是啊,黑凤先给自己装了一碗汤,尝了尝便蹙起眉头,你这汤没加盐啊!唉,忙忘了,我还没加,莫尘拿起小勺,舀了一勺盐加进汤里,搅了搅,怎么一天都没看见卢将军?早上卢叙回来之后,就不见了踪影。

听说外院厨房遭了贼,小王爷让卢将军带人去捉贼了,黑凤说着,端详着莫尘苍白的脸色道,莫尘,你脸色不好啊,要不要找个医者来瞧瞧?捉贼?!青衣丫鬟心慌不已,一把握住黑凤的手问道,捉到了吗?我……我怎么知道?见她这神经兮兮的样子,黑凤急忙甩开她,你快去静思居吧,小王爷要用晚膳了,等你试毒呢。

天气渐热,韦世宽的寝房中装上了翠绿色的纱窗,映着那坐在窗前的男子侧颜如画,硬朗中又带着几分柔情,头顶发髻上的白玉发冠也蒙上了一层翠绿色。

寝房四角摆着翠玉镶金的烛台,灯火将人影拉长,投到白墙和窗纱上。

莫尘端着托盘走入房中,见房中只有韦世宽一人,小桌案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佳肴,那男子却是丝毫未动,只低头凝神看着一册书。

小王爷,奴婢炖了白玉猪骨汤,给您补补身子。

莫尘小心翼翼行了礼,将托盘摆在大圆桌上,又取了小碗来,给他装了一碗。

今天她的声音和动作颇带讨好的意味。

韦世宽抬眼看向她,目光中却有几分疏离和凉薄,在这初夏的夜晚尤显清冷。

见他不说话,莫尘急忙自己先尝了一口,才双手递上,讪讪然道:没毒,小王爷。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韦世宽没有接小碗,只沉着脸色看她。

奴婢没有……青衣丫鬟慌了神,他今日怎么如此难说话?若是往日,早就眉开眼笑地缠上自己腻歪了。

何事求我?韦世宽合上书册,啪的一声将书册丢到角落里,目光也转向角落,看也没看她。

小王爷,奴婢错了!莫尘忽然扑通一声跪下,双手托举着小碗,哽咽道,早上奴婢说谎了!哦?韦世宽这才转头看了她一眼,冷声问道,你扯什么谎了?早上……奴婢是为了见一个人才去的外院厨房……莫尘估计自己和萧策拉扯的时候,已经被卢叙看见了,而卢叙很有可能将此事告知了韦世宽,只是卢叙应该没有见过萧策,希望能糊弄过去。

你去见何人?白衣男子伸手接过小碗,轻轻掂了两下调羹,语气柔和了几分,起来回话吧。

奴婢去见……老家的表哥。

莫尘不敢起身,仍旧跪在地上,琢磨着该怎么问萧策的消息。

卢叙说……你与那人拉拉扯扯。

我王府厨房重地,可不是瓜田李下的地方!韦世宽说着又气上心头,一张俊颜肤色铁青,只有脸颊上浮现一缕薄红,压抑着怒气斥道,你……你是我的通房丫鬟,与别的男人卿卿我我,成何体统!那是卢将军他误会了!奴婢没有跟人卿卿我我啊!表哥他……他是来跟奴婢说,他已经另择她人,要跟奴婢退婚。

莫尘抬起头,解释道,奴婢一时气不过,就打了他两下而已,您不信,可以找卢将军来对质。

她当时的确将萧策推倒在柴火垛上,卢叙也看见了。

哦?韦世宽冷静下来,心情好了几分,低头喝了一口汤,那你和他……可将话说清楚了?一股浓汤的清香沁入肺腑,男子的呼吸也平缓了些,看来这丫头是花了心思熬的。

说清楚了,都说清楚了!莫尘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又趁机说道,小王爷,表哥他既然另择她人,奴婢也绝不纠缠。

