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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第73章 嫁与我可好?

2025-03-31 13:17:35

姑娘在瑞安京中可还有亲人?老和尚又追问道。

莫尘愣了一下,回答道:没,没有了。

了清捋了捋白胡须,若有所思。

小王爷,门外传来清心的声音,王爷王妃派了半夏姑姑来,说是……请了清大师前去政清殿议事。

韦世宽前几日跟他父王提了纳侧妃之事,今日韦有严便请了清大师去问合八字的结果。

韦有严本来是不满意莫尘的身份的,不过想着儿子早日开枝散叶要紧,何况只是给个侧妃,便说先合个八字看看。

按理说,侧妃之位也不能给,不过镇北王想着,将来儿子做了天下之主,哪怕是阿猫阿狗,只要他看上了随便扶一把,便可青云直上,又何必纠结现在的身份?小王爷,那老僧就先告退了。

见王爷召见自己,了清放下茶盏,站起身朝韦世宽行礼告辞。

有劳大师。

韦世宽点头,亲自站起身送了清出门。

了清走后,韦世宽坐在窗前的坐榻上吃水果。

莫尘则立在一旁,随意观察了一圈书房的摆设,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小王爷,您这书房里的书卷那么多,奴婢看……许多都落了灰尘,不如……等奴婢有空的时候,来打扫一番?她来书房的机会不多,且每次来都有人在旁边跟着,并没有单独寻找北境兵防图的机会,便想着找个理由可以单独过来,慢慢翻找。

韦世宽显然有些心不在焉,望着她微微眯眸,声音微哑:不用,让清心找人来打扫就行了。

你过来。

莫尘见他眼里闪着欲望的火光,顿时迟疑起来,指着果盘中的水果道:小王爷,吃水果吧,吃完了奴婢还要拿果盘去洗。

你过来一起吃。

韦世宽拈起一块甜瓜放进嘴里,又冲她勾了勾手指。

这些水果,奴婢来之前都已经尝过了,没有毒。

莫尘垂下头,掩住红透的脸。

你上回不是说……想来书房伺候?蓝袍男子朝她笑道,离那么远,怎么伺候?他舔了舔手指,将果盘推向窗前的角落里。

小王爷真的让奴婢来书房伺候?莫尘抬起头,迎上那因为渴望而微微发红的目光。

过来……莫尘也不记得后来是怎么回事,只记得他的手极尽温柔,声音沉哑好听,带着几分魅惑,自己不知不觉就没了抵抗之力。

接着棋盘坠地,黑白棋子哗啦哗啦散落一地。

门外的下人闻声,很知趣地没有进来收拾。

窗外是炎炎夏日,枝头一片油绿的枝叶,随着微风轻轻摇摆。

游廊上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清心将人拦了下来。

姑母让我来寻小王爷。

是卢叙中气十足的声音。

卢将军止步,小王爷他……小王爷不在书房?卢叙疑惑地望了一眼前方虚掩的木门,他方才去了静思居,发现小王爷不在,所以才到书房来。

在,不过……清心踮起脚,对着卢叙小声耳语了几句,又垂手恭立道,卢将军在此稍候吧。

书房内。

小王爷,求你……快些……莫尘咬着他的肩头,浑身像散了架一样。

……嗯?你想要快些?韦世宽一点也不急,看着她羞恼的样子颇为享受。

有人……在外边等你……莫尘死死扯着早已滑落的衣裳,心跳到了嗓子眼。

她虽然不是大家闺秀,可若是这副样子被人撞破,今后也别想见人了。

他不敢进来……男子端详着她的脸,趁着她动情,又在她耳边问了一句,阿尘,嫁与我可好?不好不好!莫尘大喘着气,捶了他两下。

叫你说不好!韦世宽忽然又像是泄愤般将人抱起,走了几步。

每走一步,莫尘都羞愤得要死。

再说一遍……好不好?男子将人放到红木书桌上,语气里带了几分威胁。

好……好……她生气地打了他两下,别开头去。

韦世宽这才满意地在她脸上轻啄,勾起嘴角道:那今日便饶了你。

待房中安静下来,两人穿好衣物,莫尘又将桌上地上收拾干净,已是傍晚时分。

两人折腾了一下午,还未用午膳。

卢叙早已等不下去,先回去了。

韦世宽又累又渴,坐在窗前的软榻上喝茶。

走吧,咱们回去用晚膳,累了半天,我都饿了。

天色渐暗,蓝袍男子一手托腮,意味深长地看了莫尘一眼。

你先回吧,我再收拾收拾,看有没有什么遗漏。

莫尘羞红了脸,看了一眼门外,别叫清心他们一会儿进来看了笑话。

男子低头浅笑,那我先走,你别太久了。

说罢,便站起身先回寝房去了。

待那浅蓝色的衣角消失在门口,莫尘才松了口气,开始在书房里上上下下翻找起来。

少主也没说这北境兵防图长什么样子,是纸书、竹简还是卷轴,莫尘估摸着既然是舆图,应该是卷轴才对。

韦世宽书房里的卷轴颇多,可多是些山水和花鸟,就连一张舆图也没看见。

真是奇怪,他整天研究兵书,竟然会没有舆图?莫尘姑娘,小王爷让你快点,说等着你试毒呢!清心在门口探了个脑袋进来,见莫尘正站在梯子上,手里拿着一个湿帕子擦拭书架,便催促道。

我……马上就去,莫尘尴尬地一笑,一边解释,一边从梯子上下来,小王爷临走时吩咐我打扫干净。

你就快去静思居吧,这些活儿交给香翠她们就是了。

清心赶紧扶着她下了梯子,笑道,你要是摔着了,小王爷非吃了我不可!清心长了一颗玲珑心,颇会审时度势,又怎会不懂小王爷和莫尘方才在做什么?这小丫鬟只怕过不了多久,就要做澄园的女主人了。

莫尘讪讪地一笑,又问道:清心,你跟着小王爷多久了?清心想了想,回答道,我和寡欲都是王府的家生子,从小……就跟着小王爷了,活了多少岁,就跟了多少年。

第74章 相思成河莫尘点头,又问道,我看小王爷的书房里都是些兵书和佛经,他平时就读这些书?你没来之前,小王爷平日里就爱跟着了清大师读兵书和佛经,日子过得寡淡至极,了清大师还给我和寡欲起了这么个名。

清心挠头笑了笑,不过你来了以后就不一样,我看小王爷他变了不少,还藏着杂书看呢。

杂书?莫尘眯起眼眸,状似无意地问道,不知……是些什么杂书?我也没看清,不过好像……上边有些图画,清心忽然抿嘴一笑,一手遮住嘴小声道,想来是些……莫尘一本正经盯着他,灰衣少年忽然不好意思起来,本想说春戏图,最后还是改口道:想来是些上不了台面的话本子,小王爷总是一个躲起来看,我也没有看清。

莫尘虽然经常和韦世宽在一起,但是两人在一起的时候,韦世宽不是在逗她,就是在瞄她,根本没心思做其他的事,所以莫尘并不清楚他私下里都在做些什么。

倒是清心和寡欲两个人经常在韦世宽做正事时,跟在身边伺候,所以他俩知道的肯定比自己多。

这么一想,莫尘便决定深挖一下。

他躲在哪里看话本子?预感到离真相越来越近,她的心砰砰直跳。

有图画,又一个人躲起来看,那必定是十分机密的东西,比如………北境兵防图?就在那个书架下边,小王爷这段时日总是坐在那个垫子上看书,看完就将话本子藏到那坐垫下边。

清心手指着角落里一个书架,神神秘秘道,那下边好似有个暗格。

暗格?!莫尘又惊又喜。

好了你快走吧,别啰嗦了,晚了小王爷又该发火了。

清心拉着她的衣袖往门口走,这里我会叫人打扫的。

我这就去。

莫尘意犹未尽地瞥了一眼书架后边,便跟着清心出去,心里则是寻思着哪天得空了,定要到那书架底下好好翻找一番。

自从了清大师去了镇北王的主院,也不知和王爷王妃说了些什么,这几天送到澄园的赏赐如流水一般。

光是给莫尘的衣服首饰就堆了小半间屋子,还有些奇怪的赏赐,如铜镜、香囊、古画和药材。

这天夜里,莫尘正坐在窗前的软榻上,盯着一副仕女图的卷轴出神,脑海里又想起书房角落里的那个书架。

她还没空去查看一番,那个暗格里到底装了些什么书册。

阿尘,父王说,等咱们从瑞安京回来,就让咱们成亲。

母妃已经把请柬都准备好了。

韦世宽从净室中出来,绕到她身后坐下。

他身上只披了件薄透的睡袍,雪白的丝绸上绣着浅青色的雪松,隐隐透着肌肤的纹理,羞涩地捋了捋鬓发,就等着她回头看自己。

莫尘没接话,也没有回头,只默默收起那副仕女图的卷轴。

少女神色严肃。

等她找到了北境兵防图,就趁着去瑞安京的时候,将东西交给少主,然后她就可以隐退了。

至于她和韦世宽之间的缘分也就尽了。

不知为何,每每思及此处,她心中竟有些惶惶。

阿尘,你怎么还穿的这么素?母妃送来的衣裳你不喜欢?见她不回头,白衣男子只好主动伸手环上她的腰,脸也贴向她的后颈,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