请您……不要为难他,放他走吧!男子微微眯起眼眸,头脑瞬间清明。

原来她做小伏低,说了那么多,做了那么多讨好自己,还是为了萧策,要自己放过他。

过来!韦世宽放下手中的白瓷小碗,伸手将她拉到怀中,在触到她手的一刻,冰凉的心重新温暖起来,从今天起,你就住在我房中,不用回去了。

啊?莫尘转头看他,惊恐地问道,那……小王爷让奴婢……住在屏风外,还是隔间里?大户人家的通房丫头一般会有个自己的小竹榻,就摆在主人卧房外的玄关处,夜里睡在那里等着听吩咐,只用屏风遮挡,白天就将屏风和睡榻都收起来。

可韦世宽的寝房中并没有留给通房的小榻,倒是里边有个杂屋房。

你想睡哪里?男子捏捏她的小脸,挑眉问道。

奴婢……想睡隔间里。

依莫尘自己的意思,当然是那个杂物房好,有隐私空间又安静。

韦世宽摇摇头。

那是睡在凭风外?都不是。

白衣男子幸灾乐祸地勾起嘴角,故意用下巴上的胡茬子去蹭她的脸,扎得她四处乱躲。

小王爷,别闹……别……她满脸通红,声音又奶又凶,就像一只小奶猫。

韦世宽闻声心都化了,使劲揉了揉她的头发,开心地笑起来,你不是通房丫头,你是暖床丫头,自然是睡在我的榻上。

莫尘人都傻了,头脑里都是大写的NO。

从前他虽然也经常留宿自己,可怎么感觉今夜的气氛有点不对?第70章 我抬你做侧妃吧!快到亥时了。

清心进来伺候韦世宽洗了脚,见莫尘一直杵在旁边,一副生不如死的表情,便知道他家主人又在强人所难,不让人家丫鬟回下人房。

清心,你去……去母妃那里讨两套女子的中衣中裤,还有蚕丝睡袍过来。

韦世宽朝清心使了个眼色。

小王爷,现……现在去?清心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不如明天再去吧!王妃怕是已经歇下了。

母妃若是歇下了,你就跟蒋嬷嬷讨两套,记住要全新的。

韦世宽瞥了一眼莫尘,面上微红,照着莫尘的尺寸。

韦世宽之前也给莫尘添过新衣,她的尺寸清心那里都有记录。

是。

清心心领神会,急急忙忙退下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清心又领着个小丫鬟进来,小丫鬟手里捧着个盖着红绸的托盘,托盘上的东西堆了小山高,把那丫鬟的脸都给挡住了一半。

禀小王爷,王妃赐了两套白绸中衣中裤,一套天蚕丝睡袍,还有赤金红宝簪子、耳坠一副,翠玉镯一个。

清心拭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又补充道,王妃还……还赐了白绸祥文丝帕若干,香囊若干。

莫尘正坐在窗前,给韦世宽纳鞋底,闻言当即呆住,一动不动。

王妃好大手笔!小王爷不过是去讨两套中衣,怎么赐了这么多东西?放在桌上吧,你们都下去,莫尘留下服侍就行了。

韦世宽摆了摆手,清心便领着那个小丫鬟知趣地退了出去。

圆桌案上摆着一堆东西,韦世宽走过去掀起红绸看了一眼,满意地勾了勾嘴角。

母妃果然是疼他,知道他要在人前显摆,赐的都是好东西。

而且母妃想的也比自己周到,不止有中衣,就连女子的亵裤也准备了几件。

韦世宽只看了一眼,立时满脸羞红。

卢氏自然知道这个儿子,让他开口为一个女子求东西,那是破天荒头一遭,可见那女子在他心里分量之重。

虽然无名无分,可深夜求这些贴身穿的衣物,卢氏只转念一想就明白儿子的打算,还有他对待此事的郑重谨慎。

若是个普通的女子,又何必整这些有的没的?你过来,试试这衣服。

韦世宽挑了那件天蚕丝睡袍,捏在手中,丝滑柔软,越看越欢喜。

啊!莫尘正在缝针,闻声忽然扎了一下手,抬起头就对上一双热情火热的眸子,小王爷,奴婢要去茅房……这么晚了,别去茅房了,就去净室中吧。

韦世宽指了指身后的净室门。

奴婢怕……怕有味儿……莫尘扭扭捏捏地站起身,放下了手里的针线。

方才她好话说尽,韦世宽就是不放她走,坚持要她暖床。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白衣男子不悦地蹙眉,说着就开始兀自脱外衣,快去快回!约莫半盏茶后,韦世宽等的有些不耐烦,在净室门口来回踱着步:莫尘,你还没有好?在里面干什么呢?莫尘自然是想拖延时间。

奴婢……奴婢马上就好了。

里边的人急得满头大汗,要不是净室顶上那扇窗太小,她肯定就翻窗逃走了。

韦世宽一把推开净室的门,丢了几件衣物给她,呵斥一声又关上门:换上!莫尘尴尬地接过那件睡袍,拿在手里像个烫手山芋。

摸着料子挺舒服,可低头一看,这睡袍哪里能穿?天蚕丝本就轻薄柔软,这睡袍上竟然还有镂空刺绣。

对着灯烛仔细看了一眼,她才意识到自己穿越到的这个朝代比她印象中要开放多了,她前世都没穿过这么透的衣服!又磨蹭了许久,莫尘才悄悄推门出去,刚走到桌案前,便觉一束目光如探照灯般在自己身上搜寻,她赶紧两手捂住了胸前,做虾米状。

过来!韦世宽也紧张地满脸通红,直咽口水,壮着胆子招呼她在睡榻上坐下,柔声道,今夜是你第一回侍寝,我……我会……他刚才在外边等得口干舌燥,喝了几口茶水,还是觉得身上热得不对劲。

今天这事儿,韦世宽虽然在头脑里演练了无数回,可真到了跟前,他又怕自己没发挥好,让她失望,因此竟是比她还紧张。

A莫尘依言坐到睡榻上,抬头看了那男子一眼。

我会温柔些的。

男子说罢,一张俊颜又像着了火似的。

天气本来就热了,他呼出的空气又如热风一般对着她吹,不一会儿莫尘就浑身冒汗,赶紧滚到睡榻里侧,蜷缩着假装睡觉。

她也不是头一回宿在韦世宽房中,对这张方形睡榻已经想当熟悉了,开始还以为他又是像从前一样,搂着她,最多摸一摸,就混过一夜,却没想到今夜……他竟然不肯善罢甘休,拼命在后边亲她的脖子,也不吹灭灯烛。

小王爷!莫尘一回头,发现他什么也没穿,当即闭上眼道,今天……今天太晚了,奴婢答应您,等您大婚之夜……我等不了!韦世宽忽然将头埋在她身前,委屈巴巴地道,阿尘,你心里……是不是还想着那个乡下的表哥?没……没有。

既然没有,那就给我。

小王爷,少女仰面望着床篷顶上绣着的山水花样儿,在他的纠缠下身子忍不住颤抖起来,声音嗫嚅不清,奴婢……奴婢是头一回。

谁还不是头一回了?男子一把扯过被子。

灯烛燃尽。

到了清晨,莫尘才沉沉睡去。

韦世宽起身沐浴,将帐子拉好,又特意嘱咐清心和寡欲晚些伺候早膳,免得吵醒帐中的人。

晨光熹微,房中似乎还弥漫着昨夜那阵香甜暧昧的气息。

阿尘,韦世宽沐浴完,贪婪地嗅了一口香甜的空气,又躺回睡榻上,贴着她的背睡下,挠着她的身子腼腆一笑,我抬你做侧妃吧!等将来你有了子嗣,我再求父王和母妃,给你正妃之位。