不是不喜欢,而是……跟奴婢的身份不合。

莫尘叹了口气,忽然幽声道,小王爷,世人不懂得适可而止。

朝夕相处时有多欢乐,将来分开时就有多苦痛……这几日,韦世宽简直像是着了魔一般,没日没夜地闹她,所以她才一直找不着机会去书房。

才几日时间,莫尘感觉已经像是与他耳鬓厮磨过了一世。

我就是不懂,懂我也不管。

男子的身子像没有主心骨,瘫痪般靠在她身上,阿尘,咱们像现在这样……日夜长欢不好?好好的……为何说要适可而止?莫尘沉默了片刻,转头望向窗外,眼中有一缕意味不明的闪光,奴婢是说您的身体……话未说完,就被他一支手指伸到唇边,堵上了后边的话。

许久,屋里又安静下来。

帐中两人依偎而眠。

男子长睫微闭,脸上是晏足欢喜的神情。

莫尘有许多话想说,可不知为什么,面对着那张看似心无旁骛的俊颜,又不忍心说出口,只轻轻揉了揉他的眉心。

有些事情明知道没有好结果,却始终不忍心掐灭那一点犹如流萤的星火。

明知道是美梦一场,却偏偏不忍惊扰。

人生有多少阴差阳错、擦身而过,就有多少后知后觉、相思成河。

待男子睡熟了,莫尘才起身,悄悄吹灭了灯烛。

翌日。

了清大师又来书房和韦世宽对弈,莫尘便找了个机会跟着去书房伺候,趁着两人在棋盘上厮杀,无暇看管自己之际,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了角落的书架底下。

此处三面都是书架,且书架上的书密密麻麻,遮挡视线。

莫尘心中啧啧两声,倒真是个藏东西的好地方。

书架底下摆着一张竹藤坐垫,坐垫底下的木板有些松动的缝隙。

清心曾经说那坐垫下边有个暗格。

莫尘低下头,果然一眼就瞧出不同来。

她紧张得心跳都停了半拍,手里拿着木盆和湿帕子,佯装在擦拭木地板,实则伸手去地板下面掏了两下。

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她就找到了那个暗格,从木板下边掏出几本巴掌大小的书册来,一颗心兴奋得猛跳,可又不知到底哪一本才是北境兵防图。

待她打开那几本小书一一确认之后,瞬间被那夸张露骨的画面震惊,手忙脚乱地合上书页,方才的紧张顿时转变成了羞恼。

她怎么也想不到小王爷一个道貌岸然的礼佛之人,竟然背地里藏了这些东西!莫尘!窗前的小桌案旁忽传来韦世宽的声音,跑到哪里去了?!就来!奴婢在擦地板呢!第75章 当我是瞎子?大概是听到她在擦地板,韦世宽忽然警觉起来,生怕她发现了自己的小宝藏,蹙眉催促道:擦什么地板?清心没告诉你,这书房的地板不用擦吗?!快过来!奴婢闲着无事,看这地板脏了……莫尘急忙将东西放回原处,又盖好木板,将坐垫拖过来遮住暗格。

快来给大师斟茶!男子又催促道。

是!她佯装无事,回到窗前伺候茶水,却像做了贼一般,满脸羞红,不敢看韦世宽的眼睛。

莫尘姑娘,你眼睛有点肿,好像……长了个针眼啊?了清大师歪着头看她,倏然一笑道,莫不是看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没有没有!莫尘给老和尚斟了一杯茶,又摸了摸眼睛,大师请用茶。

韦世宽心虚地看了她一眼,哑着声道:书房不用你伺候了,回屋休息去吧。

是。

莫尘急忙行礼,一溜烟跑出了书房。

也不知是怎么了,方才看见的画面一直浮现在眼前,她这一下午做什么事都心不在焉。

坐在灶前生火,莫尘更觉心中思绪乱飞。

砰的一声,一支羽箭忽然飞进厨房的窗户,径直落到她脚跟前。

拿起来一看,又是叶真的信箭,信上只有短短几句话:韦家在河东郡用兵,速取北境兵防图。

河东郡?岂不是离瑞安京很近了?韦家在河东郡用兵……最近韦世宽明明一直呆在澄园中,除了偶尔召见卢叙之外,并未外出领兵。

莫尘蹙起眉头。

叶真冒险送信进来,说明事态十分紧急,定是河东郡的局势已经威胁了瑞安京。

她心中更觉看不透韦世宽这个人,这段时间明明没见他做过正事,谁知他竟是公事私事两不误,丝毫没有停下逼迫萧家。

正在思忖间,忽见卢叙领着两个侍卫冲进来,莫尘急忙顺手将那信丢进了灶火里,起身问道:卢将军,出什么事了?方才有支箭射进来,你可看见了?卢叙瞥了一眼她脚边。

莫尘拾起地上的羽箭,故作不解道:可是这支?卢叙接过箭,肃然看向她:箭上的信呢?什么信?没看见。

你当我是瞎子?!卢叙用刀鞘抵着她的脖颈。

真的……没看见。

莫尘推开刀鞘,又继续坐下生火。

卢叙看着她恨得牙痒痒。

方才这丫头定是将那信烧了,若是现在抓她去逼问,或许能问出信的内容,可她如今是小王爷的心头好,小王爷怎么也不会同意自己动她。

果然是红颜祸水!卢叙心里吐槽。

下回别让我捉住你的小辫子!否则将你拖到姑父跟前,小王爷也救不了你!卢叙怒斥了一句,就领着两个侍卫,气冲冲地走了。

厨房里烟火气缭绕,白衣少女望着门外的夜色,眸色渐冷。

夜深人静。

因为第二天要启程前往瑞安京,了清大师说小王爷夜里不宜太过操劳,所以莫尘睡在自己的下人房中。

难得的惬意安静,她却有些不习惯。

这段时日,她思来想去也想不出北境兵防图到底藏在哪里。

还有韦世宽竟然瞒着她在河东郡用兵,他哪儿来的时间呢?韦世宽说要去瑞安京参加簪花宴,莫尘起初还以为他只是像去年一样,去瑞安京里吃喝玩乐一番就回来,怎么听叶真信里的意思,好像如今瑞安京的局势危殆,那韦世宽此时去瑞安京会不会还有深意?莫尘对于政局,本就有些迟钝,再加上整天呆在这镇北王府里,也听不到什么外边的消息,若是韦世宽不跟她说,她就像个聋子瞎子一样,说不定哪天大周都亡了她还被蒙在鼓里。

辗转反侧到半夜,正迷迷糊糊抬不起眼皮之际,忽觉有个人掀开被子一角,像泥鳅似的钻了进来。

什么人?仿佛触到了泥鳅湿哒哒的皮肤,莫尘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连我都认不出来?韦世宽隔着中衣抱着她,嬉皮笑脸道,你也没睡着,在想我?方才她大概是太困了,有人开门进来竟然都毫无察觉。

你来干什么?了清大师不是说……你不能……莫尘嫌弃地朝旁边躲了躲。

不干什么,我就想抱着你,男子在她胸前蹭了蹭,裹紧了被子,你睡吧。

不多时,两人的呼吸都渐渐平稳下来,像是已经睡着了。

小王爷,你这几日与了清大师在聊什么?莫尘忽然睁开眼睛。

聊佛法。

可有骗我?莫尘嗅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手指在他墨发间穿过,柔顺的感觉让她心头一暖。

韦世宽抬起头,盯着她幽深的眸子,缓缓道:你不也在骗我?两人沉默地靠在一起,都没再说话。

总有些事不能戳破,若是戳破了,美好的气氛就会被破坏。

两人都心知肚明。

他舍不下他的江山,莫尘也舍不下她的任务。

韦世宽望了一眼窗外的星空,轻叹一口气。

私底下,了清大师告诉他,莫尘是他命中的劫数,一个不好可要他性命,可即便是这样,韦世宽还是不愿放手。

就算是劫数,他也愿意去闯一闯,总安慰自己说,万一闯过了呢?闯过了,便是柳暗花明,佳偶天成。

了清大师是这么说的。

韦世宽勾了勾嘴角。

他一向自负,便只记得好的了,忘了后边那句:闯不过,便是万劫不复,一切皆休。

夏末秋初。

一行人到了瑞安京中。

这回,因为带着莫尘,韦世宽不好意思再去住青楼,便与卢叙、林闯、陈盛书和万秋水等人租下了一间名叫月心庭的别院。

离簪花宴还有一段时日,韦世宽闲来无事,经常在月心庭中宴请京中权贵和纨绔,也会请些歌姬舞姬来助兴,过着穷奢极欲的日子。

莫尘一向不喜欢这种抛头露面的场合,便总是在韦世宽宴客时,躲在内院里,与万秋水道长切磋武艺。

这位万道长与其说是教她武功,不如说是韦世宽派来看守她的卧底,平日里莫尘去哪儿都跟着,然后事无巨细都向韦世宽禀报。

第76章 野男人这天夜里,外院又有宴席,隐隐还可听到丝竹之声。

用过晚膳,莫尘就坐在游廊的围栏上,望着天上的星空出神。

明月当空,忽有个熟悉的身影闪过院门处。

苏衍?她站起身,发现坐在后边台阶上的万秋水也跟着站起身。

万道长,我在瑞安京的朋友来了……莫尘知道苏衍冒险现身,必然是有急事,便恳求道,求万道长放我出去一会儿,只要半柱香时间,我就回来。

白发道姑淡淡看了她一眼,不悦道:小王爷让我盯着你,你却想溜出去和野男人相会?莫尘满头黑线,顿了顿,又恳求道:道长,他是……他是我救命恩人,不是什么野男人,求道长网开一面……万秋水不为所动。