镇北王的爵位按礼制可以配一位正妃,两位侧妃,侧妃虽说是妾,可比起一般的侍妾和贵妾,却已是高出不少。

第71章 我有分寸从前历代镇北王的侧妃,无不是出身高门大族的女子。

因为卢氏手段厉害,如今的镇北王韦有严只有一位正妃,两个侧妃之位都空着。

小王爷韦世宽的后宅中虽然姬妾无数,至今却也无人能坐侧妃之位。

他给出这个许诺,已是想当阔气了。

莫尘迷迷糊糊睁开眼,喃喃道:奴婢不要。

难道你想当一辈子丫鬟?韦世宽掰过她的脸,迫使她朝着自己,蹙眉道,你现在破了身子,将来就算想回去找你那个表哥,他也不会要你了。

话音刚落,就见莫尘朦胧的睡眼里升起一朵雾花。

她本就疲惫得很,听他这么说,心情又更低落了。

奴婢没想回去,莫尘苦笑一声,翻身坐了起来,打起精神开始穿衣服,奴婢就当丫鬟,等哪天您用不着奴婢了,奴婢就去闯荡江湖,将来一个人过,不嫁人。

阿尘,我……韦世宽帮她穿好衣服,忍不住又在她可爱的脸上轻啄一下,满脸绯红,掩不住欢喜,我怎会用不着你?莫尘穿好了衣服,又走到净室中梳好头发,出来时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到他身边,小心在他耳边问道:小王爷可知道哪里有避子药?她虽然不是很懂这些,但从前也听人说过,这个朝代也有一种能够事后服用的避子汤。

她既然不想为人姬妾,自然不可怀上孩子。

你……你要什么避子药?男子正坐在窗前的软榻上喝茶,闻言心中一阵酸涩,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决定先将人哄着,你放心吧,我……石先生说我先天不足,你……不会有孕的。

你先天不足?莫尘歪着脑袋看他,要是从前她也不会起疑,可昨夜这人龙精虎猛,一直闹到天明,怎么看也不像是先天不足的样子。

咳咳咳咳咳……韦世宽呛了一口茶,被她看得满脸通红,拍拍她的脑袋道,外边看没事儿,是内里不行,总之你放心吧。

先骗过她,等她真的有孕,到时候月份大了,再死皮赖脸不让她落胎,将人抬上侧妃这事儿就板上钉钉了。

韦世宽心里打着小算盘,又笑问道:你可饿了?我让厨房做了些补身子的药膳。

嗯。

说到吃的,莫尘又高兴起来。

她毕竟是现代人,对于失身之事很快就看开,何况小王爷也算是人中龙凤,身形俊美不说,又处处照顾她的感受,昨夜她不止没有受罪,还感到了一丝愉悦。

想到此,莫尘不禁羞涩地别开了眼。

韦世宽亦是不敢看她,二人回忆起昨夜,都有些心驰荡漾。

接近中午,二人才将早膳和午膳一并用了。

莫尘吃饱了,便起身告辞道:小王爷若是没有别的事,奴婢还要回厨房去。

韦世宽不舍地拉住她的手,看入她的眼眸道:阿尘,我打算……稍后就去和母妃说,封你为侧妃。

他想来想去,觉得等她有孕还是太晚了,这事儿还是应该先敲定才行,不然到了瑞安京,这丫头见到了萧策,万一旧情复燃又生出二心来……不可!莫尘急忙摇头,随意想了个理由,小王爷还要去参加清河公主的簪花宴呢,若是府里有了侧妃,恐怕会招来公主不喜。

可也不能委屈了你。

他轻揉着她的手背,声音低沉微哑。

奴婢不委屈,莫尘抽回手,搪塞道,不如等从瑞安京回来再说。

嗯……韦世宽心虚地点头,若有所思。

他骗莫尘说自己不会让女子受孕,可那毕竟是骗人的鬼话,万一哪天莫尘的肚子等不了了……只怕她会跟自己没完,非捶死自己不可。

但韦十三是谁?以他的脸皮厚度,到时候大不了就被她捶一顿,也没什么要紧。

澄园书房。

阳光穿过窗棂,照在小桌案上的黑白棋盘。

身穿浅蓝色锦袍的矜贵公子正在与一名白眉僧人对弈。

那僧人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眉眼之间却透着一股洞悉一切的睿智。

小王爷最近可是有什么喜事?了清看着对面那年轻公子微微上翘的嘴角,不禁唏嘘。

明明这局棋小王爷都快输了,却还是一脸欢喜,忍不住笑,简直就好像是捡到宝了一般。

算……是吧。

韦世宽摇着折扇,羞涩笑道,大师,我……我最近……听闻小王爷这几日总是留宿一名丫鬟,了清端起茶盏,皱了皱眉道,小王爷闹归闹,切不可忘了大事。

他虽然足不出户,可对澄园里发生的事了如指掌。

大师放心吧,我有分寸。

韦世宽又开心地摇了摇扇子。

小王爷跟随贫僧学习佛法多年,怎么这回……却把持不住?了清垂眸,看了一眼棋局,小心分心,一败涂地。

他当年算到小王爷命里有一劫数,与姻缘有关,因此便有心帮他避过大劫,这些年来,了清传授韦世宽佛法,又告诫他洁身自好,在成大业前,别让女子近身。

之前韦世宽一直把持得很好,简直可以说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可谁知道,短短半年时间,他竟是将自己的告诫抛到了脑后。

我也觉得奇怪,见了她就把持不住,韦世宽端起桌案上的茶盏喝了一口,望向窗外喃喃道,明明只是个普通丫鬟……恐怕……不普通吧?了清面容冷沉,幽深的眸中闪现一抹异色,嗤了一声道,她是长州萧家派来的细作,小王爷还敢留她做枕边人,真是不要命了么?大师,莫尘她虽是萧家派来的细作,可她天真无邪、心性不坏,而且……我能感觉到,她对我也动了真心……青袍男子面上有些微红,勾了勾嘴角道,这三分天下,早晚有一天要尽归于我韦家所有,她……也不例外。

老僧是怕小王爷你……色令智昏,耽误大事。

了清低头掂了掂茶盖,沉声道,若是有一日,她执迷不悟,要坏咱们的大事……第72章 拣好听的说小王爷,莫尘求见。

韦世宽还未回答,就听门外传来清心的声音。

她来了!您见了她就会明白我说的,蓝袍男子顿时面露欣喜,我引她给大师见见,顺便……请大师为我们两个合八字。

了清蹙起白眉,嗔怒道:你哪里是要我给你们合八字?分明是想借我之口给那丫鬟脸上贴金!小王爷竟然要和一个丫鬟合八字,真是昏了头了!从没听说过纳妾还要合八字……了清不是不会合八字,他当初云游四海时就已经名声在外,想当年镇北王和王妃卢氏的八字就是他给算的。

了清佛法高超,凡是他合过八字都能夫妻和睦,家族兴旺,如今大周的清贵人家也都以找他合八字为荣。

可是近些年,了清到了澄园之后,小王爷基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每次王妃送来些贵女的生辰八字,小王爷就命他要么闭口不言,要么就说两人八字不合。