莫尘急得举起一只手,发誓道:我莫尘指天为誓,与苏衍之间绝没有男女私情,若是有,天打雷劈!万秋水迟疑了片刻,不耐烦道:你去吧,半柱香时间必须回来,否则,我定将那奸夫抓来,给小王爷发落!他也不是奸夫……莫尘嘟囔了一声,旋即点点头道,多谢万道长,那我走了!说罢,便一刻不敢耽搁出了院门。

莫尘脚步轻快,随意轻点脚尖,就踩着墙壁飞了起来。

夜风吹在脸上,凉爽舒适,就像一年前那个夏夜一样。

她忽想起一年前跟苏衍一起出任务,去刺杀韦世宽的事情,往事历历在目,不禁勾起了嘴角。

苏衍!见那黑衣男子坐在一棵树枝头,莫尘连忙也飞身上了树,高兴地问道,你身体好了?武功也恢复了?苏衍看了一眼她身后,确认没有尾巴,才低声道:跟我来!他语气变得简短低沉,不再像一年前那样喜欢絮叨,莫尘忽有些不适应。

二人在树枝和屋檐上脚步轻点,飞跃了几下,就到了一处僻静的角落,苏衍才落下地去,朝一个一袭月白色宽袖的人影拱手一拜道:少主,莫尘来了。

这是一道死巷子,两道青灰色的高墙中间飘着一盏昏暗的白纸灯笼。

灯笼底下一道修长瘦削的男子背影,男子宽袍飘逸,脊背翩然挺直,仿佛随时便要羽化登仙。

听见苏衍的声音,萧策转过身来,俊朗清淡的面容在火光映照下忽明忽暗。

苏衍自觉地退到巷子口,为两人望风。

少……少主,您怎么来了?莫尘缓缓走进,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男子。

今日是七夕,韦十三宴请京中有名的伉俪夫妇,我与如姜也收到了请柬。

萧策望着她,目光温柔如水。

他穿了一身月白色圆领锦袍,腰间束一道宝蓝色腰带,长发半束,头上插了一支简单的白玉簪子。

几个月不见,莫尘变了许多,小脸上长了些肉,粉粉嫩嫩。

可萧策却是肉眼可见的清减了,宽袍底下好像只剩一副骨头架子,随时要被风吹跑了似的。

少主召属下前来,可是有急事要吩咐?莫尘看了一眼巷子口,疑惑问道,是为了北境边防图?比起上回在镇北王府中相见,两人之间似乎又更加疏远,好像除了北境兵防图,竟然想不出别的话题来。

韦家已经拿下了河东郡大部,如今……对瑞安京形成合围之势,萧策面沉如水,眉心之间一道竖纹更深,一抹郁色久久化不开,我萧家大军在河东郡大败,只怕……大势已去,将来镇北王登基称帝,我萧家只有俯首称臣,凌霄阁麾下的势力将被彻底肢解清算。

莫尘闻言心凉了半截,不自觉地垂下头去。

韦世宽从不跟她说这些,她不知这天下的天平已经偏了,那个男人看似成日里从不做正事,背地里却丝毫没有懈怠。

此刻她才真切感觉到韦世宽的野心,像只真实存在的怪物。

萧策望着她沉默。

他自认为是了解她的,萧家是莫尘从小长大的地方,她一听到萧家将被肢解清算,心里就会如翻江倒海般难受,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果然,莫尘思忖了片刻,低声问道:若是属下为少主拿到北境兵防图呢?萧策苦笑一声,拍拍她的肩膀道:阿尘,不必勉强……少主还没回答属下的问题。

莫尘后退半步,躲过他的手。

萧策刚要搭上她肩膀的一只手悬在半空,面上有些尴尬:若是……有北境兵防图在手,我萧家或可逆风翻盘,只是时间所剩不多,我也不想你再为我冒险……属下定会为少主取来北境兵防图。

莫尘忽然单膝跪下,郑重一抱拳。

阿尘,见目的达到,萧策满意地温声一笑,若你取来北境兵防图,我萧策指天为誓,将来封你为侧妃,绝不会亏待你。

莫尘摇摇头,望着他恳求道:少主,莫尘为您做完这最后一件事,求您准许莫尘功成身退,离开凌霄阁。

夜风微凉,她的声音更冷,如雪花片片落在男子心上,虽轻柔,却彻骨。

阿尘,你为何……宁可对那个韦十三曲意逢迎,却要对我冷若冰霜?萧策脸色忽变得狰狞难看,迎上那带着凉意的目光,语气也变得急切了几分,难道你我之间的情分……还比不上那个韦十三?!莫尘心中一颤。

她曾经问过自己无数次,对韦世宽、对萧策到底是什么感情,却始终没有答案。

她与这两人之间都存在太多利害关系和阴谋牵绊,没有纯粹的爱。

或许作为一个杀手,爱对她来说,本就是件虚无缥缈的事。

今天萧策将这问题摆在她面前,逼着她比较二人,莫尘只觉心中泛起苦味。

少主误会了,属下侍奉韦十三,只是为了北境兵防图。

莫尘说着,侧身看了一眼巷子口,少主还是快回席间去吧,别叫世子妃久等了。

以韦世宽的阴险,他邀请萧策和苏如姜来,肯定派人盯着他们俩呢,萧策还敢偷跑出来……第77章 和你的少主聊的怎样?莫尘越想越觉得暗暗心慌,韦世宽肯定在哪里等着抓她的现行呢。

阿尘,我言出必行,萧策却旁若无人地走上前,扶起她道,不管人家怎么说,你是我萧家的功臣,是我萧策的恩人,将来我定会……好好爱重你……萧策与韦世宽不一样,他没有武功。

莫尘轻易就能推开他,可他那温柔的语气却比强壮的体魄更让人难以狠心推开。

少主,属下该回去了。

她望向他的脸,回忆起一年前的那一个夏夜,不禁心神一晃。

那时他们在凌霄阁中,曾经秉烛夜谈,那时的萧策面容华美,如明镜般一尘不染。

这张熟悉的俊颜许久不见,何时多了如此多的风霜和思虑?莫尘忽为他觉得难过。

阿尘,待我一统天下,定将那韦十三碎尸万段,为你泄愤!萧策怜惜地望着她,一双幽深的眸子不知何时已满是晶莹泪光。

他珍惜了十几年的宝贝,却毁在韦十三那个禽兽手里,萧策心里嫉妒与仇恨的火焰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吞没,他恨不能现在就领着莫尘回到凌霄阁中。

可是那仅存的一点理智,又压下了这份冲动。

莫尘还未说话,就听见有脚步声靠近。

萧世子!远处的火光由远及近,来人是林闯和卢叙,带着两列王府侍卫,来势汹汹。

苏衍将人拦在巷外。

萧策听见声音,慌忙放下了莫尘的手。

萧世子!卢叙又中气十足地唤了一声。

萧策朝苏衍做了个手势,苏衍便收回阻挡的手臂,放卢叙和林闯过来。

萧世子。

两个侍卫手持火把进了死巷,巷子里顿时明亮起来。

卢叙一眼就看见墙边站着的莫尘,心想这对儿狗男女总算被自己抓到马脚了!我家小王爷说,世子妃方才在外院中迷了路,被请到花厅中用茶,请萧世子速去领人吧。

卢叙朝萧策敷衍地行了一礼,面上明显带着不恭。

莫尘与萧策对视一眼。

苏如姜明明应该正在水榭的宴席上,为何会迷路?就算迷路也应该送回宴席上等着萧策回去,韦世宽为何特意派卢叙和林闯两位高手来说这事儿?萧策微微蹙眉,拱手道:多谢小王爷好意了,如姜又不是小孩子,就算我不在,她自己也会回家的。

萧世子还是亲自去接人的好,卢叙的脸色阴沉下来,看了一眼站在他身侧的莫尘,语气中带了几分威胁和不耐烦,世子妃身怀有孕,若是磕着碰着……就不好了。

萧策闻声,忽捏紧了衣袖上的金丝祥文,冷笑一声:多谢小王爷提醒,我……这就去。

他回头看了一眼莫尘,见她脸上现出落寞之色,心中一疼,却是没有再说一句话,就跟着卢叙走了。

苏衍也跟在萧策身后,消失在巷子口。

巷中的火光渐渐暗下来,只还剩下一名手持火把的侍卫,跟在林闯身旁。

莫尘姑娘,你大晚上的在这里夜会萧世子,小王爷若是知道了……见萧策走远,林闯才幽幽说道。

莫尘心情烦躁地瞪了那大胡子一眼,又很快怂了。

此人武功太厉害,自己今天又是偷跑出来,本来就理亏,气势上完全被那大胡子碾压。

小王爷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她问了一句,见林闯不答,又问道,林大侠,小王爷打算怎么处置我?不论是作为萧家的细作,还是作为红杏出墙的姬妾,莫尘感觉自己都只有一条死路。

其他人派来的杀手和细作或许还无关紧要,韦世宽之前以为她是京兆尹黄为派去韦家的杀手,并未放在心上。

但是长州萧家,那是镇北王府的死对头,两家虽不是世仇,可也可以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如今她是萧家细作的身份做实了,韦世宽肯定会暴跳如雷。

莫尘一想起来,就觉毛骨悚然。

莫尘姑娘,外边宴席散了,小王爷让你回去。

林闯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抬头看了一眼月色,又看向她,眸中一抹阴冷杀气,小王爷说,若是萧世子执意要带你走,就在此处杀了他,还有他那个身怀六甲的世子妃……也得给他陪葬。

林闯的声音不大,似是在说一件平常事,说出的话语却如同阴风阵阵,回荡在夜空里。

莫尘呆若木鸡。

原来韦世宽是担心萧策要带自己走,才派人抓了苏如姜,用苏如姜的性命要挟萧策。

其实大可不必,萧策根本就没打算带自己走,真是多此一举了。

莫尘跟着林闯回到内院中,发现寝房中亮起了灯火,院中也悬挂着几盏淡黄的油纸灯笼。

院中弥漫着一层薄雾似的昏暗火光。

万秋水和陈盛书两人正坐在院中的石桌旁,一边饮茶,一边对弈,说着闲话。

看见林闯领着她进来,万秋水用下巴指了指里屋的方向,阴阳怪气道:快进去吧,小王爷已经回来了。

是。

莫尘知道自己闯了祸,也不敢多言,就低着头走上游廊。

林闯朝万秋水和陈盛书做了个手势,三人便收了棋局和茶盏,各自回屋。

寝房内灯火如豆。

雕花木门一开,夜风忽然灌入,吹得那窗前坐着的年轻男子浑身一颤,身上的石青色锦袍呼啦作响。

小王爷。

莫尘硬着头皮行了个礼,见他没有反应,就知道他还没有消气,只能小心翼翼地挪过去,拿了件白羽披风给他披上,柔声道,夜里风凉,小心着凉。

小桌案上摆着一个棋盘,棋盘上只有零星几个棋子,还没怎么动过。

男子一手执棋谱,一手执黑子,心不在焉地落下一子,和你的少主聊的怎样?没……没聊什么。

莫尘头皮发麻,心虚地转开头。

你可知我们这回来瑞安京,为何要绕开河东郡?昏暗的灯火勾勒出男子棱角分明的轮廓,只是今夜那张脸上没了往日的温柔笑意,取而代之的是阴鸷冷漠。

第78章 不过就是图你新鲜疏远气息仿佛眼前坐着的是个陌生人。

奴婢不知。

莫尘的声音微微打抖。

你过来。

韦世宽低声道。

莫尘小心凑近了。

披着白羽披风的男子忽放下棋谱,伸手狠狠掰过她的下巴,凝视着那双微微发红的杏眼,声音如万千铁蹄掷地有声:因为本王在河东郡用兵,寒仓军南下,将萧策的势力逼到了角落里!不止如此,我韦家的精锐骑兵已对瑞安京形成合围之势,这天下……已是我的囊中之物。

你那个少主将来……注定是我韦家的阶下囚,只要我动动手指,就能碾碎他的脊骨!他的声音干涩冷冽,像是从齿缝中裹挟着憎恨的风雪吹出。

莫尘从未见过他这副神情,下巴又被他捏的生疼,只觉威压感排山倒海而来,颤着声道:小王爷……饶……饶命!我不会杀你,韦世宽放开她,转头望向窗外的夜色,声音又恢复成喃喃自语一般,你还要做我的侧妃,看我登基称帝,将萧家踩在脚底下。

屋里安静了片刻,只有少女惊慌失速的心跳。

小王爷,奴婢……不能……也不会做您的侧妃……莫尘稳了稳心神,垂着头道,萧家对奴婢有养育之恩,若是萧家亡了,奴婢绝不会……绝不会苟且偷生……是养育之恩……还是青梅竹马、互许终身?男子侧首看着她冷笑,目光挟霜带雪。

是养育之恩。

莫尘猛地摇头,眼泪不争气地流出来,没有互许终身!有没有都不重要了,韦世宽抓了一把黑白子,一颗一颗摆在棋盘上,用黑子将一枚白子团团围住,又将那枚白子拿在手中,在她眼前晃了晃,你这枚棋子,早已经被我吃了,是枚死棋,不论对我还是对萧策而言,都毫无利用价值。

他说得对,一个暴露了身份的细作,还有什么价值可言!奴婢知道!莫尘跪在地上,拉住男子的衣角道,奴婢本就是个命如草芥的杀手,若不是小王爷怜惜,早已不知死了多少回……昏黄的灯火映着白墙上人影摇绰,那人影似是也随着那少女的哽咽声微微抖动。

我之前……不过就是图你……新鲜,没尝过会武功的女人罢了。

也不过如此……韦世宽摩挲着手里的白子,又忽将它掷在桌案上,不过最近我也觉得腻了。

你下去吧,今夜不用伺候了。

在镇北王府,她和萧策私下里相见,就已经触到了他的逆鳞。

可自己还是一再给她机会,还真心实意地要娶她做侧妃,摆出三位武功高强的师父来吓唬她,只希望她有所收敛恪守妇道,没想到她还是不知好歹!真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是。

莫尘恍恍惚惚地站起身,悄悄退出门。

走到游廊上,被游廊上的灯笼晃了一下眼,少女合上眼,眼泪珠子吧嗒吧嗒掉了一地。

这些天来,二人夜里都是宿在一起,就连自己小日子来的时候,他也是轻轻抱着自己入睡。

可今夜,他竟然把自己赶出屋外,丝毫不顾念往日情分。

莫尘感觉自己像个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

她抹了一把眼泪,走到耳房中坐下,找了个火折子将灯火点亮,心中思绪纷乱。

这耳房中平时没人值夜,陈设什么也很简陋,一张简易竹榻,配一副竹制桌椅,甚至连铺盖都没有准备。

灯烛也是只剩半截,烧不了多久。

莫尘抱着双膝坐在竹榻上,望着摇曳的灯火微微出神。

若是韦世宽厌弃了她,那她盗取北境兵防图的机会又更加渺茫,还不如……还不如逃离韦家算了。

她忽然萌生退意,可想到院中住着的那三位高手,还有卢叙和众多守在院外的王府侍卫,莫尘又如同被人泼了一盆冷水。

退也退不得。

方才听小王爷的意思,他虽然厌弃了自己,可也不打算放自己走,还说要自己给他当什么侧妃,这人变态吗?她觉得韦世宽大概是想留着她折磨,忽觉后脊发凉,哆嗦了一下。

莫尘胡思乱想了一阵,便起身去关耳房的门。

莫尘姑娘。

刚走到门口,就见一个白发道姑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手里还拿着一床铺盖。

万秋水脸上表情一如既往的沉着淡定,好像丝毫未受方才的事情影响。

多谢万道长。

莫尘一看,就知道她是好心给自己送铺盖来,连忙引她进来,又抱拳道谢。

万秋水走入耳房,将铺盖递给她,摇摇头道:方才贫道劝过你,可你执意要去见那人,如今……可有后悔?白发道姑眯着眼眸打量她,目光中带着些同情和惋惜。

莫尘低头接过铺盖,捏着被角小声道:道长料事如神……你也不用太难过,小王爷这人,口是心非得紧……万秋水看着小姑娘泫然欲泣的神情,微勾唇角,安慰道,明天,他的气就该消了。

道长……本来还以为韦世宽会来看看她,没想到在这孤独的夜里,是万秋水来安慰她,莫尘难过地抹了一把眼泪,是我惹小王爷生气了……你如今身份已经暴露,为何还留在镇北王府?万秋水斜睨着她,试探问道,莫非……你还想行刺小王爷?不不!我绝不会伤害小王爷的,道长……莫尘抱着被子摇头,喃喃道,少主就是让我……让我给他传递消息而已。

她没有提北境兵防图的事。

事到如今,她已经想要放弃任务了。

那个什么北境兵防图,根本就不知道长什么样,放在哪里,镇北王府这么大,简直就像大海捞针一般,还因为这个破图,导致自己如今进退两难的境地,莫尘恨死那个北境兵防图了。

莫尘姑娘,萧家大势已去,你何不……改投明主?万秋水拍拍她的肩膀,意味深长道,若是你肯回心转意,求到小王爷跟前,他定会不计前嫌……第79章 你总是骗我!没用了,他不会再信我了。