上回那个魏三小姐就是如此。

了清叹了口气,他都快成了小王爷拒婚的挡箭牌了。

不过,过去那些女子的八字,的确是没有一人与小王爷相配。

那魏三小姐的八字看着与小王爷有些关系,可并非是夫妻,还是差了那么一点,至于到底差了哪里,了清也说不明白,总之是不相配。

还请大师费心。

待本王将来成了大事,定然广修佛寺,为大师开宗立派……韦世宽朝了清拱了拱手,嬉皮笑脸道。

就知道说大话!要不是看在你的面相好……了清大师瞥了一眼屋外,无奈地摇头,把人请进来吧。

他云游多年,却在看见韦世宽的面相时,就发现这孩子面相极好,将来要做天下之主,从那时起,了清便安心在澄园里住了下来,说是做他的幕僚,其实也不过是下下棋,算算命。

不多时,一个身穿青色衣裙的小丫鬟掀帘而入,脚步轻快,手里还捧着一个果盘。

小王爷,吃水果。

小丫鬟说话娇声细气,将一盘切好的水果放在韦世宽面前的棋盘上。

了清无奈,这盘棋注定是不了了之了。

莫尘,快过来见过了清大师。

韦世宽拉着她的手,让她面朝着窗户的光,似是为了给那老和尚看清面相。

莫尘见过了清大师。

莫尘屈膝行礼。

她之前就听人说过,澄园的后园里住着一位高僧,这位高僧也是韦世宽的幕僚,只是今日才头一回见他,不禁也有些好奇,怯生生地打量那老和尚。

了清看起来年过七旬,身披青色僧袍,身上并无更多配饰,脸上一副饱经沧桑又无欲无求的样子。

了清随意瞥了一眼面前的丫鬟,微微蹙眉:姑娘是何年何月何日出生?出生时的时辰可还记得?莫尘摇头道:奴婢是孤女,从小就……不知道生辰八字。

大师,你不是会看面相?韦世宽摇着折扇,不耐烦地催促道,看看面相就行了,不用算八字。

了清无奈地瞥了一眼韦世宽,点头应是,又朝莫尘道:姑娘近前来。

谁知莫尘走近了,老和尚却突然怔住,仿佛被什么耀眼的东西晃了眼。

大师?大师?韦世宽见了清呆住,以为是莫尘的面相太过卑微,连忙拉了拉他的衣袖道,可是有什么不对?若是她面相不大好,咱们可以想办法补救一下。

我先前就听人说,命里带煞的,身上戴个玉,或是家里供个佛龛就能化解……不不,小王爷,了清回过神来,转头看向韦世宽,神色中颇有些疑惑不解,老僧……这姑娘的面相……老僧看不了。

怎么会看不了?韦世宽急了。

难道她真的命里带煞,克夫克子吗?这姑娘的面相极好,是天庭贵人之相,只是……了清又仔细看了一眼莫尘的眼睛,摇着头道,只是这位贵人明明应该……在四岁那年就了却尘缘了。

大师你在说什么?青袍男子看看了清,又看看莫尘,一脸疑惑不解。

莫尘心里登时明白了过来。

她的面相是从前那位孤女的,了清大师算出那位孤女在四岁时一命呜呼,却算不出自己穿越后把她给顶替了。

只是他说那孤女是什么天庭贵人,这就很扯了。

莫尘记得小时候经常流离失所,连饭都吃不饱。

估计老和尚也只是随口一说吧。

就是……这面相深奥奇怪,所以老僧才说……请恕老僧才疏学浅,看不准这姑娘的面相。

了清蹙眉,不然……小王爷还是另请高明吧!莫尘的面相让他颇为在意。

那张脸光彩夺目,似是天上星辰,只是这么好的面相,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而应该在瑞安京中!请什么高明?韦世宽不悦地撇了撇嘴道,本来就是随便看看而已,你只要拣好听的说就行了。

了清会意,连忙点头,试探着说道,这位姑娘……姻缘不顺,恐怕多有挫折,不过……结局是好的,将来……盛宠无双。

咳咳!韦世宽被茶水呛了一声,用折扇扇柄敲了几下棋盘,让你说点好听的,说什么姻缘不顺?尽量拣好听的说……明白么?老和尚无奈摇头。

看来小王爷根本不计较准不准,只是要自己拣好听的说。

是,这位姑娘是天生的旺夫之相,将来相夫教子,不对,是辅佐君王,福泽万民。

了清望着莫尘的脸,又眯眸仔细看了看,还有……子孙满堂,福寿绵延。

话音刚落,韦世宽便满意地朝他点头:对对,就是这样说。

莫尘心中大骇。

这什么大师?真是敢瞎说啊!这么大的话都敢说。

稍后见了我父王和母妃,大师就这么说。

韦世宽又亲自给了清斟了一杯茶,脸上笑容灿烂。

小王爷放心,老僧知道该怎么说。

了清接过茶盏,又转头朝莫尘问道,姑娘可是瑞安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