莫尘又抹了一把眼泪,哽咽道,多谢道长今日相助,将来若有机会,莫尘再报答道长。

小事一桩,不必放在心上。

白发道姑说着就站起身,告辞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多谢道长。

莫尘又起身,送万秋水出门。

白发道姑转出耳房的门,走入游廊。

淡黄色的灯笼火光照着那一头华发,道姑脸上的温和暖意瞬间消失,嘴角沉下来,清冷的眼底闪过一抹阴鸷的闪光。

如花美眷,青春年少,正是把称手的好刀啊。

第二天一早,莫尘就起来帮着厨房准备早膳,又亲自端进韦世宽的寝房中。

厨房的丫鬟婆子是原本这座月心庭里的下人,不是豫州跟来的,因此与她并不熟悉,可之前见她总在小王爷房中,便猜测她是韦世宽的通房丫鬟。

莫尘姑娘,怎么好劳烦你亲自过来?你回屋等着吧。

一个圆脸婆子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脸上堆着笑,有些不好意思让她端餐盘。

没事,我闲着也是闲着。

莫尘端过一个托盘,便领着一个小丫鬟转头向着内院走去。

从前韦世宽总是将她留在寝房中,不是亲自盯着她,就是让万秋水盯着她,因此她常常羡慕外院那些丫鬟比较自由,可如今她被赶出来了,没人盯着,也没人在乎,又觉无所事事,心慌得紧。

莫尘端着托盘走到了内院门口,就觉空气里裹挟着一阵煞气,手不自觉地哆嗦起来。

时值夏末,天亮得早。

林闯、陈盛书和万秋水三人正在院中练功,一股浓烈的煞气弥漫在小院中。

莫尘和那个厨房的小丫鬟小心翼翼穿过三人,走到了游廊上。

寝房的窗户半开,现出一个白衣男子略显颓废的侧影来。

那人斜倚在窗前的软榻上,半低着头,还在呆呆看着昨夜那局棋。

小王爷,用早膳吧。

莫尘端了早膳进去,正打算摆在窗前,又发现窗前的小几上摆了棋局,便暂时将早膳摆在房间正中的圆桌上。

白衣男子没有说话,待他抬起头,莫尘和那个厨房的小丫鬟都吓了一跳。

只见韦世宽的眼睛下面一道浓浓的乌青之色,给人的感觉像是晚上出去做了贼,又像是房事过度。

小……小王爷,你……莫尘转头看了一眼角落里侍立着的寡欲,后者不爱说话,只唉声叹气。

再一看那男子的头发,明显就是昨晚的发髻,两鬓和脑后都冒出许多凌乱的碎发。

小王爷你该不会还没有洗漱?莫尘大惊。

韦世宽抬眸,阴森森看了她一眼,哗啦放下手里的棋子,眼里冒火,你昨夜睡着了?嗯……莫尘先是点头,见他眉心竖纹更深,且寡欲一直在给自己使眼色,赶紧又摇了摇头,扯谎道,奴婢思念小王爷,夜不能寐!寡欲擦了一把脑门儿上的汗。

算她反应快!不然有得苦头吃。

韦世宽面色稍霁,心中的冰雪却仍未消融,冷声道:过来服侍我洗漱。

寡欲赶紧取了水盆和帕子过来,递给莫尘,又朝她使了个眼色。

莫尘不敢怠慢,端过去服侍韦世宽洗了脸,特意在那道熊猫眼上用帕子沾温水敷了好一会儿,拿起木梳仔细给他梳好发髻,才将水盆和帕子还给寡欲,又朝韦世宽道:小王爷,吃点东西吧!白衣男子望着她,神色复杂,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又什么都没说。

屋内气氛怪异,空气凝滞。

寡欲赶紧行礼告退:小王爷,属下到门外候着。

韦世宽点头,寡欲便招了那个厨房的小丫鬟,二人疾速退出门外。

昨夜宿在哪里?待屋内只剩下他们二人,白衣男子才冷声问道。

莫尘木讷地想了想,尴尬地道:旁……旁边那间耳房里。

夜里冷不冷?不冷。

怎么不进来求我?韦世宽本来想着,她在外边没有容身之处,待不了多久就会进屋向自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认错,求自己怜惜。

谁知等了一夜,她竟是都未出现。

他等了一夜,精神恍惚。

昨夜他一晚上衣不解带,就在窗前坐着,半睡半醒,胡思乱想,都不知是怎么过的。

奴婢有错,不敢进来……莫尘悄悄看他,二人目光相接的一瞬,有什么东西忽然在男子的眼底燃烧起来。

韦世宽一把拉过她,将人侧抱到身前,收紧了臂弯,头埋在她身上道:你有错……就要加倍还给我,怎么还敢丢下我不理?……莫尘无语。

她回忆起来,昨夜明明是他让自己走的,怎么说的好像是自己离家出走一样?阿尘,男子的声音里满是疲惫,像一头受伤的困兽,使劲在她身上挣扎,萧策已经娶妻,昨夜我用苏如姜的性命要挟他。

若是他选择带你走,我就杀了苏如姜,成全你们俩,让你们去双宿双飞……可他选了苏如姜,阿尘,他根本不值得你留恋……韦世宽这话说的半真半假。

他的确是用苏如姜威胁萧策,但他的打算是,若萧策执意要带走莫尘,就把他和苏如姜全都杀了,再一举灭了萧家,把莫尘死死拴在身边。

小王爷,小王爷你误会了,莫尘被他撩的浑身不得劲,不停推拒着他的脑袋道,奴婢与少主之间只有大义,没有私情。

没有私情?可你为何唤他‘阿策’这么亲密的称呼?还是在梦里……白衣男子委屈巴巴地看着她,叹了口气道,你总是骗我!梦里?莫尘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说梦话,惊得捂紧了心口,梦里……我还说了什么?可千万别将北境兵防图的事情吐露了出来!不然就误了大事!就是‘少主’,‘阿策’,嗯呀啊的……没别的了,韦世宽歪着头,怀疑地看入她的眼眸,你这么紧张,莫非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第80章 脾气倒不小没了没了!莫尘脸上唰的一红,挣开他站起身,小王爷快用早膳吧!都凉了……阿尘,一晚上没见,我想你了……他的手仍旧环在她腰上,不安分地动来动去,你想我了吗?小王爷,稍后还要进宫去呢,莫尘捉住他乱动的手,你不是答应要带奴婢进宫去见见世面?快收拾准备吧!今日是清河公主生辰,未央宫宴请各家的世子贵女们,去给小公主庆贺生辰。

韦世宽也收到了请柬,便一早说好要带莫尘进宫赴宴。

可昨夜这么一闹,又想到今天的场合萧策肯定也会去,韦世宽又犹豫起来,不安道:你是想进宫见世面,还是想进宫去见你的情郎?莫尘满头黑线,嗔怒道:再胡说就不理你了,我让寡欲进来伺候!她说着就要出门,又被他从后抱住道:你一个暖床丫鬟,脾气倒不小……奴婢是为你着急!小王爷你醒醒啊,你忙活这么久不就是为了娶那个清河公主吗?好不容易有个在公主面前露脸的机会还不抓住?莫尘徒劳地挣扎了两下,又被他抱到了软榻上坐着,成天就知道寻奴婢开心,到时候……今年的簪花宴你又落败,看回去王妃怎么责罚你!难不成明年再跑一趟?莫尘忽感觉自己好像在教训一个不思进取的堕落少年。

你这么生气,该不会……是吃那清河公主的醋?韦世宽依旧抱着她,勾了勾嘴角道,也对,清河公主今年五岁,再过十年就是个娇艳欲滴的新鲜少女,倒是你……那时候人老色衰,啧啧,夜里又该独守空房、思念本王怜爱了……让你再胡说!莫尘摘开他的手,朝门外唤道:寡……刚唤了半句就被他用唇堵上嘴,男子如画的容颜挡住了光线,嘴角扯出一个好看的笑:别叫别叫,我听你的……带你进宫……就是了。

两人用过早膳,将满是褶皱的衣物换下,各换了一身新衣裳,这才坐着马车进宫。

卢叙架着马车,听着车中两人打情骂俏,心里不禁嘀咕:小王爷昨夜还是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还以为他幡然醒悟,要杀了这个祸水,结果不到一天,竟然又是这般黏腻!真是丢尽了镇北王府的脸。

可不管怎样,这些都不是他一个外戚能多嘴的。

镇北王妃卢氏出身河东大族卢家,卢家从前也是人才辈出,可到了卢叙这一代早已没落,卢叙的几个堂兄弟从前也在镇北王府任职,但是都因为自以为是、鲁莽冒头被小王爷丢到了无人问津的角落里,只剩下他一个独苗。

这都得归功于卢叙懂得审时度势。

姑母一向不过问军中事务,指望不上,说到底,抱住小王爷大腿才是要紧事。

小王爷向来有主见,他想做的事,不会跟别人商量。

他要当圣主,自己就要做个好大臣,他要当混混,自己就要做个好打手。

卢叙排除杂念,又专心驾起车来。

马车中。

莫尘也有些不适应。

昨夜韦世宽对她冷若冰霜,还说腻了自己,又将她赶出来,莫尘还担心从此没有机会靠近他,结果没想到才一个晚上,他竟又忘了昨夜说过的话。

两人和好如初,甚至比从前更加如胶似漆。

莫尘虽不理解他是个什么心理,心里倒是有些说不出的欣喜。

窗外是瑞安京的繁华景色,少女一边想心事,一边掀开一角车帘,向窗外看去。

阳光洒在她的长发上,泛着暖洋洋的金色。

韦世宽随手从袖中抽出一支白玉簪子往她头上插了上去。

什么东西?莫尘还未看清,头上就多了个东西,连忙回过头,伸手摸了摸头上。

一支簪子,我用旧了,不要了,赏给你。

韦世宽语气轻松地摇着折扇,朝她诡异一笑。

我有很多簪子了……少女面露疑惑。

上回王妃赏的首饰还剩下不少,莫尘都嫌太招摇,不敢拿出来戴,藏在箱子里,打算等自己去江湖上开宗立派的时候再拿出来换银钱用。

你现在翅膀硬了,都不称‘奴婢’了?韦世宽沉下脸来,斜睨着她道,赏给你的就每天戴着。

你嫌赤金翡翠的招摇,这支是白玉簪子,不起眼,可不许拿下来。

奴婢知道了。

莫尘只好点头接受了。

我可告诉你,别弄丢了,不然我就废了你的武功。

韦世宽现在知道了她的弱点。

这丫头最珍惜的就是苦苦练了十几年的武功,只要威胁废了她的武功,她就什么话都会听自己的。

别……别废我的武功,果然,莫尘闻言立马怂了,拉着他的衣袖哀求道,我每天戴着就是了。

嗯,乖。

男子得意地一笑,又拍拍她的脑袋。

结果到了太池宫,周围的贵女和公子们都用异样的眼光盯着她头上,莫尘才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他方才明明说不起眼,怎么这么多人都盯着自己看?偏偏韦世宽还不让她取下来查看。

小王爷,你该不会往我头上插了根鸡毛?……那为何他们都盯着我的头发看?莫尘小心环视了一圈四周。

周围俊男美女、五颜六色的锦衣穿梭,除了萧策和苏如姜,她也不认识其他人,可每个跟韦世宽寒暄打招呼的人,都要看一眼她头上,却又什么话都不说。

韦世宽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拉了她一把:跟紧点!别走丢了。

莫尘只好又快步跟上。

在太池宫中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就看见几位衣着光鲜的妃嫔领着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女孩从内殿游廊上走了出来。

参见贤妃娘娘,淑妃娘娘,清河公主!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免礼,诸位请坐吧。

淑妃朝众人做了个手势,微微一笑。

宾客们这才落座。

莫尘是丫鬟,本来应该侍立在侧,但韦世宽却让她跪坐在自己身后的软垫上,俨然像是他的姬妾。

第81章 我也去捞一个!贤妃萧篱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见他的目光始终落在韦十三身后的丫鬟身上,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暗暗叹了口气。

今日是清河生辰,御花园的红果又正好成熟了,本宫和贤妃妹妹便想着请大家一起进宫,为清河庆祝生辰,顺便品尝红果。

淑妃约莫三十出头,美则美矣,只是面容稍显清瘦寡淡,脸上打了很厚一层粉,看不出脸色。

多谢淑妃娘娘,贤妃娘娘!众人纷纷道谢,又打量起了贤妃怀中那个小女孩。

老皇帝今年六十多岁,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竟然膝下无子。

众人都说大周朝气数已尽。

一来这未央宫中本就很少小皇子出生,二来,虽则曾经有几位小皇子降生,却都没能活过一岁。

到如今,老皇帝膝下,也只有一个五岁的清河公主,自然视若珍宝。

听闻这位清河公主的生母只是星辰殿一名普通宫婢,皇帝当年本来也下旨加封她为云嫔,可惜清河公主刚满月,这位刚刚晋封的云嫔娘娘就因产后热一命呜呼了,真真是天妒红颜。

老皇帝饶是哀伤扼腕了许久,却也没有办法,拗不过天意,后来就命贤妃和淑妃两个人共同抚养清河公主。

小公主乖巧可爱,可是先天不足,听说是娘胎里带来的病根,一条腿没有力气,走路一瘸一拐。

正因为这样,清河公主更不愿意走路,平日里都由宫婢抱在怀里。

从前年纪小倒没什么,如今她已五岁,那年老的宫婢抱着就有些吃力,偶尔让她下来走走。

哟,十三,今天怎么舍得把你那位金屋藏娇的丫鬟带出来?一位身穿宝蓝色锦袍的年轻男子从邻桌探了个头过来,不停打量莫尘。

这人与韦世宽差不多年纪,五官长得还算好看,可也是一副玩世不恭、嬉皮笑脸的嘴脸,让人一阵不舒服。

莫尘急忙低下头。

看什么看!韦世宽一手将那蓝袍男子的头摆正,对着主桌上的小公主道,有公主不看,看我的丫鬟?啧啧,还不舍得让人看……蓝袍男子摘开他的手,又盯着莫尘的头顶看了一眼,忽然两眼发光,十三你可真大方!把天山白玉簪也赏给她了?这么大的事,你父王知道么?莫尘奇怪地摸了摸脑袋上的簪子,什么天山白玉?镇北王府家大业大,不过就是一根簪子,怎么还能惊动镇北王?这是我镇北王府的事,张修德,你还是想想法子,讨清河公主开心吧!别管闲事,韦世宽瞥了一眼上座的小女娃,冲张修德幸灾乐祸地笑道,你都二十二了,今年再败,张将军明年肯定不让你出来了。

原来这蓝袍男子是镇南将军张玄之子张修德。

镇南将军府跟镇北王府一样担任着守边之职,不过势力要小多了,南境多是些蛮荒部落,不成气候。

而北境的游牧部落则民风彪悍,三百年来,每到秋冬季节,北境部落的铁骑经常踏入中原滋事。

所以当年天理皇帝才在北境封了镇北王,养骑兵数十万,而在南境仅封了一个镇南将军,虽然将军之位也可世袭,兵力却不足镇北王府的五分之一。

这些年来两边的实力差距拉得更大,镇南将军府的实力渐渐还不如长州萧家和越州苏家,已基本退出了逐鹿中原的游戏。

瞧着吧,我今年肯定把那个小丫头拿下!张修德大言不惭地说完,目光又转移到莫尘身上,话说回来,十三,你这美娇娘是从哪家青楼里捞出来的?告诉我,我也去捞一个!他看莫尘容貌艳丽,不似普通丫鬟,再加上韦世宽从前喜欢住青楼,便猜测是他肯定是从青楼里买来的。

休得胡言!韦世宽狠斥了一句,又将他的脑袋推走,你别看了,她不过是个烧火丫头。

对面的萧策和苏极似乎听见两人的谈论,向这边投来意味不明的目光。

阿策,莫尘她……跟了镇北王府的小王爷?萧策身边一个身穿浅粉色大袖的年轻女子拉了拉他的衣袖。

苏如姜并不清楚莫尘潜伏镇北王府的原因,只知道从前萧策派她刺杀韦世宽,但是任务已经失败了,莫尘却还未归来。

她亦知道萧策在成亲翌日就快马加鞭赶去了豫州,说是有紧急的事情,其实是为了见莫尘。

萧策一言不发,只低头饮酒,眼角微微发红。

如姜,此事你不要管了。

苏极也低头饮了一口酒,小声劝道。

现在萧家危在旦夕,她却和敌人卿卿我我,我去问问她到底是怎么想的!苏如姜说着就站起身,要去对面找莫尘对质,却被苏极拉住。

她猜测莫尘是贪慕镇北王府的荣华富贵,所以才临阵倒戈,背叛萧家,背叛萧策。

如姜,此事你就别掺和了!苏极拉着自己的妹妹,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不过是个杀手,她愿意跟谁是她自己的事,你如今身怀着武清侯府的小世子,别为一个叛徒气坏了身子。

可是阿策对她……苏如姜看了一眼旁边一袭白衣的萧策,后者一脸颓唐,双颊凹陷,脸上神采全无,阿策对她……自从昨夜从月心庭回来之后,她就觉察出萧策的神色不对,后来才听说萧策又去见了莫尘。

苏如姜不明白,萧策对莫尘这样痴情,为何莫尘却无动于衷。

实在是个狠心的女人!苏如姜的声音清脆响亮,又略带哽咽,如凉风穿过厅堂,直达莫尘的耳朵里。

听见苏如姜要来找自己麻烦,莫尘缩了缩脖子,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一只温暖的修长大手伸过来,握了握她无处安放的手。

莫尘抬头,对上韦世宽温柔的眼神,忽觉心安,瑟瑟发抖的小手也平静下来。

别说了,如姜,萧策拉着她坐下,淡淡一个苦笑,你如今怀着身孕,别为无关紧要的人分心。

他冷漠的声音也同样传到了对面。

第82章 净是会说些大话太池宫中丝竹声声,歌舞升平,演的全是蟠桃献王母之类的剧目,众人又纷纷向清河公主送上生辰礼。

清河公主似是不太喜欢今日的气氛,目光有些躲闪,始终缩在淑妃怀中。

对了,小王爷,贤妃忽然拉着清河公主的手,朝那身穿玄色绣金锦袍的男子眯眸笑道,听闻小王爷早就放话出来,对我们清河志在必得。

今年的簪花宴还有不到十天,不知小王爷准备得如何了?韦世宽抬头看了一眼贤妃,又朝清河公主眨眨眼:娘娘放心,本小王早就准备好了上好的绒花,美得别出风格,到了簪花宴上保证让公主一见倾心。

到时候,还望皇上说话算话,将公主嫁入我韦家!玄衣男子说着,向着星辰殿的方向一拱手。

身穿金色锦缎袄裙的小公主则是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宫婢们上了红果,众人一边吃着红果,一边悄悄观察贤妃的反应。

老皇帝没有子嗣,将来这皇位迟早是要禅让的,清河公主是大周皇室唯一的血脉,她若是嫁入镇北王府韦家,只怕是连着大周万里江山也要进了韦家的口袋。

小王爷如今陈兵河东郡,却迟迟不进攻瑞安京,想必是在等一个名正言顺改朝换代的契机,譬如说……老皇帝亲自指婚,随后禅让皇位。

小王爷放心,皇上向来言出必行,镇北王府是我大周的肱股之臣,若是你能讨得清河欢心,皇上他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会反悔?贤妃搂着清河微微浅笑,手中团扇轻摇,眼底却闪现一缕异色。

野心勃勃、犯上作乱之人还妄想娶公主?!萧篱看着那玄衣男子,心中冷笑。

他还不知道呢。

自清河两岁时起,只要敢伸手去拿绒花,就会被内侍用藤条狠狠抽打,这样日复一日地训练,这丫头只要看见绒花就会吓得浑身发抖,哪里还敢伸手去拿?管你的绒花做的再天花乱坠、别出心裁,小丫头都不会多看一眼。

想到此,萧篱颇有些幸灾乐祸。

那微臣就放心了。

韦世宽端起酒杯,朝贤妃莞尔一笑。

众人看完了热闹,就一边看歌舞,一边吃红果。

宴席过半,太池殿中歌舞暂歇,红果也吃完了。

淑妃便建议众人移步到御花园中去赏景,顺便让清河能有机会与大伙儿说说话。

众人便走到了御花园中,三三两两成群结队,更多的则是围在小公主身旁。

阿策,我……有些不舒服,想先回府去。

苏如姜走了两步,忽转身向萧策和苏极道别。

没事吧?要不要寻御医来瞧瞧?萧策关切地拉着妻子的手。

不用了,你和大哥先逛园子,我回府躺一会儿就好了。

苏如姜朝他微微一笑。

凡事有我和你大哥担着,你且放宽心。

萧策为她拢了拢披风的领子,语气温柔,深情款款,见苏如姜点头,才吩咐婢女送她离开。

此时莫尘正跟着韦世宽和张修德,围着清河公主身边说说笑笑。

张修德不知从哪里拿了个托盘,装着几块造型逼真的五色花朵糕点,送到清河公主面前,又给小姑娘讲起了许多荒诞的故事和笑话。

张修德本就涉猎极广,脑子里装了不少稀奇古怪的笑话,又能言善道,私下里还学过皮影戏,可谓是多才多艺,因此没几句话,就把小姑娘逗得哈哈直笑。

清河公主从未见过这样有意思的人,甚至比那些唱蟠桃献王母的伶人还要有意思,忽觉一扫颓唐,从未像今天笑得这样开心。

旁边围着的公子和贵女们也都听着张修德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

十三,我刚刚怎么说来着?公主喜欢我!今年的簪花宴我定会拔得头筹,你们等着瞧好了!张修德对着韦世宽咧嘴一笑,双手叉腰,得意洋洋。

韦世宽但笑不语,随手从托盘里拿了一块梅花形状的糕点,递进莫尘嘴里,宠溺地道:阿尘,我们去池塘那边走走吧。

两人绕到荷花塘边,一阵凉爽的空气袭来。

此处风景甚好,四下无人,只有树荫和潺潺流水。

莫尘便放松了心情,一边赏景,一边呼吸着水上微凉的空气。

小王爷,若是那清河公主真是中意张公子……咱们该怎么办?她转头看向旁边的玄衣男子,摇着他的衣袖问道,你怎么不着急?他今日穿的太过沉闷素净,不够喜庆,怪不得小姑娘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往年的簪花宴,韦世宽最大的劲敌是萧策,可今年不一样,萧策已经娶妻,除去苏家嫡子苏极,就只剩下镇南将军的儿子张修德还有些棘手,其他的贵公子都不是对手。

按理说,韦世宽今年应该稳操胜券才对,可今日却明显被那张修德占了上风。

莫尘不禁有些烦躁。

急什么?等我使出杀手锏,清河公主必然对我死心塌地。

韦世宽漫不经心地弯腰捡了一块石子,开始往池塘里打水漂玩儿。

净是会说些大话,没羞没臊的……莫尘无奈地撇了撇嘴。

你说什么?男子蹙眉,佯装生气。

莫尘刚要开口,忽听见甬道那边的树荫底下忽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接着是一阵环佩叮当。

莫尘,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苏如姜颐指气使地对她喊,身边只跟了一个小丫鬟。

莫成尴尬地看了一眼韦世宽,见他朝自己点头,才挪着脚步向苏如姜走过去。

苏如姜如今已嫁做人妇,可性格却没怎么变,还是这么咋咋呼呼的。

萧世子妃,不知有何吩咐?莫尘站在离她三步开外,就屈膝行了个礼。

苏如姜这个人喜欢自来熟地拉拉扯扯,她如今又怀着身孕,莫尘因此不敢靠近,只悄悄打量她。

一年不见,苏如姜长高了半个头,衣着打扮也成熟稳重了许多,挽了一个已婚妇人的发髻,一袭粉色锦缎大袖,华美端庄。

莫尘的目光落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忽觉面上微微发烫。

第83章 卖主求荣!我竟没想到你是这样忘恩负义之人!苏如姜面有怒色,嘟着嘴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道,看来你在镇北王府颇为得宠,竟连这白龙簪子都赏给你了。

莫尘愣了一下,伸手摸摸头上的簪子,趁着韦世宽不在,取下来仔细瞧了一眼,发现簪子上果然雕着一个唬人的大龙头,吓了一跳。

大周朝虽然并非皇室才能穿戴龙饰,但是能用龙饰的也只有几个亲王,还有……唯一的异姓王镇北王。

她从未见过雕琢如此精美的簪子。

龙头栩栩如生,整个簪子的白玉上都雕刻有龙鳞,白玉成色温润剔透,片片龙鳞上还镶着金箔,只一眼就能看出并非凡品。

世子妃认得这支白龙簪子?莫尘虽然惊叹于它的精致,却不知到底是何物,便向苏如姜打听道,莫非这簪子有什么讲究?你竟不知?这白龙簪子乃是镇北王府的传家之宝,是天理皇帝当年赐给镇北王府的,不仅是镇北王府世袭的王位象征,更可当做免死金牌和兵符用。

苏如姜又转头瞥了一眼站在荷花池边的年轻公子,冷笑道,怪不得你背主求荣、乐不思蜀,原来是觅得了好郎君!可怜阿策他还对你一往情深,眼巴巴地盼着你回来!莫尘闻言,呆若木鸡。

她是今天刚得了这白玉簪子,根本不知此簪子的来历,也不知这白龙簪子对于韦世宽的意义。

若是知晓,她绝不会收。

世子妃大概误会了。

是少主命属下潜伏在镇北王府,并非是莫尘背主求荣、乐不思蜀。

待属下完成少主交代的事,自然会回到凌霄阁中向少主复命。

莫尘见韦世宽离得远,应该听不见两人的对话,便将自己潜伏镇北王府的原因告诉了苏如姜,只没有提起北境兵防图。

你胡说!阿策他每天都思念你到夜不能寐,又怎会命你潜伏在镇北王府,与那镇北王府的小王爷卿卿我我?苏如姜说着两眼眼泪汪汪,忽软下语气,哽咽道,莫尘,算我求求你,你回来吧!你看阿策他现在……像个行尸走肉似的,若是再见不着你,只怕撑不了多久……人都没了……苏如姜说着,用帕子压了压发红的眼角。

萧策平时强颜欢笑,外表看上去尚可。

作为萧策的妻子,别人不知萧策的身体如何,苏如姜却是再清楚不过,这人若不是心中还有一念在莫尘身上,有一口气吊着,早就不行了。

从苏如姜嫁入萧家的那天起,她就知道萧策心里有人,一开始她觉得如芒在背,心中多有怨恨。

可后来萧策对她也算关心温存,又眼见那个如明月当空一般的年轻公子一天天瘦弱下去,走几步路就会气喘吁吁,她对萧策的不满竟渐渐转变为怜悯之情。

昨夜相见,莫尘也看出萧策的身体羸弱,可眼下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请少主和世子妃保重。

她不欲解释太多,屈膝行了个礼,便离开了甬道。

苏如姜立在原地,含泪看着她的背影,若是从前的她,就是绑也要把莫尘绑回去,可是萧策说,自己已经成婚,不可再这么鲁莽行事了。

世子妃,咱们回去吧。

小丫鬟上前几步,扶住她。

苏如姜这才点点头,领着丫鬟转身走了。

池塘边,微风吹拂。

身穿玄色锦袍的男子迎风而立,玉树临风,身姿英挺。

阳光顺着他的脊背流淌,树叶落在他头上也懒得拂去,良辰美景,可入画中。

莫尘站在他身后,呆呆望了一会儿那俊秀挺拔的轮廓,才走上前,双手郑重递过去一支簪子:小王爷,这白龙簪子,奴婢……不能收。

为何?韦世宽转头看她,眸中闪闪发亮。

太贵重了。

小王爷,您还是将簪子收好吧。

莫尘屈膝行礼,双手将白玉簪子递上。

我大周境内,宛江以北,数十万大军皆可用此白龙簪子号令,韦世宽一手搭在她肩膀上,挑眉道,你不动心?奴婢只是个杀手,要兵符何用?嗯……可你的‘阿策’或许梦寐以求此物呢?韦世宽勾了勾嘴角,调侃道,你若是将此物献给他,定能讨个侧妃当当。

……莫尘抿着唇,转开头,少主也不会要。

少主是光明磊落之人,想在战场上与你韦家一决高下,要你韦家的兵符何用?莫尘说完,就听韦世宽冷笑嘲讽道:光明磊落之人?那又怎会将你送到我镇北王府?小人之心!像这种互相派细作的雕虫小技,在世家大族之间并不罕见,不过大家都知道上不了台面,从不拿出来说。

而萧策自诩为光明磊落之人,却往镇北王府派遣美人细作,韦世宽想来想去,都觉看不起他。

总之,这簪子你收好吧,别叫有心人拿去了。

莫尘说着,就踮起脚,将白龙簪子插回了韦世宽头上。

玄衣男子不依,又想取下,二人正在推来搡去地拉扯,忽见不远处的甬道上,走来了一个华服女子,女子身边还跟着两三个宫婢。

莫尘定睛一看,来人正是贤妃萧离,不禁紧张起来。

这位贤妃娘娘心思极深,而莫尘偏偏是个缺心眼儿的,因此看见她就发怵。

小王爷好兴致,荷花都谢了,两位在这里赏荷叶呢……贤妃朝韦世宽笑笑,又看了一眼莫尘,意味深长道,这位姑娘真是花容月貌,难怪小王爷喜欢。

萧篱并不知道莫尘的身份已经暴露,所以假装并不认识莫尘。

参见贤妃娘娘。

莫尘和韦世宽一同行礼。

快免礼。

将来我的清河若是嫁到了镇北王府,还要请两位多多费心。

贤妃脸上挂着和蔼可亲的笑容,微弯眼角看着韦世宽,就好像真是看着未来的女婿一般。

清河公主若是肯下嫁我镇北王府,那真是我韦家之福。

韦世宽温声一笑,摇了摇折扇,只是怕贤妃娘娘舍不得。

第84章 不如剪除她小王爷说笑了。

萧篱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韦世宽头上的白龙簪子,掩口笑道,本宫虽是舍不得,可养了女儿总是要嫁人的,哪有一直留在身边的道理?镇北王府是我大周的护国栋梁,清河若是能嫁入王府,保北境安宁,本宫开心都来不及。

她明明记得,方才这只白龙簪子是戴在莫尘头上,怎么才一转眼的工夫,这簪子又回到了韦世宽头上?贤妃方才还想着,若是莫尘得到了北境兵符,自己再将这簪子讨来送给萧策,岂不是可以轻而易举就卸去了围困瑞安京的北境重兵?萧篱微微眯眸,责备地看了一眼莫尘。

莫非是这丫头心软,又或者是她不认得此物,所以将白龙簪子还了回去?真是太可惜了!可既然簪子不在莫尘手里,萧篱也无可奈何。

三人说了一会儿闲话,便又回到清河公主身旁,陪着小姑娘说说笑笑了一阵,宴席便散了。

刚刚入夜。

秋明宫花园中,灯火摇曳。

身穿月白色锦袍的年轻公子正坐在月光下的石桌旁,替一位梳着高髻的华服女子亲手烹茶。

宫人们远远站在游廊上,没有近前伺候。

我那天分明见到……莫尘那丫头戴着白龙簪子,一转眼又回到了韦十三头上。

你可知这白龙簪子是何物?说起白龙簪子的事,贤妃还觉得可惜,我虽从未亲眼见过白龙簪子,可也听老皇帝和宫里的内侍们说过此物。

此物是天理皇帝赐给镇北王府的传家宝物,可当兵符使用。

她今日穿着淡金色的大袖,脸上妆容精致,手里拿着一柄蝶恋花团扇。

萧策为她斟了一杯茶,轻轻推过去,问道:既是镇北王府之物,与我们又有何关系?阿策你昏了头了?我们千辛万苦要寻那北境兵防图,不就是为了击败韦家大军?萧篱接过他手中茶盏,端在手中嗅着茶香,若是有了这白龙簪子,可以号令北境的千军万马,还要那北境兵防图有何用?她忽然又眯起眸子,将手中茶盏重重放下,眼底闪现一缕怒色,可惜莫尘愚蠢,又将簪子还给了韦十三!如若不然,那白龙簪子到了我们手中,咱们萧家如今的败局就可一举逆转了!比起萧策,萧篱对于权力的执念更大,她生来……似乎就是为了得到权势,其他的一切则都可以舍弃。

长姐,我要与韦世宽在战场上一决高下,偷人家的兵符何用?何况,就算咱们拿了那白龙簪子,你以为北境的千军万马真会听我萧家号令?萧策冷声道。

所谓兵符,不过是个凭证,却并非有了这个凭证就可高枕无忧。

不然哪个阿猫阿狗只要拿到了兵符,都可以号令千军万马,岂不乱了套?北境的兵马知道自己的主子是谁,就算萧家拿到了兵符,那些兵马也不可能为萧家所用。

偷了韦家兵符,唯一可能的,不过是拖延几日时间罢了。

可是阿策,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萧篱握紧了团扇,似是仍不死心。

长姐,用兵之事你就不必费心了!等莫尘拿到了北境兵防图,我萧、苏两家联军定能反败为胜。

萧策轻轻掂着茶盖,忽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侧首问道,对了,长姐,今年的簪花宴……咱们要不要帮帮苏极?萧策如今已经娶亲,他自知没可能再娶清河公主,便想着帮帮越州苏家的嫡子苏极。

现在苏萧两家联姻,帮助越州苏家,也算是帮助萧家自己。

阿策,你又不是不知道,每年的簪花宴……老皇帝根本不让我插手。

若是能帮,去年我就已经帮你胜出了。

萧篱低头饮了一口茶,叹了口气道,再说,若是苏家得了大周皇室血脉,将来这天下是姓萧还是姓苏……可就不好说了。

万一苏家最后反咬咱们一口,咱们岂不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萧篱一向多疑,即便是盟友苏家,也不能让她完全放心。

可是长姐,若是那韦十三或是张修德娶了清河公主?对我们岂不是更加不利?萧策微微蹙眉,面露忧虑。

这几日,听闻那张修德又是送吃的,又是送玩的,礼物如流水一般送进了清河公主的清云宫中。

你放心,老皇帝早有准备,今年的簪花宴也会和往年一样无果而终。

萧篱不以为意地冷笑一声,那个张修德也是白忙活一场。

怕就怕那韦家和张家用了什么手段,万一清河公主真的选了韦十三或是张修德……那我们怎么办?萧策转了转眼眸,修长手指轻轻握拳。

萧篱沉默了片刻,忽叹了口气,眸色微冷:那也是清河那孩子……命该如此……长姐,这是何意?萧策惊讶地看着那华服女子,总觉得她话里有话。

没事。

贤妃轻轻摇着团扇,眼中似有一缕泪光闪现,薄唇微动,说出的话却极其简短。

长姐莫不是……有什么事连我也要瞒着?萧策蹙起长眉,颇有些不悦。

他早已不是小孩子了,萧家大权已经全数落在他身上,可以说,他就是萧家的家主,未来的君王。

既然如此,他又怎能容忍萧篱有事情瞒着自己?阿策,这是老皇帝的意思,你还是不要管了。

萧篱掂着手中的茶盖,仰头望向满天的星宿,神情落寞,姐姐养育清河这么多年,说起来,心中也多有不舍。

只是……与其让大周皇室的血脉流入镇北王府或是镇南将军府,皇上的意思是……不如剪除她。

萧策大惊,握紧了拳头,噎着声问道:长姐,你是说……皇上他要杀亲生女儿?!嘘,你小点声!萧篱连忙左右看看,见附近没有伺候的宫人,才放下心来,我虽然舍不得清河,可是如今……清河进不了萧家的门,留在世上始终是个祸患。

说起来也是可惜,当年的荣嘉嫡公主若是还活在世上,年岁也已经十五六了,说不定早就与你完婚……————————————————————本文档只用作读者试读欣赏!请二十四小时内删除,喜欢作者请支持正版!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更多资源请加入玛丽团队,详情请咨询上家!———————————————————。